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中宫心思
坤宁宫,中宫。
刚一进门,青晏就被眼前的后宫第一宫给镇住了。
从规模来看,此处与太后所居的慈宁宫不相上下,不同于慈宁宫院里终日香火缭绕,此处养着无数鲜花绿植,绿荫森森如同又一个小御花园,虽有各色鲜花争奇斗艳,但腻人的花香气却不重,反而有种清爽舒适的草木之气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悦。
青晏深吸了口气,只觉得灵台清明,甚为舒适:“皇后娘娘院子里的味道真好闻!”
皇后莞尔:“本宫身无所长,也就侍弄花草还在行些,只是花香太烈容易伤气乱神,本宫便命人多修剪草植,剁成碎末,铺在花坛里,如此即可为花泥,又有草木清新之气,所种之花也尽量选择气味寡淡的,以求中正调和。”
青晏佩服极了,上次入宫她见皇后对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如数家珍,便知道她是爱花之人,只是没想到皇后在自己的居所里也种了这么多的花草,还花了这么多心思,对比皇后这里,再想想自己那个荒草满地的冷院,青晏一时汗颜——要不……她也回去种点花?
她想起自己养什么死什么的光辉履历,心说还是算了吧,毕竟唯一活下来的那盆碗莲还被自己拿去浇了穆峥,为此钰儿没少嘟囔她。
一行人说着话就往正殿走去,坤宁宫正殿隐没在花草树木之间,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味,进殿一看,青晏很是意外,她原以为,一国之母的宫殿,必定装点的极尽奢华,就如她上次换衣服那个暖阁般,然而坤宁宫里却简单朴素的很,装饰也多以草木字画为主,很少见寻常贵宦人家喜欢的珊瑚玉石宝鼎之类的饰物。
青晏诗书不精,看不出这是哪位大家的名作,只觉得墙上的字画看上去有新有旧,虽然风格内容各异,看隐隐还是能看出是同一人手笔。皇后见她盯着字画,笑道:“大多是皇上的御笔,也有一些是本宫仿的。你看的那副,是皇上在潜邸时画的,有些年头了。”
青晏哑然,她面前是一副竹林仕女抚琴图,笔者画工精湛,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竹林幽静清远的气氛,画中女子低头抚琴,虽隐去了面容,但见她身影秀丽,神韵悠悠,便知应是一位绝代佳人。
“这画中是娘娘?”青晏猜测道,挂在皇后宫里,又是胤帝画的,不是皇后还能是谁?
哪知,皇后却笑着摇了摇头:“本宫不会抚琴。”
她伸出手,极其珍爱的拂去画作上落下的细小灰尘,眼神里透着温柔缱绻:“这是一位故人。”
故人?青晏惊讶,只觉得这画背后的故事颇引人遐想——胤帝会为一个女子作画,说明他与这女子必然关系非凡,很大可能是心爱之人,可画作却挂在嫡妻的宫中,还能得皇后如此珍视,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她如今又在何处呢?不过,这到底是皇帝家的私事,青晏即便好奇,也不便多问,皇后显然也不想多说,招呼青晏内殿落座。
青晏在软塌上一坐下来,顿时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她身体本就还没大好,今日又是驯马,又是暴晒,又是罚跪的,折腾好久都没捞着休息的功夫,早已疲累不堪,这乍一放松,形象就绷不住了,不过她多少还有点理智,没直接躺下,但满脸的好想休息啊却是藏也藏不住。
皇后看她那扭扭歪歪的懒样,笑得乐不可支,青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规规矩矩坐好:“让皇后娘娘笑话了。”
“你我姐妹,就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了。”皇后挥挥手,自有宫女上前给青晏侍奉打扇,小食茶点也摆了上来。皇后稳坐上首,一脸和气:“今日委屈你了。母后老人家宠爱七弟,难免待你严厉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青晏看见皇后的茶点比见到亲人还亲,那点不愉快早抛到脑后去了,再说了,太后那些话她本就是左耳听右耳冒,一点都没进脑子,自然也没什么往不往心里去的,当然皇后既然提到了,那她面子上还是要表表态,就随便说了几句母后教训的极是,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今后一定谨遵母后教诲,端正言行之类的废话。
皇后自然知道她口是心非,但也不揭穿她,脸上做出一副痛惜和不平的模样:“唉,青晏妹妹,母后并非因你做的不够好而苛责你,而是……唉……”
青晏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口称妹妹,便知道正事来了!忙把台阶递过去:“而是如何?莫非母后不喜欢青晏,不是为了那些事情,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皇后假做沉吟犹豫,半晌才道:“你猜的没错,姐姐说出来,你不要伤心,在圣上赐婚之前,母后其实暗中为七弟寻了一门亲事,乃是她娘家表妹的嫡女,只是后来圣上和本宫相中了你,为了这事母后跟圣上大发雷霆,闹得很不愉快。此后也一直耿耿于怀,这才迁怒于你啊!”
青晏心说尼玛原来还有这茬?!
