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求的东西很多,想求额娘阿玛身体安康,想求遏府上下平安,想求二嫂平安产子,四弟的喉疾早愈,还有……”
还有什么呢?
入宫前两年求的,都是自己早些出宫,能和他双宿双飞。
今年,她不想求了。
罢了。“只求大家安好。”
对着月亮,她静静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便倚在井边想着心事,不由自言自语:“若是此时,能有一壶酒,就好了。”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前边殿阁里传来哭闹声。
“博果尔,博果尔,你还好吗?你想额娘了吗?额娘可是想你得很!你看,你看你给额娘留的如意自来红的月饼,额娘吃得可香了!”
“贵太妃,贵太妃,这饼不能吃,不能吃了!”
东珠循着声音来到前院,看到院中一个身材圆润高挑的妇人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使劲往嘴里塞,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正使劲拉着她。
想必这位,就是那位疯了的贵太妃。
看到院里来了生人,贵太妃甩开小宫女的拉扯,一下子冲到东珠面前:“你吃,给你吃。”
东珠看到她手里捧着的,正是一块已经发了绿毛满是黑斑硬邦邦的月饼,正在蹙眉思索时,只见贵太妃突然伸手,狠狠给东珠一个大耳光。她力道吓人,打得又快又准,东珠猝不及防一下子向后退了几步,跌撞在一个山石盆景上,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疼。
“都是你个小贱人,若不是你,我家博果尔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贵太妃冲了上来,拿着那块wū迹斑斑的月饼就往东珠嘴里塞,东珠的背抵在山石盆景上不能动弹,贵太妃越发来了狠劲,将那饼子在东珠面上又戳又塞,东珠只觉得chún里像是有了血腥之气。
横空里一个黑黑的影子晃了过来,一手将贵太妃拉开,一手又将东珠拽了过去。
“裕亲王。”小宫女带着哭腔跪了下来。很快,从东厢里又跑出两个身材健壮的嬷嬷,她们见了福全也是惊惶失措赶紧跪了下来。“裕亲王恕罪,奴才们刚刚内急,所以才闪了神,没看住贵太妃。”
说话间,自有酒气传来。
这便是咸安宫里的奴才,放着主子不管,自己在屋里吃酒,东珠冷冷一笑,没发一语。
福全却恍若不知,只说了句:“扶贵太妃进去吧。”
“是!”两个嬷嬷半推半拉,将贵太妃弄回殿中,小宫女抽抽泣泣地临走还没忘记将那块发了霉的饼子从地上捡起来。
东珠有些纳闷。
“主子莫怪,那是当年襄亲王送给贵太妃的,最后一年中秋节的月饼,这是贵太妃的宝贝。”小宫女向东珠和福全行了礼,这才退下。
东珠愣愣的,一时无语。
福全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她:“回吧。”
“今儿是皇上亲政以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乾清宫、慈宁宫一定热闹得很。王爷怎么会来这里?”东珠问。
“额娘一向喜欢清净,所以在前边请了安便提早回来。”福全抬头看了看天,“云遮明月天气恐变,早些回吧。”
说着,便转过身欲离去。
东珠举头望月,果然如福全所说,刚刚明亮的满月已然被云所遮,夜空黯然黑寂大地失sè,顿然悲凄冷清。
“云遮玉盘添新怨,银汉无声溢han清,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福全魁梧的身影背对着东珠,听到她吟出这句诗,仿佛身形微微顿了一下,笼在黑夜当中一身亲王的礼服浸着淡淡的光晕去了夸张的贵气,增加了许多柔和。不知怎的,眼前福全的背影在东珠眼中,便与天上被云遮住的月亮一样,有一种让人说不清的心痛。
他的背脊挺拔笔直,好像扎根于荒崖上的青松,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坚韧的力量,但却那样的孤独。
是,正是孤独。
两人无言,一前一后默默前行,在福宜斋门口福全止步,仿佛要对东珠说什么,最终又忍了下来。
东珠也是怔怔的,不知怎的,只觉得偌大的紫禁城中,她与他一样,一样的孤独,一样的隐忍,亦是一样的无奈。
“是不是想要逃出去?”她问。
福全回过身看着她,似乎愣了一下。
“这里,看着繁华,实际荒芜得没有半分生趣。而外面,天大地大。”东珠对着福全,竟然毫无设防。
“外面固然天大地大,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福全说完,双手一揖,“晚了,回吧。”
“可是在这里,你并不快乐。”东珠的倔劲上来了,丝毫没有移步的意思,只自顾自地说着。
福全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半晌只说了一句:“人活着,不是为了快乐。”
“那是为什么?”东珠追问。
“责任。”福全答着,声音冰冰的,不带半分温度。
东珠喃喃着:“责任?”
福全已经举步离去,魁梧的身形渐渐消失在黑漆漆的夜里。东珠痴痴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这寂寞的深宫仿佛一片可怕的沼泽,看起来悄无声息的但蕴藏着无尽的危险,一个不小心,随时会被肮脏的泥潭吞噬得干干净净。
忽然,仿佛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远远的是提着灯笼的苏云与宁香。
“不是叫你们去宫正司与同僚们一道赏月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东珠问。
宁香手中提着食盒,笑嘻嘻地说着:“苏云姐姐惦着主子,所以那边略坐了坐,便回了。”
苏云原本不多言,只是看了一眼东珠,不由神情怔了怔,立即拉着东珠进屋,又吩咐宁香去打水,侍候东珠梳洗,然后又拿了冰帕子替东珠敷着嘴角。东珠这才知道,自己脸上似是又挂了彩。
所幸,宁香不察,苏云缄默,倒省去很多聒噪麻烦。
宁香食盒中盛的多是jīng致的小菜与糕点,应是内御膳房专备御前的。东珠问起,宁香便老实答了。原来宁香的阿玛便在内御膳房当差,还是个副庖长,这食盒便是关照人亲自送来的。东珠不禁感慨,在这深宫中,有亲人关照,宁香远比他人要幸福得多。
但宁香却苦了脸,神情一下子黯然起来。
东珠不解。
苏云回道:“主子有主子的烦恼,奴才亦有奴才的困顿。在这宫里,不仅各宫主位要讲出身,就是奴才也是一样的。”
苏云说得很是淡漠。但在东珠听了,却是震惊。
原来,不仅妃嫔有三六九等,就是宫人、女官也是如此。而出身,则是宫中生存最重要的砝码。宁香的阿玛虽然在膳房当差,彼此都在宫里可以时常相见有个关照,但是也因为此,宁香包衣奴才的身份与其他宫女相比便低了一头,如今在宫正司虽然一心想上进,但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该宫正司女官们学习的科目一样也不能接触,这便是宁香的苦恼。
“这出身,就那么重要?”东珠呓语。
“主子难道不知,若非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