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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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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恐地转过头。

不会吧,这个时候亲戚拜访。

她就说手机丢了是悲剧,没有记事簿提醒,她都忘了自己生理期就是每个月下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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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腿不好抱

余秋向郝红梅求助,让她去供销社帮自己拿一袋姨妈巾。

她不敢要求什么卫生棉条, 只要有最基础款的直条卫生巾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郝红梅姑娘满脸茫然:“卫生巾?什么是卫生巾啊?”

余秋估摸着这姑娘年纪小, 现在的人又极度缺乏生理卫生知识, 所以压根不知道姨妈巾。

她忍住羞耻:“就是身上来例假的时候用的东西。”

郝红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等着, 我马上回来。”

余秋不好意思地拉着她的手:“先赊着成不?回头我问田雨借了钱还账。”

人穷志短, 她连包卫生巾都要赊账。

唉, 谁让她现在上班没工资呢。穿过来后一直吃喝不愁又深处山村, 没有消费场所要花钱, 她还没意识到缺钱的难处。现在她才明白什么叫一分钱逼死英雄好汉。这个时代又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让搞副业,她连想办法挣点儿外快都不能。

不行, 得找门路挣钱。实在没办法的话,养几只鸡婆下蛋也好。现在农村鸡蛋也是通行货币呢。

郝红梅直接摆手:“不用, 我有钱。你救了燕子姐, 这点东西算什么。”

旁边李燕的母亲耳朵尖,立刻掏口袋:“红梅, 多少钱,婶婶给。俺们家燕子都是神医救下来的。”

余秋一听“神医”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但凡是人,一旦被架到神坛上就绝无好下场。

郝红梅机灵的很,趁着李家婶婶对余秋感恩戴德的机会, 赶紧哧溜跑了。她才不要李婶婶的钱呢,余秋是新时代的赤脚医生, 给人看了病都不肯在人家吃顿饭的。

小知青腿脚利索, 没几分钟就拎了包过来。这可是女人用的东西, 当然不好明目张胆地拿出来看。

余秋赶紧一把接过, 冲动厕所里头去拯救自我。

等她掏出袋子里头圆筒状的东西,她傻眼了,这是个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圆桶上的字,三个字的印刷体:月经带。

余秋风中凌乱了,她忍不住抽出一条摊开来看,但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儿终于一睹庐山真面目,原来传说中的月经带长这样,看着有点儿像丁字裤。

可是郝红梅给她这个有什么用?她要的是卫生巾啊。

助产士清洗完接生用的器械,又将泡布巾的脏水拎过来冲厕所。她看到不知所措的余秋,估摸着这姑娘是头回身上来,相当热心地主动指点:“把卫生纸放在中间,然后两头兜着。”

余秋满头雾水,还是助产士上手帮她调整好月经带,“囔,用吧。嘿,以后就是大姑娘咯。自己记得经常换,身上来的时候别下冷水,不然还是自己身体吃亏。”

月经带穿上了,余秋感觉非常不舒服。卫生纸的吸水性当然比不上卫生棉。为了保证不渗漏,月经带里头塞了厚厚的卫生纸。

她上身之后,唯一的感觉就是抗战神剧裤裆藏雷。

余秋满心绝望,距离改革开放还有六年的时间。照这架势,要是她不能顺利穿越回头,起码这六年七十二个月每个月她都要有五天,加在一起总共三百六十天带着雷生活。

三百六十天,足足有一年的时间了啊。余秋扭过头,人生真如窗外的夜色,黑不溜秋,看不到希望。

她脚步沉重,感觉自己背着如此重担,连路都不会走了。

余秋出了厕所门,助产士从后面追上她,迟疑道:“那个,小余啊,那个真的行?”

余秋下意识地想说月经带当然不行,她还得琢磨着要怎么自制卫生巾。要命,现在什么都缺,她又没钱,难不成要偷医院的脱脂棉球?

太耻辱了,贫穷果然是万恶之源。

余秋回过头,对上助产士巴巴的眼神,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球囊压迫宮腔止血。

她想起自己穿越之前带的进修医生。其实对方年纪比她大二十多岁,是某家县医院的高年资副主任医师,按道理,余秋应该喊她老师。但既然到省人医进修,余秋就成了她的上级医生。

那位副主任医生跟着余秋上接生台,看余秋用宮腔球囊填塞处理产后出血的病人,就感慨万千。

在副主任医生来进修之前,她夜班刚处理了一位三次剖腹产术中产后大出血的产妇。所有的药物都用上了,纱布填塞也无效,最后她不得不主刀切除产妇子宮保命。

当时她懊恼得不行,要是她早点儿知道球囊填塞止血的方法,起码可以试一试,说不定就不用切掉产妇的子宮了。

她也想产妇完完整整的,不用切除身体的任何器官。但是在手术台的时候,她的确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救产妇的命。

“可以,我看过的不少人效果都挺好的。”余秋收回心神,“就跟三腔二囊管治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出血一样。”

比起药物治疗,物理压迫止血往往见效更快而且比大部分药物都便宜。

“老师,如果您这儿有避孕套的话,用丝线将避孕套系在导尿管的前端,扎紧了,然后把尿管跟避孕套放入宮腔,打250-300ml的生理盐水。看到出血减少后,就用夹子夹住尿管远端,固定在产妇的大腿内侧。荫道填塞纱条,防止避孕套跟尿管掉下来。过24到48小时,取出来的时候,还是要备好缩宮素,防止再度出血。”

助产士连连点头。

她手边没有避孕套,就拿用过的手套冲洗干净,请余秋示范一遍给她看。

过道里头的灯泡瓦数低,昏暗的灯光下,人到中年的助产士满脸严肃,认认真真地学习每一个步骤。

余秋想到了自己导师曾经提过,其实六七十年代的人同样对知识如饥似渴。

当初导师也是下乡知青,担任大队的赤脚医生。为了学知识,她跟卫生院的大夫可以守在巡回医疗点外头喂了大半夜蚊子,好见缝插针地跟巡回医疗的教授专家请教。

余秋原本以为回忆带滤镜,人们总是愿意美化自己的过往。现在看来,导师老太太没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

助产士看着余秋操作完一遍,又让她盯着自己依葫芦画瓢一回,再将所有问题都仔仔细细问个底朝天之后才肯放余秋走。

郝红梅在产房外头等得急死了,看到余秋出来,她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婶婶怎么问个没完没了啊。”

简直像是要把小秋姐的脑袋劈开来,将里头所有东西都拽出来一样。

余秋安慰焦急上火的小姑娘:“她也是为了工作好。”

如果这次不问清楚了,下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请教。万一这过程当中碰到类似情况的病人呢?明明知道有办法能救,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话,真是悔都要悔断肠子了。

郝红梅眼睛咕噜转了一圈,又高兴起来:“小秋姐,你真厉害,给我们知青长脸!”

