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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星星听了,点了点头,没说话。小柳红贴近小星星耳边,低声嘱咐道,“姐姐走后,侬帮姐姐留点心,见世德要是来找阿拉,侬寻机告诉他,让他等等姐姐,一个月之内,要是不见姐姐回来,就让他自讨方便吧。”
“姐姐还有别的事吗?”小星星问。
“没了,侬去吧,小心徐干娘看见。”
一早起来,小柳红把孩子收拾一番,略施粉脂,抱起孩子,随徐干娘出门去了。到了街上,二人雇了车,向闸北那边奔去。
到了张家门前,徐干娘让车夫拐进一条街巷里,小柳红则抱着孩子,独自下车,向张家走去。张家大门是关着的,小柳红不安地敲了几下,就有人出来开门。开门的是张先生,见了小柳红,火气顿生,破口骂道,“贱人!侬坑得阿拉好苦,如今还有脸再来。”说着,举手要打。
小柳红见势不妙,屈身跪下,赶忙哀求道,“老爷,侬先听阿拉把话讲完,再任由侬下手不迟。”
“贱人,侬还有甚话好讲?”张先生骂道。
“阿拉先前骗侬,诚非所愿,只是世道艰难,被阿母逼迫,不得已,才做出这等勾当。上次骗了老爷,回家后生活转好,阿拉便不再出门,半年之后,生下这孩子。阿母本要把孩子卖掉,可这孩子是老爷和阿拉的亲骨肉啊,阿拉舍不得,以死相劝,好歹保住了这孩子。上个月,阿母患急病死去,阿拉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难以把孩子养大成|人,这才壮着脸皮,来找老爷。心想这孩子,好歹也是老爷的亲骨肉,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老爷能原谅阿拉一回,留下阿拉。退一步说,便是老爷生气,不肯原谅阿拉,能把孩子留下,阿拉心里也能得安生。”
“侬是说,这孩子是阿拉的?”张先生问道,心里的气已消了一半。
“正是。”小柳红说完,把孩子递给张先生。张先生把孩子接过,抱在怀里,端详了一会儿。那本是月窠里的婴儿,哪里能看得出像与不像?
“侬刚才说,侬那三角眼的老娘,死了?”
“死了。就埋在西郊的乱葬岗,刚烧完七七。”小柳红说。
“死得好!”张先生听了,大笑一声,说道,“真是报应。”停了一会儿,心想,既然作恶的刁妇已死,刚才娘子说的话也在理,再看看襁褓中的孩子,要是没有亲娘照料,会多可怜?便软下心来,说道,“起来吧,只是侬往后要在家里好生过日子,不得再生外心,一旦违犯,定不饶你!”
小柳红口口应声着,站起身来,进到屋里,又成了张家的主妇。每日里起早贪黑,不分昼夜地操持家务,相夫育子,对主人也体贴周到,低眉顺眼的,很快又赢得主人的信任,过了些时日,主人就又放下了戒心,重新让她把持家政。
直到一日,主人外出办事,晚上回来很晚,走在街上,就听见家中婴儿的啼哭声,推门进屋,正要嗔斥娘子持家不善,惹得孩子嚎哭,却发现家里除了床上的孩子在哭,再无外人。心里陡然一惊,急忙打开柜子,见柜角处的钱匣子已被打开,里面的钱物,已被席卷一空,这才相信,又上了那女骗子的当。'/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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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1)
!!!!世德躲在屋里心神不宁。提供一连连数日,不见小柳红来他这里,预感到小柳红遇上了什么不测。又过了几日,到底打熬不过,去了徐干娘那里,却不敢进门,只在前街装裱店外芙蓉树下,心急火燎地向徐干娘家张望。小星星看见了,寻了个机会,出来把小柳红临走时交代的话告诉了他。世仁听了,像遭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回到住处,茶饭不思,心里隐隐作痛。
世仁见哥哥愁眉苦脸的,知道他正在为小柳红的事烦心,一天,趁屋里没有外人,便不怀好意地凑了过去,嬉皮笑脸问道,“哥这些日子是怎么啦?”
