第113章 馥郁芬芳
荒芜的庭院内, 几片落叶被风吹下，打着旋飘落，接着被几道刀光捕获。
枯叶眨眼就四分五裂随风而逝, 万年竹纳刀，看到白藏主就在不远处，走了过去。
“他怎么样了？”
小狐狸摇摇头，和他一起看向屋檐上, “小白不清楚。”
藤丸立香完全是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平安京, 平安京内似乎还有令人忌讳的存在, 海妖不敢贸然进犯。
他们狼狈地回到了安倍晴明的宅邸时，小白早在庭院内等候着了。大天狗并不在，黑夜山之主不能容忍海妖在自己的地盘上作乱，等到山中水位落下后就回去了黑夜山，留下一支笛子让小白带给藤丸立香, 说如果需要，可以吹响笛子叫他赶来。
极度的疲惫和剧烈的情绪变化让藤丸立香说不出话, 直接沉沉地睡了过去。书翁和龙神因为担心郊外的情况不得不先一步离开, 于是不辞而别。
小白听万年竹的说明之后担心地绕着少年走了老半天，才变大用自己的尾巴往他身上盖。
长夜无梦，风暴和妖群似乎离他们很远。
可白藏主知道那只是风雨前的平静。
天还没亮时，小白就发现少年不见了, 结果在万年竹的提醒下, 他发现藤丸立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庭院的屋檐上, 坐在高处, 一动不动地望着天，单薄的背影看上去很寂寥。
风神消逝的打击对于这个人类来说应该很大吧……
小白这么想着，低落地趴下脑袋，突然有些害怕这个人类少年会因此萎靡不振。
但如果藤丸立香都不愿意帮助自己的话，呜呜呜，小白该怎么办……
小白伸出爪子抱住了自己的头，想把自己埋进地里面，完全没有作为大妖怪的样子。
在他旁边的万年竹：……大可不必。
等到万年竹把树上的枯叶都斩干净的时候，藤丸立香看着厚重又不断流动变幻的黑云到脖子发酸，在屋檐上打了个喷嚏，然后灰溜溜地跑下来了。
小白连忙跑到他脚边。
“藤丸大人，你没事了吗？”
藤丸立香不知道为什么小狐狸形态的小白越来越接近狐之助，于是顺手地把他抱起来。
他扬起一个小小的笑：“没事。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可不能一直停在昨天。”
他已经习惯了旅途中的别离，唯有继续前行才能发现新的可能，毕竟灾难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去而停止。
小狐狸怔了怔，看到少年又打量起天云，神情有些苦恼。
“不过一目连叫我留意天上的乌云，我看了那么久也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小白：“海国来了之后，天上的云就不会散了，晴明大人虽然上去看过，但也没什么发现。”
藤丸立香讶然：“安倍晴明都没办法吗，那我不就更没辙了，不会就是普通的云吧。”
“但是比起这一个，唔……”
小白突然露出犹豫的举态，他不知道要怎么把宫廷中传来的消息告诉藤丸立香。
“怎么了？”
这时万年竹走过来，“我出去走了一圈，平安京中的人类都在说郊外不知道为什么刮起了风暴，山洪泛滥。宫廷里有贵族受到了惊扰，派人来这里说想请阴阳师去占卜祈福。”
“阴阳师？我！？”
没想到下来听到那么一个大消息，藤丸立香满头问号地指了指自己，又直直地看着万年竹。
黑皮白发的竹妖剑客似乎对人类世界异常熟稔，带着他一路从郊外赶回安倍晴明的宅邸，藤丸立香却还没能和他打声招呼。
少年顿了顿：“你好，请问……”
妖怪青年毫不介意地颔首，眉目间虽然有习惯养成的肃杀之意，但眸光明朗。
“我是万年竹，听妖琴说你就是晴明找来的帮手？”
“妖琴？”
特立独行的琴妖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明明没过几天，藤丸立香却仿佛感觉这几天如同过了一个世纪。
他点点头，但也说：“不过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只是恰好和安倍晴明的目的相同，我也在帮小白找到他。”
比如对抗海国，也是他修复特异点的最终目标，所以他需要拉拢帮手。
万年竹的态度也意外干脆，他打量了一下藤丸立香，问了一个令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妖琴说你听得懂他的琴，那你愿意听我吹笛子吗？”
“哈？”
他又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帮你打那群海妖怎么样？”
藤丸立香：？？？
怎么你们妖怪这么随便的吗？
看到少年愣愣地点头，竹妖一抬睫毛竟笑了一下，又淡淡地转回目光看向庭院。
“你知不知道，安倍晴明妖怪的缘分非常好，这间宅邸的主人曾经会经常宴请许多妖怪。”
藤丸立香好奇地问：“然后呢？”
“我们会奏乐、花妖会跳舞，每一只妖怪都喜欢宴会上的食物，树上的樱叶可以顺着朝霞飘落到夜晚，地狱的鬼使也会赏脸上座。雪女带来风雪，鬼女带来红叶，短短一个日夜却转了四季。宴会结束，然后我们就会回到山林，等着下一次的相会。
“经常会有蜉蝣之灵直接枕着女巫的鱼伞和阴阳师蝠扇满足逝去，妖怪的存在就这么简单。所以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人类。”
