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一家三口
沈初夏慌乱地放下手掌,微羞道:“或许弟弟说的话是对的,可他们毕竟是这座城市的主人,这座城市乃至整个王朝都是被像爹爹一样的上位者掌握,有些事情不可做,有些话不可说,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情,可别怪姐姐没提醒你。”
楚瞬召笑笑道:“谨记姐姐教诲,不过我还是想多说一句,小公爷虽然好,但姐姐嫁给他未必会开心的。”
说到这里他眼神一黯,用她们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就像她嫁给我一样……”
沈初夏刚被他那么一说脸更红了,被他舔过的掌心此时像是发烫般,再也无法保持静气道:“不许胡说八道,要不然剪了你的舌头!”
楚瞬召立刻眯眼笑笑道:“弟弟的舌头可是很有用的,姐姐要不要……”见沈初夏举起手掌又想发作,楚瞬召连忙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那个洪金城是怎么回事?家里的官很大?”
沈花语抢着回答道:“洪金城他爹是国子祭酒,掌领国子学和太学,在落阳城里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大官,以前在朝廷的时候,连爹爹都要给他半分面子,不过他自己不学无术,据说他现在的官职是走后门走来的,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小公爷杀了……怕是会闹出很大的事情。”
楚瞬召耸了耸肩膀,反正人是小公爷杀的,他只是踩了那王八蛋一脚,算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他和沈花语两姐妹聊了一会天,便回到院子早早睡了,今天在酒楼发生的事情,到了第二天才传遍整座落阳城。
等到天亮的时候,国公府门前可是热闹一片,赵允龙一大早就被神色焦虑的丫鬟叫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着睡服走了出去,被一阵刺耳的哭声弄得睡意全无。
他睁眼就看见一副大大的棺材就放在自家门前,国公府门前哭声一片,许多披麻穿白的女子跪地长哭,路过的人还以为国公府出了丧事,立刻加快脚步从门前路过,生怕染上了晦气。
此时距离除夕也就三天的时间,国公府内外本是一片迎春迎新的欢喜景象,这下子可什么气氛都没有了,像是他们家死了人似的,让他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虎视眈眈的家丁护卫们手持刀剑不许他们踏入国公府一步,但来哭丧的人都是国子祭酒的家人,他们不敢伤害他们也是完全没辙,只能守住大门不让他们进来。
赵允龙向来都是喜欢挑大的马蜂窝捅,城里的世家子谁没吃过他的亏,第一次让人背着棺材找上门来,这件事传出去还让他怎么在落阳城里混?
他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凶恶姿态,咆哮道:“谁让你们来国公府闹事的,要哭丧回家哭去!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当国子祭酒知道儿子惨死的消息后,两眼一黑便倒在地上直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这率领家众前来闹事的自然就是国子祭酒的夫人,现在她终于见到残害自家儿子的罪魁祸首后,披头散发指着他尖声道:“就是你这个杀人凶手杀了我儿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若不死!天理难容!”
“操,我们大庆才不跟你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套!谁让你儿子先做恶人被小爷撞见的,我杀了便是杀了,有本事就去告到皇帝面前,看我表哥他鸟不鸟你!把他们全部赶出去!”
赵允龙在那悍妇面前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势,府上家丁们见到小公爷终于出来发话,抬起刀剑往棺材上砍。
一阵木片飞溅到国子祭酒的夫人脸上,她见自己儿子的棺材被人如此糟蹋,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眼白一翻便昏死了过去。气得国子祭酒的家奴们更是搀扶着夫人有话说不出,他们知道国公府的人不是好惹的,但没想到这小公爷竟是如此蛮不讲理。
“一大早的吵什么?”
此时此刻,一位风韵动人的妇人跺着脚般地从内屋里出来,看见那些堆在自家门口哭丧的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们这是……唱戏啊?”
妇人想也不想地将目光扭到儿子的脸上,咬牙切齿的望着儿子那张一年比一年更加英俊潇洒的脸庞,恼怒道:“这些人都是你这小混蛋惹来的吧,大过年的还让不让娘亲好过了?你在外头又闯什么祸了?!”
“行侠仗义。”赵允龙给了她一个很官方的答案。
“打人了?”
“杀人了。”
妇人惊声道:“你大过年的跑出去杀人?!你还让不让我们好过了,赵允龙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你给我过来!”
她原本惺忪的双眼此时像是含着刀子,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从他口中问清楚来龙去脉后,忍不住皱眉道:“这事情有些不对吧?沈家人先惹的事情,怎么会最后让你来承担责任?”
