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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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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何东胜宣布散会,所有人都摇着自家的蒲扇往外头走。

都说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生产队的这个会可真是雷厉风行的叫每次医院开大会被迫过去凑人头趁机睁着眼睛补觉的余秋深感佩服。

估计是生产队不讲究开会留痕,半个小时的会要补一个小时的会议记录吧。

何东胜要送送女知青,被小秋大夫跟小田老师直接谢绝了。

回去的路上,田雨分外沉默。走到大路口时,她才迟疑着问余秋:“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儿像三自一包,包产到户啊。”

余秋心中一凛,赶紧将这事儿的性质往集体主义上靠:“你怎么能这样想贫下中农呢。这是合作小组,才不是包产到户呢。包产到户的话,生产队会统一买种粮买化肥买农药还算工分?你看,所有的事情明明都是生产队牵头。”

田雨被她的话绕晕了。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可又说不清楚。

余秋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我还没问你,今儿课上的怎么样?那群孩子有没有跑野了心?”

田雨立刻被踩到了痛脚,气得牙痒痒:“甭提了,这群毛孩子。尤其是李红兵,中午放完学回家吃饭,下午才上了两节课就没再见他的人影子。气死我了,我要上他家家访去!”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前头就传来李红兵的声音:“滚滚滚,你个笨蛋,知了猴都跑了。”

田雨立刻冲上前,厉声呵斥:“李红兵,你为什么逃课?”

可怜小李同学正对着自己的一群小罗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被她这么一吼,顿时气势全消。

他试图狡辩:“没有,小田老师,我不是逃课,我闹肚子上厕所去了。”

“上个厕所要两个小时?”田雨冷笑,“下次我是不是该带个尿勺去厕所捞你啊。”

旁边的小孩们毫无立场原则可言,看着自己老大吃瘪,居然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余秋看着李红兵手上的长竹竿,了然于心。估计这小子下午早退是跑出来抓知了猴了。

一只知了猴变成蝉蜕后,可能卖一分五呢。这活儿比抓田鼠难度小,危险系数也低。田鼠会咬人,知了猴最多只能想办法逃走。

“你一晚上能逮多少知了猴。”

李红兵冷不防被小秋大夫提问,先是一愣,而后按耐不住骄傲地挺起胸膛:“四十只,我一晚上能逮四十只知了猴。”

整个杨树湾九个生产队,没有比他更会抓知了猴的人。

六毛钱,这个收入完全抵得上一个全劳力在地里头苦一天的收入了。

余秋点点头,轻描淡写:“你明天好好上学,不迟到不早退的话,我明天晚上给你逮一百二十只知了猴。”

一群毛孩子集体发出哗然声,感觉这个手上抓针筒追着人打针的小秋大夫在吹牛。哈,她会找知了猴洞吗?别跟小胡会计似的,把蛇洞当成黄鳝洞,差点儿被蛇咬了。

余秋挑挑眉毛,似笑非笑:“谁说抓知了猴一定得会找洞穴?知识就是力量。我们打赌,要是我明天逮不到一百二十只知了猴,我请你们每个人都吃水果糖。”

这下子,半大小子们的嗷嗷叫声简直能响彻云霄。水果糖哎,又香又甜的水果糖。好几个毛孩子当场咽起了口水。

余秋抬高了声音:“那咱们说好了。谁要是不认真上课,谁就什么都别想吃。”

孩子们更加高兴,听听,小秋大夫就是再吹牛,存心给大家送糖吃呢。

一百二十只知了猴?嘿,她明儿能逮到十二只就该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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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会给兔子接生

田雨也充满了疑惑。

知了猴动作敏捷的很呢, 她小时候跟弟弟守在公园里头逮,一晚上下来都快被蚊子抬走了, 也没抓到几只。抓不到知了猴还想找它飞走之后留下的蝉蜕, 更是千难万难。

“你要给知了猴下麻药?”小田老师琢磨了半天,感觉唯一的可能就是术业有专攻。

余秋被她逗笑了:“麻药多贵啊, 那我逮了知了猴还捞不回本钱呢。”

田雨跟着她往前跑。见她过知青点而不入,而是继续往前;小田老师不由得喊她:“算啦,下礼拜我问问郝红梅供销社有没有水果糖卖。你就是今天一夜不睡, 也抓不到那么多知了猴的。”

余秋笑得眉眼弯弯:“我才不上山喂蚊子呢, 我去找胶带。”

她在内分泌科实习的时候,见过位1型糖尿病小患者,住院调节血糖实在无聊, 恰逢暑假, 这孩子每天晚上都在医院的树林里头逮知了猴。

他用的办法极为简单, 就是拿胶带在树干距离地面约莫一米高的位置缠一道, 然后知了猴从土里头拱出来再往树上爬的时候, 就被滑滑的胶带拦住了, 爬不上去,就只好束手就擒。

那孩子逮知了猴纯属无聊, 他饮食被严格控制,逮到的知了猴全让陪床的奶奶炒熟了送给医生护士。非得看着人家吃下去,他才过足了眼瘾, 心里头痛快。

田雨从来没见过人家用这种办法逮知了猴。事实上, 眼下这个时代, 连胶带都不常见。小田老师要不是从小在码头长大,见多了各种运货,恐怕会搞不清楚胶带的模样。

余秋不知道供销社有没有胶带卖,其实即便有,她也没钱买。

她要去捡垃圾,她看到修桥剩下的建筑垃圾里头用贴箱子用的胶带,就算撕下来之后没有粘性了,只要将光滑的胶带紧紧扎在树干上便也能发挥作用。

田雨兴冲冲地跟上,嘿,这回非得让李红兵服了。叫他知道光靠蛮力是不行的,知识就是力量。

两人跑到圩埂边上时,迎头撞上正要推着独轮车走的胡杨。

胡会计收获颇丰,他愣是以三寸不烂之舌讨走了所有的废钢筋以及破铜烂铁,连人家断了的青砖都没放过;很有雁过拔毛,蚊子腿上剔下肉的架势。

看守建材的工人一见余秋就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你怎么还来啊,你们这是要搬空了整座桥?”

余秋陪着笑:“师傅你误会了,我们想找点儿用过的胶带。”

那师傅从桥墩子上跳下来,打着矿灯帮这帮孩子找丢在一旁的胶带,嘴里头却调侃:“你们这位小朋友说拿了我们的东西就送我们太阳灶,那你们拿了胶带打算给我们什么做交换啊。”

胡杨立刻强调:“师傅你得帮我收集烟盒里头的锡纸,不然我没办法造出太阳灶。”

工人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饶我的锡纸呢?”

几人都嘿嘿地笑起来,连秀秀都跟着抿嘴直乐。

田雨脱口而出:“我们也不白拿东西,我们请师傅您吃知了猴。”

她虽然还没见余秋抓一只知了猴,却本能地相信自己的同伴一定能做到。哇,到时候太阳灶烧起来,知了猴放进锅里加盐煸炒肯定香死个人。

工人师傅哈哈大笑。

他翻找出胶带,又抓了个小筐子帮他们装上递过去,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行了,抓了知了猴就自己吃吧,好歹也算苍蝇肉。看看你们这几个娃娃,一个个瘦的跟猴儿一样。”

几人满载而归。

临走前,胡杨还眼巴巴地盯着看守工人:“师傅,我们明天还能过来找吗?”

