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薛大老爷诈尸啦
五百遍的抄写,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 对于薛蟠这个勉强能将字写的横平竖直的人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挑战, 还得忽略他每个字写的斗大,有些笔画多的字写的团成一团几乎看不出来。再加上前一天晚上本就没有睡好,跪在地上抄写的薛蟠只觉头有千金重, 肚子咕噜噜叫着, 双腿麻木不堪, 浑身难受的似火烧。
看着一旁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的薛老爷, 薛蟠小心翼翼移了移身子,想要调整姿势好舒服一些,最好能偷会儿懒,却立马被看穿,“老实跪着,早点抄完早点结束。”沉沉的声音吓得薛蟠赶紧定住身子,继续与抄写做斗争。
漫漫长夜不知过了多久,空旷阴森的祠堂安静沉寂, 只有一盏烛火隐隐跳动, 低矮的书案上趴着一个小胖墩,睡得犹如一头待宰的小猪仔, 还不忘时不时动动嘴巴,细听下来竟是“烧鸡,大鸡腿,别跑......”,想来是梦中梦到了这些美食, 馋的口水直流,晕湿了垫在脸下边的纸张,纸张上的字随之慢慢被晕染,变成一个个黑墨团子。
等屋外迎来第一丝光亮,沉睡的薛蟠被薛老爷叫醒,继续五百遍抄写。薛蟠睁着迷蒙的大眼睛四处望了望,一副迷迷瞪瞪不知此处是何地的样子,还在暗暗可惜马上就要啃到的大鸡腿儿,一脸委屈地捂着空荡荡的肚子,忍不住吧唧两下嘴巴。
“继续!”薛老爷扔保持端坐的姿势,仿佛一夜都未动过,淡淡吐出两个字。
薛蟠此时大脑才回笼,想起自个正面临罚抄,瞄了一眼隐在一团暗影里的薛老爷,嘎嘎嘴不敢多说一句,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只是低下头看到已经看不出笔迹的墨团子,薛蟠表示很崩溃,纸上明显残存着的某些亮晶晶、黏糊糊的液体,宣告着罪魁祸首是谁,薛蟠有苦无处诉,只能认了。幸而只是毁了两三张,若是全部都要重头再来那才真的叫人绝望。
接下来就是薛蟠抄一句悄悄瞄一眼薛老爷,间或带上点儿可怜巴巴的眼神,可惜薛老爷完全不予理会,一副没看见的铁面无私之态。薛蟠只好蔫头巴脑,手软脚软的继续,只是很快静谧的祠堂内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咕噜咕噜的鸣叫声,响亮至极,宣告着主人有多饥饿。
这腹鸣声一开始便有刹不住车的架势,终于薛老爷听不下去,冲着门外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薛蟠惊喜的抬起头,眼中都渗出了点点泪花,感动于老爹终于开恩,至少不会再忍饥挨饿。
门外的下人终于听到祠堂内的召唤,赶紧开门躬身进去:“老爷有何吩咐?”
“去端一碗清粥过来,不要太稠,记住,只要清粥。”看薛小胖这速度,想抄完五百遍至少还得一天一夜,薛老爷倒不至于苛责的让他直接饿晕了,如此罚抄的处罚反而要不了了之。还是用点儿清粥,不至于饿的不能抄写,还能让薛蟠保持一个相对比较痛苦的状态,也能免了薛姨妈事后埋怨心疼,关键是还不违背此次处罚的意义。
薛蟠满腔的感动和即将吃到美食的激动瞬间落空,眼睛里的亮光慢慢熄灭,重新蔫巴起来,抿了抿干巴的嘴唇,只能不住的安慰自己,好歹有碗清粥,忽略了就一碗清粥他们父子两个如何食用。
自从父子两个进了祠堂,薛姨妈就派人在外边时刻等候着以防召唤,这一夜虽躺在床上,却也辗转难眠,天刚露出个亮光便醒了,简单洗漱一番准备到祠堂看看情况,正好听得薛老爷命人传粥,便命人张罗着多添了几样小菜,还有两份水晶饺,再多的也不敢准备,生怕薛老爷一看全都给送出来。
只是这多添的东西最终也没能入了父子二人之口,薛老爷只留下一碗清粥,剩下的命下人全部拿出去,无视薛蟠眼巴巴的目光,和不断吞咽的口水。
“吃吧,吃完了继续。”薛老爷看着这只快赶上脸盆大小的海碗,盛的满满一碗,只有最上面有层浅浅的米汤,难为薛姨妈担忧他父子二人吃不饱,只是他是不准备吃的,既然说了“子不教,父之过”这样的话,作为父亲自然也该受点儿罚,也好言传身教,再给薛蟠紧紧皮儿。到时候,薛姨妈也不会单单心疼小的,还得心疼他这个大的,更何况本来就有病在身,比起皮实健康的儿子,自然是薛老爷这个夫君更为让薛姨妈心疼些。
“父亲先吃。”尽管薛蟠看着那一碗往日里尝都不想尝的米粥眼里直冒绿光,嘴巴里快速的分泌着口水,还是艰难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只是眼睛盯着米粥没有丝毫挪动的打算。