赵允龙有些为难道:“回娘亲的话,那洪金城行事之恶劣实在是让人不堪入目,儿子最后没忍住让他脸上踩了一脚,他的脑袋就……裂开了。”
妇人立刻吓了一跳,见儿子一副安静沉稳的样子,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他们大庆皇族行事骄傲跋扈自古以来都是出了名的,但毕竟
人言可畏,而且还是在除夕前要了人家儿子的命,若是普通的人家倒也送些钱银也就处理了,可这死小子居然踩爆了国子祭酒家公子的脑袋,这件事可大可小。现在国子祭酒的家人还在门外跪着,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为儿子撇清罪名。
她侄女赵皇后烧了宰相府一家都能安然无恙,难不成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带去刑部那里挨鞭子,现在不护崽什么时候护崽?
“请国公夫人为我家公子伸冤,大家都看见是小公爷杀了他!”
妇人对着那些跪地不起的苦主们冷笑道:“你们说我儿子杀了你们家公子,可谁知道你们家公子是不是被沈家的人先杀了,我儿子最后不过是补了一脚而已,你们这些事情都没查清楚就敢来国公府放肆?是不把皇家的人放在眼里吗?要知道诬陷皇室成员的罪名,绝非是你们这个小小的洪家承担得起,还不快滚!”
“大家都看见了,我家公子当时还有口气,是小公爷最后一脚方才要了他的命。”洪家的家丁小心翼翼回答道。
妇人的双眼骤化赤金,一股浑然天成的龙威从她身上释放出来,吓得洪家的人一阵魂飞魄散。
妇人柳眉倒竖,声如龙吼道:“谁看看见我儿子杀人了?!让他亲自来我面前与对质,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在除夕前找来可以和我们当面对质的人,若是找不来的的话,我就告你们一个诬陷皇家的罪名,让你们全家的脑袋都得挂在衙门前!在落阳城从此灰飞烟灭!”
赵允龙暗暗为娘亲竖起了拇指,心想您这哪里是为他们伸张正义,简直就就是要将国子祭酒家的人搞死啊。
妇人见国子祭酒家的人已经被吓懵了,再度提高了声音,“还不快滚!”
洪家的人立刻扛起棺材鸟兽散,连有些看热闹的民众也是吓得四散逃开。
国公府门前落满白纱,本来很是喜庆的大门现在变得像是刚办完一场丧事似的。
国公家向来以夫人为尊,然后就是小公爷,最后才轮到国公,这国公爷在外人看来德高望重,从头到脚充满名士雅量,一回到家中便上怕老婆下怕儿子,和朝廷其他官员比起来真是憋屈的很,哪怕官位比他低得多的官员无论在外头如何挨骂受气,回到家中还是一副爷们样,老婆捶背揉肩小妾暖床,国公爷倒好,纳妾肯定是没戏了,家里这头母龙一瞪他便抖三抖,若是他真的那么做的话,第三条腿恐怕就得被她砍下来拎去喂儿子的龙了。
赵允龙的明辨是非随他的父亲,霸道威武随他的娘亲。
妇人眼中的赤金缓缓消去,弯腰随手捡了根棍子,对着赵允龙的屁股就是一顿抽:“臭小子!一大早就给娘惹那么大的祸事!杀城里那些膏粱子弟算什么本事,你要是那么厉害的话,就把那胤国皇帝和胤国世子给杀了!省得每次入宫你姨妈就对我唠叨这件事,娘喊你一声祖宗都行!”
赵允龙连忙求饶道:“娘,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爹这不还在睡觉嘛,小声点——”
披头散发的妇人果真是像一头生气的母龙,望着一向做事潇洒风流的儿子,怒极反笑道:“娘真是瞎了眼才让你爹得逞,娘年轻的时候整个南陆的王侯都在追你娘亲,你爹年轻也就是诗写得好一点,也不知道被你爹哪句情诗诓骗了,这才鬼迷心窍对他点头。”
赵允龙对他娘亲脾气果真是好得一塌糊涂,连忙赔笑道:“娘亲看上我爹眼光好,要不然哪里来的我。”
妇人用力捏着他的耳朵,哼哼道:“小祖宗啊!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你看看你表哥都当皇帝了,你非要去当什么龙骑兵,骑龙哪有当大官当皇帝来得威风?你现在岁数也不小了,娘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你都能打酱油了,赶紧过完年去城里娘亲帮你瞅瞅谁家的女孩好,干脆让你从御龙者军团退役回家娶妻生子算了,整天在天上骑着龙飞,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下来的话,你让娘亲白发人送黑头人,你对得起娘那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
“晓得晓得了,娘你别生气,这鱼尾纹又出来了,娶妻的事情好谈,这退役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赵允龙面对娘亲的絮絮叨叨,只觉得像是菩萨跟妖怪念经似的,让他听着头都大了。
妇人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发作,大概也只有自己会那么对儿子唠叨,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长得又帅家世又好,这落阳城里多少闺阁少女对他心心念念的妇人都懒得数也数不过来,可他偏偏脑子发热迷糊要去当什么龙骑兵,这一当就是当了四年,现在都过二十了还是光棍一个,要他早点退役回家死活不肯,这不是耽误自己娶妻生子吗?说要帮他选一个门当户对的,这熊孩子偏偏要自己挑,挑到现在还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愁死她这个当娘的了。
不过城里那些千金小姐们她不是没打听过,可都不怎么瞧得上,觉得她们压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前些年听说儿子和沈家的某个小姐有几次交往,估摸着儿子或许是对她动心了,早点知道当初就厚着脸皮让给儿子上门提亲。
