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荒川
风与潮扬起, 锯齿形的骨刃凶猛地撕开了举刀的人类少年。
没有鲜血，只有如打碎了水中的月亮消散的景象。所有的妖怪们凝目一看，藤丸立香早已经落回付丧神的拥簇中。蕴含天狗技法的脚步太快了, 在他回跃的瞬间, 留在久次良面前的不过是一道残影。
简直是一场完美的戏弄。
久次良：？？？
神他妈的普通人！！！
海国的前将明确地意识到这个人类绝对会是实行少主计划的阻碍, 手中的骨刃格拉格拉作响, 他稳稳扬起, 指挥着所有海妖。
“杀！”
与此同时, 游动在水中的“鱼鳞之备”是一条巨大而苍白的鲸骨, 像是死去了许久的鲸因为执念仍留于世间, 现在它从水中缓缓伸出、升起, 形成一个穹顶般弯曲的弧度插入地面。
在它的笼罩下，所有海妖都在上岸的那一刻获得了久次良的妖术庇护, 白色的水花动荡在他们周身, 妖群像是踏着不住翻腾的海浪朝礁石群上的付丧神攻来。
上一秒放完狠话下一秒就溜回来的藤丸立香看到海妖动了，转过头：“大家上吧, 我相信你们，加油！”
虽然一脸自信, 但行动上怂得和刚才的模样有天差地别, 药研藤四郎扶了一下额，借着优异的机动性先一步迎击。
“哈哈哈哈, 主君那么有气势, 我这个老人家也不能输啊。”
三日月宗近笑着拔出刀, 随手就挥开了大片清月, 锋芒所到之处，成群结队的海妖都消失在了清冽明亮的神气下。
付丧神一共有十三名，以寻常出阵的阵型前后错落杀入鳞光妖异的敌群，人类在战争中得出的智慧对付只懂得蜂拥而来的虾兵蟹将，刀剑们轻而易举地就割裂了这成片的敌阵。
最后一个留在审神者身边做护卫的是一身雪白的鹤丸国永，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妖潮在两队刀剑的“遴选”下仍有落单的朝藤丸立香跑过来的，但少年用脚踏了踏地面，沉寂了亘古的佛钟被敲响了一声，六道三重结界瞬间展开，金色的动态纹路布满了嶙峋的礁石。
这些都是在刀剑男士面前用过的礼装。
“看来审神者的手段真是千奇百怪啊。”
付丧神将长刀敲在被定格的海妖头上，然后干脆利索地刺入对方后颈。妖怪是长身的鱼类，所以他很快再偏转手腕沿着那条长长的颈椎下划，才划到一半，鱼怪就挣动着身体在神气的侵袭下消失成飞灰。
而鹤丸国永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本身还在和藤丸立香对话，斩杀不能行动的敌人真的只是随意之举，他倒还想看看少年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招式。
一口气用了四张礼装藤丸立香缓了缓，理所应当地指责他：“底牌怎么能现在放出来？”
“先透露一下都不行吗，大将可不能做心胸狭窄的人啊。”鹤丸国永学药研藤四郎说话。
“不给，”藤丸立香拒绝得更干脆，“不给就是不给。”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白色的羽织翻飞在夜色下，鹤丸国永很快就解决完了被结界锁住的海妖跃回少年身边，和他并肩同看着大海上的景色。
如果不是有沉重的血腥味会在海风的偷懒下时不时钻入鼻腔，妖怪的惨叫淹没在风潮的声音里，面前这幅光怪陆离的景象实在令人难以想到是个鲜血横流战场。
裂月，落樱，刀鸣散华，翻腾的海浪上还有幽闪的鳞光。
鹤丸国永的心中忽然轻快起来。
他年轻的主君一定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奇景，看来在今后的日子不会再那么无聊了。
深海龙宫里，少年时期的安倍晴明依旧有当代大阴阳师的风范和稳重。
荒川之主看着他收起准备要束缚妖怪的符咒和雷帝招来的咒决，抖抖袖摆，重新拿起扇子，和自己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还怕你会像上次那样叫金鱼姬把我给赶出去。”
荒川之主：……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一见面就要开打的吗！？
阴阳师的确没想到荒川之主会记得时曲转动前的事情，这次的交谈意外顺利。
毕竟一个大阴阳师上门找鬼王说你的好朋友要叫一海的妖怪来占领陆地，这种事情安倍晴明自己都不相信。
只不过在时曲的漏洞里究竟会有多少人会像荒川之主一样拥有前一周目的记忆？
年轻的阴阳师皱起眉，如果海鸣和大岳丸都记得之前发生的事，那也会是一个万分棘手的情况。
“所以这次倒不用你来提醒，我已经让荒川的妖怪们防卫好了。”荒川之主面色沉重，害得平常那些鳞光闪闪的小游鱼都不敢靠近他。
“我还是不清楚，大岳丸为什么要攻打陆地。”
安倍晴明和他一样不解，“这一带只有你和大岳丸比较熟悉，如果不是玉藻前曾经提过一句，我也不会知道铃鹿山有一位拿着八尺琼勾玉的海国少主。”
鬼王沉下声音，“阴阳师，我想搞清楚这件事，所以我和大岳丸的交手，你不要阻拦。何况荒川两度陷落，就算回到了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我也要让大岳丸记住，荒川的水土永远不会属于海国。”