工人差点儿没被自己口中的香烟呛死,连连摆手赶人:“滚蛋滚蛋,还没完没了咯。”

田雨赶紧拽住还想再说话的胡杨,拖着人走,压低声音道:“你傻啊你,你明儿直接拿太阳灶过去,我就不信他们会什么垃圾都不给你留下。”

这么热的天,他们干活肯定又累又渴,要不停地喝水。在大太阳底下,还有比太阳灶更合适方便的烧水工具吗?

余秋惊讶地挑高了眉毛,他们家小田老师很可以啊,居然知道活学活用投桃报李。

胡杨立刻高兴起来:“对,我明儿给他们烧几大壶开水,里头还放蒲公英。等天一亮我就割蒲公英去。”

“行了,你多睡会吧。”余秋赶紧拦下他,“大忙的时候凉茶没烧完,还剩下不少。”

胡杨立刻摇头:“哪怎么行,社员下田肯定又热又渴,还得继续给他们送凉茶,不然得中暑。”

田雨有些茫然:“秧不是插下去了吗?我们又不能替秧苗长,他们下田干什么啊?”

“不下田,上山。”秀秀说话细声细气的,“上山割茅草做厩肥。现在不积肥的话,后面就没肥料用了。”

为了给第二季稻谷施足了底肥,各个生产队的草肥塘都已经用的底朝天。用大队书记的话来说,里头积了水,养鱼都不成问题。所以社员必须得利用农忙过后的时间,赶紧沤下一波草肥。

余秋叹气,这样效率多低啊。照她说,不如在山上林间养走地鸡。鸡既吃虫子也吃草,鸡能生蛋,到时候鸡白也能沤肥。

胡杨龇牙咧嘴:“我看鸡挑嘴的很,草稍微老点儿它们都不吃,还不如养羊。羊吃进肚子里的是草,拉出来的就是现成的肥料啊。这可比直接沤草肥快多了。而且养到年底,咱们除了交给国家之外,还能宰头羊给社员改善伙食。”

田雨表示怀疑:“可是羊吃草肯定会消耗掉很多肥料的吧,不然羊身上的肉是怎么长起来的?”

胡杨不假思索:“青草发酵的时候是不是会产生大量的热?那就是本来应该长在羊身上的能量。”

余秋被小胡会计给绕晕了,居然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不管了,茅草垫厩肥肯定比不上茅草喂羊,然后收集羊粪来的效益高。

田雨见余秋都没有反驳,也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胡杨的说法。可这又有个新问题,买羊羔的钱从哪儿来?

羊羔可不便宜,又不是小鸡小鸭,可以自家拿蛋孵。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所有的凌云壮志都死于穷的叮当响。

胡会计的钱全用来买书买材料了,田雨也没什么钱,余秋跟秀秀更不用说,赤头赤尾的精穷。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还是在山上树林间养鸡,外头圈起网来就好,能省好大一笔饲料钱。

以后余秋再给人看病,收的鸡蛋必须得是能孵出小鸡的那种。这样让胡奶奶养的鸡孵出小鸡苗来,他们以后就能看着鸡生蛋蛋生鸡,医疗站的费用就不用愁了。

胡杨憧憬完养鸡场,仍旧有些垂头丧气:“唉,其实养羊很好啊,咱们还能剪羊毛卖钱呢。”

余秋估摸着这孩子没分清楚山羊跟绵羊的区别,很有榨干人家最后一滴利用价值的意思。

独轮车拐了个弯,前边路旁全是社员们自家的自留地,郁郁葱葱的毛豆跟蚕豆长得正茂盛。

毛豆和蚕豆都是杨树湾人愿意种的作物,因为它们根上的根瘤菌可以肥田,而且结出来的豆子既可以当菜吃,也可以毛豆腐或者晒豆瓣酱,就连豆渣跟豆糠喂猪,猪都长得快。

余秋看到豆丛左右摇晃,里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由得惊讶:“田鼠吃豆子吗?”

“也吃。”秀秀凝神细瞧那豆丛下的黑影,颇为肯定,“不过这个应该是野兔。”

野兔肉也好吃,反正她觉得不比田鼠肉差,况且野兔要比田鼠大不少。不过野兔更难抓,就是老手都未必能逮得到。

余秋心念一动:“其实我们还可以养另外一种动物,吃草,能剪毛,宰了还能吃肉。”

秀秀茫然:“牛毛剪了有什么用啊?而且牛好贵的。”

“不。”余秋指着毛豆地的方向,“养兔子,长毛兔。”

她印象当中,兔子性情极为温顺,每天除了吃就是蹲在原地晒太阳,关在笼子里头也不闹腾。

做医学实验的时候,大家都得小心小白鼠跟大白鼠,因为它们被反抗挣扎甚至会攻击人类。兔子不一样,兔子乖的不行,除非故意将手伸进它嘴巴里强摁住头,否则兔子急了也不咬人。

“啊?”田雨惊呼出声,“小白兔剪毛就好了啊,怎么能杀了它吃肉?”

她小时候跟弟弟一块儿养过小白兔,两只眼睛红红的,特别可爱。后来兔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余秋想到那句经典的台词,怎么可以吃兔兔;再想想田雨平常标准女汉子的作风,顿时忍俊不禁。

她捂着嘴巴,笑得呛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清清嗓子:“那我们就养长毛兔吧,不杀兔子吃肉,到时候剪兔毛卖给供销社,也是支援国家建设。”

胡杨觉得这个方案比较靠谱,他听说广东佛冈从国外引进了安哥拉兔养殖,通过出口兔毛,为国家换取了宝贵的外汇。

大青山到处都是茅草,完全不用愁兔子饲料。到时候他们养成了兔子,出口挣了外汇,国家就有钱买机器,促进国内工农业发展了!

余秋看这俩小知青双眼亮晶晶,恨不得拥抱一下来表达彼此激动心情的模样;老阿姨顿时羞愧不已。

看看,这格局立见高下。她就琢磨着怎么能挣点儿钱改善生活,人家想的却是如何建设祖国。

胡杨当即做了决定,他回去就给家里头写信,让母亲帮忙打听到底哪儿有兔苗卖。

他隐约好像记得部队农场里头有个养兔场。兔子一窝能抱好几个崽儿呢。

他们只要买两只种兔,就能生出个养兔场。

到时候,林下放鸡,山地养兔,鸡吃虫子,兔子吃草,又有蛋又有毛,排泄物还能用来肥田。

胡杨满心欢喜地看余秋:“你会给人接生,肯定也能给兔子接生对不对?到时候母兔怀孕生小兔子了,你就接小兔子啊。咱们的小兔子肯定个个都能养活。”

余秋心头一阵气血翻涌。

她几乎当场咆哮出来,姐是妇产科医生!被迫着当全科大夫也就算了,毕竟生活不易多才多艺。你个熊孩子居然还丧心病狂地让姐连兽医也干了。

孩子,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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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胡杨就兴冲冲地央宝珍父亲帮他寄信。

六队分了合作小组, 组员们连夜仔细观察了水稻田,集体认为有浮秧, 需要赶紧补种。但六队的秧苗都用完了, 育秧又需要差不多个把月的功夫;于是生产队的副队长立刻出发,去别的大队找多出来的秧苗。

论起种田来,赵大爹绝对是整个杨树湾甚至整个红星公社都排的上号的。他出去挑的秧苗,肯定个顶个的好。

胡杨在后面喊:“大爹, 顺带着把石灰给买了啊,田里的水沟要清塘呢。不然鱼容易生病。”

田雨十分稀奇, 他们明明看着六队双抢的啊。她觉得六队的农活干得非常漂亮, 比好几个生产队都强多了。

怎么其他队都不认为需要补种,单单六队觉得自己活计不好呢。再说秧才插下去多久啊, 这么快就能看出来到底有没有浮秧了吗?

