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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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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儿撞面,记住没有。”

胡杨胳膊举得老高,示意他听到了,两只脚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半瞬不停地往前奔。

余秋回过头,好奇地问何东胜:“你怎么跟他说的?”

“周师傅很好讲话的。”何东胜笑出了一口白牙,“我说我们生产队的人会帮忙将丢掉的坏菜里头能吃的部分给整理出来。他就同意了。”

余秋猛然反应过来,这些被挑拣出来的菜是附近不少人家唯一能够吃到的菜蔬。城市贫民的生活有的时候比农民更苦。起码农民有自留地,还能想方设法从地里头刨食。没有稳定工作的城市居民就只能靠定额发放的那点儿米油。

刚才菜场的人之所以不同意垃圾被直接拖走,是担心平常就指望着这些剩菜的人以后没菜吃。

她扭过头,那位光膀子的周师傅已经转身朝菜场里头走,一路走一路嘴里头还咒骂着苍蝇。

生活的善意往往掩饰在粗糙间,就像垃圾堆里头挑拣出来还能吃的菜。

大家都太苦,谁也不敢明面上就露出温情脉脉。

何东胜朝她点点头:“走吧,我们先去药店,回去我再找大队书记说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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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问药圃的人

县城的道路要比红星公社宽阔些, 但两旁矗立的建筑物少有三层往上的, 泰半双层楼高,中间还挤挤挨地夹杂了不少旧瓦房跟狭小的平房。街上来来往往的也基本上是自行车和行人。

余秋一路走下去, 中途只看到一辆吉普车。她数了数, 发现板车数目都要更多些,一车拖着煤,一车装着麻袋,还有一车装着散乱的木柴, 她还没辨认出另一车是什么的时候,药店到了。

药店不大, 约摸着三四十个平方。这三四十个平方还分成里外两间。

外间卖药, 里间是个小小的诊疗室。原先的药店店主就负责带了个徒弟在里头给人看病,检测设备是手把脉, 治疗手法基本上是针灸、拔罐这些, 药方子都鲜少传出来。也没有任何患者隐私之类的可讲,因为足足有一二十号等着看病以及扎了针的人都挤在里头。

外间卖药的柜台是玻璃柜子,里头陈放着各种药品,全是西药,价格跟名称都一目了然,中成药少见。余秋扫视一眼, 发现现在的药品相对于收入来说也不便宜。一瓶子眼药要两块五, 在她印象中非常便宜的维生素a跟维生素c两小瓶加一起也得七毛五分钱。

难怪农民不到迫不得已, 都坚决不用药。难怪要鼓励多使用草药。

跟大张旗鼓亮相的西药不同, 中药材则像是养在深闺里头的姑娘, 它们被妥帖地放在贴墙站着的柜子中,用一个个小木头屉子装着。抓药的师父照着处方一个个地找,然后用小秤细细地称好了分量,放在棕黄色的油纸上,认真包好。

大约是因为正好碰上礼拜天,药店里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穿着蓝色工装服跟灰色列宁装的店员都忙得不行。

何东胜跟柜台上相熟的店员打了声招呼,那店员扭过头,朝角落方向喊了声。

一个腰上系着围裙的人从角落里头走出来。余秋抬眼细瞧,发现角落那儿居然是个小小的制药间,这人先前正在拿碾子磨药粉。

他接过何东胜递上去的包,点了包里头的干蚂蟥跟蝉蜕,然后从边上摸出个小算盘,仔仔细细算了账,蝉蜕一分五一个,干蚂蟥一分钱一个,这一包加在一起总共二十七块七角三分。

余秋算了算,觉得这生意能做。天然不要钱的养殖场,要是不利用来挣钱真是对不起自己。

她朝何东胜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赶紧打听。

何东胜暗自想笑,这小赤脚医生的性子可真急。他倒没急着开口,而是趁众人忙碌的时候,自己去药店后面的水龙头下洗了几个毛桃,仔细擦干净,然后递给收药的店员:“师傅,麻烦您给看看,这桃仁可好?”

师傅看了他一眼,接过毛桃三两口吃掉,又咬开幼嫩的桃核,仔细看里头的桃仁,眯着眼睛点点头:“行是行,不过目前桃仁不怎么缺。你要是还有蝉蜕跟这个水蛭,可以再拿点儿过来,这个比较比较大,货也缺。”

何东胜连连点头,脸上显出犯难的模样:“蝉蜕好讲,村里头娃娃也抓知了,就是这个蚂蟥,一般人不敢碰。”

师傅笑了起来:“就是因为大家都不敢碰,你才能抓得到。要是大家都去抓,还不得打破头啊。”

“我们有个想法,看能不能自己养。”何东胜指着余秋道,“我们大队赤脚医生试着种中药,效果不太好。她看村里水田中有蚂蟥,就想着我们这儿气候应该适合养殖,但不晓得怎样养才好。所以今儿她跟着我上来,想打听下养殖方法。”

师傅松开了抓在手上的桃核,拿抹布擦擦手,笑着接话,“就在水里头养啊。你在水稻田当中看到蚂蟥,那就多养养就是了。”

何东胜也不着急,只照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讲:“我们今天一早要下田的时候,看到件挺有意思的事情,蚂蟥钻到螺蛳壳子,直接吃空了螺蛳。师傅,蚂蟥不是靠吸血过日子的吗?”

药工师傅笑了起来:“那是金钱水蛭,主要吃螺蛳的。它体型是不是比你平常看到的大啊?”

何东胜连连点头:“确实块头不小。”

“那就对了。”药工又接过个毛桃,一边吃一边点头,“这个玩意儿在水田里头少,沟渠当中多,长得也比较快。”

余秋大喜过望:“师傅,那可有现成的种苗卖?我想在村里头养着试试看。养成了跟你们换药材可好?”

药工摇摇头:“我可不养这些。”

在后面诊疗室看病的大夫徒弟出来倒水喝,闻声接了句话:“尧山公社那边不是有个药园子嘛,我记得上回他们拿了不少水蛭过来。不过不晓得是养的还是自己抓的。”

药店没有药圃的电话,药圃基本上也是统销统购,由省中药材公司负责收获。偶尔多出来的部分,他们才会拿到药店来销售。

今日是今日毕,既然已经有了方向,何东胜立刻问大夫问了尧山公社药圃的位置,又再三再四谢过人,抬脚就走。

那徒弟冲他背影喊了一声:“当初要你正经当个大夫你不听,这会儿倒是积极起来咯。”

何东胜回过头笑:“我可不是当大夫的料,省的害了人。”

余秋好奇,听这大夫的口气,好像何东胜是在这药店学的手艺啊。不过生产队长不提,她也不开口问。

两人出了药店先去了趟书店,准备跟胡杨打声招呼,看他是自己买完东西先回去还是跟他们一块儿去尧山公社看看。结果书店的店员听了他们的描述,摇了摇头。胡杨已经走了半个小时,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俩只好又跑到渡口到处找人,还是一无所获。

