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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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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化听蔼哥儿终于和自己说话,放下拱着的手:“就是说沈兄弟你中了第十, 是沈大人给考官施了压的话。”

王子服听了脸都黑了, 刚想出言制止, 蔼哥儿已经把话接过去了:“原来那话竟然是王公子使人说出去的,这就难怪一日之内竟然扬州城内尽人皆知。我想别人家也没有这样大的手笔。竟然能将这话传到我家内宅,至我三弟与大家提前见面。”

王子服一把拉过王化,向着蔼哥儿陪笑道:“沈家侄子你误会了。化儿不会说话, 那话只是他自己发牢骚, 不想让人听去了,才以讹传讹,并不是我家使人传的。”

“哦,不是你家传的。”蔼哥儿的脸严肃了起来:“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我父亲送我进考场全是因我年小, 怕我路上有失的疼爱之心,怎么到王公子嘴里就成了给考官施压了?若是自己心里没做此想,又何必发牢骚?就算是发牢骚, 难道自己家里竟无存身之处, 非得上大路上人来人往的地方发, 是不是有意想让人听见呢?”

“这——”就算在家里做好了沈家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的准备, 王子服也没想到蔼哥儿竟然选择在大门口直接向自己父子发难, 说出来的话还刀子一样难以回答。

听的人也都吸了一口冷气,这沈家的公子实在难缠。又见沈任并无制止之意,便知王家此举是触了沈家的逆鳞, 人人心里掂量着自己若是来这么一出, 可受得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质问。

王子服红着老脸, 向着蔼哥儿拱手,被蔼哥儿侧身让过,只好道:“都是化儿年轻不知事,我回去定会好生责罚于他。”

蔼哥儿还是不紧不慢地点头:“原来王公子年轻不知事。”说完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王化,还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别的参加洗三宴的人随着他的目光也打量着王化与他,不难从身高上发现两人的差距。

有不厚道的人已经笑出了声,其中杨仪的声音最响:“他难道比沈越还年轻?”杨保一个没拦住,只好恨恨地把杨仪挡在自己身后。

“沈大人,”王子服在蔼哥儿这里说不通,只好转向沈任:“还请沈大人大人大量,我回去定严惩这个逆子。”

沈任看了蔼哥儿一眼,露出与他一模一样的笑容:“回去严惩?原来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三日,王老爷要等着我家表态之后再严惩王公子。”

大家的议论声更大了些,王子服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圆下去。

“这是怎么了?”杨森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家看时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轿子,正看着门口的人群疑惑道:“不是来为沈知州家的小公子贺洗三之礼,怎么都在这里?”

王子服赶紧把自己儿子的“无心之失”又说了一回,再表示了自己父子请罪的诚心与决心:“他就算年轻不知事,这次我也绝不姑息。”

杨森点头:“玉不琢不成器,令公子确实要好生管教一下。沈大人,王老爷即有如此诚意,还是不为己甚吧。”

不等沈任为难,蔼哥儿先上前向杨森行礼,然后抗声道:“杨伯父爱护之情,越铭感五内。只是王老爷一直说王公子年轻不知事,却全没想过沈越身为读书人,被染了这样的名声,日后有人对景拿出来说嘴,沈越该如何辩白?沈越前面的九名学子如何辩白?当日王公子当街发牢骚之时,可没想过这不为己甚四个字呢。”

读书人最是爱惜羽毛,就算此事现在人人知道是误会,可将来真有人说,解释起来也是麻烦。蔼哥儿又顶上一句:

“此次应试之人不下百名,考试被疑不公,就是考官脸上也无光,在我前面的九名学子也一样受质疑。只向我沈家道歉,只是王老爷以家法处置王化,怕是不妥吧。”又轻声向杨森道:“杨仪可也我一同应试呢,杨伯父。”

若不是杨仪也与蔼哥儿同场考试,杨森怎么可能轻易同意林如海的提议,将前十名的考卷贴出?他恨恨地看了王家父子一眼,心里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脸上还现出为难来:“那以你之见呢?”

问自己的意见?蔼哥儿看向眼前这个老狐狸,笑道:“我才几岁,见过几个人,经过几件事?不过是把自己心里的不平说出来,供杨伯父参详罢了。”你看着办吧。

蔼哥儿把姿态摆得这么低,杨森只好把头转向沈任:“沈大人?”