余秋挑高眉毛, 似笑非笑:“大概是因为六队的人格外精益求精。”

田雨狐疑地看了眼余秋,感觉这个同伴在敷衍自己。

“哎呀,早点发现需要补种总比迟了来得强。”胡杨端着碗急吼吼地喝红薯稀饭,说话声音都含混不清,“最会种田的是贫下中农,咱们看着就好。外行千万不要想着去指导内行。”

他昨天跑县城待了一整天, 都没来得及进大队支部的门。今儿胡会计得赶紧去大队干活, 农忙结束意味着农时的新开始, 一堆进帐出账要算清楚呢。况且他还想着早点做完事情, 中午好空出时间跑回来试验他的太阳灶。

要是效果好的话, 他赶紧给人家造桥队也做一个。大热的天,桥梁队还在太阳底下干活,真是太辛苦了。

余秋泡好小麦,甩甩手上的水。昨天大队把补贴他们三个人的小麦送过来了,刚好今天派上用场,等催几天芽,就能做麦芽糖了。

她提醒胡杨:“我觉得你还可以考虑利用凸透镜的聚光原理,那样说不定要用到的材料更少。昨天我看桥梁队那边有玻璃来着。”

胡杨立刻一口干掉了剩下的山芋粥,抹着嘴巴就跑。连胡奶奶在后面喊他再吃根玉米棒子,他都没顾上。

急得胡奶奶跺脚,这娃娃吃这么少,以后肯定不长个子。

田雨大笑:“长那么高做什么?穿裤子都费布料。”

她抬眼看闹钟,赶紧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夏天热,教室里头闷得跟蒸笼一样。她得趁着早上凉快多上点儿课,不然到时候太阳一大起来,那帮孩子绝对坐不住。

余秋也不得闲,她要赶紧将蚂蟥种苗下到水沟里头,不然这三十七块钱非得闷死不可。

李红兵吃过早饭被他妈揪着耳朵逼去上学,还非要绕一圈,跑到知青点跟余秋讨要水果糖:“小秋大夫,你可不能赖账。”

说话的时候,他还仔细观察余秋的眼睛,试图从人家脸上发现熬了一夜没睡觉的迹象。

余秋看这孩子探头探脑的样子,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放心吧,我是大人,说话算数。”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又开始嚷嚷“女大三抱金砖”,结果被何东胜拎住了脑袋上的呆毛,拽到边上去了。

李红兵相当会察言观色,感觉自己得罪不起六队的生产队长,立刻脚上跟踩着风火轮似的蹿开老远。临逃跑前,他还不怕死地强调了一句:“小秋大夫是我们六队的媳妇儿。”

何东胜作势捏拳头,那小子赶紧逃之夭夭。

田雨气得在后面大喊:“李红兵,今儿第一个抽你背课文。你要是不会背,给我到教室后门站着,晒太阳听课。”

李红兵回头冲田雨做了个鬼脸,小田老师抓着黄挎包就追出去。

余秋看这两孩子你追我打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年轻人啊,果然活力无限。

她转过头疑惑地看何东胜:“何队长,你有事儿吗?”

何东胜正看她脸上老气横秋的神色好笑呢,闻声笑容更深:“当然是赶紧把水蛭给放田里头了。不然那到时候水干了,它们可不容易长。”

余秋惊讶地挑高眉毛,感觉不可思议:“你现在就要在水田里头养蚂蟥……水蛭。”

为了尽可能减少人们对蚂蟥的恐惧心理,现在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使用起水蛭这个官方名称。

何东胜点点头:“当然,早点儿弄才知道能不能养成功。”

他原本是打算先管那二十亩稻鸭鱼实验田,结果宝珍一家主动请缨了,何东胜就觉得自己的计划必须得提前。

自从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后,他心中就憋着股劲儿,总希望能够改变些什么。生产队的乡亲们都信任他,明明他压根没多少种田的经验,选举生产队长的时候,他却赢得了所有人举起的手。

因为社员们相信念过书的娃娃能让他们过得更好。他不能辜负这份期望。

这些事情,是眼前的小知青大夫无法理解的。

何东胜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万一养不活,我也好趁着夏天多抓点儿蚂蟥卖了换钱啊。”

余秋觉得何东胜说得也有道理。连隐形分田到户都做了,不如趁机将蚂蟥也下稻田养了。这样也好,眼下各家各户肯定都卯足了劲儿想方设法让自家的田亩产量更高,折腾出点儿什么动静来都不稀奇。

她点点头:“行,水蛭种苗分你一半,不过你得先把防护做好吧,否则到时候肯定跑得一条都不剩。”

何东胜看玩笑道:“要是水里头一条蚂蟥都没有,大家才高兴吧,下田不用担心被吸血了。”

他看着木桶里头的蚂蟥种苗,估计了一下需要的养殖面积,然后就拿起昨天从修桥处拿来的废弃木料开始叮叮咚咚地敲起来。

没有现成的网箱,他们只能自己做。

何东胜想按照钟师傅那个箱子的尺寸来,余秋却觉得要更大点儿才好。

“动物生长除了需要食物之外,就是呼吸新鲜空气以及饮水。网箱太小的话,水蛭在里头容易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缺氧而死。再说同样的木材,做两个小网箱加在一起耗费的木料反而比大木箱多。为了成本考虑,也应该选择更大的木箱。”

何东胜被她这么噼里啪啦地念了一通,只觉得好笑。他点点头,没跟余秋争辩,直接加了木料,做成了足有辆板车那么大的木箱,装下那一桶蚂蟥苗应当绰绰有余了。

余秋却摇摇头,十分惋惜:“要是有细网就好了,这样比木桶上戳细孔透气性更好。”

何东胜想了想,摇头道:“我估计蚊帐不行,蚂蟥能够钻出去。”

余秋正要说什么,八队的保管员到胡奶奶家收她搓的草绳。见到何东胜,他立刻伸手招呼:“哎,刚好,东胜,大队要问问你们队今年想报多少化肥计划啊。”

“算了,看大队能批多少吧。有尿素最好。”