余秋看了下渡口办公室的钟,还不到十一点半,估计胡杨可能是跑去买造挖土机的器材了。

“那我们待会儿,等他过来再说吧。”何东胜看到渡口有穿白大褂的人在卖芋头,转头问余秋,“你吃不吃芋头?这时候芋头倒是新鲜。”

芋头虽然富含淀粉,但跟红薯一样被归在蔬菜的范畴内,购买时不需要粮票。加上芋头颇为美味,所以相当受人民群众欢迎。那销售车一推过来,等着坐船跟刚下船的人立刻就上去排队。

余秋还没来得及谢绝,她没钱啊,何东胜就跟着去排队了。

要是迟了,说不定就排不到了。

余秋捂着额头,暗想算了。好歹芋头不要粮票,她挣了钱还账就好。不然要是蹭胡杨的饭,她还得想办法去弄粮票。

何东胜运气不错,那一桶芋头卖到他的时候,刚好只剩下四只,被他包圆了。跟在他身后的人唉声叹气,只能抱怨自己命不好,垂头丧气地散开。

那四个芋头每只差不多都有鸭蛋大小,撕开皮后,将白色的芋头肉放进嘴里头,黏黏的,口感还真有点儿像藕粉。难怪好多藕粉都是用芋头粉伪装的。其实味道一点儿也不比藕粉差。

何东胜却有些遗憾:“这个蘸白糖吃最好。”

他话音落下,渡口响起开船的催促声,余秋耳朵敏锐的捕捉到“尧山”这两个字,赶紧跑到船边去问:“师傅,这船去尧山公社吗?我们想去药圃。”

“去,要走快点儿,今天就这一班船。”

余秋傻眼了:“不是说十二点半才开船的吗?”

那穿着蓝色褂子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走还是不走?今天礼拜天。”

哪里能不走,余秋从包里头翻出笔记本,草草给胡杨留了封信,让他买好东西自己回杨树湾去。

写完了她撕下纸,又央求渡口办公室值班的阿姨帮忙转交。阿姨倒是挺和气,直接让她把折叠起来的纸放在桌上。为了防止被风刮走,还特地在上面压了个笔筒。

何东胜看她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还挺会照顾人。”

胡杨可大了她三岁,大小算个哥哥。她这做派,反倒像是当胡杨是个小弟弟一般。

余秋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在心中傲娇地抬起下巴。她其实很想摸摸何东胜的脑袋,年轻人,你在姐姐眼中也就是个孩子。

往尧山公社去的渡船体积不大,上头满打满算也就十八个位置。先前催促余秋的人喊了一声,渡船发出鸣笛,然后缓缓离开渡口。

快到正午时分,太阳盯着人的头顶照,烈的很。整个江面都像是个大蒸笼,热气腾腾地从水面往上冒。余秋坐在靠窗的位置,本想呼吸点儿新鲜的空气,结果反而被太阳晒得吃不消。

何东胜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换个位置:“你不常坐船,靠边上容易晕。”

余秋刚想谢绝他的好意,结果船突然间加速,她没反应过来,差点儿整个身体飞起来,撞到窗户。

何东胜搀了她一把,自己坐到了里头靠窗的位置:“你坐外面吧。”

余秋只好讪讪地应声,在他旁边坐下了。

好在船一提速,带起的风虽然带着暑意,吹在人身上却颇为舒爽。两岸的绿树青山倒映在水中,那沉沉的碧色看在眼中也有了些阴凉。

余秋伸手解开头上的橡皮筋,重新扎好被风吹乱的头发。

何东胜看她又编成了两个小辫子,忍不住想笑。

他摊开手,伸到余秋面前,示意对方看自己掌心的芋头:“你吃吧。”

原本那四个芋头,他们留了两个给胡杨尝尝鲜。现在索性一人一个干光了拉倒。吃完芋头,何东胜又摸出两个擦洗干净的毛桃,分了一个给她。

余秋没客气,只好奇:“你家有桃子树吗?”

“不是,上山的时候摘的,在家放了两天,软了。大青山有不少毛桃树。”

余秋咬了口毛桃,发现这桃子虽然比鸭蛋大不了多少,味道却相当不错。一口咬下去,浓郁的汁水弥漫整个口腔,甜丝丝的,空气中都泛着甜桃特有的香气。

她咽下桃肉,兴致勃勃地提建议:“其实可以嫁接水蜜桃的,这样结出来的果子大,味道更好。”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实力犯蠢了。现在农民种什么都是听上面统一安排,根本不由自己决定。

郝建国的堂哥在岭南插队,就抱怨过当地上级领导不切实际,非得安排他们停止种植当地常规的越冬作物大白菜跟土豆,改种油菜。结果岭南多雨,冬天日照时间短,根本不符合油菜的生长需求。而且油菜的收获季节又刚好撞上当地梅雨期,好不容易结的那点儿菜籽全都烂在了稻田里,最后他们连种子都没收回头。

就这样,领导仍旧不吸取教训,反而怪他们没照应好油菜籽。

何东胜倒是认为自己应当鼓励孩子,笑着点头:“这主意不错。到时候桃仁还能收了卖中药材。”

余秋笑了笑,没有再接这个话题,只目光看向窗外行船翻起的白浪。

渡船虽然不大,速度却不慢。等到太阳在窗棱上投下的影子终于有一个巴掌长的时候,船靠在了尧山公社渡口边上。

蓝布褂子又一声喊:“去尧山公社的赶紧下船啊。”

余秋跟何东胜缀在两名乘客身后下了船,空下的座位又立刻被上船的人坐满。没能买到票的人大声抱怨,表示自己可以站在船舱里。

结果那穿蓝布褂子的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声音大得很:“怎么滴,船翻了你负责?”

上不了船的人只好悻悻地转身,改走山路。

何东胜赶紧上前询问:“师傅,请问一下,我们要去药圃该怎么走?”

那人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去次河口药圃?那你们干嘛不直接坐到底?”

余秋气得直跺脚,那个开船的家伙也太坏了吧。她上船的时候明明说了要去药圃,问到不到尧山公社。结果他居然都不提醒他们一声。

何东胜安慰了余秋一句:“说不定他也是头回跑这躺船,搞不清楚情况。”

还能怎么办?今天渡船已经没了,只能靠两条腿走山路。

余秋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感觉自己必须得来个狠的。

她诚心实意地诅咒那开船的家伙,以后买肉永远买不到能榨油的肥肉,只能拿人家都不要的瘦肉跟骨头,顿顿吃没有一滴油的红锅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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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上吊了

没赶上船的社员也要去次河口药圃抓药, 听说他们是杨树湾的赤脚医生, 过去求教如何种植草药的;他立刻自告奋勇帮忙当向导。

一路上,他盯着余秋跟何东胜问不停, 这个草是什么, 那个花又有什么用,还细细地打听收购价格。

余秋感觉自己成了大学时隔壁宿舍学园林的妹子,谁在路上看到棵草,都要拍照求问种类。

可惜她一个都不知道。

何东胜倒是好脾气, 不仅每种草药都说了名字,连药性跟用途也一并讲了。余秋看那村民慌不迭挖药, 连赶路都顾不上, 不由得催促:“我们快点儿吧。万一去迟了人家关门,你连药都抓不到了。”