沈任摇头:“若是涉及我儿一人,还算是私事,若是知府大人非得让我原谅王家,我忍下这口气也就是了。可就连犬子都知道,王化之言不尽不实等于是质疑扬州所有的考官与学子,致使一府学子扬言罢考,就不是我沈家的私事了。即是公事,自然要知府大人做主。”

杨森一下让沈任父子给将在了当地。再次恨恨地看向王家爷两个,暗骂他们一心想争功,想在王爷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却只会些小心机小手段,现在自己是救不了他们了。

“即是如此,那就先将王化看起来,查一查是不是他调唆学子们罢考。”杨森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杨大人,你竟然要查我家?”王子服不敢相信杨森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咱们可都是王……”

“就算你出自金陵王家,王子犯法还于民同罪,何况你一个王家的分支。”杨森恶狠狠地盯向王子服,眼里的怒火几乎不曾将王子服当场烧死,蠢货!

那样择人而噬的眼神,生生让王子服把没说完的话都咽下肚子,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随后赶来的衙役带走,没脸再进知州府的大门,带着没送出的礼物灰溜溜离开。

沈任与蔼哥儿如没见到王子服不甘与恨毒的眼神一般,神态从如的继续迎客。所有的客人却在心里重心掂量起了这位沈任,明白此人并不如不日表现得那样和善无为。

内宅里的太太们不知道大门处的官司,还是笑语宴宴。等着时总督家里派了婆子来给谙哥儿添盆,更是让这些太太们恭维话不要钱地往出倒。

待宴罢客散,黛玉早已经累得睡去,被蔼哥儿让人直接安置到自己院子里。看她睡得稳当,才到正房来向仍未走的贾敏道谢:“今日多亏了太太操持,明天我再过府给太太磕头。”

贾敏现在见他只有笑的:“自己人何必如此多礼,宽哥儿的时候你不也替你先生招呼人来着。外头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你先生与沈大人在书房等你呢。你不必管我,只管与他们商量事儿去。”

得了她这句话,又嘱咐锦儿几个好生服侍,蔼哥儿才来书房见沈任与林如海。一进屋就见林如海脸色不好,蔼哥儿自觉地站到他跟前,把手伸了过去:“今日我太过气盛,请先生责罚。”

人家老子就在那儿看着呢,林如海怎么可能罚他?叹口气向着沈任道:“如今扬州官场,大部分都随着杨森倒向大皇子。就是如王子服那样有些头脸的士绅也钻营起来,真真好笑。”

沈任也轻轻摇头:“这还只是扬州一府,据说金陵更是人人以替大皇子效力为荣,原来还只暗中行事,现在竟然争相夸耀起来了。”要不王子服也不会做了这个急先锋。

这个大皇子怕不是个蠢的吧?蔼哥儿都怀疑剧情自我修正太过,为了让下任皇帝轻松上位,直接把大皇子拱到圣人的眼皮子底下等收拾不成?

“何止。”林如海轻笑一声:“多少个盐商跑到我这里要求多发盐引,直言自己得了利要与大皇子分帐。有几个太过嚣张的,我直言让他们将自己说过的话写下来,才算压下这股邪风。”

蔼哥儿不由皱了皱眉,林如海此举不异与大皇子撕破了脸。以那位现下的势力要是让人给他使点绊子,在当今面前给林如海上点眼药,使纯臣自居的林如海失了当今的信任……

“先生也不可过激。”

“你还敢说我过激。”林如海好气又好笑:“今日之事怎么说?”

蔼哥儿并没被这话问住:“大皇子敢如此行事,必有所依仗。他如此大肆敛财,圣人怎么可能不知?却一直不闻不问,说不得是利用大皇子。”

林如海听后就是一呆,他自然也觉得大皇子与圣人行事都有反常之处。一惯的忠君思想让他没有怀疑当今的胆子,又不象蔼哥儿这个后世来人对皇权没有那么畏惧,还有原著打底,所以敢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林如海只能硬着头皮做事,把一切不符合圣人利益的人与事给直接否决。

现在蔼哥儿要怀疑圣人是在利用大皇子,对林如海的冲击自是不小。细思近年来圣人下的命令,林如海不得不承认蔼哥儿说得有道理。原来他是一叶障目,现在把树叶拿开,有些东西可就豁然开朗了。

“难道圣人与大皇子竟然父子相疑到了这个地步?”沈任不知是叹还是问。

蔼哥儿心说,你们还不知道有个坏了事儿的义忠亲王呢!又想反正林如海已经与大皇子撕破了脸,那就干脆直接给他来招狠的:“先生不是有密折直奏之权?”

“谁和你说的?”林如海一下变了脸色,目光不由地看向了沈任。沈任也是一脸的懵,与林如海一同开口:“胡沁什么。”见林如海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怀疑,更加不善地看向蔼哥儿。

就见蔼哥儿一脸轻松地道:“杨仪呀。”反正那就是个大嘴巴,还真和自己说过他父亲的猜测。

林如海脸色更加难看:“他还说了什么?”