余秋按下她竖起的大拇指,笑着摇摇头:“我不厉害,我就是运气好,有很好的老师教我。”

她在国内顶尖医学院校求学,她的导师是业内权威专家,她从实习到毕业后工作都在省人医,而省人医的高危产科又国家重点科室。她见过很多危重紧急情况的病人,每一次处理病情的时候,她都有老师在边上手把手地教。

这是少数人才能够拥有的幸运。

郝红梅沉默了,她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你别担心,我相信你爸爸肯定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工贼跟林贼只能一时作祟,现在不是暴露了丑恶的真面目了嘛。我爸爸他们厂的总工程师三月份就又回来上班了。”

她觉得余教授肯定跟总工程师一样,只是被一时误会了。他要是坏人的话,怎么可能会有小秋姐这样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的女儿呢。

余秋看着小知青满脸笃定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单纯的姑娘。

她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只好伸手摸摸郝红梅的脑袋:“谢谢你,我也相信正义会迟到,但肯定不会缺席。”

“好,要时刻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文教授从产房旁边的病房出来。他刚帮忙去看了个今天上午生下来的孩子。

“余远航的闺女是吧?难怪了。”文教授连连点头,“这一板一眼的,还真是他带出来的。”

十来岁的小丫头,看着比大人还沉稳。

余秋浑身寒毛直竖,感觉医学界实在太危险了。丁医生听过那位余教授上课也就算了,怎么这位文教授听着好像跟余教授还有交情啊。

“你那个时候才这点儿大。”文教授伸手比划了一下,“看不到自己老,只看到孩子长啊。”

余秋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还好还好,女大十八变,婴儿长成啥样都正常。

文教授还想说什么,楼下急诊的护士跑上来找,又来了个情况不太好的孩子。白子乡的,听说专家回红星公社了,家里头又抱着孩子追了来。

文教授只得匆匆丢下一句:“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好好做人民需要的医生。”

余秋赶紧应声,趁机挥手走人。

郝红梅还有些惋惜:“文教授肯定很喜欢你。”

要是教授能多跟小秋姐聊聊就好了,起码教授肯定知道更多关于余教授的事情。

余秋心道算了吧。

妈呀,她再也不敢妄想抱大佬的大腿了。这也忒危险了。

文教授显然跟余教授交情匪浅啊,再多说几句话,保不齐她就要露馅。

没有合法身份的人,果然得夹起尾巴小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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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女人不易做

经过一系列处理后,大宝的体温已经降到38.5c, 文教授看完孩子, 让他住院继续观察治疗。

大宝爸爸明早还得上工, 只留了奶奶陪床照顾。

临走的时候, 看上去精神点儿的大宝认真地跟大人们挥手再见, 带着骄傲的语气强调:“教授爷爷说我好了以后就再也不会生这个病了。”

余秋摸摸他的小脑袋, 点头肯定:“对, 我们大宝很厉害。”

乌篷船沿着原路返回。

乡间人习惯早睡, 他们离开公社码头的时候,镇上不少人家已经陆续熄了灯火, 只卫生院还亮着晕黄的灯,跟天上的明月遥遥相对, 瞧着给人说不出的温柔与慰藉。

夜色深了, 河面上弥漫着朦胧的水雾。

知了睡着了,青蛙与蟋蟀也倦了眼, 收住鸣叫,衬得船桨激荡河水发出的声响分外清晰明亮。

“这回不慌嘞,道生哥。”何东胜点着竹篙,面上笑嘻嘻的。

“不慌不慌。”陈道生连连摆手, 看上去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抱到余大夫面前的时候, 我就不慌咯。我晓得余大夫肯定有办法。”

余秋赶紧摇头:“我自己也吓得不轻, 亏得文教授又回来了。”

其实白子乡公社卫生院是想请他歇一晚, 明天再派车把他送回来。但是文教授担心会误了明天在红星公社的工作, 硬是坚持连夜赶回来的。

“你也别谦虚了。”何东胜笑容满面,“你处理的不挺好的嘛。放心大胆地干,我看你以后保不齐就能当个正儿八经的大夫。”

“对对对。”陈道生连连附和,“当吃公家饭的卫生院医生。”

赤脚医生毕竟还差了层皮,有机会捧上铁饭碗就妥当咯。

余秋扯扯面皮,谢谢啊,她一省人医的主治医生当基层卫生院大夫。挺好,起码基层事少,情况严重的疑难病例可以转院。

乌篷船跟船上人的心情一般轻快,哗哗往前冲。清风逐明月,桨声映荷香,小船不多时便靠了岸。

余秋踩着船头跳下去,打声招呼赶紧准备回知青点,她总觉得月经带里头的草纸撑不住了,亟需后备军替换。

唉,还是得问田雨借钱,不然自己连替换的草纸都用不起。

何东胜喊了一声她:“小余大夫,等等,你的包忘拿了。”

说着,他拎出了布包。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抢过包。妈呀,这里头可装着她被姨妈血弄脏了,助产士又帮她洗干净了的裤子。

何东胜瞥了眼她身上肥大的军绿色裤子。因为洗涤的次数太多,布料已经薄得跟张纸似的,而且裤脚也显出了毛边。

这条不合身的裤子还是助产士江湖救急,临时借给余秋的洗手裤。

郝红梅要比余秋矮半个头,没办法拿自己的衣服给同伴穿。

年轻的生产队长了然于心:“裤子被血弄脏了吧。”

余秋脊背一凛,顿时尴尬得不行。又来了,那种□□藏雷的感觉。

虽然说女性生理期是正常现象,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但这毕竟是个人私密问题,她完全没兴趣跟个大小伙子讨论这话题。

这孩子是不是傻,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能大喇喇地说这些?

说好的七十年代人淳朴,生理卫生知识极度缺乏来着呢?

“燕子生娃娃这回吃了大亏吧。”何东胜叹了口气,从船舱里头拿出马灯,“我听着声儿,她妈妈都吓哭了。唉,十颗米一滴血,这回她可得好好养着才能补回头了。”

说着,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小赤脚医生手里头的包,然后拎起马灯朝前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余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沾在裤子上的血是李燕的。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她立刻清清嗓子,赶紧谢绝生产队长的好意:“不必,月亮挺亮堂的,我自己回去就好。”

余秋总觉得那月经带不靠谱,卫生纸吸水性太差了,她都怀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她身处生理期的私密简直昭然若揭。

做女人真不容易啊,尤其是艰苦年代的穷女人。她还是离人越远越好。

何东胜已经拿出火柴要点马灯:“没事,就几步路的事。”

他话音刚落,前头就传来惊喜的声音:“回来了?”

余秋循声看过去,朦胧的月光下,岸上大柳树边上影影绰绰显出个人影。

何东胜点燃了手上的马灯,才照亮原来是三个人,哦不,是五个。

田雨抬脚往船边跑,桂枝手里头抱着小女儿,小宝则趴在胡杨怀中。两个小家伙显然累极了,全都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余秋急了,赶紧催促人回家:“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河边蚊子多的要命。万一被咬了传染上大脑炎,麻烦就大了。”

原本自己的两位同伴想跟着一块儿去卫生院,被她硬撵了回头。当时大宝的病情又不明确,还不晓得要几时才能处理好,他们明天不打算上班了?

