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阿桑别怕, 有我在。”
是宴星渊的声音, 凉烟心下安定, 这才发觉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宴星渊抬手解开穴道, 又递来一颗药丸:“这雾气有毒, 先吃解药。”
凉烟吞下,扭头四顾,便见祎澜郡主和她的人尽数晕倒, 而先前制住她的暗卫欲跑,被一白衣男子纠缠上。
“那人是谁?”
“我师兄。”
那暗卫应是祎澜郡主身边最强的人, 但同宴星渊的师兄交手,不过几招便被擒住。
宴星渊将凉烟披着的衣袍紧了紧,声音很轻:“阿桑吓坏了吧?”
他的外衣很大, 笼在身上,将凉烟整个人完全裹住,不用担心扯烂的衣衫带来窘迫。
“无事,二哥来得及时。”
宴星渊面色却冰冷,瞧着躺了一地的人, 抽出腰间长剑。
凉烟忙伸手拽住:“二哥,莫要冲动。”
祎澜郡主如同疯狗, 睿亲王府地位摆在那, 也不好惹。
白袍男子拖着暗卫如拖死狗般行过来,瞧着凉烟细细打量,啧了几声才拦在宴星渊身前:“这里留给我来收拾就行,他们方才没见到你, 你就当从未来过,别生事了。”
“我要他们死,一个也不例外。”
宴星渊话语里满是煞气,凉烟拽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急道:“二哥!”
他师兄摆了摆手:“死了哪有生不如死来得好,你师兄的手段你还不放心?这破玩意郡主不是想糟践人吗?咱们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放心,一个都不会好过。”
“如此,便多谢三师兄费力了,解决完记得回来找我喝酒,给你一直觊觎的陈年佳酿。”
“嘿,那敢情好。”
凉烟还欲说话,宴星渊已将人揽住,飞纵而起,几个轻跃便出了高墙。
“你不用担心,师兄出手,外人查不到分毫,先离开这里再说。”
将人放下时,已到城门外。
“失礼了,此次失踪,动静太大,京都必定流言四起,我会帮你。”
能毫发无损站在这里,已是万幸,凉烟笑了笑,扯到脸颊有些痛:“若不是二哥,我还不知道要遭受些什么,实在感激不尽。至于流言,悠悠众口堵不住的,不打紧,二哥别再费心了。”
宴星渊捕捉到凉烟细微的神色变化,目光凝在她右侧脸颊,微肿。动作麻利拿出瓷瓶,指尖沾上,是淡青色药膏,轻轻涂抹上去。
“他们打你了?”
药膏微凉,指尖温热,凉烟瞧着近在咫尺的宴星渊,温声应答:“不疼的。”
涂完药膏,宴星渊将目光从脸颊移到凉烟的眸子,正色道:“怎会不疼,这药膏你收好,比旁的药效更好。至于被掳之事,悠悠众口的确堵不住,但不管是否有损名声,都不要担心,只要阿桑愿意,我便三书六礼,娶你过门。”
凉烟不敢对视那双认真又期待的眼,别过头:“父亲母亲只怕是急疯了,二哥先送我回将军府吧。”
在进城时,宴星渊通过城门护卫,先将消息传报给凉云天。
凉烟身上的迷药劲这时才彻底散去,一想到祎澜郡主那疯狂的意图,她现在还心有余悸,再瞧身边的宴星渊时,只有满心庆幸:“二哥,你总是在帮我,在新兵营时也如此,我感激,但也歉疚,就像是占了你的好,却又无法给回馈。”
“阿桑。”
明月如眉,星如点缀,春风带来诗意的温柔。
宴星渊叫阿桑已成习惯,每次唇齿轻咬,微沉的声线里总溢出缱绻。
“哪怕你对我无意,也还是我三弟的,护着你是应当,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回馈。”
凉烟心有动容,深吸口气:“二哥,若我年满十六,还能有现在这般安宁的日子,亲人皆聚在身边,我愿考量你是否为良人。”
宴星渊眼里如烟花乍然绽放:“阿桑此话当真?”
“考不考量得过,另说。”凉烟说完又后悔,心道这夜色撩人,她劫后余生下竟是胡言乱语。
宴星渊仍笑着,笑容清浅,察觉出凉烟不想继续说,另起了话头。
“阿桑,今日你见到我师兄,可有好奇?”