蔼哥儿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有一次感叹了两句先生得圣宠,就是我将来也可沾光。”说完自己心里撇嘴,原著里连林黛玉这个亲生的闺女都没得半点好处,自己这个学生不吃挂落就不错。

林如海明白必是杨森向杨仪说过这个,心里翻腾面上不显:“你说这个做什么?”没承认可也没否认。

蔼哥儿直接说出自己的主意:“既然先生可以直奏圣人,也该把江南局势说与圣人听一听,把自己的难处也讲一讲。要不先生累死累活,圣人只看到盐税越收越少,还不得以为先生不出力,岂不是冤枉的慌?”

“为圣人效力,岂能……”林如海说不下去了,蔼哥儿的话出口他就已经明白,这是让自己做个会哭的孩子。虽然有些抵触,可也知道以自己一己之力,能顶得了一时却顶不了多长时间。

“先生离京多远,大皇子离圣人多近。何况他党羽众多,一人在圣人面前说一句先生的坏话,圣人又能信先生到几时?有道是众口铄金,与其让人算计先生,不如先把自己的难处说与圣人听。这样就算再有人在圣人面前进谗言,圣人也能多替先生考虑一二。”蔼哥儿干脆把话说明白。

沈任只在旁听着不说话,心里也如林如海一样翻腾:这小子一心不学为官之道,却把官场看得如此之透,可惜了。又想着他即已中了府试,院试之日也不远,不足十岁的秀才到底少有,等他被别人捧起,不怕他不改了心思,看向蔼哥儿的目光又火热起来。

这让蔼哥儿后背直发凉:“二爷?”

沈任这才收起自己的目光:“接下来还有院试。即是有人怀疑你府试成绩,院试更要好好准备,争取比府试的时候考得再好些,好堵那些人的嘴。”

竟然这样转移话题?蔼哥儿深深看了沈任一眼,却发现人家一点不自在也没有,只好认命地点了点头。

林如海那日带贾敏黛玉归家之后,再没与蔼哥儿说过自己密折直奏之事,却将四书五经给蔼哥儿细细讲解起来。沈任听说林如海改教这个,自己停了对蔼哥儿的教导,一心给询哥儿开蒙。

等到房氏出了月子,自己又去林府谢过贾敏一回全了礼数。贾敏又将自己家里重新清理了一回,打发了几个看上去不妥当的,两家后宅经营得铁桶一样。

蔼哥儿此时放心备考,还能分出心思关心王家后继。杨森也不知道是怎么与京中交涉的,竟然真把王化当成了扇动学子罢考的首恶之人,而王服竟然不再管狱中儿子的死活,带着全家人举家搬离扬州了。而他们一家离开扬州没多远,竟然就遇了水匪,合家坐的船被人凿穿,一家连主子带奴才葬身水底。

尽管心里觉得不对,蔼哥儿还是没向杨仪打听此事——那小子心虽粗,可身边时时有一个杨保,再说总是利用人家,蔼哥儿自己的良心就不大说得过去。

一时扬州城里明面上难得地风平浪静起来,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在蔼哥儿沉得住气,林如海与沈任更沉得住气,两府默契地只做该做之事,别事一概不理。就是贾敏与房氏,也把能让推的应酬推了,理由就是家有考生,请大家多多担待。

就在这样有些诡异的氛围之下,院试一天比一天临近,蔼哥儿想着与李先生之约,对沈任说出了想让李先生与自己一起去省城的话。也不知道沈任与李先生怎么说的,出发那日竟然真的与蔼哥儿一同出现在码头。

“沈越。”杨仪又远远地向着蔼哥儿挥手,边上还是杨保带着笑意看着。蔼哥儿自是上前将李先生介绍给他们,等双方揖让过,才笑对杨仪道:“这次有李先生跟着,就不到你那里打扰了。”

杨保听了微微一笑:“这次只仪儿一个去省城,正要请李先生一并照看一下。”

蔼哥儿有些好奇:“杨大哥不跟着?”

杨仪忙道:“他也要准备今年的秋闱呢,父亲说我只会给他捣乱,不许他分心。”又拉过蔼哥儿悄悄道:“其实是家里要给他相看。”

蔼哥儿听了仔细看了杨保一眼,这已经是一位十三岁的少年,按此世的惯例,倒也可以相看了。只是杨森一心要进京从龙的人,怎么竟然要在扬州给长子相看?

