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击鼓其镗
“怎么办?”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将阳祯。
说实话,就连阳祯自己的心里,现在也是慌乱如麻,丝毫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看着贼僧们就能顺利逃脱,可他们的正牌援军还在龙门山下待命,就连自己的二队也大多由卫仪率领在远处候着,根本没有办法可以阻止。他们事先想尽办法不打草惊蛇,可没想到一切都做得这么顺利,仍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贼人,竟敢给贼僧报讯!”性格暴烈的田端,愤愤然挥舞着手中长剑,狠狠得一刀一刀砍向僧房,借以发泄心中的怨恨。他的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此刻怀疑的念头涌上,难免有些怒不可遏。
“事已至此,先商量眼前事吧!”王渊却是神色淡然,一动不动得注视着远方。
旁边人刺耳的争执和动静,把阳祯惊惶无措的心思拉回了现实,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情况。无论如何,即便常景、孟威不会责怪这种意外导致的失败,可他还是要尽己所能得拿下这伙妖僧,不仅仅是为了抢功升官,更是为了那些被欺骗的良善。环顾四周寻觅了很久,他终于像发现了什么似得,盯着大鼓架子微笑起来。
“快些随我擂鼓!”来不及多作解释,阳祯抢分夺秒得冲了上前,捡起鼓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咚咚咚”狂擂起来。如今之势,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伙长疯了,快制止住他!”方才如谢安附体般沉稳有度的王渊,看到这情况急得跳了起来,一脸惊诧得用手指着自家队正,简直是要被吓傻了。好不容易才乔装夺下的哨鼓,就是为了防止敌人擂响传警,怎么现在却自己主动敲响了?必须是这阳二郎急疯了,又像失忆一样得了失心疯!
不光是王渊诧异,那田端的动作比嘴巴还快,只见他直接飞速扑上前去,重重击了阳祯的手臂一掌,把鼓槌给打掉在地上。为了防止队正的狂症发作,他还摆出了金刚锁喉的架势,从身后夹住了对方的双手。不愧是二队之虎,他这眼疾手快的反应,赢得正在擦汗的袍泽们一致喝彩,没人理解阳祯的做法。
“莫要擅做主张,队正自有他的处分!田端,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开主将!还有你们,临阵不按军令行事,难道还要集体哗变吗?”没想到在十几人的默认中,却是一向寡言少语的屈鸿,直接抽出手中的兵刃,指着田端等人厉声呵斥道。虽然他也没完全猜到阳祯的想法,可绝对相信主帅的判断。
“我,我没!”田端心中一凛,仓皇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赶忙放开双手退后几步。
“都听好了,我没有发疯!”被部下这么强行打断,阳祯自然略微有些恼怒,可还是掂量得来轻重,言简意赅得解释了几句:“现在大批贼僧意欲出逃,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阻拦或者追击,只有用奇致胜,把他们拖在这里。现在只要擂鼓传警,让他们以为大批官军到来,必然让其产生慌乱。他们毕竟是有组织的乱贼,除了少数可能会一哄而散,大部分肯定还会由贼酋收拢防守寺庙。如此不用任何兵力,就能制约住这千余强敌,等待大队人马的到来。”
“按照寺法,众人听到鼓声的确是应当找寻兵器,各自跟从主官防守寺院待敌。只是今天这么突然就转移,不知道大家还会不会按照这规矩做。”小和尚道息,闻言畏畏缩缩得抬起头来,证实了阳祯的猜想。
“原来是这样!”田端恍然大悟,嘿嘿傻笑着挠了挠头,既有点开心,也有点不好意思。
“队正不愧是队正啊!”王大仙人大言不惭得尬吹着,仿佛刚才自己毫无推波助澜、惹是生非。
“别说这些,赶紧去擂鼓。要是耽搁得久了,贼僧们收拾得差不多了,那就什么都晚了!”阳祯也懒得过多搭理,索性昂首叉腰催促道。方才挺着身子硬抡了几槌,其实他已经支撑不住了。
“好嘞!”这时候田端答应得飞快,赶忙招呼上个熟稔的部下,一左一右槌击起来。