“没怎么。”世德躺在床上,眨巴一下死鱼眼,有气无力地应声。
“没怎么?”世仁笑着说,“瞧你那脸,像哭丧似的。”
看来是瞒不过世仁了,世德只好编排说,“可能是有点想家了吧。”
“怎么?哥是想把小柳红带入回家?”世仁笑着问。
世德白了兄弟一眼,嗔斥道,“别瞎说。”
世仁听过,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收起笑脸,对世德说,“徐干娘已经给我过了话儿,要我帮她寻找下家,打算等小柳红做完这一单放白鸽回来,就把她下店。”
“什么?”世德一轱辘爬起,两眼骇然问道,“这是真的?”
“一点儿不假。”世仁说。
世德相信世仁不会骗他,气极败坏地说道,“这老表子,她干嘛这么狠,非得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来?”
“她是养瘦马的,”世仁冷冰冰说道,“买人卖人,是她的生意。她说了,你要是诚心想把小柳红留在身边,也成,不过要先交给她一万块大洋,这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打了半折,要不,价钱更高,得两万。”
“这么多钱,”世德怒瞪着眼睛,吼道,“她这不诚心逼着光棍儿要孩子吗?”
“不多。”世仁说,“就眼下的盘子来看,像小柳红这样的好花,卖个两三万,都是正常的,那老梆子精着呢,她是遇上了你在这里搅局儿,才要了这么个价钱,要不,哪里会卖这么贱?”
“可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世德有些急眼。
“她哪里是向你要钱?”世仁笑了笑说,“她知道,这些年,小柳红在外面做生意,攒的体己钱,至少不下一万,她是要逼着小柳红,让她自己掏钱赎身;退一步说,即便是小柳红拿不出这些钱来,她也相信我会帮你出钱。”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哥哥。”世仁说,顿了一会儿,又说,“只是有一点我不懂,哥,你说,凭咱们的条件,且不拿官宦世家来说事,但就说咱家现在的条件,你怎么非得要娶小柳红呢?早先别人对我说起你俩的事,我还真没当回事儿,只以为你是逢场作戏;我问你,你自己也说不是当真,可今天,你却真的把这事当了真,我就寻思着,小柳红究竟哪一点,能配得上你,把你给迷成这样了?”
世德见世仁已经把话挑明,也不再掩饰什么,坐在床上不说话,可世仁拿眼睛盯着他,显然在等他做出答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俩能合得来。”
“合得来?”世仁冷笑着问,“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再说透些。”
听世仁追问,世德还真有些发懵,这种事,平日里多半是他个人的内心感受,冷丁要他用语言表达出来,一时还真的不知从哪儿说起。顿了一会儿,世德说,“怎么说呢,就是我见了她,觉得挺顺眼,她见了我,也觉得挺顺眼;我听她说话,觉得挺中听的,她听我说话,也觉得挺中听的;我干了什么蠢事,她能理解,她干了什么蠢事,我也能理解。反正,就是我俩在一块儿,不会为一件什么事鸡争鹅斗的。”
世仁听罢,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合得来?”
“正是。”世德肯定地回答。
“那你和别的姑娘在一块,就没了这种感觉?”世仁问。
“没有。”
“真是见了鬼。”世仁无法理解世德的内心感受。
见世仁不能理解,世德张了下嘴,马上又闭上,犹豫了一下,到底又开了口,说道,“世仁,咱们是亲兄弟,有些话,本来不该提起,可哥看你这么不懂哥的心事,哥还是要提起。你到甄家呆了几年,你也看见了,咱爹这辈子,活得舒心吗?”
经世德一问,世仁郑重起来,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看样子,不太舒心。”
“什么看样子?本来就不顺心嘛,”世德说,“你知道咱爹为啥不顺心吗?”
“说不好。”世仁摇摇头说。
“你知道咱爹为啥去哈尔滨找你吗?”
“担心我呗。”
“那只是一个原因。”世德说。
“照哥这么说,爹去哈尔滨,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当然有!爹去哈尔滨,除了要找你,还想去寻找一些心灵上的安慰,因为你妈的坟,在哈尔滨。”世德说得有些动情,世仁也被打动了,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听世德说,“爹这一辈子,过得不顺心,就是因为婚姻的事。当初两家老人,都是冲着门当户对,替他们操办了婚姻,可是,两个人走到一块,却合不来,一辈子就这么打打闹闹过来了,不然,爹怎么会几次三番的到江湖上闯荡,后来怎么会结识了你妈?在外人眼里,爹这一辈子,风风光光的,家大业大,别人见了,都会送上笑脸,可爹的心里,谁又能看得透彻?就是冲着这一点,哥发了誓,这辈子,要是不能遇上个合得来的,宁肯打一辈子光棍。”
世德一口气把心里的想法吐了出来,世仁听了,也觉得句句实在,兄弟二人静了一会儿,世仁说,“哥的法,有些道理,只是我觉着,哥和这样一个姑娘成了亲,将来在别人面前……”
世德听到这里,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对世仁说,“兄弟,哥是死过一回的人啦,有什么事看不开?还在乎啥?”
