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庭院
光和影的界限在不断变化, 无形的气流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颜色，银色的雷光伴随着那道冲入强劲罡风中的白蛟撕裂天际。
风暴在藤丸立香的眼前酝酿展开, 仿佛要吞天噬地。
幼蛟的鳞片在穿梭风暴中发生了蜕变，和混沌的云雾染上相映的雨色，搅动乌云形成的涡流, 围着那个从天而降的身影环绕。
暴风云雨以及雷霆，都在新诞生的鬼王睁开眼的那一刻凝固了一瞬。随即磅礴的妖力轰然扩散, 草木翻掀。
一目连乘着长龙而下, 长角妖异, 宽大的衣摆狂乱翻飞。
他露出发梢外的右眼像是沉云泛滥的海潮, 深藏着身为神明时极具威严的雷霆。
然后他的目光就像是吹散乌云的一缕暖风柔和了起来，提起唇角, 向藤丸立香伸出手。
“我们一起去平安京吧。”一目连说。
结果藤丸立香还是丢人地哭了, 只会猛地点头。
长龙延伸了自己的身躯, 搭载着众人乘风而起。
高空中的乌云散开, 死亡的国度与幽谷的影子缓缓消失, 一片明光洒落在大地上。
大江山两位鬼王的身影出现在远处，速度极快极威猛，不出片刻就能追上他们的脚步。
第一周目里, 藤丸立香也是从京都郊外抓住龙神的背脊, 在神明以陨落为代价的帮助下, 才离开这个风与狂潮的灾难之地, 狼狈不堪、遍体鳞伤地回到阴暗昏瞑的都城。
现在他要再一次返回平安京, 站在高空的风中看到远处的屋宇连绵, 这座寓意“和平安定之都”仍旧风雅至极，宛如落樱上的露珠与祥云间最瑰丽的世界。
安倍晴明：“你是要喊些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
“别喊了，我离你太近了。”
因为是在天上飞，安倍晴明的小纸人不可能用竹蜻蜓飘着，必须紧紧抓着藤丸立香的肩头还要在风里波浪似地晃荡，声音的传递都不太稳。
“嘿嘿。”藤丸立香露出不怀好意地表情。
但安倍晴明很淡定：“其实有一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书翁和青行灯是笔友。”
藤丸立香：？
他看了一眼终于心想事成骑着骏鹰跟在龙神身边飞的书翁，目光在妖怪写着愉悦两个大字的脸上顿了顿，觉得画风特别不搭调。
“什么意思？”他没懂。
“百物语之主从你到大江山之后一直在我的身边，她的特长就是收集故事然后传述出去。要是一天不和人讲讲怪谈或者有趣的小故事就浑身不舒服。”
安倍晴明在那边似乎被敲了一下，却毫不受影响地说：“而书翁是喜好云游的记录之妖，脚力十分了得，可以将任何信息散布出去。”
藤丸立香还是没听出阴阳师的言下之意，疑惑地问：“所以……？”
安倍晴明清了清嗓子：“你说……传到后世的记载中，源氏家主源赖光在年轻时就有一位十分神秘的子嗣……”
“啊啊啊你再说什么恐怖故事！”藤丸立香反应剧烈地大叫起来，要不是一目连扶了他一下，估计整个人就要摔下去。
阴阳师越发轻描淡写：“蜃气楼百闻馆里的妖怪往来很多，百物语之主的故事当然是要连妖怪都觉得恐惧的，尤其是关于阴阳师的小道消息，妖怪们更是好奇。”
他“啊”了一声：“不过我的故事一般没有妖怪敢讲，所以源赖光一直是十分具有热度的人物。”
藤丸立香听出来了，安倍晴明居然在威胁他！
“你你你你你……”
“妖怪可是能存在很长的时间哦，说不定你在千年之后都还能看见你曾在这里遇到的妖怪。”
安倍晴明笑了笑：“‘源君’。”
“啊啊啊啊啊！！！”藤丸立香被这个关键词戳了个透心凉：“别那样叫我！安倍晴明！”
“在呢。”
平安时代的人（付丧神）心都那么脏的吗！？
藤丸立香欲哭无泪：“……您有什么要求您说。”
白发少年单手撑着下巴在桌子上笑眯眯地想到了一个提议。
了解他的式神一看就知道阴阳师又在给人挖坑，对方还不得不跳，仿佛红色的妖纹要再度从脸上浮现出来。
“一个小交易。”
