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归宁省亲
严格来说，燕王府对这趟回门还是很重视的。
穆峥人虽不去，礼却备得很足，八个大红箱子一字排开，端是有面子。
喜婆虽备受打击，但职业素养不许她半途而废，就只当是还孽债了。遂张罗着，把青晏扶上小轿，抬了回门礼，向越府赶去。轿子还没落地，便听耳边鞭炮声劈啪作响，唢呐吹得不像回门，倒像是迎亲，户部侍郎越泰早早的恭迎在外，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他当然高兴了。越家虽自诩为书香门第，但其实底气并不足，家族里总共也就出过一个从一品。如今他跟皇家攀上了亲戚，成了燕王岳丈，以后还愁自己仕途不顺么？这么想着越侍郎简直要心花怒放了，他特意搞得大张旗鼓，就是要让全京城都眼红他，当然也为了讨好燕王。
轿子落地，青晏徐徐走到越父面前，轻一颔首：“父亲。”
转头，看到站在越泰身边的庶母张氏，又道：“姨娘。”她如今是王妃，论地位还要高于越泰，在外面应是越泰向她行礼。
然而越父见只有她一人便愣住了，抻着脖子往后张望了一圈：“王爷呢？”
“他不来了。”青晏淡淡的说。
“什么？！”越父大惊，他今天所有布置都是为了燕王，这人怎么能不来？
“老爷，我说什么来着。”张氏吊着一双丹凤眼，面相刻薄：“有这么个好女儿在，人家会来才怪呢。”
喜婆忙打圆场：“越老爷，王爷忽然身体不适来不了，特意嘱咐让备上厚礼给岳丈赔罪，还说等身子好了必亲自登门来拜见您呢。”
喜婆的话没能缓解气氛，越父沉着脸，眼中阴晴不定，站在大门外他不便发作，便一摔袖子进了府。张氏盯着青晏眼中满是怨毒，她本是越泰明媒正娶的正房，却忽然冒出这个死崽子，说是越泰早就娶妻生子，她便生生的从正房变成了续弦，这丫头的死鬼娘都没露过面，凭怎得就占去元配之位，害她和她的孩子只能算庶出，平白被压了一头！而且，这小蹄子一直叫她姨娘，明着暗着贬损她，也不看看如今谁才是越府的当家主母。
思及此，张氏更加怨恨，啐了一口：“当了王妃又怎样，不得宠有个屁用！”言罢，也摇着腰肢走了，这场面，喜婆也不知该怎么办，钰儿扶着青晏，满眼担忧：“小姐，咱们还进去么？”
青晏耸挑挑眉，她本不愿回来，若非忽然想起这府里有些东西必须带走，便是喜婆说破了天，她也不回来。如今她只是觉得奇怪，她仅说了穆峥不来，喜婆还解释了原因，理由也说得过去，为何父亲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又为何张氏会笃定她不得宠？
她还没想明白，耳边忽传来一个轻蛮的女声：“姐姐怎么还不进府，莫非真要父亲三跪九叩的请进去么？”
青晏侧头，就见越府二小姐，她的庶妹越如萱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青晏微微皱眉，直觉有什么不妥，越如萱已经招呼家奴：“快去请王妃进府。”说着，便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下人，虎视眈眈的，哪里是请，分明是逼。
喜婆吓得腿软，青晏眼神微凝，府里的东西她无论如何也要拿到，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遂抬脚跨进了越府，刚一进府，喜婆等人便被找借口请走了，只剩下青晏和钰儿主仆二人。
越如萱一挥手：“来呀，把这个大逆不道的贱人压去祠堂！”
当下便有三四个下人要去抓青晏，钰儿脸色大变，忙去护青晏，却反被青晏护在身后，女子厉目一横，她动作极快，抽了身边抬礼箱的棍子，横着便是一扫，直接把人击得倒飞出去，范围又大，那些下人便近不得身。青晏功夫不弱，当初在宫道上却是吃了没有武器的亏，现下一棍在手，几个不会功夫的下人还不放在眼里。
“越青晏，你反了天了！”越如萱尖叫一声。
“你才反了天！”青晏冷哼一声，“命人攻击本王妃，意欲何为！”
“哈！王妃？”越如萱怪笑道：“那请问王妃，王爷在何处啊，怎不见他来给你撑腰？”
青晏眼眸微凝，古怪的感觉更胜。上一世她和穆峥一同回门，越父极是热络，张氏母女更是谄媚。青晏深知越父对燕王巴结的态度，看在燕王的份上，他们应该不敢为难自己才对，除非……
“越青晏，你难道不想要那些东西了么？”眼见青晏强硬，越如萱眼睛一转，忽然开口。
青晏怒气大盛，她当然知道越如萱说的是什么，那正是她此行为的目的，也是她生母仅剩的遗物。当初，越父就是拿这些东西逼迫自己，若她不嫁便要毁掉，如今越如萱又用它们来胁迫自己。她不愿被人所迫，可那些东西是她娘亲临终前嘱托给她，要她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的珍贵之物。
