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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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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阁位于城北,是一所三进的院落,地方不大,却是京城子弟闺秀趋之若鹜的消遣之处。

在这里,可以品尝到原汁原味的陕菜、湘菜、滇菜,且可终日游转在庭院优美的景致之中,吟风弄月。

当然,这样的地方,惬意地度过一半日,需得丰厚的银钱开路。

傅晚渔没来过这里,只请过这里的名厨到府中帮忙筹备待客的席面。宾客盈门之地,她反倒不便涉足。

唤上无病走进归云阁,进之迎上来,行礼后在前引路,偶尔会回头,看看无病。

无病跟在傅晚渔身侧,蓬松的大尾巴高高地翘着,东瞧瞧西瞧瞧,生龙活虎的样子。

几日而已,一身金黄色的毛焕发出盈润的光泽,在阳光下,煞是悦目。

再仔细看,从头到脚干干净净,漂亮的小狮子一般。

哪里还是几日前被领回傅家的那个打蔫儿的小家伙?

进之暗暗称奇。

傅晚渔带着纤月、凝烟、无病,随进之走进一所小院儿的花厅。

恰逢沈玄同道辞离开。

顾岩陌为傅晚渔和好友引见。

傅晚渔看着沈玄同的心情,有些微妙。

沈玄同匆匆打量她一眼,见礼之后,注意力就被无病勾了过去,一面打量一面笑道:“这小家伙,生得太好看了些。”

无病却没有他的友善态度,站在傅晚渔身边,神色冷傲,现出满满的戒备。

沈玄同却更喜欢,问傅晚渔:“依少夫人看,是我的手快,还是它的嘴快?”

傅晚渔很客观地道:“不好说。沈帮主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沈玄同从善如流,忍下了亲近——或者说挑衅无病的念头,向外走时道:“回头我也找一个,琢磨琢磨。”

傅晚渔没应声,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顾岩陌留意到她表情细微的变化,逸出愉悦的笑容。

有两名伙计走进来,撤下之前的果馔酒水,奉上几色下酒菜、一壶梨花白、一壶碧螺春。继而垂首侍立在一旁。

顾岩陌与傅晚渔落座。

无病坐在傅晚渔跟前,气势仍然不减,威风凛凛的。

顾岩陌瞧着它,眼神柔柔的。

无病却不领情,察觉到了,也不回视过去,小表情无辜而傲气。不熟的人,几天的时间,足够它遗忘。

顾岩陌又笑开来,问傅晚渔:“给这小子备点儿什么?”不在行的事,他便不会自作主张。

傅晚渔想了想,“它还不饿。到晚间,备些鲜肉、大骨就成,不拘什么,新鲜就行。”

一名伙计立时将话接了过去:“少夫人放心。”

随后,顾岩陌遣了伙计和纤月、凝烟。

室内只剩下了夫妻两个,傅晚渔又以手势示意,无病就放松下来,颠儿颠儿地跑到三围罗汉床前,跳上去之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室内环境。

顾岩陌斟满两杯酒,递给她一杯,然后语气柔和地道:“这一餐饭、一杯酒,迟了三年。”

傅晚渔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是么?”

“你很清楚。”顾岩陌凝着她水光潋滟的明眸。

那种眼神,深沉而又炙热。傅晚渔居然招架不住,敛目看着杯中酒。

“沈玄同是我的莫逆之交,三年前,我就想引见你与他相识。”他说,“他能帮到你我很多事,可惜——”

他言谈之间,根本已经认定她是临颖公主,没有要她亲口承认的意思。这种处事的路数……她该怎么办?

傅晚渔只得道:“我不明白。”

“你比谁都清楚我在说什么。”顾岩陌瞥一眼无病,“正如无病比谁都清楚,它找到的人是谁。”略停了停,道,“皮相能换,魂却不能。”

傅晚渔心里没好气:谁给她准备的时间了?就算有所准备,遇见无病的时候,不还是得露馅儿么?她不打算继续这种话题,从宽大的袖中取出那份遗嘱,送到他手边,“这是你的东西,收好。”

顾岩陌看了看,随后撕毁。

傅晚渔挑眉。

顾岩陌道:“我写给你的那份放妻书,已经找到,烧掉了。”

“……”傅晚渔睨着他,“君子一言……”

“兵不厌诈。”

“胡说八道。”傅晚渔终于忍不住了,轻声斥责他。

顾岩陌笑微微地回视她,“你能怎样?”