村民却舍不得放弃难得挣外快的机会。对于现在的农人来说, 挖草药卖钱是为数不多正大光明挣钱的手段, 可除非有人带,否则一般人根本辨不清草药的种类。

他挥挥手:“不慌,次河口晚上也有人在。”

余秋在心里头翻白眼,你不慌我们慌啊。

何东胜笑着劝阻那村民:“你也别挖了,到底收不收还不一定呢。咱们去了次河口,问问药圃的人, 人家肯定清楚行情。”

村民这才悻悻地松了手上挖药的石头。

三人在茂密的树林中穿行, 越过一个小山头。余秋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溪流边洗把脸, 前头响起敲铜锣的声音。

她疑惑地抬起眼, 见到何东胜也满脸疑惑。现在虽然各地大忙结束, 但因为天热,各个公社即使有庆祝活动也集中在太阳下山以后。

带路的村民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嘴里头发出“啊啊”的声音,面上肌肉抽动几下,拧成了个奇怪的神色,又是鄙夷又是兴奋的模样:“呀呀呀,抓小偷咯。”

余秋这时也看清楚声音的来源,与其说是抓小偷,不如说是抓到了小偷游街。

从山口村落走出来的队伍长长的,足有四五十人。最前头让押着走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女,两只胳膊被反过来绑在后腰,脖子上挂着个大大的牌匾,上头的“贼”字墨汁饱满,几乎要往下滴。押解她的人往前推一下,那牌匾就晃一下,墨汁没滴下来,弯下来的是她的脊背。

旁边的人敲着锣催促,大声叫喊:“快出声,别装哑巴!”

挂着牌匾的女人木着张脸喊:“我是小偷,我手脏心烂,不要学我。”

铜锣一声接着一声,吵得余秋感觉耳朵都要聋了。她疑惑地问何东胜:“她偷什么了?”

大热的天拖着人出来游.行,这帮人真不怕自己晒出个好歹来。

缀在队伍尾巴后面有个拿蜘蛛网黏知了猴的小孩扭过头,大声宣布:“她偷生产队的粮食,破坏革命生产。捡了的稻穗竟然不交生产队,还偷生产队的菜籽饼。那是喂公家猪的,她也配吃?”

说完最后一个字,小孩狠狠朝地上吐了口浓痰,表达自己对于走资派小偷的不屑。

铜锣声震耳欲聋,就跟电闪雷鸣,乌云压城,立刻就要暴雨倾泻一样。

游街的队伍渐渐远去,余秋突兀地冒了一声:“这孩子有儿童性鼻炎。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带好。”

给他们带路的村民立刻拍大腿,竖起大拇指表达自己的肯定:“你这个大夫不错,很有两把刷子。”

余秋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比日头更毒的是有些人的心。

她看到了那个被劈斗的妇女的手,三十岁上下的脸,五十多岁的手,这不像是个好逸恶劳的人。

捡稻穗,偷偷拿了油菜籽饼,这种所谓的偷盗在农村随处可见。真正高洁不知变通的人,在这个时代只能活活饿死。

领路的村民缩回了脖子,嘀咕了一句:“他们队太上进,好表现,八十斤也敢报一百斤的产量。”

领导对上不对下,手下人就只能倒了八辈子血霉。多少先进积极分子就是踩着人家的血往前走的。

有了这么桩事情打岔,原本积极挖药材的村民也闷头往前走路。他们绕过一条狭窄的山路又穿过片松树林,终于到了山脚下。

山脚连着的还是河,大片野生的菱角连着藤漂在水面上,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

余秋穿越前很喜欢吃菱角藤,切了小米椒加上蒜片一块儿炒,配粥吃真是一绝。不过这菜尤其费油,没油不好吃。杨树湾人吃不起耗油菜,只能采菱角,打了藤跟猪草一块儿当猪饲料。

村民指着河对岸的红砖房子道:“囔,次河口就在那边。”

要是他们手上有船,直接撑船过去,估计要不了二十分钟。可如果绕山路的话,这个距离跟花费时间就要翻几倍。

何东胜眼睛亮,敏锐地瞅见了大柳树底下停着条小船。

严格算起来,那椭圆形的木制品谈不上是船,而是只大澡盆,里头最多只能坐两三个人。但这也比靠着两条腿走山路强。

何东胜过去想找船主打商量,借人家的小船撑过去,回头再还人。

趁着农忙暂歇出来翻菱角的妇女连连摆手,脱了头上戴着的草帽扇风摇头:“不行,我们要打菱角,船让不出来。”

她伸手往树荫下一指,果然还有好两位妇女正在捞起来的菱角藤上拽红菱。

何东胜还想劝她说他们会很快,那面色黧黑的妇女突然间眉头皱起来,露出个疑惑的神色:“招娣呢?”

蹲在地上摘菱角的妇女茫然地抬起头:“她不是跟你一块儿打菱角的嘛。”

“没有啊,我怕她吃不消,让她上来摘菱角来着。”

翻菱角的妇女们立刻慌了,嘴里头喊着“招娣”,拿长竹竿在水里头翻找。她们疑心同伴是掉进了水里头。

领头的妇女更是喊:“招娣啊,你别吓唬嫂嫂,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想想大毛跟三丫头,你千万不能想不开啊。挂个牌子而已,真要丑,丑的活不下去的人多的去。”

要是失足落水,人肯定会扑腾叫喊的。这儿静悄悄的,就她们几个人,不至于谁都听不到动静。

除非是这人存了心要寻死。

“应该不是掉在了水里头。”何东胜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就算她要寻死,落了水也会本能挣扎。”

余秋点头,不错,人没有不怕死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就算下定了决心,到濒死的瞬间,仍旧会挣扎。

女性的自杀率一直都高于男性,农村妇女自杀的主要途径是什么?喝农药、投水,对了,还有上吊。这儿依山傍水,到处都是树。

“快快快,我们都到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上吊的地方。”余秋急得嗓子发干,“她应该不会在你们面前投河。”

领头的妇女赶紧招呼同伴:“快快快,咱们都找找。”

余秋抓着她追问:“招娣平常个性如何?是强势还是软和,爱说爱笑还是不怎么讲话。”

“哎哟,就没比我这个妹妹更和软的人了。”面色黧黑的女人气得跺脚,“脏心烂肺的东西,当了个小干部就尾巴翘上天,逼出人命来了。”

余秋没心思听前因后果,只立刻有了结论:“多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洞。”

内向木讷的人多半非常害怕给人添麻烦。就是寻死,他们也会静悄悄的。

“你们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余秋焦急地往前跑。招娣失踪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

手表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奢侈品高档货,普通农妇哪里来的手表。

那领头妇女指着大柳树道:“我让她上来的时候,阴凉刚好到箩筐边上。”

现在,那阴影已经往前跑出了好长一截子。余秋估计时间都过去差不多有两个小时了。

这招娣的存在感到底有多低啊,消失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人发现。

前面传来了喊叫声:“快快快,吊死了。”

何东胜跟给他们当向导的村民步伐大,走在最前头。两人在个废弃的砖窑洞口找到了吊着树的自杀妇女。

女人的舌头已经伸出来老长一截子,整个人跟挂着的灯笼一样,半点儿生气都没有。

标准的吊死鬼,大夏天的脚后跟还开裂,脚上连双鞋袜都没有。

招娣的嫂嫂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哭:“我就该想到的,出门的时候她特地把鞋子脱了,说留给三丫穿。三丫才多点儿大的人,哪里穿得上她的鞋子。”

余秋冲过去,伸手一摸颈动脉,心口发凉。完蛋了,已经完全没有脉搏,连身体都凉了。

领路的村民一个劲儿的催促:“快快快,你们救命啊,你们不是大夫吗?”