“为父说过要跟你一起受罚,反省己身,让你吃粥是免得你还没抄完就先饿晕了。”薛老爷直言不讳的说出“心软”的缘由,看起来跟个无良老爹差不多。
“儿子错了,一人受罚就可,父亲不用陪着我一起。”薛蟠硬气的抛出这些话,其实心里也是担心将本就身体不好的薛老爷饿出个好歹来。
“吃完才有力气接受处罚,需知你动作快一步,我自罚的时间就短一步,该如何做自己掂量掂量,给你半柱香时间,再不吃我就命人直接收走。”薛老爷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没有丝毫再给薛蟠反驳的机会。
薛蟠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多说,就着个大海碗顾不上烫吸溜吸溜的喝起来,寡淡无味的米粥竟然意外的香甜,薛蟠喝着喝着竟眼眶发红,眼泪无声的留下,滴到嘴里,为清淡的白粥添了一丝味道。
喝了大半碗粥,心理上仍觉得还有些饥饿,生理上倒是饱了,接下来薛蟠再也不敢偷懒耍滑,做小动作,闷头苦抄,人生第一次这么专注,只希望在最快的时间内抄完五百遍,免得脆弱的老父亲因为自个继续平白受苦。
粥这种东西根本不顶饱,没一两个时辰过去就消化能消化的一干二净,接下来白天薛老爷再也没让人送食物进门,面对门外薛姨妈的劝说也无动于衷,薛蟠抄的实在没力气了,喝完剩下的小半碗凉透的白粥,忍着胳膊的酸痛,继续抄写。
只是抄着抄着又一次抵不住困乏,腹中轰鸣的饥饿感也不能阻挡瞌睡虫的到来,等再次醒来时天又亮了,一旁的薛老爷正拿着他抄写的内容翻看,透过纸背看着越到后来越似狗爬的字迹,薛蟠心虚的低下脑袋,生怕不过关,重头再来。
“正好五百遍,今日只是小惩大诫一番,往后倘若再对你母亲不敬可不会像今日一般轻轻揭过,我薛家的偌大家业宁可送给旁人也绝不会交给一个对父母不敬之人,希望你从今往后牢牢记住这句话。不要觉得有钱就可以恣意妄为,薛家的钱是我和你母亲挣来的,不是你,小心有一天玩过了头落得一场空。”
薛老爷说的轻飘飘的,可薛蟠却莫名的相信这话的真实性。现在的薛蟠虽还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老子家有钱老子可以为所欲为,干任何想干的事情,可隐隐也有了这样的苗头,薛家的巨富已经让这个小少年有了膨胀和飘飘然,薛老爷这些话正好给了薛蟠当头棒喝,让他心里时刻崩根弦儿,虽然是巨额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可最终决定权还在薛老爷这个当家人手中。
祠堂的门再次打开时,薛姨妈,薛宝钗带着下人还有大夫就候在门外,面色沧桑的父子二人从里边出来。不,应该是薛老爷更严重一些,眼下青黑,眼睛布满血丝,嘴巴干的起了一层厚厚的皮,只是两天不见竟感觉瘦了一大圈,坐在轮椅上的身子都明显有些撑不住,眼见着要溜下来。薛蟠倒还好,虽然依旧肚饿难耐,到底是底子好,又有薛老爷在一旁对比,更加看不出受了大罪。
“老爷。”
“父亲。”
果然,母女两个的目光都只顾集中在薛老爷身上,一左一右冲到轮椅跟前,将一旁的薛蟠都给挤开了。
“老爷,你受苦了。”薛姨妈的眼泪又在眼睛中打转,明明是蟠儿受罚,为何老爷看起来像去了半条命。
“父亲这两天都没吃东西。”薛蟠在一边耷拉着脑袋提醒道。
“那一碗粥都让你吃了?”薛姨妈声音有点拔高,明明是给两人准备的。
“太太勿怪,为夫说过要自罚,自然要言出必行,莫担心……”刚说完便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大夫,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薛老爷被送到正房,大夫给出的诊断是长时间滴水未进再加上太过劳累才会昏迷,帮着灌了一碗参汤下去,又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嘱咐往后万不可如此糟践身子,再来两次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次的自罚有些伤根本,这两年的调养有一小半都白费了。
听及此,薛姨妈哪里还顾得上儿子,反正有得力的下人伺候,饿不着冻不着,全身心只顾放在薛老爷身上,就盼着他赶紧醒过来。
薛老爷狠狠睡了一天一夜,等第二次天亮时才醒了过来,只是被大夫交代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最好卧床静养,不要出门,这话被薛姨妈当做圣旨一般遵从,看见薛老爷轻轻动一下都得紧张半天。
