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有趣的是,那笔上并没有蘸墨,写在墙上的字也是淡淡的,很快便看不清了,原来她的笔只是在桌上放着的半碗茶里吸了茶水,然后写上去的。
“玉簪微醒醉梦,开却两三枝。
初睡起,晓莺啼。倦弹棋。
芭蕉新绽,徙湖山,彩笔题诗。”
待一首干了,她便又写上一首。
“这诗的意思甚是好玩,只是以前没听过,可是你自己诌的?”常宁脱口问道。
“李世民的诗,你都没读过?”硬生生地脱口而出,待东珠停笔回首,两人皆吓了一跳。
“五爷?”东珠愣了。
“是你?真的是你?”常宁拍手笑道,“你真有趣!”
“哪里有趣?”东珠看着常宁,略有歉意,“真对不住了,原该给五爷奉茶的,可是如今我这儿最后半盏茶都润了笔了,没的喝了,您且随便坐吧。”
常宁环视室内,桌椅家具还算齐全,只是那椅子上的土看着倒有二寸厚。
“怎么?嫌脏?”东珠扫了他一眼,自己倒先坐了下来。
“你,你,你?”常宁瞪大眼睛,“你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既来之则安之。”东珠笑了笑,拿起桌上一块剩下的糕点咬了起来,那糕点上的酥皮早已掉光,看上去也是又厚又硬,想来也是剩了些时日了。
常宁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东珠:“这屋里这么脏,你怎么也不收拾收拾?”
东珠反问:“我为什么要收拾?收拾了还有意思吗?我本就是来受罪的,若是这里打扫干净了,再得几个宫人服侍,这还算待罪幽禁吗?”
“那,那也没必要这样吧?”常宁看着东珠,“你看你,这头发也未梳,这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的,这脸似乎也没洗干净呢!”
“那又如何?”东珠笑嘻嘻地看着他,“管那些做什么?我只乐得个自在。倒觉得现在比当初在承乾宫里还要好。”
正说着话,只见外面又来了人。
是福全寻了过来。
“五弟,你怎么在这里?”福全见了东珠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裕亲王太多礼了,东珠可不敢受。”东珠回了礼,依旧坦然坐在那里,“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也没法招待两位爷,若是不嫌弃就坐一坐,若是觉得不便,就请回吧!”
“嘿,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撵人!”常宁嗔怪道,“这是咸安宫,不是皇上的后宫,虽说我们是皇子,后宫得避讳,但这咸安宫还是能来的。”
“既如此,就自便吧。”东珠笑了笑,把目光投向福全。
这还是东珠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福全。福全高大魁梧,结实的臂膀、挺拔的身姿、隆起的xiōng肌……威猛、孔武,在他身上承袭着白山黑水的滋养,是最纯正的满族男子的代表,如刀削冰刻般造就的棱角分明的五官散发着灼人的阳刚之气,这原本是上天造就的巴图鲁。
只可惜。
那微蹙的浓眉下面,那双藏着很多心事的眼睛,让人望去,不得不黯然心悸。
“皇阿玛,儿子长大以后愿当贤王”。
东珠耳边仿佛传来一声稚嫩的语句,那是yòu时福全对先帝说的,对比三阿哥玄烨“必当明君”的豪迈,竟显得是那样的谦和与卑微。
小时候听到这段传闻的时候,东珠曾经问过玛嬷:“为什么二阿哥说愿当贤王?皇上的儿子,总该存着一个天子之梦啊?”
玛嬷抚了抚她的头:“那是因为二阿哥自己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当上天子。”
“为什么?”东珠不明白,二阿哥比三阿哥大,二阿哥的额娘虽然位阶没有三阿哥额娘高,但是二阿哥的额娘是正经的满人,是董鄂氏,而三阿哥的额娘不过是汉军旗的佟氏,还是当年自明军投降过来的。
玛嬷叹了口气:“因为二阿哥生来,便有眼疾。”
“眼疾?”东珠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对上福全的眼睛,虽然他站在日光里,因整个身子背着光,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很不真切,但是东珠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看起来波澜不惊,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是上了锁的窗子,关得紧紧的。
是那一只。
东珠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炎炎的天气里竟然有些冷意,那便是“义眼”吧,虽然做得jīng巧,但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福全注视着东珠,她仿佛早已忘记儿时的陈年旧事,所以才会这样吃惊地看着自己。从小他就嫌恶别人这样看自己,可是今天,他心底没有嫌恶,反而有丝丝温暖,她终于还是关注到了他。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着,环顾室内,只淡淡地说了句:“我会同额娘说,一会儿派两个人过来帮你收拾一下。缺些什么也尽管跟额娘说。”
东珠仿佛还愣在那里。
福全说着便看了一眼常宁:“走吧,这里虽是咸安宫,但咱们仍要回避。”说罢,福全拉着常宁向外走去。
东珠这才回过神来:“裕亲王好意,东珠心领,只是莫给宁太妃找麻烦。斯是陋室,心清则人清。我亦自在如饴。”
福全身形微顿:“知道了!”
常宁却是莫名。
晚间,东珠打水回来,发现屋里还是被人收拾过了,至少被褥寝具换了新的,家具也擦过了,难得的是桌上放了几样jīng致的点心,还有一套文房四宝和些许的宣纸。
坐在桌前,以手撑头愣愣地发呆,这一次,这田螺姑娘又是谁呢?
转眼又过十来日,已进入八月间。
咸安宫福宜斋里,东珠坐在榻上看着眼前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宫女,二人正是宁香与苏云。
东珠乐悠悠地问道:“如今这宫里人人都怕我,你们不怕?”
“别人怕你,是以为你是鬼,可是你明明是人,我们自然不会怕了。”宁香年纪小,说话直爽,倒合了东珠的性子。
“别人都不愿意跟着我,以前在承乾宫跟我的宫人如今全都在辛者库受罪,你们跟着我难道不害怕?说不定什么时候可又要获罪了。”东珠的头发胡乱披在脑后,似乎还有个发髻的影子,却不知是哪天梳的,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齐整,只是前襟、裙角等处已然有了尘垢。
她面上丝毫不在乎,可这屋里的凌乱与她本人的狼狈,让人看了多少有些心酸。可见这金贵的主子少了人服侍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她倒是不哼不响忍了十来天,直到前日皇上听五阿哥常宁说了,便立即让春禧安排人来这咸安宫侍候。
谁知六宫之中,竟然再没有一个宫女、太监愿意来这里服侍这位主子。
最后还是皇后出面tiáo停,宫正司才派了她们两个过来。
没承想,她们来了,而这位主子并未见得有多欢迎。
想到此中的周折,苏云不由心中暗叹。这位主子的脾气还真如传说中的果然有些不好侍候。“我们是宫正司出来的人,日后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