招娣的嫂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余秋跟何东胜磕头:“大夫,你救救我妹子,她还有两个娃娃啊。”

余秋被逼得不行,医生从来救不了命,哪有死而复生的道理。可是安慰性抢救必须要有,她只能跪在招娣身旁,硬着头皮开始胸外按压:“太晚了,我只能试试。你们做好思想准备。”

何东胜也从包里头翻出了银针,随手一抹招娣的脚板心,对着脚心往里头戳针。

也不知道究竟是针刺涌泉穴有用了,还是胸外按压起了效果,余秋才按了三十次,那人的喉咙就发出了嘎嘎的声响。要不是大白天,旁边又都是人,饶是余秋以胆大包天而著称,也要吓得三魂少了两魂半。

她不敢迟疑,担着满后背的冷汗直接弯下头去,做人工呼吸。

余秋真怀念呼吸机啊,没有呼吸机给她个呼吸面罩跟球囊也是好的。抢救病人当中,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自缢患者。

上吊的人,舌头真的会拖出来好长一截子啊。

她硬着头皮告诉自己,很好,这样不用担心舌头下坠堵塞气道。

好个屁,天知道她内心有多绝望。

赶鸭子上架的余大夫跪在自杀女人的身旁抢救了足足半个小时,患者脉搏恢复之后,她还得继续人工呼吸。

这活儿何东胜都没办法接手帮忙,在村民们眼中,人工呼吸可是亲嘴儿。要是招娣被个大小伙子亲了嘴儿,估计救活了她还得再吊第二回。

等到招娣终于能自己喘气的时候,余秋直接瘫倒在地上。

她的肺要炸裂了,她胸口痛得要死,眼前都一阵接着一阵的发黑。何东胜赶紧拔了给招娣十指尖放血的银针,伸手过来扶余秋。

余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缓缓就好。

她喘着粗气,伸手指招娣:“送卫生院,她现在情况还不稳定,赶紧送卫生院去。”

最近的医疗场所就是次河口的药圃,那儿的草药师傅也兼着给人看点儿小病。众人七手八脚,直接将招娣抱上了椭圆形的小船。幸亏她身形瘦小,居然也能勉强躺下。

附近的山民也撑着小船过来帮忙。原来有机灵的妇女先前看到河上有捞鱼的船,赶紧撑着小舟上前央人帮忙。对方立刻撑船回村里头通风报信。

余秋跟何东胜也坐上了小船,就靠在招娣躺着的船边上,好方便他们这两个大夫随时照看病人。

其实这转送途中就是有什么不好,余秋觉得自己也做不了任何事。船就这么小,在船上又能做怎么急救呢?

人的命啊,就像大江大河中的那一叶扁舟,风雨飘摇中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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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娣的丈夫

前面的船拉着, 后面的船推着, 装载着招娣的那条小船摇摇晃晃的,总算抵达了河流彼岸。

众人不敢耽搁, 也不敢再随意挪动人, 索性七手八脚地直接连人带船抬着走,一路上拼命喊:“钟师傅——”

路上有人拖着板车运草药,见状赶紧招呼他们将装人的小船放在板车上,他在前头直接背着板车走。

跟着一块儿喊钟师傅的人愈发多了, 最后大树上架着的大喇叭也喊起了钟师傅。惊得树上的鸟儿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那挂在树梢的太阳也跟受到了惊吓一般,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

白日摇摇欲坠间, 一群人簇拥着位头发斑白的老农走出来。

要不是旁边的人喊, 余秋真不敢想他就是那位钟师傅。不是因为他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衣服,而是因为他一双手粗糙如苦树皮, 指缝里头全是陈年黑泥, 估计一时半会儿都难以刷掉的那种。

余秋真有点儿担心这位草药师傅到底能不能给人看病。

隔行如隔山,药学博士也未必会处理临床病人啊。

钟师傅扫了眼船上躺着的招娣,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又拉着她的舌头拽了拽,拽得余秋心惊胆战,她现在对招娣的舌头实在有心理阴影。

“这不是都处理过了嘛, 让先前的大夫接着看就好。大老远的, 你们也不嫌折腾。”钟师傅松开手, 也不洗洗, 就这样直接两只手抄着。

何东胜赶紧打招呼:“钟师傅, 我们就是路过弄了下,不能留在他们村里头盯着。她喉咙这块还得继续看啊。”

钟师傅扫了他一眼,点点头:“用银针也行,下次要有艾绒,直接艾灸涌泉。”

说着,钟师傅挥挥手,让人把招娣送到屋里头去了。

他嘴里头喊着:“官桂汤,熬官桂汤来。”

屋外有个衣服洗得看不出本色的女人拽他的胳膊:“哎,钟师傅,你给我娃娃看看呗。”

钟师傅连门都没叫人入,直接掀开那小孩身上的背心。

余秋抬眼看过去,只觉得心发抖。因为少油水,所以这里人都特别容易肚子饿,小孩尤甚。几乎个个都肚子被撑得鼓鼓,四肢却细长干瘦,看着跟青蛙似的。

现在,这孩子的青蛙肚子上鼓着一个个小包,看得人背后直冒凉气。

钟师傅伸手招呼何东胜:“你来,摸摸看,这是什么?”

那抱孩子的女人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央求:“钟师傅,求求你帮我娃娃看看吧。”

何东胜示意余秋,两人一块儿上前,伸手摸小孩的肚子。

不是皮下结缔组织结节,像是肚子里头的东西。余秋指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小包的蠕动。她松开手,问了孩子母亲几个问题,心中有了定论:“应该是蛔虫,小孩肚子里头有虫。”

钟师傅又看了眼何东胜,见他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也没强求,而是直接喊屋里头的人送宝塔糖出来。

孩子的母亲眼巴巴地看着钟师傅,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应该喂油再喂醋,然后扎针让蛔虫下来吗?”

钟师傅眼睛一瞪:“毛病,生病有现成的药不吃,折腾什么啊?你以为宝塔糖好提炼啊,种药材容易啊?”

他这一通吼,吓得那女人抓着药瓶赶紧抱孩子走了。

钟师傅也不再管招娣,只留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边上帮忙看,接着又去处理个在田里头摔倒了嘴巴歪掉的病人。

他拿三棱针给病人十指尖放了血,然后又喊了道药方子,让人把病人抬进屋里头去,这才回过头招呼杵在边上的余秋跟何东胜:“你们两个娃娃过来做什么?”