薛姨妈为着薛蟠偷看两本破册子闹出这么多事儿,心里着实不痛快,将薛蟠提溜到身边耳提面命一番,原话差不多是这样的:
“知道母亲为什么换你房里的丫头吗?因为她们勾着你看不该看的东西,你现在还没到娶妻生子的时候,不该对那些事情乱动念头。咱们家里不允许有那么多莺莺燕燕,你应该多学学你父亲,尊重嫡妻,爱护子女,在你娶妻之前要是敢闹出幺蛾子,我就给你找个泼辣厉害的媳妇,管你一辈子,看你还敢不敢兴风作浪,招猫惹狗。”薛姨妈实在是怕了,不光怕梦中的场景再现,也怕薛老爷为了管教儿子再一次以身犯险,这才对薛蟠说了这些话,一改儿子多几个红颜知己也不算啥事儿的想法,恨不得能有个厉害的儿媳妇一辈子管着薛蟠才好。
薛蟠到底还小,头一次看不良册子被发现不说,还牵扯出这么一连串儿事情,心里的畏惧足够他一段时间不敢再以身试法,心里冒出来的念头也被浇灭。
关键是不灭不行啊,不过两个月时间,薛蟠竟发现褚玉苑的下人彻底来了个大换血,丫鬟小厮婆子都有,只是各个样貌普通不说,有些甚至长得有些磕碜,但干活伺候人倒是挺麻利的,也不知薛姨妈哪里寻来的人,也是不容易。不光褚玉苑,整个薛府都在慢慢换人,除了宝钗跟前儿的人,正房、书房等关键地方都被一群面貌普通的下人所取代,那些用惯的人虽还能继续伺候,也都被薛姨妈做主婚配,丝毫不给薛蟠机会儿。
书中的薛蟠虽然喜好美色,可他不算是个饥不择食之人,不是贾琏贾赦那种略有平头正脸的丫鬟就往房里藏,他看上的不论男女都称的上一个美字。前有英莲,用的是这样一句描写“见英莲生的不俗”,单“不俗”二字描写的格外恰到好处,不是艳丽,不是风骚,也不是性感,而是“不俗”,愣生生的将薛霸王的审美飙升了几个档次;后有柳湘莲那样个风华绝代冷郎君……凡此种种,都佐证了薛霸王好色,勉强称的上好的入流,眼光在水准之上,也就是说这厮一般的小美人入不了他的法眼。既如此这群面貌普通的人能引起薛蟠注意的几率要小上很多,这也是当初薛姨妈提议要换人薛老爷表示没问题的原因之一,已然早早看出薛蟠在美色上的一点儿追求。
果然,人换了,惹眼的少了,薛蟠心里还仅存的一丁点儿念头也慢慢淡了,他毕竟年纪上还不达标,还没到正常男孩必经的一个阶段,没体会过自然不会忍不住想要真刀实枪的尝试。
薛老爷愣生生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被允许重新坐上轮椅出门看看,正好赶上收稻子的季节,薛老爷就提议一家人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两天,看看今年的收成如何,也能借此散散心,在府里闷坏的薛蟠第一个举手赞成。
这两年为了多行善事,保佑薛老爷健健康康,薛姨妈以薛蟠的名义免了各个庄子里的佃户两成租子,其实三成收的本来也不算多,这一下只收一成,简直差不多将土地白送给佃户种。当然薛家的大部分钱财不考土地收入,自然不在乎这点儿小钱。
主家发了命令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认认真真不打折扣的执行,多少有那么一两个贪心不足的便想私下里搞些小动作,这不正巧薛家一家四口准备去的庄子里的管事就是犯了贪心的一个,只是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恐怕就只有薛老爷知道。
怎么犯的贪心?这位管事将薛家发布只交一成租子的命令按了下来,还是按往常一样收三成租子,往主家交一成,剩下的两成装进自己的口袋。这个庄子不大不小,但还是让管事狠狠捞了一笔,置办了个三进大院不说,还购置了不少土地,比一般的乡绅还要有钱。
突然接到主家要到庄子上小住两日,管事不由得慌了,除了将知情的几个参与者好好敲打了一番不说,还花重金收买了几个佃户,专门备着让主家询问,免得露出破绽。
管事慌里慌张的准备了几日,便迎来了薛家的马车,下车的是一家三口。至于为何是一家三口,当然还是薛老爷的主意,说什么要借此锻炼锻炼薛蟠,让他体会一下百姓生活的不易,反正说了一大堆把薛姨妈给说心动了,两个大家长的要求,薛蟠的小胳膊小腿儿当然拧不过,只能气呼呼的脱下精美的丝绸衣服,穿上下人粗制的麻布衣服,坐在憋怂的下人车里,到了原本期待现在恨不得立马掉头回去的庄子。
如果再给薛蟠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举手赞成庄子之行,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