和煦的风吹开草叶，不知道是不是安倍晴明设置了什么类似障眼法的结界，当龙神载着藤丸立香一行人到达平安京土御门之路的时候，没有引起什么的骚动。
安倍晴明之前所去的逢魔之原和七角山处理得都很顺利，前者毕竟是玉藻前统率之地，饶是在一周目海国也没敢轻举妄动，只是派了海妖水遁潜入。而七角山又曾是阴阳师与虚假月神进行过追击战的地方，他和藤丸立香一样，也是一次重新刷一次副本，难度还降低了，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五角的阵边被砍得只剩下一个妖气最雄厚的地方，海天逆转之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骇浪击。
黑海的浪头前方，海鸣龙船唉声悲吼着，邪肆之道代表的阴阳师站在最前方，异域之梦让他对深不可测的时空和外来的力量充满渴望。
他带着铅云与浪水缓缓朝平安京推近。
平安京之中，有两个少年正要汇合在一个小小的庭院内，将在之后与芦屋道满正面对决，解救平安京，修复特异点。
可推开大门，藤丸立香就先一步愣住了。
一位非常美丽的女性托着腮，坐在一杆长长的提灯上，似乎是等待着他们到来的迎接者。
见到藤丸立香，她舒展了身体，修长白皙的双腿交叠，用非常感兴趣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自我介绍道：“欢迎，我是青行灯。”
——原来就是你啊！？
藤丸立香战战兢兢：“您、您好……”
青行灯对他的反应掩嘴一笑，让开道路：“进来吧，小阴阳师正在等你。”
视野一开阔之后，藤丸立香还是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安倍宅邸里的庭院一直是破败萧条、杂草丛生的模样，他之前都是靠着小白的皮毛才能在简陋的屋甍下休息。
可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庭院，甚至不是一句“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就能质疑的模样了。
这完全是变了一个季节，或者是无形中分隔出了一个新的空间，像是刀剑男士们居住的宅邸，但却更加风雅浪漫。
枯黄的植株被青润的软草覆盖，崭新的连柱绳绕着挂着灯笼的绘马架子在风中轻晃。一条石径蜿蜒，许多小纸人在晃着红缨打扫四周之前飘落的叶子，还有一些抱着看上去就比自己重量夸张的物品到处跑，进行着认真的扫除与装饰。
巨大的万叶樱出现在了藤丸立香的眼前，冠顶仿佛云蒸霞蔚，洒洒洋洋落下一片吹雪似地粉色。石径就在樱树下弯曲，绕过色泽清雅的石桌，像是分明泾渭一般，另一旁就是一池暖泉，白烟袅袅，泉后的岩石还覆着一些白雪。
万年竹说过安倍晴明的庭院内可以有四季流转，的确不假，秋季倒映在廊道的琉璃面内，像是正在流动着金与赤的玉石。
阴阳师从式神抬起的卷帘后出现，站在廊下叫他：“不要发愣了，过来吧。”
藤丸立香也见过许多奇幻的景色和建筑，但这么写意又从容的杂糅还是第一次。
只是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回过神拍了拍脸，跟上安倍晴明。
芦屋道满也曾是平安京中名盛一时的阴阳师，在这一边的历史里，安倍晴明与芦屋道满的会面并不多，记录中双方斗法结束之后，芦屋道满前往播磨，继续修行阴阳术，谁都没有想到他再度回来，却是为了毁灭平安京。
藤丸立香开安倍晴明的玩笑：“当初你怎么就放过他了？”
安倍晴明淡淡地说：“当时平安京里嫉恨我的人太多，要是对谁都在斗法里痛下杀手的话，我又怎么立足？”
大阴阳师是平安京中的雪月，固然力量强大，有得以维系阴阳两界平衡之能，也要下足功夫才能在暗潮汹涌的京都中站稳脚跟。
少年时期的安倍晴明没有兴趣在这方面多说，也不是什么过于重要的事情，直接把话题给扯了回来：