“买水蛭。”何东胜老老实实地开门见山,“我们听药店说,您这儿有水蛭卖,就过来了。”

他留了个心眼,没说是蚂蟥,省得周围人听到了害怕。

钟师傅点点头,在前面带路,一路上都在谈水蛭的药理,这可是味名贵的中药,不能随便乱用。

他领着两人穿过长得郁郁葱葱的明党参跟绞股蓝还有何首乌跟半夏,他听何东胜给余秋指点出药名,笑着点头道:“你们大队种中药不?要种的话就种这个明党参,大青山我走过,气候蛮适合种这个的。而且明党参国家出口,药材公司也收。”

余秋看了眼何东胜,自己跟药工师傅开了口:“钟师傅,其实除了种药材之外,我还想养水蛭。我们杨树湾大队合作医疗站现在一穷二白,我想多弄点儿药材,也好跟药店换。”

“养水蛭?”老人哑然失笑,“你怎么想起来这个啊。别到时候吓到人,蚂蟥叮人吸血的。”

“我们观察发现蚂蟥好像吃螺蛳。刚好我们大队沟里稻田里头都有蚂蟥,感觉应该能养得活。”

钟师傅摇摇头,打消她的念头:“这玩意儿可不好养,你还是种明党参吧,柴胡跟黄芩也不错,柴胡三毛五,黄芩三毛,柴胡套种在小麦底下,黄芩就种在玉米下田,也不占个地方。这些药店收的也多。”

“可是种草药要肥料啊。”余秋苦笑,“现在连山皮泥都挖去沤肥了,哪儿有那么多肥料种药。”

钟师傅叹了口气,总算带他们到水池边上:“随你们,我跟你们讲,蚂蟥可不好养。”

水池是用石板砌起来的,钟师傅从里头拉出个木箱来。里头的蚂蟥呈褐色,像个落在宣纸上的颜料滴,又有点儿像没壳的蜗牛,头尖尾巴圆,背上布满暗色的条纹,蠕动着前行。

余秋看着木箱放在岸上许久,还有水渗出来,她这才意识到这箱子周身全是细孔。

钟师傅笑了起来:“蚂蟥会钻的,身体能拉得老长,一点儿大的细孔就能钻出去。”

他重新将木箱放回水中,眼睛也不看面前的青年男女,“这种金钱蛭是我筛选过几代的,吃螺蛳不爱吸血。”

余秋大喜过望:“对对对,钟师傅,我们就要这种水蛭。其实我们还想养在稻田里头,到时候蚂蟥钻来钻去,可以帮水稻松土。”

钟师傅大笑:“要松土的话,你们还不如在田里头多放泥鳅跟水蚯蚓呢,那效果岂不是更好。”

余秋转过头来问何东胜:“泥鳅吃什么啊?”

何东胜一时间被问住了,农村没人养泥鳅,这玩意儿都是自生自灭,要烧的好吃还得费油,远远不如猪肉之类的实在。

“我觉得其实稻田里头还可以放些泥鳅,反正泥鳅应该不吃稻子。就是不知道它跟蚂蟥能不能相安无事。”

钟师傅摆摆手:“泥鳅吃小东西,蚂蟥对它来说太大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在稻田里头养鱼都比养蚂蟥来的强。”

何东胜却打定了主意:“钟师傅,我们想养了试试。光靠在田里头抓可能不够。”

他掏出身上的三十七块钱,笑着问,“师傅,您看着,这能买多少种苗?”

余秋有点儿担心,这些钱里头好像还包含了卖掉的蝉蜕部分。

钟师傅看了眼钞票,自己转去另一个水池子拎起木桶来,然后他拎着木桶往前走,将桶放在一间泥瓦房的门口,进去拿了两个纸包:“这个明党参跟板蓝根都是我搭给你的,不要钱。等入了秋你们再过来,拿柴胡跟黄芩种子。”

别说是余秋,何东胜也愣着反应不过来,不清楚钟师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老人抬脚朝前走,小声嘀咕着:“都挖草药又不种,全都出口了的话,那草药不都绝了根了。”

他回过头,很认真地强调,“种这个,不跟粮食抢地方的。”

余秋赶紧应声,点头如小鸡啄米。

老人这才露出笑容来。

几人还没穿过药圃,就听见前头传来争吵的声音。

有个男人情绪激动地嚷嚷:“你逼死了我老婆,杀人偿命,你拿命来。”

另一个也是男人的嗓门:“她偷盗公家财产,挖社会主义墙角,走资派,我还没抓她去坐大牢呢。”

“你抓抓看,你倒是抓抓看啊。”

另一人喊起来:“崔兴国,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是吃公粮的人就了不起。”

钟师傅皱着眉头,在药圃里头就喊:“吵什么吵,滚回家吵去,妈的,吵你个蛋。”

他这一声吼,倒是吓得那两个男人都不敢再吱声。

余秋走到门口,看到两人都面红耳赤,随时要捋起袖子干架的模样。灰布褂子是个生面孔,脖子昂得老高。蓝布褂子她倒是认识,前头她还诅咒人家这辈子都吃不到油来着。

余秋瞪着开船的蓝布褂子:“你是招娣的丈夫?招娣有丈夫?”

她发誓,她说这话绝对不是为了嘲讽。而是因为在她对招娣的所有认知中,压根就没有对方丈夫的痕迹。

招娣被押着游街的时候,没人提起过她丈夫。

招娣自杀的时候,她嫂嫂也只说她要念着孩子。

招娣被救下来送到药圃时,也没人想过要找她丈夫。

余秋真以为她丈夫已经死了,她是单独拉扯孩子的寡妇。

蓝布褂子脸涨成了猪肝,厉声呵斥:“你怎么讲话啊,你个小娃娃!”

“怎么讲话啊。”招娣的嫂嫂从屋子里头摔着门帘子出来,伸手快要戳到蓝布褂子的脑门心子,“要不是人家大夫,招娣就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最没脸讲话的就是你。”

蓝布褂子气急败坏:“我是这个家的男人,我凭什么不能讲话?”

“这个家的男人早死了!”招娣嫂嫂目眦欲裂,“招娣跟娃娃饿晕过去的时候,男人就死绝了!”

她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对面身材壮实的男人。呵,吃公家粮的,吃的满脑肥肠,自己婆娘跟娃娃却饿得吐苦水。

“你有脸啊,你有什么脸。”招娣嫂嫂一桩桩地数落男人的罪过,“你倒是一个月有二十四块五的工资,你拿过一分钱回家吗?没有,钱都拿去钻寡妇门轧姘头!大忙的时候,家里头自留地都干死了,你可回家挑过一担水?没有,你忙着钻寡妇□□给寡妇当孝子贤孙哩。你家娃娃连件能出门的裤子都没的穿,你给娃娃买过一块布吗?没有,替寡妇养儿子,哪个都没你积极!”