现在化肥大部分靠进口,国产只能满足部分需要,属于绝对的紧俏物资,计划报上去,基本上也批不下来,更加像是走过场一样。

余秋听到尿素两个字,灵机一动,尿素裤。

她曾经听产房的退休护士长说过,六七十年代尿素袋子是尼龙做的。因为布料紧张不少人拿尿素袋做裤子,被称为尿素裤。

尼龙本身就可以做网箱啊,既能透气又不容易腐烂,是天然的网箱好材料。

何东胜倒是头回听说什么尿素裤,不过尿素袋子生产队库房倒是有。

前两年大队从公社拿回过一回尿素分给各个生产队。但是杨树湾人没加过尿素,完全不理解这种白花花看着像盐一样的东西可以做肥料。

简直是开玩笑嘛,经历过大越进时代的老百姓对于干部的各种想当然早就见怪不怪。要是盐能种地,那盐碱地早就成了粮仓,何必年年逃荒。

大家都不积极,只何东胜刚好回乡学农,把那尿素当个宝贝。他好说歹说,队里头的人都不听,最后那袋子尿素居然全都被何东胜拿去种自家的菜地。

结果长出来的南瓜、冬瓜以及黄瓜都壮硕的惊人,村里头人见了甚至吓得不敢吃,觉得那不是正经东西。蔬果吃了尿素都变形了,人吃得更加变形。

不过大家却知道尿素种庄稼是好东西了,因为其中有块田被何东胜偷偷撒过尿素,倒了收割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这片田的产量是旁处的两倍。

这下子社员们都意识到了,干部没骗人,那盐是好东西,果然是肥料。

可惜后头县里头鲜少再给公社发化肥,尤其是尿素。据说是因为本县没有化肥厂,隔壁县的革委会主任又恰好跟本县的这位不对付,所以很少卖化肥过来。

何东胜最早得到的那个尿素口袋倒是没丢了。

不是他存心想留作纪念还是什么的,纯粹是现在物资太过于紧缺,什么东西都被当成宝贝留下来用。余秋还见过用人拿农药瓶子盛煤油,更有甚者还拿德国原装铝罐改造成饭盒装饭吃。

她去田里头给人送凉茶的时候看到了,差点儿魂都吓飞了。她坚持说这铝罐装过剧毒农药,不说深埋也绝对不能装食物。

结果农民跟没事人一样,只反复强调洗干净咯,没关系。死活不肯放弃难得的铝饭盒。

她能说什么呢。

还有人将铝罐改成汆子装在柴灶的铁锅边上,就着烧饭的余火滚开水。这种新型汆子轻巧容量大还省柴火,相当受欢迎。

何东胜留下的尼龙口袋同样是不浪费,每年都基本上被拿来装种粮。六队的社员们坚信种子在尿素袋子里头装过了,长出来的庄稼都要比旁处茂盛些。

尼龙口袋不大,最后只勉强贴了木箱子的两面,算是半网半箱地凑合着用了。

何东胜将蚂蟥放了一半进网箱,然后拿长毛竹架着,好叫网箱半浮在水中,尽可能让蚂蟥呼吸到新鲜空气。

余秋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在网箱上面一圈放泡沫呢?钓鱼的线上不都还穿着浮子吗?这样它不就能自己浮在水上了么。”

何东胜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他伸手想拍小赤脚医生,夸一句“真有你的”时,不小心对上小秋大夫不悦的抗拒神色。

生产队长赶紧收回手,直接竖起大拇指称赞:“这主意不错,我去弄点儿泡沫过来。”

毫无疑问,泡沫的来源地仍旧是修桥队。负责看管的工人师傅已经彻底没脾气。这杨树湾的年轻人怎么这样?什么东西都能被他们当成宝贝。

何东胜放下了网箱,又去大沟淌了螺蛳回来丢进去给蚂蟥当饲料。一直忙碌到胡奶奶择菜准备烧饭,他才歇手。

胡奶奶招呼他留下来吃午饭他也不肯,他得趁着午饭前赶紧拿软泡沫给稻田设好防护网。

下午他还得跑一趟白子乡公社,去拿定好的草鱼鱼苗。鸭苗也得赶紧领回来了,不然大暑天更热,小鸭子说不定会闷死掉。

胡杨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账,从大队赶回来,兴冲冲地准备试验他的太阳灶。见何东胜要走人,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不喝太阳灶煮出来的茶了?”

何东胜笑:“我可不等着,我先下趟田再说。不然水晓得水什么时候烧开啊。”

胡杨点点头:“行,你先去,回头我把水烧上,就过去找你。”

说着,他兴冲冲地将手里头的包裹塞给余秋,“你跟田雨的,尼龙袜。保准不跟棉线袜子一样,直接垮在脚上。”

余秋眼皮子微跳,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尼龙袜?”

“对啊。”胡杨已经拿出了他的太阳能灶,往托盘上放铝罐水壶,“我妈给我们寄的,昨天就到了,结果给我放大队部了。”

他转过头催促余秋,“你先选。没事的,这个就是用工业券,我们一人一双。”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加厉害了。妈呀,买双尼龙袜子还要工业券?那泡在水里头的尼龙口袋到底能做多少双袜子啊。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何东胜。

生产队长笑得眉毛眼睛都往下弯。他朝胡杨挥挥手:“行啊,我看看我们把田都收拾好了,你的凉茶能不能煮开。”

※※※※※※※※※※※※※※※※※※※※

下面是关于当时化肥问题的资料:

据从德国国家档案馆获取的美国解密文件第807号情报记录披露,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政府,决心解决粮食问题,出台了重大的农业发展计划,这使得化肥进口量迅速增长。

其实,在20世纪60年代初到70年代末这段时间里,中国农业虽然受到“大革命”的影响,但还是取得了较大的进步。

仅就氮肥来说,中国的进口数量从1964年的40万吨增长到1965年的50万吨,到1967年可能增长到94万吨。当时主要的进口对象是欧洲和日本。中国还利用两者的商业竞争关系打破了商业垄断。日本虽然1972年9月才跟中国正式建交,但在此之前已有贸易往来。

早在1962年10月,日本前通商大臣高崎达之助率团访华时,中国贸易代表廖承志就与他签署了《中日长期综合贸易备忘录》。备忘录规定从1963—1967年,平均年贸易额每方各为3600万英镑(当时1英镑约合人民币6.89元),双方还指定了政治方面的联系人廖承志和松村谦三。

该备忘录签署后,中日开始了关于化肥合同的具体协商。中方随后披露了与欧洲复合肥协会的交易,并要求日本化肥工业满足欧洲复合肥协会的价格,并要求日本在1966年12月20日前给答复。

日本建议卖给中国60万吨氮肥或一定数量的硫化氨(每吨46美元)。但中国不断压价,协商的最终结果是中国从日本那里买了150万吨硫化氨,价格与欧洲复合肥协会的一致——每吨34美元。

日本在这场交易中不得不让步了,因为它担心自己的化肥工业会被踢出中国市场。这样,中国就节省了6600万美元——这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民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数字。更重要的是它打破了西欧和日本对世界化肥市场的垄断,为中国自主的化肥贸易政策奠定了基础。

该解密档案还写到,尽管在贸易上对中国有利,但中国政府还是在政治上继续批评日本首相佐藤荣作对中国不甚友好的政策,并措辞严厉地表示日本应该更相信中国。

解密档案强调说,这些关于化肥的协商注定使佐藤荣作非常尴尬,因为此时正赶上日本的国会选举,对华贸易问题是此次选举的重要政治议题。日本政界要求佐藤荣作承认,他对中国的疏远政策给了欧洲商人可乘之机,让日本的这些竞争对手在中国市场上占得先机。