“海天逆转之术虽然无法成形，但海国来袭的情况并没有变化，只是大岳丸变成了芦屋道满，和人类做对手，比和妖怪打架要难得多了。”
虽然芦屋道满的目标非常明确：毁灭平安京、抓到藤丸立香，顺带报复安倍晴明。
藤丸立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你居然是顺带的？……我怎么感觉我抢了你的剧本！”
安倍晴明摇摇头：“但我怀疑他真正的目的是你带来的那一颗‘种子’。”
“悲叹之种吗？”
“我说过，自从阴阳间隙出现之后，错乱的时间就不断地出现在平安京各处，阴阳师是联系着万物的人，我像是曾在梦中预见过一切。
我梦见过有人点起京都的火云，带来黑色的骇浪，和落下满天的星雨。我知道你强大的力量在于你与式神的结缘，可是在芦屋道满的眼里，你身上就只有那颗种子是具有力量的。”
藤丸立香皱起眉，按这么想的确合理，毕竟他本身没有什么力量，却在预言里成为胜过安倍晴明的主角。
“说起来悲叹之种的情况怎么样了？”
安倍晴明面不改色：“还算顺利，但是里面的东西绝对不能放出来。”
“好像是浦岛太郎的盒子。”藤丸立香嘟囔了一句。
见他是这样的态度，阴阳师难得严肃起来：“此世之间没有能消耗这个种子中过盛的力量，它会比芦屋道满还要棘手。”
回想起倒悬在天空上的巨大魔女，尖利笑声中滋生的恶意轻易地就洞穿了从者的铠甲，藤丸立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两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的结论就是在这一周目里，他们占据的优势是海天逆转之术无法施展、芦屋道满没有大岳丸那么强劲的肉-体能持续挥动勾玉剑，只能借助剑中部分空间法术。
黑海前进的速度很慢，敌人的目的既然是毁灭平安京，那平安京之中势必会有一战，安倍晴明早在之前回到平安京时就已经开始驱散京都中的平民，他们这次有更宽裕的时间布置好战场。
唯一不利的情况，就是芦屋道满手下的妖群依然庞大无比，同时又具备有骇浪的优势，即使平安京中的式神里不乏有鬼王级别的妖怪，兵力也十分悬殊。
安倍晴明向藤丸立香确认了他的战力，藤丸立香直接了当地说如果是召唤从者的话，只能召唤一骑。
而且他若要维持这一骑从者的存在，仅剩下的魔力几乎无法使用强力的礼装。
一骑的数量听起来有些可怜，但是想到紫洲海面的天女，阴阳师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到时候召唤哪位从者。然后拿出了一张地图：
“我将以平安京的街市布置一个星图，借用一目连的力量稳住天空与地上的结界，这样黑海到来之后星月就不会被乌云挡住，高天原的神明也能听到人们的呼唤，加强结界的力量。”
说到这里，安倍晴明向藤丸立香介绍了一个式神。
白发的少年僧人从云雾中出现，他似乎不需要落脚，闭着眼睛轻飘飘落下，手中捧着一面镜子。
“这是云外镜，之前为了藏下时曲用尽了力量，所以一直没有现身。”
云外镜朝藤丸立香鞠躬，感谢他之前将自己复原。
藤丸立香摆摆手：“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云外镜的力量是造就一个镜像的世界，我们需要在镜内先削弱一波妖群的力量，不然平安京也无法撑太久。”
大阴阳师安排好了一切，藤丸立香觉得都没什么毛病，问：
“那现在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虽然他对阴阳术一窍不通，但是拜托一下玉藻或者某位caster出来帮忙倒是没什么问题。
说完他就看到安倍晴明突然一改严肃，挑起唇角，露出了一个非常意味深长的笑容。
藤丸立香：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