这一番连吼带骂跟冰雹似的,劈头盖脸砸得蓝布褂子压根找不到回嘴的机会。

灰布褂子冷笑:“就你这样的,也有脸当公家人?搞破鞋,乱搞男女关系,走资派,一家子的走资派。”

招娣嫂嫂骂急了眼,对着生产队的干部也吼起来:“你可以了啊,明明晓得招娣是过不下去了,你又非得逼死人?社会主义就是逼死贫下中农?”

屋子里头传来呜咽声。

余秋松了口气,不错,能哭了起码说明活过来了。生活再苦,也比死了有希望。

远处渡口方向跑过来两个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才四五岁,全都哭着喊妈妈。

跟着他们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抓着撑船的竹竿,脸上全是无奈:“两个娃娃都要妈妈,闹得不行,我只好把人带过来了。”

孩子钻进门帘子后头,屋里传出的哭声愈发大了。

钟师傅眉头皱得死紧,两只眼睛跟鹰隼似的盯着蓝布褂子:“轧姘头?”

蓝布褂子神色尴尬,连连摇头否认:“没……没有的事情。”

“没有?”招娣嫂嫂冷笑,“你非得我们打上门去是不是?我告诉你,崔兴国,光脚不怕穿鞋的。当初你顶了老爷子的公职,你大哥跟我没讲过二话吧。我倒是要问问你们领导,吃公家粮的人是不是革委会批准的特许包小老婆。”

蓝布褂子脸色更加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嫂嫂,你……”

“你嫂嫂怎么了啊。”钟师傅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好,你没包小老婆,那也简单。每个月自己留十块钱的伙食费,剩下的钱全交给家里头。”

蓝布褂子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十块钱怎么够?”

“你老婆孩子每个月吃多少米粮?大米一毛五一斤,肉包子五分钱一个。你们每个月差不多有三十斤的口粮定量。十块钱够你吃饱吃好,打扮得光光鲜鲜的了。”钟师傅冷笑,“你也是个当爹的。”

旁边人都鼓掌叫好,集体认为钟师傅的处置很公道。一个月十块钱他要还能轧起姘头来,也算他本事。

男女之间那点破事,摊开来都提不上嘴。

余秋也觉得这办法不错,多少山盟海誓死于一文钱下。

她刚实习的时候听说过医院的一桩桃色丑闻。长期搭班的男医生跟女护士有了私情,男医生的老婆抱着孩子要跳楼自杀,女护士也要从科室值班室窗口跳下去。

后来护理部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劝下来,然后将护士调去了分院。

不到半年时间,曾经的非君不可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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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就行动

余秋回到杨树湾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了。

一路上, 她都分外沉默。就算是在9102年,招娣的这种情况, 舆论也普遍劝和不劝分, 包括她在内。

因为招娣没有养活自己跟孩子的能力。在生存面前,人的尊严就如同被踩进烂泥中的纸,一文不值。

七十年代的现在更不可能了。人人都被户籍锁死在土地上,招娣就是想自强, 都找不到可以挣钱的门路。

女人啊,有钱才有希望。

余秋叹了口气, 目光落在装蚂蟥的木桶上。

她暗自祈祷, 争气点儿啊,小东西们, 姐姐能不能实现自强自立的人生就看你们了。只有养好了你们卖了钱, 姐才能赶紧还债实现财务自由啊。

船停在渡口,何东胜跟开船的师傅道谢。

谁说七十年代公正廉洁来着?公器私用的理所当然。招娣的那位丈夫的确人渣,可是他有权力安排自己负责管理的那条渡船单独送余秋跟何东胜回杨树湾。以点及面,估计其他行当也差不多。

余秋跳下船头,眼睛瞥到合上架着的渡桥,目光立刻聚焦。她没想到施工队速度居然这么快, 双抢刚结束, 就开始抢修被洪水冲垮的桥。

何东胜拎着桶跟下去, 看向她目光停留的地方:“公社讲九月份前一定会把桥给修好。不然开学了娃娃们上学就成大问题。”

其实也可以坐渡船, 还跟快捷方便些, 只是每天一来一回六分钱,对于很多家庭来讲是笔沉重的开支。供孩子读书本来就负担够重的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桥梁队的人还在矿灯下干活,余秋甚至清楚地看到矿灯照亮了他们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远处青山暗沉沉的,像恐龙的脊背。近处岸上的砖石钢筋堆得跟小山似的,这些都会变成渡桥的一部分,连接起两岸的交通。

星光太微弱,余秋小心翼翼地踩着河岸往前走时,鞋带差点儿被钢筋绊到了。

何东胜赶紧伸手搀她:“你慢点儿。”

余秋晃了下,稳住身子,她眼睛盯着钢筋的包装袋:“这个,可以用来给水田当阻拦网。”

水里头养殖蚂蟥,他们可以学着钟师傅一样用木箱子来养,可是稻田不行。稻田放养蚂蟥的话,必须得有隔离网,否则蚂蟥肯定能够逃走。

余秋觉得更合适的材料是无纺布,不过现在有没有无纺布卖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就算有的卖,她也掏不出钱来买啊,还是废物利用就地取材比较好。

何东胜凝神细瞧,点点头道:“这个不错,修房顶的时候我用过,压在瓦片下面,上面再盖草,不漏雨的。”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收拾起建筑垃圾。开玩笑,哪儿有垃圾,那都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想买还没地方找呢。

“干什么的啊?”

前方手电筒晃了过来,刺得余秋眼睛都睁不开。穿着工装的桥梁工人厉声呵斥,“都给我放下,偷盗国家财产,可是要蹲大牢的。”

“师傅你误会了。”何东胜赶紧过去递烟,陪着笑,“这个包装的软泡沫,能不能给我们点儿。我们队不少人家屋顶都漏雨了,我想趁着农忙结束,天又不下雨,赶紧把大家的屋顶给修好。”

那人接过香烟,自己划了根火柴点燃了,深深地吸了口,这才在腾起的青烟中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除了这个,其他的都不能动。到时候少了东西,桥修不好,还是你们吃亏。”

余秋赶紧点头:“一定一定。”

软泡沫太多,就他俩单凭手根本不好拿。何东胜索性跑到河边看鱼人家里借了辆独轮车。

他家的老人立刻打发在大柳树边上抓知了的孙子过来帮忙:“快去,抓不完的知了猴。”

陈福顺垂着脑袋,不声不吭地跑到余秋身边,抱起软泡沫往独轮车上送。

余秋随口问了句小孩:“今天课上的怎么样啊?你能跟上小田老师的课吗?”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触到了孩子的逆鳞,陈福顺居然一扭头,直接跑了。

余秋哭笑不得,这小孩还别扭上了。

何东胜笑着抱剩下的泡沫:“你没事问人家学习,小孩子最怕听这个,不跑才怪。”

余秋哑然失笑,好像还真是。她小时候也不乐意被人盯着问学习怎么样,考了多少分。可惜她的成绩是奶奶唯一能够拿出去炫耀的事情,所以注定了她要被人不停地问。

何东胜拿光了软泡沫,又将剩下的废纸板跟混凝土块一并搬上车,直到独轮车完全压不下才推着车子走。

那看建材的工人抽完烟绕回头,见状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这是要包圆啊。”