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满怀期待:“大宝呢?怎么样,好了没有?”

余秋头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当是灵丹妙药啊,哪有这么快的。”

桂枝眼巴巴地看着余秋:“小余大夫,我家大宝怎么样啊?”

她看到丈夫下船,却没见着婆婆跟大儿子的身影,顿时慌得不行,连抱在怀里头的小丫头都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发出难受的哼唧声。

余秋赶紧接过小妞妞,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安慰她母亲:“已经缓解了,巡回医疗组的文教授,儿科权威专家正在卫生院看着呢。”

桂枝不认识什么文教授,但听到教授这个头衔便放下心来。人家是教授哩,有教授给她家娃娃看,还怕个啥。

陈道生从胡杨怀中接过睡得流口水的小儿子。小宝受了惊,迷迷糊糊冒出句:“哥哥不痛,小宝吹吹。”

小东西成天被哥哥带着摸爬滚打,这会儿睡着了还惦记着生病的哥哥。

当爸爸的人赶紧拍拍小儿子的背。看他纯熟的动作,平常在家里应该也没少带孩子。

陈道生笑着安慰妻子:“没的事咯,文教授也夸小余大夫呢,说她处理的很好。妈在卫生院看着大宝,教授说等情况好了再出院。”

桂枝对着余秋千恩万谢。要不是她看出来是大脑炎,及时处理了送卫生院,说不定她家大宝就危险了。

余秋赶紧拦住她:“先不说这些,想办法赶蚊子。”

乙脑通过蚊子传播疾病,现在已经有两例高度疑似乙脑的病例了,说不定还有更多未被发现的病人,整个红星公社其实都可以被划归为疫区进行处理。

“小宝跟小妞妞一定要注意好,别让他们去蚊子多的地方。有蚊帐的话,赶紧把蚊帐挂起来,最好蚊香也点上。”

桂枝两口子面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他家底子薄,别说蚊帐,连蚊香都用不上,都是点几根艾蒿挂在房门口跟窗户边上,用来驱赶蚊子。

“我那儿有蚊帐。”何东胜从包里头掏出盒蚊香,也一并塞过去。

余秋挑挑眉毛,她倒不知道何东胜是什么时候去的供销社。

陈道生跟桂枝夫妻不肯收,叫何东胜硬压着:“你们以为是为你们啊,我是为了我大侄子跟大侄女儿,要是就你两个,我才不管呢。蚊香还是郝红梅从供销社拿的,回头你们自己记得还人家账。”

两口子这才同意跟着人回家拿蚊帐。

临分手前,余秋又给小宝跟小妞妞测了肛温,仔细问了孩子吃饭喂奶跟精神状况。确定没明显异常后,她又千叮咛万嘱咐万一孩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爹妈一定要带着小家伙立刻过来找她,这才肯放桂枝夫妻离开。

田雨跟胡杨一左一右夹着余秋往知青点走,两人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抑制不住地往外头冒喜气。

一个是因为大宝情况稳定了,很快就能治好病回家。

一个是余秋这回可大大的长脸了,没听见吗?巡回医疗组的文教授都说余秋处理的好。

他们余秋啊,可不仅仅会接生,会看妇人病。娃娃生病照样一看一个准。

余秋却没有被他们的喜悦所感染。看到小宝跟小妞妞的时候,她心里头那点儿小骄傲就一扫而空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

乙脑一旦爆发性流行怎么办?这个病可以进展非常迅速,而且很容易被当成普通的感冒发烧。

马上就是农村最忙碌的双抢时刻,稻子割上来秧苗插下去,大人们甚至要顶着月亮干活,怎么有精力多关注孩子的情况。

夏天热,孩子就是嗜睡没精神,大人也会认为是天气的原因。发热头痛更没什么,乡下孩子顶着大太阳赤脚满村跑是常有的事情,中暑了自己找个阴凉地方躺下缓缓神就好。

余秋自己不怕乙脑,因为她不仅小时候接种过疫苗,穿越前两年她又补接种过一趟加强效果。谢天谢地,用的不是长生制药。

可是这里的孩子没有打过预防针啊。现在红星公社从上面领到的预防接种疫苗并不包括乙脑这一项。

余秋眉头紧锁,她可没能耐自制疫苗,只能拜托公社卫生院往上头打报告申请。

可现在通讯极为不发达,想要传递消息然后等待批复再调配医疗物资,恐怕起码得半年功夫。

她自我安慰,也不错,冬天打预防针,刚好留下半年的时间让疫苗充分起效,不过防范的只能是明年的乙脑传播了。

余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上级支援之前,她唯一能够做的大概就是大面积灭蚊了吧。首先,她得处理好杨树湾的茅坑卫生。

身下一阵汹涌澎湃,正在做工作计划的赤脚大夫龇牙咧嘴,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腿。

她绝望地在计划表上加了一条,以及姨妈巾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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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发动群众

姨妈巾的制造花费了余秋不少精力,毕竟她手头可用材料委实有限。

现在连布都是定额供应的, 条件差的人家甚至一家几口人只有一条可以穿出去见客的完整裤子。其他人非得出门不可的时候怎么办?穿蓑衣, 就是用蓑草编织而成, 原本当做雨披用的衣服。

杨树湾不是产棉区, 没有棉花长在地里头供余秋顺手牵羊。她的医药箱里头只有一小袋脱脂棉球, 还是用来泡消毒棉球给人清理伤口的。

她不好贪墨这袋子棉球, 因为量太少不够用不说, 而且很容易被人有心人发现问题。

余秋不得不将罪恶的黑手伸向纱布卷, 这卷成一团的厚实纱布原本用途是填塞荫道压迫止血的。

现在,她就需要止住往外流的血。

余秋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从卫生院回来到现在,她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换过多少趟草纸了。出诊时放在医药箱里头的草纸都用光了。

她真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劳动妇女究竟怎样忍受这种生活的, 尤其是下田干活的女性, 周围连个厕所都没有,干活中途又没的休息时间, 她们到底要怎样更换月经带里头的草纸啊?

“哎哟,哪个舍得用草纸啊。”胡奶奶手里头搓着草绳,笑得直摇头,“里头夹草木灰, 那个时间长,还便宜。”

现在是生活条件好咯, 农民都有布做衣服, 穿破了的旧衣服也舍得拿来剪碎了给小孩子当尿片。那个时候哪有啊。

余秋听得心惊胆战:“不用尿布要怎么办?也用草木灰?”

尿不湿那是肯定没有的, 尿布都已经循环再利用了, 还嫌浪费吗?