兄弟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世仁说,“哥既然拿定了主意,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从今天开始,你就离开这里吧,回到你租的房子里……”
“怎么,这事你知道了”
“我这里都是些什么人?你那么张扬行事,哪里瞒得住他们。只是这次回到那里,不可再露面,要躲在屋里,免得走了水。我估计,小柳红这次出局,时间不会太久,一当她回来找你,你俩务必当天就离开上海,不可在这里多呆一天。那婆子在上海经营多年,一旦走了水,让她使出手段,你俩轻易走脱不了。”
“那你怎么办?她不会找你算帐吧?”世德有些担心。
“哼,游鱼出网,木已成舟,谅她不敢把我怎么样,何况她还时常有事求我。”世仁说,“噢,对了,我这里有一张花旗银行的支票,你可以带着,在各地的花旗银行里都可以兑现,权当我送哥结婚的礼金。”
“那怎么行,你孤身在外,天天都要开销,身上不带些钱,怎么行?何况小柳红的私房钱,现在交给我掌管,将来花钱不愁的。”
“这一点,哥想错了,虽说你们合得来,可是你现在靠人家的私房钱过活,那岂不成了吃软饭的?这阵子你也看见了,我这里缺过钱吗?”世仁说着,望了望世德,央求道,“就算给兄弟个面子,拿着吧。”
见世仁执意要给,世德也不再争执,接过支票,揣进兜里,问世仁,“你知哥这次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
“哥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天目山下的梓墟镇,一当你在上海呆得不好,就到那里去找哥。”
“知道了,哥保重就是了。”
“还有,”世德正要抬脚出门,一时又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对世仁说,“在家里临走时,爹叮嘱我,说到了上海,一定要把一句话,交代给你:凡事都有个‘道’,让你……”
“知道了。”世仁笑了笑,说,“爹在上海时,对我说了多少遍了,都快把我耳根子磨出茧子了。哥去吧,路上要当心,背后长眼,小心尾巴。”
世德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去了。回到前些日子租来的房子,真个照世仁说的,闭门不出,等着小柳红来。
眼见一个月的间将到,还不见小柳红回来,世德心里有些沉不住气,焦虑地在屋里时坐时立,不时听着门外的动静,又担心小柳红会不会让人放了老鹰,砸了局。直到一天下午,听到有人轻叩门板,世德从床上跳下,急匆匆赶去开门,见到了小柳红,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小柳红冲进屋子,来不及把门关上,一把搂住世德的脖子,把头埋在世德胸口,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却一句话都不说。
“行了,走吧。”看看小柳红仍没有松手的意思,世德只好把小柳红的手掰开,说道,“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走。”
“干嘛这么急?”小柳红问,“天不早了,等明天再走嘛。”
“这里不安全,世仁嘱咐说,让我在你回来的时候,马上带你离开。”
“怎么,世仁知道咱们的事啦?”小柳红吃了一惊,“侬告诉他的?”
“不是,是徐干娘告诉他的,”世德说,“徐干娘让他帮着联系买家,打算在你放白鸽回来后,把你卖掉。”
小柳红倒吸一口冷气,张大嘴巴,说不也话,两眼惊骇地望着世德。世德怕吓着小柳红,提起箱子,对小柳红说,“世仁告诉我,说你回来的当天就走,最安全。走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到船上再说。”
小柳红一时没了主意,跟着世德走出屋子,到了街上,二人雇了辆车,往码头去了。
确信小柳红已逃之夭夭,自己多年经营的摇钱树倒下了,徐干娘心头暴怒。盛怒之下,顾不上多想,乘车直扑世仁的住处来,要找世仁讨个说法。到了门前,跳下车,一阵风似的走进堂屋。一群年轻男女见徐干娘进来,嬉皮笑脸地迎上前来,和她打招呼。徐干娘哪有闲心搭理他们,阴着脸坐了下来,拉下三角眼,冲着一群人吼道,“世仁去哪里啦?把那个小鬼头喊来。”
世仁在里屋,知道徐干娘来找他,心里大致有了谱,好在事先有防备,心里并不慌乱,嬉笑着走了过去,问道,“干娘找我吗?”