确实,日本1967年出口到中国的化肥和钢材虽然再创新高,但日本还是失去了有利的地位,中国的主要购买对象已开始转向欧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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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队长显然小看了太阳灶的威力。

一大铝罐的水,架在太阳灶的灶圈上, 不到半个小时水就翻滚起来。胡奶奶稀奇的不得了, 这娃娃真是能耐咯。

胡杨高兴地催促胡奶奶:“快快快,用这水煮饭。”

余秋立刻反对:“直接把米下罐子里头啊, 再热一趟锅多麻烦。咱们今天吃焖饭吧。”

她跑到胡奶奶家的自留地采了西红柿跟青椒, 跟胡奶奶昨晚挖的土豆一并切成丁。

胡杨在边上拼命地催:“快点快点,饭要熟了。”

余秋赶紧拿着锅铲搅拌煮开的米饭, 将西红柿青椒土豆丁放进去,重新盖上盖子。她有些遗憾:“最好有油拌一拌。”

要是再有腊肉或者腊肠的话, 那可真是绝了。

“田鼠干行不行?”胡杨眼睛闪闪发亮,“田鼠干切成丁放进去,是不是一样很香?”

“当然好了。”田雨放学回来,立刻催促胡杨, “快点儿拿出来。”

上完三年级就不去河对岸继续求学的基本上是女孩子。即使村小学利用暑假给这帮孩子补课, 他们作为家里头的半个劳力,一日三餐还得负责烧的。所以没到饭点, 田雨就提前宣布下课。

余秋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懒人版西红柿焖饭的精髓一定要有油啊。

就算现在田鼠干切成丁下锅来不及蒸熟了, 将米饭拿下来利用铝罐残留的温度焖熟的时候, 他们还可以再拿个锅摆在灶圈上炒田鼠干,然后再跟煮好的焖饭一块儿拌一拌。

啊, 那味道, 想想她就忍不住要咽口水。

秀秀放下陈媛拿自己的小挎包帮她改的书包, 抿嘴笑着帮奶奶去摸鸡窝。

杨树湾的鸡在外头野惯了, 相当随心所欲。大公鸡下午也会打鸣, 母鸡更是不管生没生蛋,想起来就咯咯咯几声,亏得它们还晓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蛋总归会跑回家里头来生,但必须得主家自己摸鸡窝。

“你们也觉得田鼠肉不错啊。”胡杨笑得天真明媚“那我下班再去捉田鼠吧。”

哪儿来的田鼠干,要不是田鼠皮得拿去供销社换钱,大忙时候捉的田鼠,说不定他们几个男知青连皮都吞了。

田雨瞪眼,简直想捋袖子揍人:“你没有你说个什么劲儿?画饼充饥还是望梅止渴啊!”

她都闻到肉香了!

“哟哟哟,小田老师淌口水咯。”

李红兵手里头抓着个搪瓷缸子往知青点跑,老远就做出羞羞脸,朝着田雨挤眉弄眼。

田雨柳眉倒竖,作势要去找她的教鞭。臭小子,今天让他站教室后门听课,他居然敢提前跑了。

李红兵打死不肯承认:“没有,我去上厕所了。”

余秋扑哧笑出声,这孩子连编借口都不晓得换一个。

田雨从小管教皮的要死的弟弟,对付熊孩子招儿多的去。她鼻孔出气:“懒人屎尿多,下次我就把你关在厕所里头背书,什么时候背出来我再放你出来。”

李红兵才不怕下回呢,他朝田雨做了个鬼脸,扬着脖子冲屋里头喊:“胡奶奶,我妈让我拿这个来。”

胡奶奶手里头抓着秀秀摸出来的两个蛋,今儿早上鸡婆可算是下蛋了。她准备直接打到饭里头,没有油水,给娃娃们吃点儿蛋补充营养也是好的。

她见李红兵揭开搪瓷缸盖子,里头的知了猴堆得跟小山似的。加了朝天椒跟盐巴干煸过的知了猴即使没用猪肉皮抹锅底,也香得能勾人魂。

“哎哟喂。”胡奶奶赶紧拿鸡蛋要塞给李红兵当回礼,“你妈也真是的,逮了老久的知了猴,你们家自己吃就是咯。”

农家荤腥少,知了猴个头虽小,却香喷喷肥嫩嫩,属于难得的加餐。这一缸子知了猴起码上百只,真是好大的手笔了。

李红兵死活不肯接鸡蛋,他笑嘻嘻道:“我家不稀罕吃知了猴,我妈都吃腻了。”

“讲怪话。”胡奶奶瞪眼,伸手捉男孩子的胳膊,“不爱吃的话,干嘛不等它们蜕了皮让东胜拿去药店给换钱?不行,鸡蛋一定拿着,让你妈给你们弟兄煮着吃。”

李红兵打着赤膊,太阳底下一身油汗,胳膊滑得跟泥鳅一样,胡奶奶根本抓不住他人。

晒得浑身黑黢黢的少年一刺溜跑到大树底下,觉得安全了,才扭过头朝胡奶奶跟知青们做鬼脸,龇牙咧嘴道:“我才不急呢,我等着小秋大夫的一百二十只知了猴。哦不,我们都等着水果糖呢。”

“你想得倒美!”田雨一手叉腰,一手挥舞她不离身的教鞭,“到时候我们逮的知了猴堆成山!你下午再敢给我迟到早退试试!下午还给我背书!”

李红兵摇头晃脑袋,跟只猴子似的做出怪相,然后大摇大摆地跑了。一边跑,他嘴里头还一边喊着:“水果糖!”

气得田雨恨不得脱下脚上的鞋直接扔他背上。不过考虑到自己也只有两双一换一洗的鞋子,小田老师只得悻悻作罢。

秀秀抿着嘴直乐,细声细气地告诉哥哥姐姐们:“李红兵说小秋姐要请大家都吃水果糖呢。”

余秋扒了口清爽无油版焖饭,就着煸得喷香的知了猴咽下肚。她笑眯眯地看秀秀:“你想不想吃水果糖?”

秀秀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赶紧闷头扒饭:“没有,我不想吃。”

余秋开始琢磨:“你说哪种口味的比较好吃啊?桃子味的还是桑葚味儿的,葡萄跟李子好像都不错哦。”

田雨眼睛瞪得老大,夹在筷子上的知了猴都掉在了碗里。她失声道:“你还没开始捉呢,怎么可以认输。不行!今晚我跟你一块儿抓。胡杨,你也过来,带上手电筒。我就不信我们仨还赢不了李红兵!”

余秋哭笑不得:“我又没说这个,我是说小孩子们都跟着忙了半个来月,是该吃点儿好的甜甜嘴。”

“我跟你说,真没有。”田雨急了,“供销社都好久没进水果糖了,就是城里头的商场,那也得碰运气才能买的到。”

余秋肯定是好久没进过商店,搞不清楚情况。

小余大夫抿嘴乐:“谁说我要花钱买来着,我……”

她话没说完,叫外头的声音盖住了。

李红兵扯着嗓子喊:“笨死了你们,都指好了洞口,往里头灌水不会吗?”