如果说阳祯方才敲击的声音如同苍蝇过耳,那田端此时狠捶的声音就仿佛喜鹊鸣空,其声音清晰地在山谷里开始回荡。没让他们等待多久,就听见东边山脚下的几个哨点,跟击鼓传花一样陆续开始响应,各个哨点的僧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挨不到半刻钟的功夫,整个山谷间都是此起彼伏的震耳鼓点,好似天地都淹没在沸腾的鼓声里。轰轰隐隐,若转石之坠高崖;硠硠磕磕,如激水之投深谷。
“奏效了,他们动了!”王渊垫着脚观摩许久,忽然欣喜得大喊道。
“大批贼僧开始归寺了!”冷眼瞧了许久的屈鸿,也指着远处展露出笑颜。
寺庙外面的平地上,方才正在载人载物的牛车马车,现在都慌乱得毫无秩序。穿着僧袍的本寺僧人,飞快得往寺中小跑归列,准备去领取护身的兵器。正在搬运的物资器具,顿时散落在地无人搭理,寺院附近是一片狼藉。而那些商贩打扮的赶车人,也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机灵点的驱马先往别处躲避,聪明点的跟着僧人暂且躲入寺中,更多的则是茫然在原地打转、不知所措。
其余负责警戒的僧人,也在贼酋的率领下逐渐收缩阵型后退,准备撤入寺中防御。寺庙里面现在更是一团乱麻,可惜那里的情形隔着太多的树木,羽林郎们再怎么眺望也无法看清。可是看着寺门拥堵的情形,里面的乱局也就可想而知了。今日仓促要搬迁避难的贼僧,忽然又收到敌人将至的警讯,那可是慌上加慌。
“行了,没必要再槌鼓了。”小计得逞,阳祯不禁面有得色。
“队正,那咱们就快马通知孟将军,让他赶紧来率部堵截?这办法只能顶得上一时片刻,过不了多久他们反应过来,还是会成为漏网之鱼。”田端愉快地丢下鼓槌,累得气喘吁吁可心里十足畅快。
“怕是赶不及,一来一回贼僧早已撤走。”一片喜悦之中,屈鸿又开始唱起了反调。
“屈三,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将这么多贼人一网打尽,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努力做好也就是了,何必苛求?”田端方才就有点不快,于是阴阳怪气得讥讽道。这姓屈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非得显摆其特立独行。
“我没有办法,可是这是事实。”屈鸿没有怯意,反而吊着个眼睛回敬道。
“好了好了,此事我也有了定策。王渊,你带几个人留守此处,须得紧急通知卫仪,并快马告知孟将军,让大队人马务必赶到,尽量堵截住较多的贼僧。此事关系甚大,千万不要拖延。”阳祯咳嗽一声,打断了两员虎将的争吵。他先是对着战力最差、意志最弱的王大仙人,郑重叮嘱一番。
“遵令,我亲自去办!”王渊立刻答应下来,不过也颇为好奇:“那队正何往?”
“我带着田、屈两位伙长,再挑两名弟兄,继续假扮成依附贼僧的模样,先潜行到寺院之中。既争取打探清楚敌人的底细,也可以搞乱敌人的军心。再不济的话,也能得知他们要撤去哪里,为以后留个后招。”阳祯笑着解释完,又拍着小和尚的肩膀道:“道息,你的富贵,我的安危,可全看这一次了!”
“将军放心,小人敢不尽力?”道息想了想唾手可得的财宝,挺起胸膛鼓足了勇气。
“队正如此涉险,根本没有必要,依我之见。”王渊皱着眉头,还想再劝一劝。
“放心,有他们二人在侧,我就算是闯到建康城外走一圈,也不会受鼠辈的分毫伤害!时间紧迫,你且快去通知,我们也这就出发。”没想到阳祯却是打定了主意,摆摆手并不听劝,对麾下的能力颇有信心。继而他便拍了拍田、屈几人的背部,带着他们朝着沿途哨点的方向,一路小跑起来。
“不好了,数万官军抵达挡阳山下,就要攻过来了!”很快冲到了最临近的哨点,阳祯张牙舞爪得挥舞着双手,仿佛是被吓破了胆似得。几个同伴也瞬间明了了他的心意,于是什么“数万官军”、“元乂亲自率领”、“十面合围”等恐吓词汇,伴随着他们夸张的肢体动作,三维立体得呈现在贼僧面前。其中以与光着脑袋的同类,道息小和尚为最。
“数,数万官军?”那几个看守的僧人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只是外围岗哨,根本不知道今天才传来的消息,对此毫无心理准备。再加上来者疯乱的模样,让他们不由得一阵心悸。
“快跑啊!”僧们人正待发问,却冷不防被来者一阵冲击,且被其伸手拉拽着,不由自主得向后倒退几步。再看看远处的挡阳山上,好像真的是涌上了不少来意不明的人,正在山头挥刀呐喊。原本还想稍许镇定、了解情况的他们,脚下的步伐逐渐由被动变成主动,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洛阳的十万官军来了,大家快跑啊!”转瞬之间,几个僧人就冲得比来者还快,带着瞪目张口的惊慌神情,朝下一个哨点席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