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舞台
安倍晴明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了。
他有条不紊地吩咐速度极快、可以单兵战斗的式神去寻找海鸣, 然后再次看着海国来袭。
大浪卷来，冲垮了渔民们在岸边的立起的鸟居，把木质的建筑高高推到崖壁然后拍得粉碎。海国的军队仿佛眨眼之间就接近了荒川的入海口，厚重的阴霾遮住最后一丝天光, 连海水都变成一片漆黑。
大岳丸一马当先, 高举引动风雷的八尺琼勾玉剑，想要从这入海口斩裂荒川一般飞身而下，即便这一次有时曲牵制住八尺琼勾玉的吸收, 他的斩击也依旧雷霆万钧。
但在金色的雷电接近海面的那一刻, 荒川水下忽然暴起了什么巨大之物, 那是荒川之主水力凝结成的攻击, 在海面上炸开一片白色的水花。
驱使游鱼的荒川之主骁浪而出, 拔出宝刀海国作接下了这一道雷霆。
“大岳丸！！！”
“荒川之主！”
鬼王怒吼, 四目相对间，昔日鏖战的时光再次浮现脑海中，不需要任何言语, 黑夜下暴烈的浪潮龙蛇般卷起, 暴雨成灾。
金色的电光在他们相撞间迸射分裂成数道延伸出在海上, 瞬息照亮无数潜伏的妖怪的影子。
大妖们都知道，此时此刻他们作为海国与荒川的主人，必该先有一战！
两个鬼王级别的力量在这宽阔的海口磅礴升起。
高处的阴阳师伸手, 用扇指向那密密麻麻的妖群。
“去吧。”
既然海国喜欢用妖海战术, 那么跟在大岳丸身后的海妖数量只会比紫洲那头的更多。
妖潮紧随少主的脚步, 像是黑色的瀑布从被固定住的巨浪上倾泻而下。
可接待他们却是一道惊雷。
安倍晴明站在雷光下, 与海中上百双大亮的妖瞳对视。
雷帝召来之后，他打算用擅长大型妖术的式神对付成片的海妖。红色的梦山结界大张，雪女吹出浮冰，却都不是为了防御和保护，而是为了兜住这些海寇，不让他们动弹上岸。
蓝色的符纸飞起，桔梗星纹明亮。
“清姬！以津天真！鸩！”
紫色的雾气滚滚而出，一条青鳞的火蛇蛇尾盘踞在巨岩上，清姬妩媚地支起身，轻抿烟杆，对着这些落在浮冰上的海妖吹出带着剧毒的雾气，这些雾气落到妖群中乍一下什么都没发生，接着身披绒羽的两位少女一左一右从阴阳师身后，旋身扬翅，袖下飞出片片流光溢彩的羽毛，开始漫天散落。
尖利的惨叫和哭号甚至在一时间压过了浪潮声，千羽风之舞的羽刃带着惊心动魄的艳丽鎏金，而鸩的毒羽则闪着幽蓝的明光，藏在黄金羽中落下，成为触发所有毒性的最后一击。
式神之间完美的配合还有阴阳术的加持让荒川这方赢得了开幕的优势。
而高处的阴阳师也成为了海国意识到的敌手，有海妖立刻回报。
同为术士的海鸣终于出现在了龙船的船首上。
紫洲和入海口只隔着一座山头，等藤丸立香骑着骏鹰急匆匆落到安倍晴明的身边时，荒川之主和大岳丸的战斗已经白热化了，也只有这位少年模样的大阴阳师还能波澜不惊地站在高处，指挥着式神下毒和落羽。
安倍晴明看到他非常意外，立刻问：“紫洲的情况怎么样了？”
藤丸立香从鹰背上下来，如实相告：“还在打，那个叫久次良的妖怪居然能把那么大的鲸骨变成武器，付丧神几乎都没出手的机会，所以……”
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所以你就先跑回来了？”
藤丸立香又赶紧点了点头，忙问：“来看看你这里需不需要帮助，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海口惊涛不止，安倍晴明竟然一下没看出藤丸立香说的话是真是假，哪怕他的确作为刀剑们的结缘者却先一步离开了战场，这样的行为与逃跑无异。
何况久次良在那边已经动用了他真正的武器，样不如说是付丧神们正在断后让他率先撤离他还比较相信。
他隐隐皱起眉，“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等等。”
阴阳师顿住话，眯起眼睛，他突然注意到大地下的灵力的流动变了。
幽蓝色的灵脉改变了流向，因为距离紫洲太近，所以在指挥着式神的他一时没有注意到。
所有的灵力都在无形的河流中流向紫洲。
藤丸立香也马上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到底还是因为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安倍晴明脑子转得很快，现在想通了，面露无奈：“一时着急，没问清楚。”