“家里头大人都没裤子出门,哪里有布给娃娃用啊。”胡奶奶慢悠悠,“没的那么多草木灰用哦,就用沙子。在院子里头支个锅,锅上面在摆个破桶,然后点火放沙子进去炒,炒烫了之后再把沙子灌在大口袋里头,等暖和了抱着娃娃坐上去。屙屎屙尿都在里头,要换的时候再把娃娃抱出来。”

她咧着嘴巴笑,“个个都是土里头滚出来的娃娃,哪儿有现在好看?一个个雪白干净的。”

余秋听得差点儿没晕过去。难怪那时候新生儿死亡率高的吓死人,这样养孩子,万一感染了,简直没活路。

胡奶奶表情松快:“所以说你们这些娃娃命好,赶上好时候了。现在又有米面吃,又有衣服穿,可不是泡在蜜罐子里头?”

余秋可真没觉得,连包卫生巾都没有的蜜罐子,含糖量实在够呛。

她拿洗好晒干的棉布手帕包裹住对半折叠的纱布卷,然后在最下面垫上防水布,准确点儿讲是雨伞的伞面布。

这还是从胡杨的黑布伞上拆下来的。

大队会计同志沉迷发明创造不可自拔,为了尽快造出手摇式插秧机来,他已经走火入魔,不仅三更半夜还亮着煤油灯,有一个月用完一年煤油供应量的趋势,就连雨伞都被他拆了,因为他要用伞骨架做手柄。

胡杨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伞面上,顺着滚落下来。

余秋灵机一动,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防水布不正在眼前吗?雨伞啊,伞面是防水的。

她立刻跟胡杨讨要,表示自己只需要两条就行。

胡杨相当大方地一挥手,也不问她要伞面做什么,直接将整个伞面都给她了,反正他现在也用不着。

余秋就拿这伞面布当防水垫,连着上头的纱布和手帕一块儿缝起来。

胡奶奶看她穿手术针做缝合,心里头熨帖的不得了。正正经经有手艺的人就是不一样,什么时候都想着锻炼自己。

瞧瞧这小秋姑娘,缝个东西还要拿钳子用弯针,一点儿都不怕麻烦。难怪给人看病的时候,手巧的很,可不都是锻炼出来的。

胡奶奶不知道的是,余秋因为十多年不碰缝衣针线,平常连订个扣子都只能用手术针。你要真让她捉针拿线,保不齐她就戳了自己的手。

余秋刚把做好的姨妈巾过了水晾起来,大队书记就满头大汗地领了个挑着担子的中年男人过来。

那人个子还不到大队书记的鼻梁,身形瘦削,靛蓝布工人装褂子沾满了汗水,变成了墨汁般的颜色,紧紧贴在他背上,显出肩胛骨的轮廓。

饶是六月天似火烧,他领口的风纪扣却扣得严严实实,完全一点儿敞怀散热的意思都没有。

他肩膀上担着的担子分量应当不轻,两头扁担都往下弯。

“小秋大夫,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卫生防疫站的马医生。咱们红星公社这一块的卫生防疫工作都是马大夫指导的。你好好跟老师学学。”

文教授将余秋穿刺收集的脑脊液送到城里头医院去化验,确诊大宝跟另一个孩子得的都是乙脑。

检测结果今天早上传到县防疫站,负责的领导半点儿也敢耽误,立刻就派人下乡来了。

早十来年前,本省爆发过一回乙脑传染,当时不少孩子遭了秧,侥幸活下来也成了残疾。防疫站的领导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大队书记介绍完来人的身份,看马医生还挑着担子,顿时满脸无奈:“我的马大夫哎,你好歹放下来歇歇啊。”

自己要帮他挑,他还不愿意。

马大夫摇摇头:“没事,我们抓紧时间弄。今天我要把红星公社几个大队全走一遍。”

余秋目瞪口呆,这怎么来得及。光杨树湾大队就有两千来号人,五百多户人家,又依山傍水,本来就是蚊虫容易滋生的地方。

她昨晚忙到月升中天,马灯都烧没油了,也就完成了一个生产队的灭蚊粗防工作。

马大夫也不多话,只挑着担子健步如飞。

余秋自认属于腿脚比较快的人,而且个子也不比这位马医生矮多少,结果却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追上。

太阳升到了树梢,阳光热辣辣的,正是农人下田忙碌的时候。经过几天烈日的暴晒,田头稻谷已经不复当初被水泡蔫儿的模样,棵棵稻穗饱满,连稻杆都被压得微微弯下腰。

田里头的水都放掉了,青绿的水稻开始泛黄,再晒一个礼拜,吸满了光和热的稻谷就可以收割了。

那是农村最忙也最充满希望的时刻。

杨树湾的人显然都对马大夫非常熟悉,一路走过去,在田里水沟边埋头干活的人都主动打招呼,喊他去家里头吃饭。

“不咯,不咯,今儿事情多,还有好几个大队要跑。”马大夫谢了正在鱼塘边挖水渠的八队生产队长的香烟。

八队的新鱼塘起网捞干净里头的东西后,生产队又往里头撒了漂□□消毒,等暴晒上几天,就要开始养鱼种菜了。

马大夫放下担子,夹在耳朵后头,然后从箩筐中拿出药水瓶跟喷雾器,递给生产队长,“天热了,蚊子起来了,什么打摆子跟大脑炎都要来了。废话我也不多讲,你们生产队,里里外外,尤其是有水的地方,千万要小心。不然别讲是娃娃,就是大人得了病也是要没命的。”

说着,他拿药水加了水装进喷雾器里头,示范给生产队长看,“用敌敌畏的时候小心点,别还没杀死蚊子,先自己搞中毒了。”

生产队长连连点头:“晓得咯,劳驾你了,马大夫。”

他看着余秋笑,示意马医生,“我们小秋大夫也是好样的。马大夫,您好好带她,保准下回就不用你满村跑了。”

杨树湾前一任赤脚大夫被招工走了,卫生院医生也时常顾不上,好几回都是马大夫自己下来搞。

“我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这些娃娃都聪明的很,看看就会了。”马医生点了药片跟药粉的数量,回头又跟余秋求证,“八队多少人来着?”

“一共五十四户,两百四十三人,其中男性一百二十六人,女性一百一十七人,六十岁以上老人三十四人,十岁以下孩子五十四人。”余秋赶紧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报数据。

马大夫哈哈大笑:“看看,我说现在的娃娃都聪明的很吧。”

生产队长单手扶铁锹,竖起大拇指来:“不愧是有学问的娃娃,这肚子里头的账本子比我这个队长都清楚。”

马医生又跟他寒暄两句,便挑着担子继续往前走。

余秋回头看发下去的喷雾器,犹豫着问:“老师,那我什么时候过来收喷雾器比较好?”

“收什么啊。”马医生头也不回,“这东西打过药水了,又不好放的。放心吧,他们都仔细,不会乱扔东西。”

余秋猛然回过神来,小喷雾器就相当于防疫站免费送给农民的。

难怪她觉得这种手持式小喷雾器眼熟,不就是村里人拿着给蔬菜打药水时用的吗?