自己的丈夫和沈三千是多年的好友,两家成为一家人仔细一想也是件不错的
事情,如果不是沈三千被先皇贬到古和城当总督,导致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说不定她现在都可以抱孙子了。
她本就是先皇的亲妹妹,美貌在落阳城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嫁为人妻的这些年日子虽然过得太平安稳,可自从生了赵允龙之后,整天就是担心儿子吃不饱睡不饱,让儿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也担心风大将他刮倒,恨不得将他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国公爷看不下去的时候总会说她两句她慈母多败儿,她转眼就给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将腰弯到地上说娘子说得在理,儿子就是得富养才能成材。
丈夫平日那副见了谁都唯唯诺诺的样子,她越看也烦,想到自己儿子如果也是像他这孬种样的话,让她有朝一日躺在棺材里都难阖上眼睛。
直到现在,一个身材发福眼圈微黑的中年男子才小心翼翼从内屋走出来,低眉顺眼地走到妇人身边,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望着门前那一塌糊涂的白纱和木棍,声音哆嗦道:“这……这……这,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皇帝派人来抄咱们家了?”
“呸!抄家也轮不到咱们的份上,我自从嫁给你那么多年,你算一算除了朝廷里那份可有可无的俸禄之外,你给咱家弄了多少银子回来,朝廷官员给你送一份礼也不敢收,整天就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奴才样!老娘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小声点,外面的人都听见了,多不体面。”国公对妻子唯唯连声道。
“体面?刚才人家的棺材都抬到咱家门前了,刚才你怎么不出来瞧瞧有多不体面,要不是靠老娘一张嘴把他们唬走,你现在还躲在屋里面不敢出来了,嫁给你没享着福,尽让我受这些窝囊气!”
“你自己问问你儿子昨天捅了个多大的篓子出来,我懒得说你们父子俩,还不快点过来伺候着!”
妇人一声令下,丫鬟们低着头纷纷聚到她身边,像一群跟着老母鸡的小鸡般。
很快国公府的中门后只剩下国公和赵允龙这对父子在晨风中,两人视线慢慢交汇在一起。
国公爷叹了口气,觉得妇人的唠叨就像这寒风般在他耳边驱之不散,他倒是没有觉得妻子的话有多难听,反而他很习惯这种在她眼前低头垂眉的感觉,也喜欢去过这样早上去朝廷上朝,下午回家逗猫养狗,晚上听妻子唠叨儿子今天怎样怎样的生活,毕竟天下不少妇人都是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怼天怼地怼空气,反倒是自己的儿子不想在朝廷里当个文官,偏偏要去龙岛那边当什么龙骑兵,真是愁坏了他这个老子。
在
这个家他说话不算,上怕老婆凶下怕儿子瞪,心思都不会展露给外人看,就怕哪一天让皇帝抓住他的把柄将他贬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就像他的朋友沈三千一样,到时候可把这娘俩可坑死了。
妇人回去补了个回笼觉,父子二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饭喝着茶。
国公爷从儿子口中得知昨天的情况后,望着这打小就不像自己做事沉稳老实的儿子,忽然心生怒气,将茶杯往他面前一搁,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你就算是打断他的手脚也好,一脚将人踩死了这算怎么回事,你让爹以后怎么在朝廷里见人?”
赵允龙不以为然道:“表姐不肯嫁人用龙焰烧了宰相府,不也能在落阳里抬头做人嘛。”
国公爷皱眉道:“别提你表姐那个疯子,也不许和他们走得那么近,什么时候把你吃了都不知道。”
赵允龙指出道:“我是龙,他们也是龙,除了同胞之外,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国公爷冷哼道:“你要是真那么想的话,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赵允龙啃了一口包子道:“爹,你当时没有看见那女孩多可怜,我决不能容忍像洪金城这样作恶多端的王八蛋继续活在人间,有些人用仁义道德是没法说服的,只能用拳头和刀剑跟他说话,直到他永远闭上嘴为止。”
国公爷气笑道:“你这小子还教训起你老子来了?爹从小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不要太仰赖你手中的暴力,也不要以后我们身后有飞龙站着便能一生平安,整个大庆王朝的权力支柱就是飞龙,但现在龙种的数量是越来越少了,这柱子也开始摇摇欲裂了,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这飞龙从人间消失了,大庆王朝的立国之本不在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会……发生什么?”
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只是不肯说出来,或者说是不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