妖怪挎起刀的动作潇潇洒洒，印着墨竹的袖袍在风里飘荡。万年竹或许是藤丸立香见过的最像人类的妖怪，三言两语描绘出了一个华美鼎盛的景色，又让它们转瞬即逝，证明自身存在的道理。
一目连的离开是注定的，但是他的心愿却有藤丸立香来实现。
少年慢慢呼出一口气。
“谢谢。”他轻声说。
不过万年竹并不打算现在就吹笛子，藤丸立香撸了撸小白，调整好了心态。
“所以我变成他阴阳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小白沉默了下来。
“嗯？”
宫中有贵人受了惊需要阴阳师来占卜祈福其实是常有的事情。
安倍晴明的“失踪”是妖怪们的说法，宫廷中的人们只知道这位阴阳师又要去哪里讨伐大妖，同僚们也对其能力望尘莫及，皆是敬畏不已。
可在安倍晴明这一天才阴阳师声名鹊起时，还有一个钻研阴阳术的名门也出现了位能力强劲的阴阳师当家。
高傲自大，野心十足，就是源氏的源赖光。
“噗——咳、咳咳！”
藤丸立香噗地被水呛到，立刻摆摆手让他们继续说下去，自己捶胸顿足了好一会才缓过气。
同一个灵基的从者一般都不会在性格外貌上相差太远，所以藤丸立香一听到这个时代的“源赖光”是个高傲自大野心十足的人，就有点……想象不能！
源氏在源赖光的带领下日益壮大，自然引起朝中另一个大族藤原氏的不满与忌惮，于是藤原氏便将榄枝抛向安倍晴明，后者虽然没有接受，但明里暗里总会在源氏气焰高涨时做出些功绩压上一头，予以制衡，手段可见一斑。
现在源赖光和安倍晴明是一起失踪的，源氏族内还有其他阴阳师在，而安倍晴明却只有一个人，局势对藤原氏来说有些许不利。
但今天宫中贵人邀请阴阳师时，藤原氏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安倍晴明的宅邸有朋友入住——阴阳师少有朋友，就算有，也肯定是会与鬼神打交道的人——有这么一个认知的贵人在藤原氏的建议下也就向安倍宅邸传下了话。
藤丸立香：“也就是说可以拒绝的吧？”
反正也有源氏的阴阳师在。
小白朝他歪了个头：“可是小白已经答应了呢！”
“……”
“？”
小白看着藤丸立香沉吟了片刻，又把自己打哪拿起来就往拿放回去，鼓励自己：“小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用妖术骗过所有人的，加油！”
“唉——不是！”
眼见藤丸立香要溜，小白立刻变大把他压住，解释道：“您现在需要妖怪的力量，玉藻前大人就在宫中！可以趁此机会进去见到玉藻前大人！”
“放、开、我！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玉藻前肯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玉藻前……”
少年在毛茸茸的狐狸身下挣扎起来，“最主要的是，我不会什么阴阳术啊！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办法进去！？
“晴明大人说只要随便拿式神做个样子就可以了，宫中的贵人们无非都是在自己吓自己！”
“安倍晴明的招牌倒了啊！”
挣扎无效，藤丸立香喘着粗气，白藏主唰地一下又变回了小狐狸形态，两只小爪子扒住他的领子，自荐道：
“小白可以帮你的，就像帮助晴明大人一样！”
看着他俨然一副业务熟练的样子，藤丸立香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估计是逃不掉了。
秋风萧瑟，平安京中也有了寒意，乌鸦几声高鸣，使得富丽堂皇的宫廷也有某种荒芜之感。
侍从引着少年走过长长的廊道，他在前面低着头，不时瞥着身后年轻陌生而又神情坦荡的阴阳师。
据说这位少年是安倍晴明在山野里结识的方士，咒术与占卜的手段和多数阴阳师都不一样，而且很少离开山林，从不伦不类的服装就能看出来他和京都里的人不一样。
但宫中的贵人似乎并不介意，等到少年走到半敞的厅外，侍从上前传话给侍女，侍女又步入屏风后低语了几句。有人点了点扇子，藤丸立香才正式走到这个时代的人前。
屏风后的贵人轻轻收了扇，彩衣摩擦声窸窣，隐隐有少年说不出名字的名贵香气馥郁芬芳。
厅内的气氛随之一变，原本的笑语欢声也小了下来，坐在另一侧的源氏的阴阳师们打量着少年，指指点点一番后，隐隐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藤丸立香努力绷着一张脸，什么表情都不显，实际上手心里已经捏出了汗。厅中的主人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他已经感觉屏风后有一道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他如坐针毡。
要知道他的礼数都是从者恶补出来的，失礼的地方简直随手可抓。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坐下后，帮忙搜罗安倍晴明之前用过的符咒，叼在嘴里赶在半路的小白还急急忙忙地向他传了个消息：
“糟糕，源氏的结界好像改良了，小白进不去！”
藤丸立香：？？？
藤丸立香：！！！
白藏主你坑我！？
屏风后的女御轻轻笑了，音色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