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家的咽喉上,越勒越紧。
佳期知道自己应该像韦家那个聪明的女人一样,拖一个有官职的男人下水,踩着那副肩膀进宫面圣,把青春的rou体贡献给昏庸苍老的帝王,换取别的一些东西,比如父兄的性命、将士的荣光
顾佳期终究姓顾。
但她选谁都可以,唯独不应该选裴琅。
顾量宁掐着她的腰告诫过:“你敢招惹耆夜王,我怕你骨头都剩不下一根,听见了没有?”
别人都看得出,耆夜王裴琅是绝不该惹的人,独独她没有。她偏偏选了裴琅。
因为裴琅也选了她。
那是平帝四十二年,长京城的冬天冻脆如琉璃。顾将军镇守的北疆前线吃紧,连退三城,随即告急的是东北边线。
上元前夕,耆夜王裴琅点了神策军北上,去争帝国防线上的最后一线希望。
顾量宁不让佳期见裴琅,加上佳期那天得了风han,病得站都站不稳,无论如何都没能出去送行。所以那天她在榻上睡得昏天黑地,却睡不安稳,始终听到有人在敲门。
她东倒西歪地爬起来去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她以为果然是自己在做梦,便又要钻回被窝去,随即“咚”的一声,窗户被砸响。
她拉开窗,几尺开外,一个穿着黑亮盔甲的青年就坐在墙头笑吟吟地看着她,拿食指一点:“笨蛋。”
他从没爬过她家的墙。这更像做梦了。
佳期抽了抽鼻子,呢喃道:“夜阑。”
夜阑是他的字。他母亲取的,“夜阑卧听风吹雨”,如今铁马冰河真的入梦来,她的梦。
裴琅抓着树枝跳过来,做贼不心虚地在窗台上蹲下,微微俯视着她。
他不进屋,甚至刻意不去看她的闺房陈设他看起来不是一个君子,却一直恪守着这一点荒唐的“大防”。他只是扯下毛皮大氅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皱眉道:“前天还好好的,怎么病成这样了?糊涂蛋。”
佳期鼻音很重,“你不是走了吗?”
裴琅望了望灰白的天,“要下雪了,还要冷,多穿些,乖乖吃药,写信给我。……有件事忘了问你。”
嘿嘿嘿嘿嘿,大家猜猜哥哥要问什么呀。
心慕
佳期等他问。他也想了一会,突然说:“北边稀奇物件多,你要我带点什么回来?”
佳期想了想,垂下眼睫。到底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她没好意思说“要你平安回来”,只说:“我要只有你带得回来的东西。”
裴琅哈哈大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装傻道:“本王亲自带一面大西洋镜给你好了。”
佳期“嗯”了一声,“好。你该走了。”
裴琅在窗台上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是……其实是有件正事忘了问你。”
“嗯。”
他沉默了一小刹那,似乎是在犹豫,终于斩钉截铁地问她:“有个耆夜王妃的差事空缺,你做不做?”
佳期慢慢抬起头来。
眼前的青年男人眉目如刀刻,一寸寸都浸着飞扬灵秀。不用问,不用说,不用拐弯抹角地怀疑和希冀,他相信自己一定回得来,一定会得胜归来,笃定如斯,他就是这么猖狂。
可他不知道她要不要做自己的妻子。
佳期也不知道。
她在军营里长大,最知道前线战事险恶,神策军奉君命,定然无法抽身向西,更无法与父亲的军队合纵呼应。但她心里仍然在打着卑劣的小算盘,她希望神策军或许能够至少帮顾将军一把,也许神策军大获全胜,能够拖住北疆的战事,也许父亲能够终于打一次胜仗,也许顾家不必真的被清算……
可如果事情真有不测,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选择谁,一定会抛弃谁。她一定会像韦家的儿媳一样,变成一个机关算尽的坏女人。
但是,她不能有一点点和心上人白头偕老的机会吗?
她不能相信这个猖狂飞扬的爱人真的能够拯救自己吗?
那是佳期这一生最不计后果的一个决定。她发了疯地想要做他的妻子,哪怕自己也许会背叛他、利用他……也想要相信他、想要告诉他“我愿意”。
她血管里流着顾量殷的血,天生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赌徒。
佳期慢慢地点了一下头,很轻地说:“做。夜阑,我做。”
裴琅很高兴,但并不意外,微笑着低头深深看了她许久,突然用干燥的指腹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这里。”
“嗯?”
他像是怕惊扰轻薄的雪花飞扬,声音极轻,小心翼翼地问:“我亲一下这里,行不行?”
佳期闭上眼睛。
眉心滚烫,一双温凉的嘴chún覆了上来。她鼻塞得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冬天的味道,世界因此好像只剩这么一点点一方天地了。
她听到裴琅很轻的声音:“我知道,我会尽力。佳期,不要相信,不要期待……但我答应你。心慕手追,挫骨不辞。”
他知道她所有的困境,知道她卑微不敢言说的念头。她闭上眼睛闭上嘴巴,对那些事情佯装不知的时候,他始终与她并肩不管是为了顾将军还是为了佳期,总之,他只恨自己不是金銮殿上指点江山和生死的王。
佳期的眼泪又停不住了。
耆夜王离开之后,第二天家里就来了耆夜王府的人提亲。顾量宁隔着人群狠狠看了她一眼,转身去前面周旋。那之后,顾量宁很久没有理佳期。佳期知道她很生自己的气。
王府的丫头悄悄递了一只大箱子给佳期,“王爷说,今年不能陪小姐过节,来年上元,一定补给小姐。”
佳期蹲在地上,把那只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看。莲花灯、鬼面具、麦芽糖、糖雪球、拨浪鼓、玉簪花……还有一小筐鲜亮的大樱桃,上面贴着个纸条,写着“不准喝酒”。
接下去的一年近乎胶着。虽然神策军一举扯住了大股战力,然而北疆的战事已到qiáng弩之末,顾楝四处奔走,仍旧没榨出多少军饷,于是敲开佳期的门,很不好意思地问妹妹:“佳期,跟我出趟门行吗?”
裴琅的脾气从前并不像后来那样坏,性子快活,老皇帝最肯迁就的就是这个年轻的王爷自然,也是因为知道裴琅是软硬不吃的性子,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耆夜王拉拢一二,很能为皇帝自己行一些方便总之,裴琅那时很出风头,自有威望。
故而,佳期那时是名噪一时的耆夜王妃,长京人都叫她“小王妃”。她换了衣裳跟顾楝出门做客,在宴上旁敲侧击。借了耆夜王的名头,军饷一时充足了许多,战情为之一缓。
入秋时,神策军已经数次罔顾君命,出战牵制敌军兵力,连败数年的顾将军久违地打了好几场胜仗。
中秋时,很久没有理佳期的顾量宁对她说:“也许能成。”
她知道姑姑指的是什么也许顾将军还能回来,也许她真能如愿嫁给裴琅。
佳期呆呆看着顾量宁,顾量宁轻轻理了理她的鬓发,很轻地说:“家里对不住你。”
佳期一下子捂住脸,眼泪莫名其妙地流了满脸。
她第一场豪赌,就成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