呵,在物质急剧匮乏的现在,这也算是份不错的礼物。毕竟,虽然生产队的田是集体干活,家家户户的自留地可是自家打理。

余秋迟疑:“老师,我们就这样直接发下去的话,会不会做不到位啊。”

她大学时那位当村官的舍友参与精准扶贫工作,结果发给村民的羊羔被人家直接宰掉吃了。人家就不乐意劳动致富,人家宁可混日子。

基层工作其实相当难做。

马医生脚步不停:“做不到位就是他们自己遭殃,这可是他们的家。”

他调整了一下肩膀上的担子,安慰了句小赤脚医生,“放心,杨树湾人的觉悟还是很高的。爱国卫生运动从来没拖过后腿。我们搞卫生防疫,主要工作是发动群众教育群众,不要想着大包大揽,替群众把所有事情都做了。你好好学习领袖关于卫生工作的指示,是不是要依靠群众?”

话音落下,他们又在田头碰上六队的人。

马医生示意余秋上前,照着刚才在八队发灭蚊药的套路来。

余秋有种莫名的羞耻感,硬着头皮走到正在修整长镰刀的何东胜面前:“何队长,这是今年六队的灭蚊药。万一不小心打到蔬果或者粮食上,千万不能吃,起码过一个礼拜,省得中毒。”

她现在也想明白了,这些灭蚊药其实会有部分悄无声息地变成农药,用在农作物生产上。

唉,谁说六七十年代的农产品都纯天然无污染来着。怎么可能,农村灭蚊灭蝇什么的,用的化学药品可都是农药。只是因为数量有限,所以用量不得不克制而已。

不用农药的话,要让现在的农民怎么防治菜虫?褚时健那比平常橙子贵上好几倍的褚橙还不是同样要打农药。

何东胜咧开嘴巴笑,露出一口糯米白的牙齿。

余秋老疑心这人其实是在笑她,因为她昨天顶着大太阳给沤草肥的草粪塘喷洒敌敌畏的时候,正在翻草肥的何东胜就这么表情微妙地看着她。

估计是难得看到个傻子吧。

何东胜接过喷雾器跟药瓶,连连点头:“好,没问题,保准不留一个死角。”

余秋皮笑肉不笑:“爱国卫生靠大家,就看你的行动了。”

杨树湾总共才九个生产队,农田又基本上集中在片区内。如此这般,日头才刚刚升到正中,马医生挑着的担子就剩下副空箩筐。

余秋迟疑:“马老师,茅坑我们不另外处理吗?”

其实她最担心的就是茅坑,因为那里蚊虫集聚,偏偏人们解决问题又不可能瞬间完成。

前头她在公社刘主任面前提的双瓮式清洁厕所改造计划,她虽然写了报告交上去,可大队一直都说上面还没有回复。

没材料的话,再好的设计图纸也只能纸上谈兵。

“我跟你们大队书记说过了,先用板子将茅坑盖起来。”马医生担着空箩筐往回走,“防疫站跟酒厂讲好了,下午就送酒瓮过来。挖坑什么的,大队会组织人做的。”

余秋一开始还疑惑,送酒瓮做什么?再一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防疫站出头解决大头费用问题了。

她惊喜不已,连连道谢。

“谢我做什么,不还是你自个儿的功劳嘛。”马医生摆摆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点头表示肯定,“很好,想到通过改建厕所来切断乙脑的传播源头,这个思路很清晰,主席对赤脚医生的教诲,你学的还是挺扎实的。好好做,踏踏实实地为贫下中农服务。”

余秋一愣,改造厕所切断乙脑传播途径?她打的报告里头绝对没有这项啊。她交报告的时候,大宝还生龙活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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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分利用水

马医生不肯留在杨树湾吃中午饭。

他今儿忙,要赶时间。胡奶奶硬塞了半天, 也只塞给了他一根今天刚从山地上掰下来的玉米棒子。

防疫站的医生走了, 余秋也没能琢磨出来到底是谁在申请报告上又加了那神来一笔。自古行政工作赶上运动那是效率最高的,搭上防治乙脑的顺风车解决厕所问题, 这人脑袋瓜子够灵光的啊。

余秋摇摇头, 正要收她的手工姨妈巾, 却猛然发现晒衣绳上已经空空如也。

她脑子一个激灵,赶紧冲进屋。

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田雨正抓着姨妈巾往自己胸口靠。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满脸疑惑地看余秋:“这是你给小宝做的围兜吗?”

她记得自己弟弟小时候吃饭就围着个差不多的东西,防止弄脏了难得新衣服。

余秋眼皮子直跳, 嘴里头含含糊糊地发出声意义不明的音节,赶紧伸手拿下自己的姨妈巾。

田雨没看出来她神情的微妙,兀自夸奖余秋心思巧妙:“你还在后面缝了雨伞布?真厉害, 这样菜汤就不会透过围兜印在衣服上了。”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 她怎么觉得这围兜要比小宝的衣服用料还好啊。到时候桂枝嫂嫂未必舍得给小宝用呢。

“快快快,胡奶奶,赶紧打盆水给小杨擦擦。”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叫喊。

紧接着是胡奶奶的惊呼:“这是怎么啦?”

余秋跟田雨对视一眼,赶紧冲出门看,刚好听到答案:“热着了, 中暑了。”

胡杨软踏踏地坐在门槛阴凉处, 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浑身湿漉漉。

他今天主动请缨帮忙掼草肥的。

所谓草肥就是植物沤肥, 乡下虽然地方宽敞, 但无论是田头还是村落, 都鲜少看得到杂草,因为都被拔了去沤肥。农民能够用到的化肥极少,种田种地几乎全靠草肥跟养猪场的圈肥。

野草要放在专门的草肥塘里头沤好了,然后再运送到田里头当底肥。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个步骤是将草肥从池塘转移到地面上,称之为掼肥。

这样一来好像可以加快草肥腐熟并且减少水分,二来则是方便再挑担子送到田头。

掼肥可不是个轻省活计,一叉子下去跳起来的草肥足足能有二十斤重,然后抛到岸上去,需要耗费的气力惊人。

不知道是重体力活消耗能量太大叫人吃不消,还是太阳过于热烈晒得人发晕,亦或者是草肥塘实在太臭了熏死人,胡杨下去没多久,就直接软倒在草塘中。

跟他一块儿搭档干活的农民见势不妙,赶紧将他这个新农民拖上岸。他在树荫底下吹了会儿风不见好,又爬进旁边的池塘里头,直接泡了个澡,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身上却始终使不出劲儿。

村民哪里还敢让他再下塘干活,趁着中午收工吃饭,立马将他送回来了。

余秋捏着鼻子拎了桶井水放在他面前,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先把大队的账目算明白吗?”