“省得师傅你们再安排人手清理垃圾唻。”何东胜笑着推动了车子,“多谢师傅啦,有空到我们杨树湾吃茶啊,保准给你倒糖开水。”

工人师傅笑着催促他们快走:“行了,不年不节的,喝什么糖水。东西拖回去别到处乱扔才是真的。”

余秋赶紧拎着蚂蟥桶跟在独轮车后面。

知青点距离村口比较近,两人决定东西就先安置在山洞前头,等明儿天亮了再赶紧改造水沟。

胡杨正在山洞前面的空地上忙碌,田雨在边上帮他打手电筒。她跟秀秀手里头都抓着扇子,顺带着也帮胡杨扇风。

然而这风显然太微弱,橙黄的光柱照亮了胡会计额头上滚滚的油汗。他来不及抬手擦,只全神贯注地忙着他手边的两口锅。那锅斜放在地上,边沿连着杆子,上头还接着个环形铁圈。

余秋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电视信号接收器。

她放下手上的木桶,往前紧走几步。待看清锅内壁上已经贴满了铝箔时,她忍不住惊叹:“可以啊,你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怎么样,是不是贴的很整齐。”田雨压抑不住自豪的心情,“陈媛跟郝红梅他们去公社讨的香烟纸,我上完课之后回来跟他们一块儿贴的。”

小田老师眼睛亮得堪比天上挂着的星星,“我们送给胡杨的这份生日礼物是不是特别有意义?韩晓生实在太聪明了,居然从他小时候吃过叫花鸡当中得到启发,想到锡纸可以传热。”

余秋挑高眉毛,发现胡杨正朝自己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

她不由得好笑,看来小胡会计也不是情商为零,还相当善解人意,完全接受了同伴们给他的惊喜。

确实不容易,这么多锡纸,他们得讨要多少香烟纸才能积攒起来。难怪他们早上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县城逛,原来早就打定了主意。

余秋笑容满面:“真厉害,真有心。胡杨,今天我没顾上,回头再给你补份礼物。”

“不用客气。”胡杨赶紧大声喊,“太阳灶还是你想的主意呢。明儿咱们必须得用太阳灶烧水煮饭。”

何东胜卸下独轮车上的东西,笑着接他的话:“那我明天无论如何都要过来讨一碗水喝了。”

胡杨高兴得很:“一定一定。”他好奇地看何东胜手上的软泡沫,“这是什么?哪儿来的啊。”

“那边不是修桥嘛,有不少不要的东西,我拿回来看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真的啊。”胡杨立刻丢下手上的工具,满脸兴奋地问田雨拿过手电筒,“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挖到好东西。”

胡奶奶在屋里头喊:“行啦,有什么不能明儿早上去看的。大晚上的,别磕碰到哪里。赶紧过来喝锅巴茶。”

胡杨却头也不回,直接抬脚朝前冲:“去晚了就什么都被人拿走了。哎呀,我真笨,我今天去县城应该找废品回收站的,不然肯定能淘换出不少好东西。”

十块钱根本不禁花,他都没买什么东西就用光了,连船票钱都忘了留下。何东胜跟余秋又有事先走了,最后还是渡口办公室的阿姨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落忍,请人顺带着把他捎回的杨树湾。

胡奶奶那这说风就是雨的孩子完全没办法,只好招呼重孙女儿秀秀跟着一块儿去。省得小胡会计不熟悉地形又激动过头,到时候直接一脚踩空了,骨碌碌掉到沟里头去。

何东胜谢过了胡奶奶锅巴茶的邀请,他要赶紧回去安排下明早生产队的出工。

生产队长转头看余秋跟田雨,犹豫了片刻:“要不,你俩也一块儿过来吧。”

田雨疑惑:“啊?喊我们有什么事吗?”

难不成双抢还没结束?

余秋立刻反应过来何东胜的意思,赶紧跟田雨咬耳朵。何东胜一个人忙不过来那二十亩稻鸭鱼实验田,想拉他们三个知青组合作小组。

田雨的眼睛顿时睁得跟灯泡似的,而且是通了电直接放光的那种。她抓着余秋的胳膊又摇又晃,欣喜若狂,一个劲儿地追问何东胜:“真的啊?太好了,我这才是真正深入到贫下中农中,与农村融为一体了。”

何东胜笑着点头:“当然,过了这一个双抢,杨树湾哪个不对你们竖起大拇指来。真说起干活的成果,你们一个能抵得上两个。”

田雨有点儿不好意思,难得腼腆起来:“我们还要继续学习,你说是不是啊,余秋。”

余秋扶额,她觉得年轻的姑娘还要再经历一次秋收的洗礼,才能消除对农业劳动不切实际的幻想。

何东胜一路走一路招呼六队的社员。夏天热,又还不到睡觉的点儿,家家户户几乎都在自家场院或者路旁的树下乘凉,还有以前当过说书先生的人在讲古。

有其他生产队的人在路口大槐树底下摇着蒲扇打蚊子乘凉,朝着何东胜笑:“你们六队这是训练部队呢。”

何东胜也回头笑:“歇今儿一天,明儿就得上工咯。早点讲完了,明早还能趁着凉快多睡几分钟觉。”

生产队没有什么队部,开会的场所往往在队长家里头或者是打谷场。

何东胜定下的地点却是宝珍家,因为全队属赵大爹家的三间大瓦房最气派,院子也收拾得最敞亮。每回在赵家开完会,队里头的人都感觉明儿自己也能过上赵家的日子。

家家户户都派了代表来,还有妇女抱着不会走路的孩子一并儿过来开会,小孩子摇头晃脑,咿咿呀呀的惹得大人们都要逗逗他。

何东胜点了下人头,确定全队四十七户人家都有代表在场,便宣布开会。

他也不叫宝珍母亲拿煤油灯,只借着天上的繁星微光开门见山:“双抢算是结束了。咱们队里头上半年的收成也有了定数,不可能再变出来更多。”

他转头招呼队里头的保管员,“四大爹,你说说看,咱们队上半年收成多少?”

保管员也不用翻账簿,他心里头就有本账,被问到了也不慌不忙:“咱们队三百亩水田,刚收上来的稻子是是十三万五千六百七十斤毛稻谷,估计稻子晒干了之后差不多十二万斤不到的样子。”

院子里头原本叽叽喳喳说话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个粮食产量可不算高,比去年还差一些。唉,今天水灾闹得真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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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打个赌

星星静悄悄地在夜空点灯, 萤火虫无声地提着灯笼。庭院中的人们摇晃着蒲扇驱赶蚊子, 谁也不吱声。

最后还是生产队副队长宝珍的父亲先开的口:“东胜,你有话就说吧。”

大晚上的把大家伙儿都招来, 总不会是特地为了泼大家冷水, 好叫全队人今晚都睡不上安生觉。

何东胜朝保管员点点头,转过脑袋来看众人:“公粮任务我就不说了,大家伙儿心里有数。不瞒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婶婶,昨晚上我一夜没睡好。我始终在琢磨着我们队里头粮食什么时候能上去。后来还是小秋大夫给了我提示。”

余秋不防被突然间cue到, 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幸亏天黑,尽管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她, 她仍旧可以伪装成镇定自若的模样:“何队长告诉我, 生产队的田跟各家各户的自留地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是集体不固定地劳动,今天赵大婶在东边地里干活, 明天她又去西边了。她家的自留地是固定了的, 天天都要自己做。所以自留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头最有数。我就想,如果生产队的田也能这么来,可能收成就能达到自留地的产量了。”

何东胜点点头,接过了她的话:“人多力量大,人少钻而精。我思前想后了半天,觉得要是咱们生产队下面再分合作小组, 每个组固定了干活的位置, 可能大家伙儿对田里头的情况就更有数了。我想来想去, 这个事儿得全队的老少爷儿们拿主意, 所以就请大家都过来了。”

院子里头响起嘈杂的声响, 宝珍的父母也相当惊讶,因为事先没听生产队长透露口风。

赵大爹接过话头子:“东胜,那这个合作小组要怎么搭人?活又怎么干?”