她能怎样?她只想让无病把眼前这张俊脸拍成花瓜而已。“你说的,不要跟我合葬,怕我在和离之前暴毙……”

“我不想跟傅晚渔合葬,不想傅晚渔在和离之前暴毙。”顾岩陌好脾气地纠正她,“不是你。”

“我是傅晚渔。”

“你是,也不是。”顾岩陌笃定地一笑,“今日,只是故人团聚。”

“……”傅晚渔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先干为敬了。我也看出来了,今儿你找我来,就是要说这种车轱辘话,抱歉,我没时间奉陪。”语毕,她站起身来,唤上无病,款步出门。

顾岩陌望着她纤细而窈窕的背影,扬眉浅笑。

他不急,他要的也并不是她亲口承认些什么。

要什么呢?

那可多了。

以前错失的、亏欠的,都要。

他唤来进之:“护送少夫人回傅家。”

回到傅家,傅晚渔打心底觉得清净了好些。

李氏正忙于整顿内宅外院,听闻她回来,寻过来商量道:“过一两日,便请世子爷回府吧?到时候,他要是有意中人,也能早些让他如愿。”

傅晚渔就笑了。傅仲霖的意中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但是——“早些接哥哥回来也好,外院有他在,也就有了主心骨。”

“正是这个理。”李氏欢天喜地地去安排了。

对于李氏,傅晚渔并不需要继续帮衬什么。很明显,李氏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碍于娘家、威北候的缘故,才一直忍辱负重。到眼下,诸事定会尽快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只要做个在娘家安享清闲的人就好。

关乎顾岩陌的事,她在回程中就扔到一边了。

那个人,不论是柔和是阴狠或是冷酷的手法,她好像都没胜算。既然如此,还想什么?自求多福之余,严加防范就是了。

并没料到,翌日,另一个债主就寻过来了。

她午睡到未时,起身洗漱更衣之后,陪着无病到后花园玩儿。

无病却还不改黏她的毛病,总担心她跑掉似的,四处跑了一阵,就回到她身边,不肯再离开。

傅晚渔拿它没法子,又实在没有逛园子的闲情,带它去了水榭。

席地而坐,她握着无病圆圆的大爪子,开始琢磨它的指甲,“你懒了三个月,爪子不是长得慢了,就是钝了,剪剪吧?”

指甲末端被她指腹摩挲着,无病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立刻摆出一副“信不信我死给你看”的样子。

傅晚渔却笑得现出一口小白牙,把它搂到身边,“少装蒜,就剪一点点而已,连我都不信了?”

无病被她温柔的言语安抚着,好过了不少。

傅晚渔唤纤月取来小剪刀。

皇帝驾临威北候府,自外院到内宅的一路,都通过暗卫命下人知情后噤声,不可通传任何人。

就是想看看,那个小兔崽子,如今过得是否如意。

趋近水榭时,他便望见了那一幕:

她拿着小剪刀,在给无病剪指甲,神色柔软而耐心。

无病耷拉着毛茸茸的大脑袋,非常委屈地看着自己被她握在掌中的大爪子。

但是还好,只是有些委屈。

皇帝想起了雪团儿。那个小家伙,剪指甲的时候,也是这个德行;彼时拿着小剪刀的女孩,也是这个神色。

他摆手示意随从止步,独自一步步走近水榭。

短短的一程,却想起了好些事。

临颖病故之前,对他是刻薄甚至歹毒的,说过很多让他心碎、落泪的话。

她说我对您,没什么放不下的,一点儿也不担心,我只是您儿女中的一个,死了就死了,横竖您还有那么多。

她说您三次赐婚,人选也不是不好,我之所以一再抗旨,只因为他们都是京城高门子弟。跟您说实话吧,我不想留在京城。看到您,我就会想到母亲、弟弟,那滋味,您是不会知道的。

她说什么宠爱、器重,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是您亲手打磨出来的一把刀,迟早死无葬身之处。病死,是苍天眷顾。

她说我最心寒的,是您把战事作为考验子嗣、选拔储君的手段,不在乎将士的伤亡。将士何曾亏欠过您?凭什么枉送了性命?有机会就亲征一次吧,看看那些热血儿郎为您的江山如何的舍生忘死,好些人又怎样被您和那些蠢材儿子害得埋骨沙场。

她说我看的冤死的铁血儿郎太多了,受不了了,爹爹,您记住,我不是病死的,是伤心死的。

只有她,会如寻常门庭中的孩子一般,唤他爹爹。

只有她,是他一年一年陪伴着长大的孩子,会以她为荣,会为了不同的坚持争执、赌气、怨怼。

可是她说的那些话,那么狠。

怎么能那么狠?——他曾含着泪,这样问她。

她很凉薄的笑了,说您之所以宠爱、器重,不正因为我这份儿对人的狠么?怎么轮到您,就受不了了?

那时气得晕头转向,恨不得亲手揍她一顿,而在她如花的生命凋零之后,才开始一再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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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明晚见(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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