田雨立刻变了脸色,伸着脑袋探出窗户外,冲臭小子们的后脑勺喊:“回来!谁准你们玩水的来着?水猴子把你们全都拖下去。”

李红兵头也不回:“我们不下水,我们上山。”

秀秀咽下嘴里头的饭,小声报告老师:“李红兵上午就是去山上找洞来着。”

田雨茫然:“他找洞干什么呀?多大的人了,还玩打仗游戏?往洞里头灌水又想干嘛?”

“抓知了猴吧。”胡杨到底是男孩子,跟村里头的小子们走得更近些,自然见多识广,“我听说知了也是埋在土里头,到晚上才会钻出来上树。他们肯定是找到了洞口,然后朝里头灌水,让知了猴漂出来。”

田雨大怒:“他还想提前偷跑?这是作弊。不行,我们不能输给他。”

余秋还不来得及发表意见呢,就被扒光了饭的小田老师硬拽着上山去戳穿李红兵的小把戏。

可怜小余大夫天刚发灰就起床忙碌,本还指望着中午补上一顿觉,结果却不得不顶着大太阳陪伴田老师管教学生。

大青山绵延不断,连着知青点不远处的那座小土坡也算是山脉的徒子徒孙。

烈日当空照,阵阵蝉鸣声撕心裂肺,吵得余秋脑袋都疼。她手里抓着棍子打草惊蛇,无奈地跟田雨强调:“他就算抓一百只一千只知了猴也跟我没关系啊。我跟他大打赌的内容是我抓到一百二十只知了猴就好。”

“那可不行。”田雨一本正经,“知了猴的数量就那么多,他抓光了你抓什么啊。”

余秋顿有刮目相看之感,可以啊,小田老师生态平衡的概念已经深入到骨髓里头了。

田雨扭过头催促跟在后面的胡杨:“你可麻利点儿啊,不能叫人抢了先。”

胡杨个子要比三个女孩子高出一截子,弯腰行走在树林下十分吃亏。他喘着粗气摇摇手里头的电筒:“放心,我家伙都带齐了。”

田雨疑惑:“你大白天带个手电筒做什么?”

胡杨茫然:“不是你让我拿的吗?”

“我那是让你晚上拿手电筒照知了猴。”田雨快被这家伙气死了,她抓着余秋的胳膊一个劲儿朝胡杨跺脚,“你脑子怎么转不过弯儿来啊。”

胡杨委屈:“你又没说,我哪儿知道啊。”

“哎呀好啦,你们别吵,田鼠都被吓跑了。”

树林尽头的茅草丛里头,李红兵不耐烦地吼了声,“小田老师,我逮到了田鼠分你吃肉就是了。”

光晓得吵吵,有田鼠都钻进洞躲起来了。

余秋拂开脑袋上的树叶,挑了下眉头看李红兵跟他的萝卜头手下们:“你们在抓田鼠?”

“哎哟,小秋大夫你不要吵。”李红兵抓着水桶往洞里头灌水。

田雨忍不住好奇:“田鼠不是在田里头吗?怎么山上还有田鼠?”

“你当田鼠是千金大小姐挑嘴啊。”李红兵头也不回,“吃完稻子它们就吃玉米跟山药蛋子了。”

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耳朵贴着地,一张跟李红兵有五六分相似的脸绷得紧紧,两只眼睛活像是电影里头面对敌军的儿童团员一样。

小团员面上忽然间浮出笑,欣喜地压低声音喊了句:“哥,有,我听到咔咔咔的声音了。”

“那就对了。”人工猫头鹰李红兵同学胸有成竹,“水呛到田鼠肚子里头了,它呛得咳嗽了。快点,接着往里头灌水。”

余秋忍不住纠正这孩子的认知:“是呛到肺里头,上次人体解剖课你是不是没好好听?”

“甭管呛到哪里,反正灌饱了它们就行。”李红兵接过两个孩子抬过来的水桶,催促小手下:“快点,再去拎水来。你们当是看蛤.蟆游泳啦,这点儿水怎么够?田鼠能在地下挖出个皇帝老儿住的宫殿来。”

杨树湾的孩子捉田鼠主要就两个办法,一用锹挖,一拿水灌。

用铁锹挖效率不高,因为田鼠打洞的能力堪比挖土机。你动手挖的时候,它也挥舞爪子刨土堵住通道。这样人挖到后面,就搞不清楚洞穴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况且田鼠洞跟迷宫似的,岔道多的要命。

拿水灌就不同了,田鼠怕水,水灌满洞后,里头待着的田鼠就不得不爬出来喘气。这时候它也胸闷气短,跟溺水的人似的晕晕乎乎,人就能轻而易举地伸手抓住它。

不过同样因为洞穴复杂,所以灌进洞里头的水必须得多。往往捉一只田鼠得灌进去好几大桶水。

俩小孩赶紧又拖着有他们半个人高的桶去山下溪流边拎水。

李红兵的弟弟眉头皱得死紧,相当嫌弃地看两个小同伴的背影,嘴里头抱怨自己哥哥:“干嘛带大毛二毛他们啊。手脚笨力气又小,光给我捣乱来了。”

“你知道个屁!”李红兵一巴掌拍在弟弟脑袋上,虎着脸道,“四婶婶晚上眼睛看不见你又不是不晓得。田鼠心肝能治眼睛。”

弟弟挨了哥哥的揍,十分委屈:“咱们又不吃田鼠肚子里头的东西,把心肝给他们就是咯。”

李红兵瞪眼:“吃什么独食呢?他俩开学不要本子跟笔啊。自己抓了田鼠卖皮,不省得四婶婶老躲着哭啦。”

田雨伸手戳他脑门子:“人家兄弟这么困难都晓得要好好学习。你呢?坐在教室里头活像凳子长牙齿咬你屁.股。”

李红兵赶紧抓起水桶,自己也下山拎水去:“哎哟,小田老师,你别耽误我挣钱。”

余秋伸手拦住少年,微微皱眉:“你为什么不用烟熏?”

明明山上烟熏田鼠洞速度更快,而且随时随地就可以点火,不用来来回回拎水。前头胡杨他们抓田鼠都是用点燃了的艾蒿棒子伸进洞里头,熏晕了田鼠的。只要及时灭掉火,也不怕引发山火啊。

李红兵不耐烦地挥手:“哎呀,小秋大夫,我们哪有那么多洋火啊。”

双抢的时候,是因为大沟边上地炉一直烧着火,大家可以过去借火。现在自家烧锅,都是边上几户人家约好了谁家点火,旁边人去借个火回家烧饭。

他们出来抓个田鼠,还要带一盒洋火,那真是地主家都不能这么过日子。

拎水虽然累点儿,可水是现成的啊,不用花一分钱。

余秋叹了口气,朝李红兵抬抬下巴:“你给我找个田鼠洞吧,我现在就变出火来,直接熏晕了田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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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解剖了整只手电筒, 每拆下来一个部位, 她就会细细地跟几个孩子讲解结构以及用途。直到手电筒分解成一个个零部件之后, 她才拿起玻璃镜片,冲着李红兵微微一笑:“认真点, 看好了,马上就能起火。”

李红兵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将玻璃片放在两块石头之间, 就跟搭了座桥一样, 石头底下她还放了松枝。

日头正烈,太阳像火球似的, 照得玻璃镜闪闪发光。李红兵不知道什么是钻石,自然不会用钻石来形容此时的玻璃,他只觉得那光怪刺眼睛的。

秀秀小心翼翼地拉田雨的胳膊,压低声音问:“小雨姐, 小秋姐在做什么啊。”