见了世仁,徐干娘劈头就问,“侬干的好事,帮你哥哥把小柳红拐到哪里去啦?”
世仁故作惊讶,问道,“干娘这是说哪里话?你家姑娘多暂不见了?”
“侬少给老娘装糊涂,前天那小表子放了白鸽,就没回家,不是你哥拐走了,会是谁干的?”
“干娘这就对不上茬儿啦,”世仁狡辩道,“我哥世德半个月前就动身回老家了,怎么会拐走你家姑娘?这里的人都知道,不信,你问问他们。”
“是呀,徐干娘,世德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一群男女帮着世仁作证。
“放侬娘的狗屁!”徐干娘放起泼来,立起三角眼骂道,“侬家哥哥勾引阿拉家姑娘多长时间啦?小柳红现在不见了,庙里拉屎,赖着鬼啦?难道她会长出翅膀飞了不成?不是侬家兄弟,又会是谁?”
“干娘把话说得太绝啦,”世仁说,“你说我哥和你家姑娘逢场作戏,随便玩玩,我信;你说我哥要和你家姑娘做长久夫妻,我不信。好歹我哥也是官宦子弟,是有身份的人……”
“屁!”不待世仁说完,徐干娘破口骂道,“少拿官宦世家来蒙阿拉,侬哥是色中饿鬼,哪个不晓得?见了只母猪,都要上手去摸,何况我家姑娘身上有万种风情。”
一群年轻人听了,哄笑起来。眼见世仁死扛着,徐干娘放开老脸,泪眼滂沱地耍起刁来,哭一声,骂一声,把一屋子人都骂了一遍,“白眼狼呀,侬个龟孙子,先前侬大师爸领侬到阿拉家里,阿拉把侬当成自己的孩子看,那会儿娘长娘短的来哄阿拉,现今大师爸走了,侬都成了气候,敢戏弄老娘了。”
见徐干娘撒了泼,一群人都收了笑,不敢再招惹她。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哭了一会儿,就有些肝长气短,接不上气儿了,声音渐渐消停下来。眼见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世仁的一个朋友过来劝道,“干娘,你老消消气,听我一句劝。这江湖上的事,总是波诡云谲的,不能光凭着猜想行事。你老一口咬定,是世德拐走了侬家姑娘,可俗话说,捉贼要见赃,捉奸要拿双。我今儿个指天起誓,世德确实半个月前就走了,现在你老找世仁要人,委实冤枉了他。退一步说,要真是世德拐走了你家姑娘,现在恐怕也远走高飞了,你让世仁到哪里找人去?咱们毕竟是一个锅里吃过饭的,再说,那又不是你的亲闺女,你要找她,说到底,还是为了个钱字,提到钱,没有那个姑娘,咱们照样也能赚到钱,往后我们哥儿几个,多帮你老做几单,不就把你走了的财,给赚回来了?哪能为了一个姑娘,伤了咱们的和气,堵了咱们的财路。”
徐干娘听了,想了一会儿,觉着这么闹腾下去,恐怕也没有一个好的收场,小柳红找不到不说,还要得罪了世仁。便停下哭声,眨巴了一会儿三角眼,盯着世仁说,“要是这么说,阿拉也不再与侬计较,只是阿拉手上有一单生意,侬得帮阿拉做了,彩头全归阿拉,侬肯不肯?”
“咳,”世仁叹了一声,说道,“干娘要做生意,直截了当说出来就是啦,我多暂跟干娘计较过了,何必想出这么个损招?”