凉烟竖起耳朵听,上次给她一个草编蚂蚱,提起师兄时,她就想问了。
“有师兄,那必然就有师父了,竟从未听说过。”凉烟都想把上一世的自己揪着猛抽一顿,自以为了解得巨细无遗,结果其实连屁都不知道。
“父亲是护月禁军统领,只受命于垣帝,保皇室安危,想必这便是你们对我父亲的了解。”
“就连垣帝也不知,我父亲进宫只是入世,他自小便师承于焚九谷。”
“焚九谷在柏州的岐行山脉,是传承五百多年的隐世宗门,但说是宗门,却小的可怜,算上做杂役的,还不到一百人。”
“师尊老人家常年不见踪影,门下除了我师父,还有一位师伯,三位师叔,每人只收几个徒儿,所传授的也各不相同,但总体说来,每个皆是惊艳绝才之辈。”
“待学有所成,便会下山入世,宗门除了下发的任务需要完成外,不会给任何限制,也就是说,教给我们本事,却还是自由的,可以选择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父亲武功高,别的一概不会,在遇见母亲后,为了保证家人的衣食无忧,入宫当了侍卫,后来一路升迁,成了护月禁军统领。”
凉烟生在京都这等繁华之地,听到宗门,只觉遥远,一时难有对照:“五百多年,连王朝都要经历多次更迭,改朝换姓,焚九谷却能长存,岂不是很厉害?”
“焚九谷除了门下弟子,世人无所知,宗门不为发展壮大,只寻合适的人纳入门中,保证传承不断。”
“前些日子踏青,景修明口中的风氏一族,便师承起源于焚九谷,只可惜背弃了宗门条规,利用所学大肆敛财,壮大己族,后来终是树大招风,惨遭灭门,也算是自食恶果。”
凉烟总算了解几分,难怪宴星渊厉害如斯,除了自身天赋外,焚九谷功不可没。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将军府门前,凉云天和章雁菱得了消息,已经赶回。
“烟儿,能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章雁菱寻人的过程里心急如焚,眼下得见人,几步跑过来紧紧揽住。
只几个时辰不见,凉云天面上便已憔悴几分,看了宴星渊一眼:“先进府再说。”
将军府搜城的动静太大,附近百姓等着看热闹,不少立在一旁,窃窃私语。
进了府,关上门,凉烟道完来龙去脉,只是隐去了宴星渊师兄的事,也未说要对祎澜郡主行报复之事。
章雁菱和凉云天皆是庆幸,待他们的人搜查到那郊野宅子,黄花菜都要凉了,真诚向宴星渊致了谢。
宴星渊自进府便守礼,一句未曾多言,眼下也只是轻轻点头致意,找了话头离开。
凉云天出门相送,两人就此事如何处理稍加讨论。
章雁菱则是拉着凉烟一道回房:“今日你受了惊吓,母亲陪你说会话,再叫人准备安神汤送来。”
凉烟顺从应声,她自然明白,母亲心中的惊吓不比自己少,得多陪着她,安抚好情绪。
章雁菱絮叨起日后该如何,又庆幸凉烟随军去往戈乌,不用每日里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在耳边萦绕。
忧心完又说起宴星渊,大有怎么看怎么顺眼的架势。
婢女送来安神汤时,也带了消息过来,凉云天请罪入宫了。
章雁菱免不了又是一阵提心吊胆,毕竟在京都大肆动兵,不仅容易遭到大臣弹劾,也会引帝王动怒。
翌日,凉烟被掳的事发酵而出,官府放出的消息是城中的小乞丐联合人伢子拐了人,现在已尽数抓到,证据确凿下招供伏罪。
百姓们议论纷纷,京都的大街小巷,茶肆酒楼里皆谈论起此事来。
“这些人伢子胆子太大,动土都动到大将军头上了。”
“咳,拐人的事一直都有,只不过那帮人伢子这次倒了霉,碰上惹不起的人。”
“幸而当夜便将人给找回来了,否则被人伢子转手卖了,还不知会经受些什么。”
就在议论刚起,还未及热乎时,便出了一桩更劲爆的消息。
“你们还在说凉大小姐那事呢?那算个什么,你们莫非没听说?”
“又出什么事了?”
“昨个夜里,府衙兵士不是满城搜查吗?那些城外头的宅子铺子也全都没放过,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要急死个人,别卖关子了,说吧!”
“搜到了一处私宅,就在南离山边上,风景好啊,那一进去,院里可是光溜溜一团人抱在一起,一个姑娘家,十来个体壮如牛的汉子,那叫一个壮观。”
顿时抽气声一大片,所有人的兴致皆被提起来了。
“能饥渴成这般的女子,也就是个淫娃荡妇,不知是谁?”
“祎澜郡主。”
四字一出,彻底炸了。
京都里前所未有的热闹,此等丑闻简直惊天骇俗,从未有过,不管走到何处,都能见到兴致勃勃议论着的人。
此事一出,大将军之女被掳之事,便显得乏善可陈,无人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