田雨也没反应过来,但当着学生的面, 她这位老师的架子必须得撑起来。小田老师清清嗓子, 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看着吧,看你小秋姐变戏法。”

秀秀看不懂这戏法是怎么回事, 李红兵眼睛倒是比她尖, 他惊讶地发现落在松枝上的太阳变小了, 成了一个亮亮的光点。

胡杨到底上了两年高中, 盯着玻璃桥瞅了好几眼, 恍然大悟:“哦, 我明白了,凸透镜聚焦取火,嘿,冰镜取火运用的原理。”

他话音刚落,富含松脂的松树枝就冒出了灰黑的浓烟,熏得人连声咳嗽。

余秋抓起松枝杆,将松枝塞进李红兵刚给她指定的田鼠洞,霎时间,浓烟滚滚。

田雨跟胡杨也没闲着,立刻捡了石头过来。

都说狡兔三窟,田鼠也不差。为了确保安全,田鼠洞往往会有两三个出口,而且隐藏得极好。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也常常会看走眼。

只不过洞穴再隐蔽,也拦不住浓烟。这头松枝烟进了洞,那边出口就冒起了烟。胡杨赶紧拿石头将冒烟的隐洞给堵上,然后众人静等瓮中捉鳖。

田雨骄傲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看着李红兵,眼睛眉毛都往上飞:“怎么样,你以为非得用火柴才能取火吗?我们伟大的祖先早就会钻木取火啦。天上挂着的太阳不仅能烧水煮饭,还能点火!”

嗯,一会儿她得直接拉余秋去学校,给这帮孩子讲讲凸透镜聚焦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可是要小心的,不然家里头莫名其妙起火了都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田老师自己依稀大概仿佛在初中课堂上听过凹透镜跟凸透镜,但是当时物理老师课讲了一半就被拉出去挨劈斗了,课没能上完。她也就没弄明白究竟是个什么章法。

田雨现在觉得那些人非常过分,就算老师思想上有不对的地方,起码也得让老师把课讲完啊。工作归工作,批评归批评,那群人真是瞎耽误事情。

松枝烟比火大,一截松枝没烧完,洞里头的田鼠就被熏得头晕眼花喘不过气,不得不爬出来。

胡杨早在边上等着了,直接伸手捏住田鼠脖子,将这家伙拎了出来。没想到这一锅田鼠居然不是孤家寡人,后面又连着跑出来一只。

余秋跟田雨都不敢碰田鼠,秀秀也被她们拽着不许过去;最后还是李红兵出手,端掉了这一窝田鼠。

“怎么样?”

肥硕的田鼠被抓了,小田老师气势又足起来,“你以为就你会抓田鼠?种了一辈子地的人,未必能够种的过能手。”

李红兵悻悻地,将手中的田鼠往地上一摔。清醒过来的田鼠发出凄厉的叫声,引得周围伸出了一圈圆脑袋。

呵,他们可真是撞上田鼠堆子了。

李红兵发狠,拿着铁锹就要挖其他鼠洞。

余秋立刻喊住他:“你都抓到田鼠了,还不端了田鼠窝?”

夏天是田鼠交配的季节,一个窝里头两只肥硕的田鼠,起码有六成以上可能是两口子,起码也算露水夫妻,窝里头不出意外肯定藏着小田鼠。

鼠类繁殖能力极强,生长也非常迅速。这个时候不端了鼠窝的话,等到再过三个月秋收的时候,小鼠肯定就长成大鼠了。

李红兵有点儿面子挂不住。术业有专攻,虽然小秋大夫给人看病厉害,但少年人自觉在抓田鼠方面,自己应当算半个师父。

结果现在好了,他却要被城里头来的小大夫指挥着怎么挖田鼠。

李家小弟到底年纪小,没有兄长复杂的小心思。他一听还有一窝小田鼠,立刻激动地抓起铁锹就挖。他人小,铁锹都要有个头高,用起来自然吃劲。

李红兵嘴里头嘀咕了句什么,从弟弟手上抢过铁锹,丝毫不掩饰嫌弃:“行啦,你在边上看着吧。”

说着,他就狠狠地一铁锹下去,结果没碰到小鼠,反而挖出了粮仓。蚕豆滚了一地,旁边的小麦跟稻子几乎要堵住整个洞口。

李红兵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不是说秋天田鼠才储存粮食吗?为什么七月天洞里头就藏了这么多稻麦。

“田鼠七月份要生小田鼠,怎么可能没有存货?”余秋仔细观察那田鼠洞,很想说一声佩服。

那洞穴修得真是齐整,洞壁光滑的很,几种食物都被田鼠分门别类的放好。蚕豆看着很新鲜,估计刚摘不久,量不多,跟人吃饭搭着菜尝鲜一样。麦子跟稻子就分量十足了,天气这么热,它们怎么不怕捂坏了呢。

秀秀看着足有一簸箕的存粮,小声念叨着:“都没坏的,跟种粮似的。”

余秋笑了起来,调侃了一句:“要不怎么说田鼠最知道挑三拣四呢。”

李红兵没理会兴奋往外扒拉粮食的弟弟,继续拿着铁锹往洞穴里头挖。再精巧细致的迷宫,只要面积不够大,都禁不起三两铁锹的挖掘。

铁锹挖上来两捧土,鼠窝的老巢也露出了真面目。一窝粉色的小田鼠应该刚出生不久,都还没长毛,看上去粉粉的,样子还挺萌。

李红兵可没有养宠物的心,他毫不犹豫地将这十来只小鼠全都丢进了筐子中。

田雨看着李家小弟清理出来的粮食,眼睛越瞪越大。天啦,这三堆加在一起,最起码也有十斤重吧。都赶得上她爸一个码头工人十天的口粮了。

她顿时心中翻滚起喜悦,掩饰不住得意地瞪李红兵:“瞧见没有,要是让你泡水进去,粮食肯定都烂在地底下啦。”

李红兵梗着脖子,死活不肯低头:“泡水怎么了?泡水稳当的很。我接着拎水泡,肯定能把这一片的田鼠都收拾干净。”

余秋弯起眼睛笑:“用水灌啊,刚好,我也有办法灌水。”

她朝胡杨努努嘴,示意还在感慨田鼠果然是农业大害的小胡会计,“来,您亲自出马,跑一下桥那边,把水管给借过来。”

修桥队的人每天都拿着水管对桥面上喷水。为着这个,他们还动用了抽水机。

正是大中午,桥上水管暂时用不上。胡杨发挥缠字诀,没费多少功夫就将水管借来了。

李红兵看着余秋将水管一头放在溪水当中,另一头拖到鼠洞边上,立刻福至心灵反应过来,小秋大夫是要用水管子直接运水过来。

呵,他才不怕呢。这管子软软的,站在溪边一瓢瓢的舀水还不晓得灌到什么时候呢。

哼,小秋大夫到底是女孩子,身上没力气,拎不动水。他来回跑着拎水都要比水管快。

田雨也犯愁:“那边不是自来水啊。”