“我一早就算好了,我没耽误工作。”胡杨挺委屈。

他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从小跟着兵摸爬滚打。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体素质不错,结果到了农村却动不动就吃瘪。

余秋头痛,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就这样执着下田干活。要说新鲜感,这都来了半个月,新鲜感持续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

“你歇歇行吗?你看你这样中暑倒下来不仅没帮上忙,还耽误了人家干活,自己的工作也要受影响。”

胡杨哪里肯放弃。

他洗了把热水澡,上桌吃午饭的时候,还在信誓旦旦:“不行,这都要建设四个现代化了,怎么还能用这么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我得造个挖草肥的机器出来,加快工作效率。”

生产队今天没管中午饭,秀秀回家吃,闻声好奇不已:“小杨哥,那是个什么机器啊?”

胡杨不假思索:“挖土机。”

田雨正在喝酸菜豆瓣汤,闻声直接呛到了。

余秋一边帮人拍背顺气,一边无奈:“你的插秧机造好没有?做事要有始有终啊,得抓主要矛盾。”

胡杨拿汤淘饭,就着臭咸菜梗子,呼呼啦啦喝下一碗山芋饭,然后一抹嘴巴:“做好了,就等下田试验了。”

余秋跟田雨面面相觑,俱都放下碗筷,冲到男知青点去看新鲜。

虽然他们都计划好了搬到后面山洞去住,将这两间屋子空下来当医疗合作站,但因为三人从早忙到晚半刻不停歇,所以到现在也没将收拾好山洞。

胡奶奶跟秀秀也跟着瞧稀奇。

胡杨赶紧收拾屋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早上急着出门没顾上。”

众人也没顾上关心他乱糟糟的房间,只盯着屋子中间的机器看。

胡杨手上材料极为有限,纵然拆了自己的雨伞也没能让机器看上去有多高大上,相反的,简直简陋得可怜。

房间地上摆着个有点儿像手推拖车的机器,只不过推车扶手位置竖立着挡板。

机器的轮子在前方,是一个废弃的齿轮,是胡杨从大队碾米房翻出来的,由它充当轮胎,可以方便插秧机在泥泞的水稻田里头前进。

它的后方是两根平行排列的细长的木头架子。通过链条与上方稍微短一些的木头架子相连。

这还是郑大爹维修水车的时候剩下的边角料,被胡杨如获至宝一般的收集了回来,再度加工利用。

余秋看了半天,又听胡杨指手画脚地解释,终于勉强算是听明白了其中的原理。竖立着的挡板其实是盛放秧苗的地方,外面只简单竖了两根木棍作为遮挡,好让秧苗顺利卡在其中。

机器向前运转的时候,上方那两根稍微短一些的木头架子,就是分秧器,将秧苗顺利地拨给下面的长木头架子插秧器,然后顺利插.入湿润的水田当中。虽然一次只能插两根秧苗,但因为速度快而且人只需要站着摇车走就行,所以效率反而高。

因为房间是硬土,胡杨只简单推了两把插秧机就心痛地舍不得再动,生怕弄坏了他的宝贝发明。

纵使这样,也足够他收获一屋子三代四个女人的赞叹。

余秋竖起大拇指:“可以呀胡杨,你这个要用得好的话,说不定一个人能抵上好几个劳力呢。”

胡杨有点掩饰不住的小骄傲:“那当然,我要让广大贫下中农从繁重的农业生产中解放出来。”

下一步他就要造挖土机,绝对不会放过草肥塘。

“算了,你要有这精力,还不如琢磨着怎样才能提高收割效率。”

余秋敦敦善诱,“其实草塘工作的关键,无外乎就是让草肥跟水分离。山不过来我过去,草肥塘里头的水也是肥水,可以做肥料的。草肥捞上来费劲,那你干嘛不直接将水给运出来呢?”

胡杨眼前一亮,猛地拍脑袋,对呀,他完全可以在草堂旁边挖个坑,然后让草塘里头的肥水渗进去,再利用水车将肥水运到需要的地方。

至于剩下的草肥,完全可以加水进去,再度沤肥,直到草肥完全化成水为止。

胡奶奶咋舌:“乖乖,这就跟烂腌菜一样啊,放久了就全是水。”

田雨却想另外一个问题:“万一这样不行呢?多少年了都一直是弄好了草肥直接铺着做底肥。”

余秋姿态轻松:“那就直接推着车子走。”

田雨连连摇头:“田埂太窄啦,连板车都过不了。”

余秋只是笑,抬高下巴示意胡杨:“你说怎么办?”

胡杨恍然大悟:“走水渠啊!”

“水渠多窄啊,船根本通不过去。”田雨连连摇头,认为这个方法不好用。

“可以走桶啊!”胡杨满脸兴奋,“就是那种尿桶装草肥,然后拖着桶在水里头走不就快多了,而且还不用挑担子。”

妈呀,担子可难挑了。他今天试着挑箩筐,结果差点儿直接拐进沟里头去了。

他兴致勃勃:“这个办法还可以用来运打好的稻谷出来。”

反正因为闹洪水的事情,各个生产队都在田边上挖了水渠,只要简单地再休整一下,就可以大水渠连着小水渠,方便水田里外东西运输。

“这就是我们新时代的曲水流觞!”胡杨越说越兴奋,直接跳起身来,他要去找大队书记,赶紧把这事儿给说了。

乖乖,现在他就看杨树湾的社员忙得没有个熄火的时候,可带他干活的贫下中农都说真正双抢才叫累塌掉三层皮,眼下这些都是小把戏。

胡杨从小在生活在军区大院里头,没办法想象究竟有多忙,但他能帮忙做点儿是点儿啊。

男知青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了。

女知青也抬眼看钟:“哎呀,不早了,我要看他们睡午觉去了。”

秀秀也上床睡午觉,她今天出早工,早饭前就干了相当于半天的活儿,早就累坏了。

一下子,热热闹闹的屋子只剩下余秋跟胡奶奶。

胡奶奶忙着去搓草绳,临走前催促余秋:“你也睡会儿,大热的天,跑出去要晒出个好歹来的。”

余秋抬头看了眼火辣辣的太阳,摇摇头:“算了,我还是把后面山洞打扫出来吧。”

她现在就是睡,也难以睡着。因为实在太热了,热的人晚上都恨不得睡在屋子外头才能睡着。

余秋倒是琢磨过屋顶种菜,利用绿色植物跟水来达到降低室内温度的效果。她那位辞职的老师就在自家屋顶种了一池莲藕。家里都不用开空调的。

她抬头看看知青点的屋顶,还是放弃了。就这房子,可千万别被屋顶水池给压塌了。

不过种点儿攀援性的菜倒是可以,别的不说,起码增加了餐桌饮食的多样性。

山洞的确阴凉,厚厚的山体将炎热隔离在外头。现在日头正好,山洞前的杂草又被清理了,还是有些阳光洒进来。

余秋站在洞口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找面镜子摆在这边,只要位置调整得当,白天还是可以将光折射到里头去的。

“回头我给你们找找,看库房里头有没有穿衣镜。”何东胜从后山边上的小道绕过来,示意余秋,“你们的新厕所打算盖在哪儿?”