皇帝老儿干嘛非要跟他老娘对着干,听太后的话让他弟弟娶那个什么表妹的嫡女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胤帝,让他非得把自己塞给穆峥,闹得大家都不愉快!青晏一口气堵在胸口,面色登时就难看起来。皇后看她似怨似怒的,以为她是伤心担忧,忙道:“妹妹且放心,这都是母后老人家一厢情愿,七弟与那舒氏根本没见过面,更无谈喜欢,你是七弟名正言顺上了金册的嫡妃,谁也不可能夺了你的位分。”
然而青晏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她话里透漏出的人名上——舒氏?哪个舒氏?与她和穆峥都有交集的舒氏,自然只有一个——淑侧妃。
青晏心中宛如鼓鸣,只觉得命运弄人,原来淑侧妃嫁入王府还有这等不为己知的背景,如此看来,前世舒氏毒杀自己的可能性便更大了些,毕竟在她眼里是自己夺去了本该属于她的王妃之位,让她堂堂一府嫡女,只能屈居侧室。青晏思索着,她虽然并不打算追究前世之死,但还是想知道是何人下的毒手,也好今生多些防备。
不过现下却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皇后专门把她叫进宫,不会就是为了告诉她太后不喜欢她是因为太后心里有别的儿媳妇人选吧?就算她知道了这事,也没法改变太后的喜好不是?而且从前世淑侧妃最后还是嫁入王府来看,太后是不会放弃她这个心仪的儿媳人选的,莫非……皇后是在借机会透漏消息给自己送人情?她后面还有别的事?
这样想着,青晏便试探着问到:“那……依皇后姐姐所见,母后究竟是何意?青晏又该如何是好?”
果然,皇后叹口气道:“母后……还是想将那舒氏赐给七弟,并属意其主持中馈,姐姐是看不得妹妹受这委屈,旁得也就算了,她就算有太后撑腰,撑死不过是个妾,中馈却万万不能旁落,你需提前有个准备才好,姐姐也会帮你劝说皇上。”
青晏心道果然如此,皇后这一番不仅是给自己送人情,她与太后关系本就不睦,站在她的角度自然也不希望太后一系的舒氏掌握了自己盟友燕王府的中馈权,便连忙起身,假模假样的叩谢皇后,动情之至,就差声泪俱下了。
皇后忙将她扶起来,两个人又你来我往的说了会儿废话,内监主管李公公就为宫宴筹备之事过来请皇后凤喻了。
此时天色尚早,宫宴要傍晚才会开始,却需提早筹备,有外人在,这对面子姐妹便收了场面话,皇后把李公公叫进来,也没叫青晏离开,反而让她在旁边学习,还故意大声说她迟早要主持燕王府的年节家宴,多看看多学学也好。
青晏知道皇后这话是说给李公公听的,李公公自然有途径传给皇上或太后知道,这就是先打得底子,燕王府中馈权的争斗恐怕从这一刻起,就开始了。
青晏稳了稳心神,她虽然此生已决议要安稳度日,但正因如此,中馈是万万不能落到舒氏手上的,否则她就没好日子过了。打定主意,她便聚精会神开始听皇后处理宫务。只听了片刻,青晏心里不仅感叹这皇后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别看宫宴名义上是皇帝宴请功臣,内里的布置筹备却全是皇后在操持,大到宾宴流程,小到菜谱座位,许多地方都需要皇后掌眼定夺。虽然皇家宫宴自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多数情况下都是大同小异,但菜色布置,座位安排,歌舞曲目都是讲究,给谁多一道菜以示恩宠,谁离胤帝近些远些都是说道。
青晏前世名义上虽是王妃,掌管着王府后院,但其实中馈一直在淑侧妃手上,类似年节家宴也是淑侧妃在打理。她前世不知道有太后属意舒氏主持中馈的事,也没有接到旨意,可能是因为前世的太后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至于厌恶她,便没下旨明确让舒氏主持中馈。而前世的她因为信任入府后表现得温柔体己的舒氏,又觉得迎来送往很是麻烦,舒氏能帮她处理这些耗心耗力的事情,她自然也乐得清闲,便渐渐将中馈交了出去,等她发现自己被舒氏算计以致于大权旁落,想要争夺回来的时候,舒氏已经根深树大,不是她想动就动得了得,直到后来她莫名其妙被毒死,与舒氏之间关于中馈的斗争仍没分出个胜负。
看着皇后驾轻就熟的处理种种繁琐事,青晏又想起了舒氏,品行暂且不论,舒氏持家倒是一把好手,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儿,果然还是不一样的。舒氏恐怕也是自小便如自己现在这般,看着家中母亲主持中馈,耳濡目染学习持家之道,而自己呢……自小与母亲长与山谷,回越府后备受继母苛责,没有人去教养她,如果不是还有封易市时常在旁呵护,教她诗书礼仪为人之道,她也许就真是一个粗鄙不堪的野丫头罢了……
她正暗自伤神,忽听另一边,皇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