否则只要水龙头一开,水肯定花花地淌过来。到时候非得压着李红兵这个犟脖子的刺儿头服软不可。

胡杨的目光来回在溪水跟自己面前的水管出口直接游走,突然间他反应过来了,眉毛飞得老高:“嘿,谁说没有自来水,水自山下马上来。”

说着,他突然间抓起水管,狠狠地吸了一口,再松开的时候,水就哗哗往下淌,直接喷了小胡会计一身。

胡杨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立刻将水管出口对准了田鼠洞穴。溪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淌。

小胡会计高兴得不行:“虹吸原理,只要出水口位置比进水口低,大气压就会压着水源源不断地淌出来。”

他们虽然在山上,但这处刚好是洼地。山下溪流的水平面反而要比这里高。其实就是溪流低也没关系,只要他们挖个坑,让坑底的水平位置比河溪低就行。

田雨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她已经顾不上了,因为水很快灌满了整个田鼠洞,其他隐洞也冒出水来。

这回不用胡杨提醒,她立刻拉着余秋还有秀秀抓石头封洞口。

结果没等她们手上的石头放下,灌了一肚子水的田鼠就跟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的爬了出来。

余秋跟田雨吓得恨不得能直接蹿到天上去,坚决不让田鼠爬上她们的脚步。秀秀也迟疑的很。她虽然是乡下姑娘,可抓田鼠这种事一般都是男孩子干。其实她也蛮怕的。

三个半边天都靠不住,胡杨赶紧丢下水管,冲过去逮走路都跌跌撞撞的田鼠。另一只身形肥硕的田鼠却抓着水管往外头爬。

这下子,这座山就听余秋跟田雨的惨叫声。俩女知青无比后悔,她们为什么非得跑来凑这个热闹。

李红兵拎着水桶冲过来,直接丢下木桶,砸住了一只见势不妙,从洞穴里头跑出来的田鼠。

他跑到水管边上,拎起那只企图沿管逃跑的田鼠,嘴里头嘟囔了一句:“我说用水灌效果最好吧。”

少年话音刚落,溪流边就传来惊呼声。

“二毛!”李家老二吓得声音都劈了,“伸手,把手伸过来。”

原来溪水边湿滑,李红兵的小跟班脚踩到了河卵石,骨碌碌滚进了水里头。

乡下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基本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浪里白条的胚子。二毛却是个例外。他从小身体弱,四婶婶不让他玩水。

二毛的哥哥大毛吓得六神无主,连身上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往河溪跳,拼命朝弟弟身边游,好不容易抓住了二毛的胳膊。

可惜二毛受了惊吓,本能地紧紧抱住大毛,搞得大毛也没办法划水,反而跟他一起往河溪深处滚。

余秋等人都吓得不行,岸边的李家小弟都呆住了,听到扑水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要往下跳。

“别跳,老实在岸上待着。”

何东胜撑着船从整修的大桥下出来,直接往扑腾的小哥俩身边,丢下了个废旧轮胎。

大毛到底年纪大一些,赶紧够住了轮胎,拿着弟弟趴上去。被何东胜一手一个,直接拎着丢上船。

小哥俩都在河里头呛了好几口水,上了船就咳得不行。

好不容易等他们能说话了,何东胜立刻虎着脸,厉声训斥:“谁要出来玩水的?大爷爷不是说过了吗,身边没有大人在,谁都不准下水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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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们。”李红兵倒很有老大的气概, 赶紧奔过去护住自己的小弟, “我们没玩水,我们灌田鼠洞的。”

结果这话一点儿也没让何东胜消气, 他脸沉得更加厉害:“你不好好上课, 就带着弟弟玩这个?要是大毛二毛出了事,你打算让四婶婶怎么活?”

李红兵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弟弟要替他辩解, 也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巴。少年的心中充满了后怕,要不是今儿东胜哥哥在, 等到他跳下水的时候, 说不定大毛二毛真的被水猴子拽下去了。

何东胜将漂在河面上的旧轮胎捞回头,扫了眼田雨, 回头继续训斥李红兵:“人家小田老师闲的, 大热天不晓得歇歇,非要给你们上课才痛快?不知好赖的东西,有老师教有学上,还不知道珍惜。你对得起伟大的领袖给我们杨树湾修的小学吗?你对得起伟大的领袖给我们杨树湾派来的老师、大夫跟会计吗?”

河畔静悄悄的,李红兵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河边只听得到知了一声声的叫着夏天。

胡杨自觉身为这群人当中年纪最大的, 有义务站出来说话。他刚清清嗓子, 拎着的篓子里头就传来咔咔的声音。被水灌晕了假死的田鼠醒过来了, 扑腾着身子试图逃窜。

小胡会计顿时羞愧难当, 作为抓田鼠大军中的一员, 被当场逮了个现行的他完全没有再开口的气势。

田雨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上山是来逮李红兵的,结果没拎着人回学校上课,她自己先抓田鼠抓得忘乎所以了。

糟糕,都几点钟了,她上课要迟到了吧。

余秋当机立断:“田雨,你赶紧回去上课。”

田雨立刻朝李红兵杀鸡抹脖子,就跟护着闯祸被父母抓到要挨揍的弟弟一样,示意这傻孩子赶紧趁机跟自己走。

余秋朝李红兵点点头:“你也上学去吧。我们都知道你是想帮两个弟弟,没有坏心,但是以后做事要多考量,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更方便安全的办法。不能想当然,觉得肯定不会出事,”

田雨赶紧附和:“就是,快点儿跟我上课去。学问少就想的少,以后会吃大亏的。”

说着,她直接拽住李红兵的胳膊,又朝秀秀挤眉弄眼,把两个学生都给领走了。

余秋就跟当何东胜不存在一样,只仔细问了大毛二毛的感觉,有没有胸口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等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才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没事了,下次小心点,你们红兵哥哥就是想带你们一块儿玩。以后都要注意安全。”

她朝李家小弟使了个眼色,“快点儿吧,天热,赶紧带着弟弟把田鼠给收拾了。不然要臭了。”

李家小弟懵懵懂懂的,应声去拖篓子。

余秋又招呼愣在原地窘迫不安地胡杨:“别傻站了啦,帮他们一块儿啊。”

胡杨这才恍然大悟,赶紧答应着,帮忙去处理田鼠。

何东胜还没来得及好好教训这帮胆大包天的孩子呢,余秋就把人打发了个干净。一群孩子跟碰上天下大赦似的,集体鸟兽状跑光。

罪魁祸首小秋大夫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何东胜看着小赤脚大夫的脸,张张嘴巴,又硬生生地将话给咽回去了。真是小人讲大话,自己就是个孩子。

余秋却没有就此轻轻翻篇的意思。她看着生产队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一些:“你不该这样说李红兵。”

哟,这是护短护到家了,还抱不平上了?

何东胜浓密的眉毛抑制不住地往上挑,对上满脸严肃的小秋大夫,他又不好直接反驳,只能含混冒了句:“小子们都皮,不能像对姑娘家似的,得让他们晓得怕。不然好了伤疤忘了疼,明儿他们就还能出来闹腾。”

“那你也不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给李红兵扣帽子。他带着弟弟跟大毛小毛出来捉田鼠,其实是想带着弟弟们改善生活。你想想看,按照李红兵的年龄跟块头,他有必要捎上大毛小毛跑腿吗?”

余秋抬起头,“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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