余秋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何队长,你有什么事儿吗?”

“盖厕所啊。”何东胜比她还茫然,“县里头防疫站的瓦瓮来了,给你放哪边?”

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她以为再快起码也要明天才能过来呢。

何东胜摇头直笑:“再不过来,双抢前就挖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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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瓦瓮

防疫站拖了一船瓦瓮到红星公社,在杨树湾渡口点好数目交给大队干部后, 又开着船突突突地往前去。他们要在天黑前将瓦瓮都分发完毕。

大队干部组织生产队到渡口, 又按照每队的户头人数再度分发瓦瓮,各队拖着板车送到各家各户。

不几时功夫, 突然间热闹起来的渡口又倏然恢复盛夏下午乡村特有的宁静, 河面上泛起的涟漪散去, 只剩下远处树荫下吃草的老牛悠闲地甩着尾巴。

下田干活的重劳力们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劳作,集体前往知青点取经。

那里, 有防疫站的同志专门讲授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将旱厕改造为清洁厕所。

余秋叫这一连串的行动搞得回不过神来,主要是太快了, 完全不符合她对行政工作繁冗迟缓的印象。

别的她不清楚也不好乱说,光她工作的省人医,行政部门办事的速度就令人发指。每次惹毛了临床, 科室大主任们就会拍着桌子喊:“就你们这速度, 要是抢救病人的话,人家坟头上的草都长老高了。”

再问问同学工作的地方,情况也差不多。

有在行政口子上班的朋友对这种情况叫苦不迭,也不是他们想要拖事,主要是文山会海太多, 搞得大家都没空干自己的本职工作。

没想到现在防疫站的速度这么快, 大队跟生产队的反应也这样迅速。

最让余秋惊奇的是,县卫生防疫站居然还有专门的土建人才, 负责教人盖厕所。

因为人手有限, 又赶时间, 他们不能每家每户都给指导,只能在各个大队选几户人家作为示范,手把手做给村民看。

田雨还没放学,胡杨又去试验他的水渠运输计划是否可行,余秋赶紧问胡奶奶借了把铁锹,准备按照人家老师指导的挖土。

没想到那位被称为朱师傅的工程师径直接过余秋手里头的铁锹,自己先挖了起来。

一边挖,他还一边讲解:“咱们这个新厕所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三个坑,一个坑让人蹲着解决问题,中间的坑用来发酵肥料,再往边上去,就是装发酵好的天然有机肥。”

旁边围观的村民都笑了起来,觉着这师傅怪诙谐的。

朱师傅也笑,两只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几乎要眯成缝了:“人的身体也是宝啊,我们从泥土里头获得吃的喝的,最后当然也得回报一亩三分地啊。”

余秋下意识地想拍脑袋,到底还是人家搞专业工作的人想得齐全。她光想着将蹲坑跟发酵池分开,考虑到了如厕者的卫生体验却忽视了有机肥发酵需要过程。

没有经过充分腐熟的肥料运到地里头,同样肥效有限,而且很可能烧了庄稼根,还会成为蚊虫滋生的源头。

她又跑去找胡奶奶借锄头,准备帮忙挖坑。

这回抢了她手上家伙的人变成了何东胜。

生产队长看看小知青细的跟麻杆似的胳膊,觉得自己不能打消小赤脚医生的劳动积极性,直接又给人找了个事情做:“你好好听着,再给师傅端缸子大麦茶过来。”

从太阳大了以后,胡奶奶的大锅里头就一天三锅大麦茶,分给生产队下田干活的人解暑。

秀秀机灵的很,赶紧用大铝锅装了大麦茶过来,里头还放了舀酒用的竹筒勺子,旁边又摆了几个碗,谁要喝,自己舀。

这种共用餐具的习惯,看得余秋眼皮子直跳。这里头只要有一个得了可经过消化道传播的传染病,其他人都会跟着中招。

然而就连卫生防疫站的朱师傅都不在意,同样拿人家喝过的碗喝大麦茶。

余秋只好闭上嘴,这种生活习惯只能慢慢纠正。自己现在贸贸然开口,恐怕不合适。

朱师傅连着何东胜以及宝珍的两个哥哥一起动手,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竟然就挖出了三个坑。最前头的蹲坑浅,中间跟后面的坑是装瓦瓮的地方,足足有小半个人高。

“来,大家伙儿看看,为什么连着三个坑的两个洞上下位置不一样啊?”朱师傅一边夯实坑底的土,一边跟讲台上的老师一样谆谆善诱。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沉默下来,集体藏拙。

朱师傅笑嘻嘻地问八队的生产队长:“大爹,你挑肥水到地里头的时候,会不会用尿勺在坑里搅一搅?”

“不用搅。”生产队长不假思索,“沤好的肥都飘在上头。”

朱师傅笑逐颜开:“你不是晓得为什么嘛,故意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对不对?”

村民们脸上渐渐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就连反应慢的人叫身边的亲友一点拨,也明白过来。生肥沉重,会自然坠入坑底,熟肥密度小,当然会往上浮起来。

所以从蹲坑到沤肥坑的连接口位置就下,而从沤肥坑到熟肥的口子就上。

朱师傅指挥宝珍的两个哥哥,将用板车拖过来的瓦瓮安装的坑里头,然后夯实土。

瓦瓮口小肚子大,上面还连着盖子。

“平常咱们不用的时候,就把盖子盖上。虽然这口子小,不至于让大人掉下去,可要是小小孩就不一定了啊。再不济,淹死了鸡鸭鹅,也好生肉痛的对不对?”

朱师傅一边说笑一边示范给众人看,“平常咱们解了手也顺便冲一冲,这边上放个桶,这儿装个脚踏,连着管子,一踩,桶里头的水就自己冲下来。平常家里头洗衣服淘米的水也别直接倒了,刚好用来冲这新厕所,刚好还能盖盖味儿。”

余秋看他跟哆啦a梦的百宝箱一样,随手就拿出了脚踏式冲水装置,然后连着安装起来。他脚一踩,桶里头的水果然少了一半,全都冲进了坑里头。

“大家伙儿看明白没有?”朱师傅擦了把头上的汗,有端起大麦茶碗,一口气喝下去,“看不明白的咱们再去下一家,不急,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家。”

何东胜抬头看看天,然后朝余秋点点头:“这几天你们先克服一下,回头我们再过来搭个棚子。”

余秋赶紧摆手:“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来就行。”

今天她真是占了个大便宜,全村五百来户人家,她什么都没干,光抄着手在边上看,就免费得到了现成的厕所。

先前她跟田雨还有胡杨就商量好了,直接盖个芦苇棚子遮风挡雨就行。重点解决厕所排水系统,其他的没必要太讲究。

何东胜笑出了口白牙,觉得这些小知青好胜心还挺强。他摇摇头:“行,回头再讲,先跟着过来看怎么盖厕所。等有了新户头,你可得指导大家伙儿盖厕所啊。”