青晏无奈，只得扔了棍子，下人要上前拿她，被她一瞪又心有戚戚，便只是站在她左右相胁。青晏抬脚往祠堂走，路过庶妹身边，她冷冷开口：“越如萱，你要是敢动那些东西，我便是拼死也要你狗命。”
越如萱骇了一跳，尤强撑嚣张：“那也得你有命才行。”
到了祠堂，钰儿被拦在外面，青晏自己走了进去，就见越父负手立在堂中，张氏陪站在侧。青晏扫了一眼堂前摆出来的家法凳，目光渐冷，她走上前，微微一福：“不知父亲唤我来，所为何事？”
“逆女，跪下！”越父怒喝一声。
青晏冷着脸，身形不动：“女儿不知做错何事，不跪。”
越父更怒：“好啊，你如今是翅膀硬了！”他回身拿起摆在祠堂祭台上的家法棍，冲青晏就抽了过去，却被青晏一把握住，越父扯了两下，竟没扯动。
青晏眼眸微凝，沉声：“父亲要打女儿，女儿不敢躲，只是如今我已是燕王妃，这一棍却不能受。”她说着，手下施力硬是把棍子夺了下来，随手便丢了出去。
越父又惊又怒，这个女儿从不敢如此放肆，他一时竟反应不及，指着青晏的手都在哆嗦：“你、你还敢提！说，你到底在都干了什么惹得王爷震怒都不愿来我越府？！”
青晏挑眉：“女儿不知父亲所言何事。王爷只是身体不适。”
“胡说！”张氏忽然开口，“分明是你这小贱人在王府干下那些个混账事，惹恼了王爷！”
混账事？青晏嗤笑一声，想到这两天自己的大胆所为，张氏说得倒也没错，只是她一个越府的妇人，如何会知道王府内院的事？她转念一想，便忽然想起个人——自己的陪嫁丫鬟绿芙。
这人原本是张氏屋里的，青晏出嫁时，不知怎得就被指来做她的陪嫁丫鬟，仗着前世的青晏好欺负，一贯嚣张跋扈，作威作福。前世青晏入府没多久，这丫头就趁着穆峥醉酒偷偷爬上男人的床，事后还哭哭啼啼说是被青晏逼迫，穆峥信以为真，对青晏更是厌恶，反把绿芙抬成了侍妾，从此更加无法无天。戚夫人入府后，这丫头还不知收敛，戚氏不似青晏，端是个心狠手辣的，直接下了个套借着家法把人乱棍打死了。这一世，青晏重生当晚，绿芙口出恶言，被青晏拿酒杯打碎了大牙，给足了教训。
之后这人就销声匿迹没再出现过，青晏这两天忙碌一时就把这人给忘了。现在想来，必是这个绿芙暗地里传递消息，把王府的事都告知了张氏，所以张氏才会笃定她不得穆峥宠爱。
“你母亲跟我说时，我还不信，以为你虽愚劣，却也不至于此，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怎么能干出那些混账事？王爷是你的夫君，那就是你的天！他想宠哪个就宠哪个，你作为人妇岂能行妒忌之事？真是反了你了！我越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祸星！”越父痛心疾首，他还指着穆峥助他仕途，现下却如何是好！
青晏一听却要发笑，妒忌之事？合着他们以为自己是嫉妒姜侍妾？真是笑掉大牙！
另一边，张氏还在火上浇油：“老爷，我早说了，这死丫头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还与她废话作甚，现在燕王必然是恼了，只怕还以为是咱们越府指使的，他没有休妻不过是碍于皇家颜面，但心中定是厌恨急了，为今之计，倒不如咱们主动些，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二。”
越侍郎急得像热锅蚂蚁：“主动？咱们怎么主动？要不老夫压着这逆女去给王爷赔礼道歉？”
“老爷糊涂，那是王爷的丑事，咱们非但不能提，还需装作不知才行！”张氏眼珠一转，“要做的有诚意，需得下狠心才行，为今之计，恐怕只能委屈这丫头了。”
青晏冷眼瞧着，就想看着恶毒庶母能使出什么花样，而张氏也果然不负她所望，端是狠毒：“若燕王妃突然暴毙，燕王既出了恶气也不必休妻，老爷也又理由去皇上那里再求恩典，让如萱代替已故亡姐，以继室身份入王府为妃，到时候，只要如萱伺候好了燕王，老爷何愁仕途不顺呢？”
“这、这可是要人命的……”越父好歹还念着父女之情，又素来是个胆小的，便有些犹豫。
张氏赶紧说道：“老爷想什么呢，咱们又不是真要这丫头的性命，不过一碗迷魂汤而已，妾身娘家表哥便是宫里敛尸的医正，自可瞒天过海，到时候她躺棺材里还有谁会特意去查，只要如萱那边顺利入府，咱们便把这丫头隐姓埋名送回乡下老家，再找个肯出钱的鳏夫嫁了，岂不两全其美？”张氏眼中精光闪烁，什么迷魂汤，倒时候就一碗毒药给这死丫头灌下去，一了百了，她可不想留着后患。
“如此……倒是可行……”越父点头，竟当真去考虑张氏的主意。
他们两个也不避讳，就当着青晏的面讨论她的生死出路，全当她是任拿任捏的泥偶。因为在他们印象里，越青晏素来是个“听话”的，虽然偶尔犯拗，但只要狠狠打一顿就好了，却忘了如今的青晏早已不是前世任人鱼肉的怯弱少女，她如今是归来的厉鬼，便是神佛也不能主宰她的命运！
女子眼中寒光弥漫，正欲开口，忽听一个怒气沉沉的男子之声在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