“去侬个小鬼头,这次就算便宜了侬。”徐干娘回嗔作喜道,“阿拉一个姐妹,近日给阿拉说了一单生意,北江西路祥云里,最近来了个大户人家,是常熟虞山人,姓陶,父母早年去世,给她留下一笔巨款,少说也有两万多,现在存在银行里吃利息。那丫头今年十七岁,原是和她外婆一起住在苏州,近来苏南起兵祸,母孙二人迁到了上海,外婆担心她初到上海,生活不便,近日雇了阿拉的姐妹陈妈照料她。上个月,那妮子考入了龙兴女校师范科,外婆特地给她买了辆黄包车,早晚接送她上学。那黄包车夫阿三,正是陈妈的男人,要是能把这一单吃透,少说也有二万块的进项。”
“成,”世仁说,“干妈尽管设计就是了,我们都听干娘使唤。”
徐干娘听了,满心喜欢,也不再提小柳红的事,站起身来,对世仁说,“阿拉这就去安排,侬等阿拉的口信好了。”说完,扭着屁股走了。'/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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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2)
!!!!约摸过了半个月,陶小姐每日早晨上学的路上,总会遇到一位美少年。提供那男子二十多岁,西装革履,梳理齐整的中分头,显然打了不少发蜡,从他身边走过时,身上飘来浓郁的香水气味。美男子也乘坐一辆包车,每日里紧跟在陶小姐身后。拧不过香水气的诱惑,陶小姐少不得回头偷眼看他两眼。一连数日,二车相随,陶小姐心生蹊跷。一日,车夫阿三把车拉到校门时,陶小姐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人是干什么的,他怎么老跟着我?”
“侬说的是他?”阿三指着远去的黄包车问,不待陶小姐应声,接着说道,“那是湖州的甄公子,也住在咱们这里,大河街永和绸缎庄,就是他家的股份店。现在他家里,除了老东家,只有三姨太做公子的庶母。甄公子眼下在西门里工程技术学校读书,也是朝往夕归,和咱们是同路,所以侬会经常遇见呢。”
陶小姐听了,信以为真,不再言语。如此又过了十余日,一个星期天上午,陶小姐闲在家里无事,感到孤单,便拉上外婆到新舞台戏院看戏。入座未久,闻到一种熟悉的香气阵阵袭来,蓦然回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身后,不禁猝然心跳加剧。陶小姐刚要回身与甄公子打招呼,忽又觉得,一个姑娘家,主动去和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说话,未免有失身份,会让人笑话的。正在犹豫之际,突然发现,甄公子的一包烟,掉落在自己脚边,便不再犹豫,轻声吩咐身旁的陈妈,“你把这包烟拾起,还给身后的先生。”
陈妈拾起烟包,递给身后的甄公子,甄公子接过烟包,斯斯文文地道了谢,便和陶小姐交谈起来,眼里不时发出烫人的光。此后,二人相熟起来。
一天早晨,陶小姐乘车上学时,见前方路上,有两辆黄包车并行在前,一辆车上坐着甄公子,另一辆车上坐着一位中年妇女。车夫阿三急驰几步,追赶上两辆车,甄公子回头看见陶小姐,微笑一下,对旁边车上的中年女人说,“喏,这便是陶小姐。”
车上女人听,冲陶小姐看过画来,微微颔首,随后同陶小姐的车并行向前。陶小姐仔细看时,这女人五十上下,面色略黄,淡施粉脂,一双三角眼,看上让人心里发冷;身着一件紫色缎面旗袍,头上挽着鬓,猜想这便是甄公子向她说过的家中庶母三姨太了。三姨太端详了陶小姐一眼,和陶小姐搭起话来,一问一答,无非是些家中琐事。说话间,车到校门前,临别时,三姨太说,“陶小姐闲着时,到阿拉家去玩哟。”
陶小姐应了一声,下车进了校门。
一连数日,陶小姐无心读书,老是惦着三姨太临别时的邀请,却又不肯承认心里搁不下甄公子,只是觉得,已经答应了人家的邀请,却又爽约,会让人看作是不守信用的。一番自欺欺人的内心较量,一个周日下午,陶小姐让陈妈陪伴,拜访了甄公馆。甄公馆就在前街,与陶家不过一箭之遥,叩门而入,三姨太见了来客,很是热情,笑脸相迎,吩咐仆人看茶,端来搪瓷果盒,取出裹着银箔纸的糖果,往客人手里塞,一边坐下身来,和客人唠起家常。
陶小姐看屋内装潢华丽,确信甄家是富室不疑。闲谈时,三姨太自述,主人共有一妻三妾,膝下有四个女儿,只有甄公子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