荒川流域的主人也是荒川的主宰者和守护者，千百年来一心镇此一方，所以绝不能容忍任何妖怪觊觎侵犯！
安倍晴明说：“我本来的计划就是这样，你牵制住大岳丸，我去揪出那个海国的术士海鸣，因为他才是海天逆转之术的布阵人。至于七人岬和海妖群，我会让式神来协助荒川的妖怪对抗。”
两人意见一致，荒川之主拿起海国作，“好，这一次我必定要守下荒川！”
大阴阳师一笑，“必然如此。”
紫洲海面动荡不已，鬼王自然有所察觉，荒川之主抬头看向紫洲的方向，询问阴阳师：“你找来的朋友真的能打败海国的鲸妖？”
“大将久次良吗，应该……”安倍晴明其实也不太确定：“没问题吧。”
久次良的原身其实不是鲸，但他闻名在妖怪中都是靠手中友人赠予的鲸骨，所以有这么一个称呼。
荒川之主道：“大岳丸手下这只鲸妖的恐怖之处可不是在能提供防御的鱼鳞之备，铃鹿山有传闻说见过他打开鲸骨的盗贼都无一幸免。”
“这我到有所耳闻……所以我也让两名式神去协助他了。”
阴阳师想了想，打开扇子，遮住嘴角不怀好意的弧度，“正好都是熟人，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带来惊喜。”
“……”
荒川之主很忧心。
从海里来的妖怪数量惊人，藤丸立香却完全不担心会有众蚁噬象的情况。
神气加持的刀剑切开妖术护盾和身缠污秽的鱼怪就像是滚烫的刀切开黄油，或者切开生鱼片，三日月宗近时不时挥出的对军级别的杀招一下就像割草一样灭了一大片。
藤丸立香：这怕不就是之前提到的宝具？
等前一批虾兵蟹将几乎被杀干净之后，从海中出来的就是形貌各异的异种了。
藤丸立香张望过去，他本来就不认识多少海洋的生物，除了都有鳞片或者鱼尾，他只能从熟悉的肢体看出来是什么妖怪。
妖群大潮里，他看着付丧神们几乎每斩出一刀就踏上一步，刀剑男士们在礁石群上身法敏捷，不断借力换位，逐渐逼近久次良，似乎隐约还有一声“看起来会是不错的海味”的玩笑传来。
其中药研藤四郎的身姿是最轻迅的，他直接踩着潮水冲刷过的背甲和鱼尾，在月色下像一道鬼影逼近鲸背上发出号令的海国前将。
白骨和短刀撞击，药研藤四郎在近身挥刃刺向大妖颈部的时候被突然游来的长骨挡住，立刻借力翻身又把武器朝敌人的后颈刺去，速度之快，哪怕久次良身边遍布游动的鱼骨，似乎都没能反应过来。
乌帽飞出，海国大将用自己的尾巴挡住了这一击，骨尾一甩，尖利的尾尖被硬生生削断了一截。
精巧的力道甚至让久次良狼狈地倒退了几步。
“可恶！”
久次良怒喝，鲸背四周的海水里突然有黑影飞出，像是利刃一样冲向药研藤四郎，但付丧神都灵活避过，旋身想要再次突袭。
“久次良大人！”
也有神智清楚的鱼怪看见将领受袭，立刻跳上鲸背帮助久次良。
月亮的力量被藤丸立香削弱，但海国的优势还是在于妖海战术，数个海妖精锐跳上鲸背，甚至有鱼怪一敲鲸妖的头部，令其缓缓下沉。
锋利的骨刺和鱼叉围住了付丧神，深色的海水下飞鱼飞出，像是一柄柄短刃拼成一张网，打算在让猎物沉海之前把他困在鲸背上。
药研藤四郎没想到海妖还有这一招，他保持冷静地压低身体后退几步，赫然有冰冷的海水拍打到了他的脚边。
他虽然不怕沉海，还是海水下还有更多的敌人在潜伏着。
藤丸立香看见了，忍不住大喊一声：“药研，小心！”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加快了脚步，却一时援助不到。
一声刀鸣宛若冰晶碎裂，酷似甩骨的声响忽然响起，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外清晰。
久次良突然感觉脚下有一阵严寒漫开，迅速转头，发现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将旋转有冰凌的长刀贯入了站在鲸首上的精锐的胸膛，深色的鱼人倒下，到来的妖怪赤-裸双足，虚浮在半空之中，而他的足下却又霜白的领域展开，开始冲刷巨大的鲸妖的身躯。
那是结冰的声音。
藤丸立香在看清白影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记忆中的那一条雪线再度在他的视野里蔓延。
曾因玉藻前之事，雪童子与安倍晴明有过结缘。
一个忍者般的黑影也骤然无声地落入药研藤四郎的身边，施展混乱的妖术后带着他从东倒西歪的妖群里逃走。
久次良定睛一看，心中的愤怒顷刻间化为岩浆，在他冰冷的血管内奔涌。
他认得出那个窈窕的黑影。
“海忍！！！”
荒川入海口，远方有大浪。
安倍晴明站在高处遥看接天的大浪升起，潮头举着滚滚白浪，天空开始结云，海国少主驭浪而来，手中拿着他熟悉万分的八尺琼勾玉剑。
在紫洲的海国前将愤怒不已，他的仇敌现身，忠心侍奉的少主的委托还未完成，他脚下鱼鳞之备带来的浪水翻滚愈加剧烈，甚至发出了仿佛沸腾的声音。
雪童子跑到了藤丸立香身边，不善言辞的他小声地告知了安倍晴明的嘱咐，对着少年欣喜发亮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眼神躲躲闪闪。
海岸边那具穹顶般的鲸骨动了。
古旧而坚硬的卷曲腹骨开始发出喀嚓声，无用的边角粉尘般落下，整只长骨在逐渐蜕变成一柄尺寸夸张的巨刃。
骨刃舒展，久次良发出咆哮。
“鲸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