事情发展的方向其实是完他想的完全相反。
“你手背上那个用来召唤的术式不见了。”
一起在梦山呆了几天，讨论过数种对抗海国的方案，安倍晴明怎么可能不会注意到少年手背上的痕迹。
“这个叫做‘令咒’，”藤丸立香抬起手，原本有一道红痕的手背现在光滑无比，“只要找到灵脉的汇聚口，就能用力量召唤出另一个世界的英灵来协助我作战，就和帮助你的式神差不多。”
当时同样拥有式神召唤术的阴阳师见他解释之后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也礼貌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反正真正开战之后，他会了解到藤丸立香的力量，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话音刚落，一股强大而又神秘的力量迅速从紫洲扩散到入海口，领域极大，让荒川之主和大岳丸都不得不一同停手，下意识地想去探查。
如果他们的视线能跨越紫洲的山头，就能看到这个力量竟然只来自于一个纤细的少女。
其实在转动时曲的时候，藤丸立香冥冥之中已经感受到了世界与时空的某种无法形容的变动，可能这就是达芬奇曾说过两个世界正在因为他的存在而逐步靠近的表现。
他与迦勒底的交流会越来越轻松容易，而来到平安时代之后，就像是特异点这个概念本身也在吸引着他。
所以在看到有一划令咒彻底恢复的那一刻，藤丸立香就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样的行动。
他的召唤也不像是任何秘密武器拉开帷幕一般盛大隆重，因为这是他进行过千次百次以后也会继续进行下去的事情。
不受礼装的限制、不受世界的限制，从时间轴上脱离的存在，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只要他选择为人理而战，他们会在所有的时代回应自己的召唤。
哪怕只是短暂地存在一场战斗的时间。
浩浩荡荡的河水汹涌而来，能在瞬息之间压制住鬼王的力量让安倍晴明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式神”出现。
海面上激战的大岳丸和荒川之主分开，都警惕地盯着紫洲的方向。
安倍晴明问：“没问题吗？”
藤丸立香给出确定的答案。
“不会有问题的，我已经拜托了一个合适的人。”
那可是他所信任的从者啊。
至于只有在灵脉的汇聚口才能进行从者召唤的问题，那就更简单了，概念摘出一个龙脉就能解决。
在这个充满神秘的时代的灵脉，才是他最后的手牌。
藤丸立香自信地笑了起来，样子特别纯良：
“希望日本的神明们喜欢未来西洋化的演出吧。”
紫洲海面上，有宛如永结的冰霜。
藤丸立香离去之后，裂月也被云霾遮住，天地间一片黑暗。
雪童子在付丧神层层的护卫下闭上了眼睛，灵脉受用于礼装使用者承认的所有人神与妖怪，黑色的礁石群全都已经染上了霜白，像是嶙峋的石膏。
妖力入海后，冻结的咔嚓声也开始迅速扩散，妖群们不得不在蓄力已久的寒气冲刷下艰难行动。
就连一直被无数妖怪所畏惧的鲸骨都被固定在冰封之中，久次良的动作也因此被硬生生地延缓。
穹苍般巨大的骨刃没能出鞘，澎湃的妖力无奈地冲击到神明的利剑上被消解，为从者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他开鲸骨？那我就冻起来啊！
这和在敌人发动宝具之前用gandr击晕对方是一个道理。
藤丸立香的战术单纯，却极为有效。
只不过这一个搭建起来的舞台不适合人类之躯近距离的观看，所以他只好先一步乘骏鹰飞上山头。
神话有云。
曾有天女起舞诱使躲进岩屋中的天照大神出门，驱散了永夜。
现在，回应召唤的少女像是毫无重力地将自己冰冷锐利的足尖点在水面。
河流空寂宽广，涟漪微微散开。
金沙的流光轻轻拂过她低垂的眼睫，逆风吹起她宽大、深蓝与白的袖摆。
天空像是坍塌一角，聚拢的光束打下，纤细的少女犹如静立于湖面的天鹅，慢慢睁开眼睛。
拥有三重女神神核的梅尔特莉莉丝在回应召唤的瞬间，灵基上所具备的强大神性被当世承认。
她就是毫无慈悲的天女，孤独而无法触及的舞者。
她将要溶解面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