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计划
“师兄留步”，花朝出声，伸手在临风身前拦了一下。
临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温和地开口道，“花朝师弟，你有什么事吗？”
花朝捕捉到了临风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不是真的“花朝”，但是好歹也在这具皮囊里呆了十六年。十六年里，他虽然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行动，却不代表对外界一无所知。
有一件事花朝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大师兄临风前后对他的态度绝对是两样的。
如果说之前，他对自己胜似兄长照顾血亲胞弟，那么现在，他只在临风身上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不欢迎、甚至抗拒的情绪。
花朝没那个闲工夫去猜测临风师兄跟小姑娘一样善变的七窍玲珑心，但是这件事，的确只够临风能帮他完成。
花朝长话短说，“宗门大聚那天，你帮我离开洗尘宗。”
“你说什么？”临风眼里满是诧异，“你要……”
“师兄随我来，我们慢慢聊。”花朝勾了勾手，在前面带路，引着临风朝幽静的后山竹林走去。
原本这段时间，临风一直避免和花朝碰面——他怕自己忍不住心里压抑的情绪，总是避开众人，独来独往。也因为他平时就是一副稳重的大师兄模样，众人没有察觉出半点异常。
没想到，花朝反倒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他刚才说的真是要“离开洗尘宗”？这话是什么意思？出去个三五天，师父那么心疼他，怎么可能不允许呢？难不成，他要走个一年半载，甚至……不想回来？也不想竞争宗主之位？
再者，还是在宗门大聚那天？四大宗门齐聚一堂，他敢肯定，师父绝对要借着这个机会，让花朝在其余三位宗主面前露个脸！病了十六年，一朝醒来，还成了修炼奇才，师父，肯定很为花朝骄傲吧……要是他突然没了人影，这不是打师父的脸嘛！
一连串的疑惑浮上心头，临风不由自主地跟上了花朝的脚步。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静悄悄的，偶尔有靴子踩中落叶清脆的“噼啪”声。
绕着宗门的建筑群走了大半圈，眼前豁然开朗，正是后山最为清幽的竹林，青翠茂密。
两人在竹林里停下了脚步。
“师兄，想必你也听宗主说了宗门大聚的事了吧？”花朝手上还卷着一本典籍，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掌心，“那天宗主会亲自去迎接西边幽州来的青衍宗，我负责去迎接南边淮州来的大叶宗，而你，负责迎接东边惠明岛来的小叶宗。”
临风一直疑惑，为什么总是听花朝叫“宗主”，反倒很少直呼师父“爹”，倒显得自己和师父更亲近一些似的……他也没有多纠结，点了点头，“是这样。”
“师兄，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花朝突然抬头直视着临风，一脸认真地问。
“……”临风看着面前青年人清澈的眼神，一个“是”字梗在了嗓子眼儿，提着剑的手背上冒出了几道青筋。
“师兄不必说，我也能感受出来”，花朝无所谓地摆摆手，“说实话，因为一些原因，宗主不愿意放我走，但是我必定是要离开这儿的。”
花朝将书册往怀里一揣，背对临风负手而立，眼神落在了远处的群山上。
“我要往北走，去夸父山了却一桩心愿。”他转身，“宗门大聚那天，劳烦师兄代我迎接大叶宗和小叶宗两门宗主。这些事务向来是师兄代宗主打理，想来不会有什么不妥。我会在当天，走楚州最东的边界线一路北上到夸父山。还请师兄先帮我担待着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跟宗主坦白就好，只说我会遵守承诺便可。”
临风默默听完花朝的计划，道“你这次走，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回来?”
“如果有机会”，花朝笑了，”可能会回来看看宗主吧。”
临风知道，自己不应该背着师父，帮花朝偷偷离开。平日里师父把花朝看得那么紧，他才想着趁宗门大聚那天的忙碌混乱作为掩护离开。
可是，如果没了花朝……他又成了师父在宗门里最得力的助手，最骄傲的弟子。
临风叹了口气，“花朝师弟，我真的嫉妒师父对你的关注和目光……”
花朝愣了，“师兄……”
“从小我便没了父母，是师父把我养大，在我心里，他一直是父亲的地位。我知道自己很不讲理，你才是他的亲骨肉，而我却可笑地想从师父那里偷走属于你的关注疼爱……”
“可是十六年啊！你除了每天呆呆地吃吃喝喝，陪过师父什么？！又给过师父什么？！你只是不停地消耗着他的精力，让他在呕心沥血忙着洗尘宗事务的同时，还要抽心思来照顾你！”临风眼角微红，指着花朝，一字一句道，“是我一直陪着师父！好，哪怕再辛苦我也认了！”
“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想过你会好起来……但你真的成了个正常人，不，甚至修为一日千里！师父为你骄傲，看到了未来的宗主，觉得自己后继有人，而我这个被他捡回来的孤儿呢？早就抛到脑后什么都不算了吧！我这些年的努力又得了什么肯定呢！凭什么！”
花朝看着临风椎心泣血的控诉，本来还有些伤感，到这里没忍住回了一句，“不，你信不信，宗主现在看你比我亲。”
“……”临风怔住了。
“师兄，我明白了！”花朝上前安慰地拍拍临风的肩膀，“我会尽快走的，以后也尽量不来打扰你们父子情深。”
“……”临风再次愣住。
这诡异的对话实在是进行不下去了。
于是，竹林里，花宗主的名为大弟子的养子答应帮助花宗主的亲子避开花宗主离开洗尘宗，而亲子则承诺不来打扰他们父子情深。
这都什么事儿啊！
初秋时节，正是宜出行的好日子。洗尘宗早已装点得格外精致，内外焕然一新。洗尘宗本就设计精妙，稍加改动，更是五步一景。伴着桂子的飘香，肥美的蟹也早已备在了后厨。每日里采买的脚夫进进出出，只为宗门大聚做着最后的筹备。
九月中旬的一天，宗主，花朝，临风带着弟子，三对人马浩浩荡荡地像西，南，东三处城门外二十里出发了。
花宗主看着花朝，只觉得今日的他格外顺眼，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凭大叶宗宗主再怎么挑剔，也该找不出一个不好！他殷殷地嘱咐了花朝几句，对方更是难得的没有呛他，花宗主更是欣慰。
临风他向来是不担心的，随意交代了几句就起身离去，却没注意到大弟子眼里异常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