农村卫生工作也是赤脚医生工作职责。余秋赶紧抓着笔记本跟上。

跟她想的不一样,各个生产队被挑选出来做厕所示范点的不是生产队长或者副队长家,而是每个队的困难户。

这些人家要么有老病号,干不了重体力活;要么就是老人孩子多,能下田挣工分的人少。

所谓示范点,其实也是生产队其他人在帮他们解决大问题。毕竟,挖坑也不是多轻松的活计。

余秋跟着跑九个生产队,再抬头的时候,太阳早下了山,天边已经显出了淡淡的月亮影子。晚风轻轻吹拂,带着点儿暖意,吹在人脸上却舒服的很。

家家户户的走地鸡都自己乖乖回家了,有养了鸭子的人家,小孩也赶着鸭子往自己院子去。

走出家门看怎么挖厕所的秀华婆婆一拍大腿:“哎哟,光顾看稀奇咯,我还没烧晚饭。”

旁边人发出轰然的笑声:“大爹要拍桌子骂人咯。”

又有人笑着摇头:“今儿哪里还顾得了上面的嘴巴啊。”

家家户户都跟着忙起来,趁着朱师傅没走的叫人家看一眼心里头好歹能踏实些。

朱师傅抹了把头上的汗,又看了周围两户人家自己挖的坑,指点了几句,就被大队书记拉去自己家里头吃饭。

朱师傅摆着手连连推辞,表示自己回家吃饭。家里头都等着呢。

何东胜使了个眼色,旁边郑卫红跟宝珍的两个哥哥立刻一哄而上,直接架着人往大队书记家的院子里头去。

被抬着走的人又好气又好笑,嘴里头大骂:“你们这是土匪啊,还搞这一套。赶紧放我下来。”

边上还没散去的村民跟着起哄:“不放不放,抓到了才不能放。”

何东胜回过头招呼抿嘴笑的余秋:“赶紧的,小秋大夫,帮婶婶摆桌子去。”

余秋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推辞。她今天其实啥事都没做,真不好意思去蹭一顿宴席。

转念一想,朱师傅吃过饭就要跟着防疫站送瓦瓮的船回县城了。她只有趁着上饭桌的机会才能问问题。

余秋立刻响亮地应声,抬脚就往大队书记家跑。

经过何东胜身旁时,年轻的生产队长轻轻拍了下小赤脚医生的脑袋,语气亲昵:“真乖,机灵点儿,我们朱师傅可是正儿八经的大专家。”

余秋叫这一巴掌拍得呆愣原地。

这孩子没大没小,姐姐比你大五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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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鱼吃蚊子

大队书记的爱人禾真婶婶是个灶台上的好把式。

以前办公社食堂的时候,同样缺米少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禾真婶婶做出来的豇豆稀饭都要比旁人香一些。

今儿晚上在自己家中招待客人,身为当家主母的禾真婶婶自然是要大显身手的。

朱师傅进小院门的时候, 浓郁的茶饭香气一个劲儿往他两只鼻孔里头钻, 一直奔到他肠胃中, 将馋虫勾得上蹦下跳还不停歇。

朱师傅连连摇头:“太过咯,吃个家常便饭就好。”

“哪儿不是家常饭菜?”大队书记眉头挑得老高, 直接伸出手去,“我晓得你的干部派头, 才不叫你犯难呢。粮票跟钞票都拿来,我肯定收的痛痛快快。”

朱师傅无奈掏黄挎包,哭笑不得:“你哟, 我老哥哥。”

四两粮票, 一毛二分钱,就是食堂一碗菜面条不加荷包蛋的那种的价格。

看看这家里抬出来的大饭桌上摆着的东西,中间一大盆是炖王八,汤色雪白;旁边大海碗装着红烧鱼块,浓油重赤。

一大碗酸菜烧鱼杂又酸又辣, 引得人口水直流。挨着的凉拌黄瓜青白双色, 看着就凉丝丝。除此以外,腌酸西瓜皮炒毛豆, 尖椒西红柿土豆炖茄子以及装满碟的黄金煎蛋跟红配绿的韭菜炒河虾, 满满当当一大桌。

哪家饭店能卖这个价儿?

“我杀鸡了还是宰鸭子了?”大队书记指着饭桌强调, “桌上可有肉?全都是河里跟地上自己长的东西,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禾真婶婶端了一碗臭冬瓜上桌,接过丈夫的话:“就是,我还指望这鸡鸭生蛋呢,才舍不得杀了烧肉给你吃。”

朱师傅谢过了大队书记给他夹的甲鱼肉。这玩意儿虽然比猪肉便宜,而且不用票,可也是滋补的好东西。

他自己夹了筷子煎蛋放进嘴里头,嚼了两口皱起眉毛:“诓人了吧,这蛋里头肯定放了咸腊肉。”

“嘿,我家的腊肉都没等到端午节就吃光了,哪儿来的肉?”禾真婶婶抱起最小的孙女儿,给小丫头喂甲鱼汤泡饭,语气掩饰不住的得意,“那里头是茄子,你放心吃吧。”

余秋好奇地夹了一筷放进嘴里头,细细咀嚼,果然口感近似于肉。

何东胜在边上笑:“这可是我们禾真婶婶的拿手菜。小时候,我们赶上闹灾荒,婶婶就拿这个给我们当肉吃。”

禾真婶婶怀里头抱着的小丫头听到了“肉”,立刻焦急地挥舞小手,两只眼睛直冒金光,语调清晰地大喊:“肉肉!”

饭桌上的人都笑开了怀。

大队书记连连摇头,赶紧夹了筷子蛋放进她的小汤碗里头:“这个馋嘴丫头哦。”

朱师傅乐不可支:“怎么就馋了,这是我们毛丫头聪明,晓得好赖。”

何东胜也接口肯定:“就是,我们毛丫头顶顶真的聪明。当然,我们道宝也机灵的很。”

一直埋头扒饭的小男孩脸上浮出了浅浅的笑意。

看得余秋忍不住唇角上翘,小孩子的小心思哟。

禾真婶婶给孙子夹了一筷子鱼肉,叮嘱他小心鱼刺,又给馋嘴小孙女喂了块煎蛋,这才想起来要教导同族的小辈:“东胜啊,你喜欢娃娃,就赶紧讨个老婆生呗。”

旁边宝珍的两个哥哥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还比我俩大呢,到现在也不成家。”

现在乡下人结婚都早,超过二十岁没成家的属于大龄青年,标准的全民催婚对象。

何东胜被冷不丁提起这茬儿,本来正喝汤呢,直接呛得连连咳嗽。

余秋看这孩子慌张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宝珍的二哥看她眉眼弯弯,接着调侃了句:“你也别笑啊,小秋大夫,没两年你也该相看婆家了。”

这回被呛到的人变成了余秋。丧心病狂啊,才初中毕业的十五岁姑娘,居然也要被催婚。

正常情况下,大人们难道不应该提防孩子早恋吗?

“讲怪话吓唬孩子!”禾真婶婶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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