“全凭自愿。比方说大爹你家,你跟婶婶还有两个弟弟弟媳妇,六个全劳力,正好就能组成一个合作小组。到时候要怎么上工,你们自个儿决定,反正到秋收的时候,你们每亩田给队里头交三百五十斤的稻子就行。”

院子里头炸窝了,有人大着胆子直接问:“交完那三百五十斤稻子剩下来的部分呢?”

“剩下来的就是合作小组的工分。按照这个工分,年底分粮分钱的时候,再把这些稻子啊麦子啊菜籽啊,分回各个合作组。至于合作组内部要怎么分,就是组里头自己的事情了。”

宝珍母亲吓得不轻,伸手拽生产队长:“东胜啊,这个……”

“这个还是计件工分啊,就是不跟以前一样不固定地方了而已。”何东胜笑,“以前是大家伙儿坐下来定每个人的工分。现在就让田亩给我们定工分好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何东胜扫视一圈,脸上带着笑:“我就是个想法,同不同意还得大家伙儿自己决定。要是今晚决定不了,就明儿再讲。要是定下来了,我们就接着分小组,确定各个组负责的田亩。从明儿早上起,干活凭自觉,反正打不出来粮食,到时候还是小组拿不到工分。”

蹲在墙角拍蚊子的老头子先站了起来:“行啦,就这么定吧。也别搞麻烦了,咱们生产队不是有四十七户吗?直接分成四十七个小组好了,省的后面小组算工分还要再吵架。”

其他人讪讪的,连连否认:“不吵不吵,没什么好吵的。”

“今晚就定下来吧。”老大爷的态度很坚决,“各家各户把负责的田定了,明早好上工。没栽好的秧赶紧补栽,没下好的肥马上补肥。再耽误下去,过了秋,照样长不出来口粮。”

众人哄笑着,嘴里头连连否认,哪个没好好栽秧了,都踏踏实实栽秧。

“栽了也未必能生根活下来。”宝珍母亲身为妇女队长,赶紧站出来说话,“没活的苗得马上补栽。”

话音落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也表了态,同意弄这个合作小组了。

赵大婶赶紧晃晃脑袋,算了算了,弄就弄吧。公社又没讲过生产队不能搞合作小组,再说他们以前下田干活也经常几个人合伙负责一块田的。现在只不过是把临时变成固定的而已。

“那好,大家举个手表态。”何东胜点点头,“要是都没意见,那今晚就定下来了。”

余秋本以为这件事还要再反复倒腾好几天才会有结论,不想院子里头居然没有一个声音表示反对。于是生产队大会立刻进入下一个流程,开始分配各个合作组负责的田亩。

田雨也惊讶的很,她没想到社员居然这么欢迎搞合作小组。

生产队的田足足有三百亩,距离村子的位置有近有远,靠水渠的位置也不同,想要平等地分成四十七份,让每一户都没意见,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两兄弟分家都能吵到去县太爷面前打官司呢。

“头一桩就是那二十亩实验田。”何东胜抬起头来笑,“哪个合作组愿意试试?到时候养出来的鱼交完公家再分给集体,剩下的就是合作组自己分。买鱼苗的钱算在合作组的工分里头,买鸭苗的钱算生产队公账。鸭子生蛋以后,每年一只鸭子交一百枚鸭蛋给生产队。其余的不管。鱼饲料鸭饲料也是合作组自己负责。”

虽然他将条件提的相当优厚,但院子里头的社员仍旧犹豫不决。

稻田里头养鱼养鸭子听着挺新鲜,好像还白得了鱼跟鸭蛋,可养起来真没那么简单。鱼跟鸭子生病怎么办?稻子要不要打农药?万一不打药,稻子被虫吃光了要如何是好。可是打了药,毒死了鱼跟鸭子又怎么算?

樱桃好吃树难栽,可不是所有人吃螃蟹都不会被夹到手。

何东胜扫视了一圈,点点头:“既然这样,那……”

他话没说完,被宝珍父亲打断了:“既然这样,这二十亩地就我们家负责吧。”

院子里头响起哗然声,众人全都盯着副队长。这可不是桩好交易,樱桃树栽下去第一年还挂不了果子哩,头回做新鲜事,肯定得不到好收成。

赵大爹的态度却坚决的很:“行了,这事儿没什么好拖的,就这么定下来了。”

“那不行。”田雨急了,“我们知青也要参与进来。”

众人哄笑,有年纪大的人拿小田老师打趣:“到时候可是要交粮食的,小田老师你要拿什么交啊?”

田雨咬咬牙:“到时候打不出粮食来,我拿大队分给我的口粮抵。”

院子里头的社员笑得更加厉害,先前喊话的农民大声应着:“行,到时候你跟小秋大夫还有小胡会计就在我们六队吃百家饭。”

有这二十亩水田打头仗,后面的分田就进展得顺利多了。看看,新农民跟生产队的头号实在底子人家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队委会当场列出了名单,然后一个个地报出,最后剩下的一些田亩也直接抓阄了事。各家各户的代表对于这件即将影响他们全家生计的事情,竟然毫无意见。

看到余秋跟田雨彻底惊呆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农民的爽快。

宝珍挪到余秋身边,偷偷跟她咬耳朵:“我小时候,家家户户也是固定了田亩的。”

余秋猛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不小心听到的墙角。按照大队书记说的话的意思,当初其实搞过类似分田到户的工作。后来因为路线斗争,所以这种形式才被紧急叫停的。

难怪大家伙儿没意见,因为基本上他们分到手的还是自家以前的田地。只不过这几年时间,各家各户人口有所变化,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所以即使这个调整方案并非尽善尽美,就跟加工资有加的多也有加的少,但凡脑子还正常的人都明白,先定下来加工资这件事才是正经。

谁说农民目光短浅来着?他们分明迅速把握住了大方向,没有为着三瓜两枣扯皮裹精。

路线斗争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余秋就不相信他们会不明白今晚上生产队长宣布的事情是在打擦边球。

但自古枪打出头鸟,既然有干部愿意站起来,他们就想赶紧跟上。

热热闹闹的大会只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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