一路上蔼哥儿都在八卦杨保相看之事,杨仪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个七七八八:原来要相看的人家并不在扬州,而是金陵同知刘鹏家的嫡长女,只因两地路途虽近,可往来到底不如一城方便,有些细节还没敲定,现在仍未向外传。

蔼哥儿听了只觉得蹊跷:杨森是正经科举出身,叔父还任着吏部左侍郎,也是文官,怎么相看的长媳竟然是武将家的姑娘?当初沈任给他定下黛玉,林如海本人也是前科探花,还因贾敏出身武勋人家让沈老太太等人颇为不满呢,这杨森竟然背道而行?

“你可知道那位姑娘文采如何?”蔼哥儿一脸坏笑:“杨大哥马上要考秋闱的人,定是愿意红袖添香,要是文采不好的话,杨大哥能愿意?”

杨仪自己撇了撇嘴:“从头到尾他都不愿意,不过是父亲有命,他只得干着急。要不你觉得他为何这次不送我赶考?还不是刘家人本就在金陵居住,怕人家借机相看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蔼哥儿点点头:“要是我也不愿意,刘同知家是武将,将来杨大哥怕是借不上什么力。”

“切,你知道什么。”杨仪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听我父亲的意思,刘同知马上就会立大功,不趁着人家没立功之前攀上这门亲事,将来我家想攀还攀不上呢。”

“现在又不是战时,”蔼哥儿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武将哪儿有那么好立功的。”说完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的笑几乎已经维持不住。

杨仪只当他年幼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自己虽然也一知半解,还是给蔼哥儿解说着:“你知道什么,也不是说只有战时武将才能立功。谁不知道金陵人人以大皇子为尊,刘同知也是一样。等将来,你想想。”

蔼哥儿做出紧张的样子:“杨二哥,这话咱们还是别说了。”说完特意往四下看了一眼,只见水天茫茫,偶有沙鸥在半空里翻卷,连个过往船只都没有。

杨仪不在意的一笑,见蔼哥儿脸儿都变了,也就不再提起。等着蔼哥儿提出自己要回房里歇着,还懊恼自己不该吓着他,亲送他到了船上的屋子里,又说几句才回自己房中。

李先生见蔼哥儿进房后脸上颜色就没缓过来,少不得问道:“今日风并不很大,怎么着了风?”

用力看了李先生一眼,蔼哥儿实在无人可用,只好试探着问道:“李先生,我可能信你?”

李先生见他神色郑重,不由地一笑:“有什么能信不能信的,你父亲亲自上门请我教你,并承诺你将来会养我老,还说你并无出仕之念,我才到了你家。”

蔼哥儿心里石头放下一些,还是郑重道:“滋事体大,不是学生不放心先生,是要把沈家与林家两家性命托于先生。”

这话让李先生的神色也郑重起来:“可是杨仪与你说了些什么?”

蔼哥儿轻轻点头,叫双安过来离门五步守着,才悄声把刚才杨仪说的刘同知不日将得大功之事说了一遍。见李先生还皱眉思量,有些着急地道:“先生知道林大人除了巡盐御史之职外,还兼着替圣人监察江南之事。这样大的事林大人若是毫无动静,将来怕是会……”

李先生定定地看了眼前这个才九岁的孩子一眼,才发现他的身量不知何时已经长得快到自己肩头,容长脸此刻全是严肃,大眼睛里有忐忑更有坚定,有点薄的嘴唇紧抿着,带些紧张的看着自己。

俨然已经是少年的形态。

“你是想?”李先生还是问了一句:“后日便是院试,你来回一趟虽也来得及,只怕杨仪那里不好说辞。”

蔼哥儿苦笑一下:“所以还得劳动先生。”

下船时李先生也不知是不是不惯水路,脸色苍白得吓人,杨仪还张罗着要带他去自己家宅子里休养,李先生已经坚辞了:“本说我要照顾你们两个入场,不想自己身子不争气,犯了旧疾。偏那药又在庄子里没带来,只好回去。你们两个好生考,若明日我身子受得便再来,若是受不得,也只好在扬州等你们的好消息。”

蔼哥儿一定要自己送李先生回扬州,被杨仪与李先生一起劝下才作罢,还是让来福亲自寻了船,看着他护送李先生上船扬帆才作算放心。

“你也不必担心,李先生不是说他有药在庄子上?”杨仪见蔼哥儿愁眉不开,劝解他道。

蔼哥儿只点点头:“若不是为送我,先生也不必受这样的罪。”

杨仪觉得不过是一个教画画的先生,算不得正经授业,看蔼哥儿面上敬着些也就罢了,心里并不十分看重,又与他说一会儿话,见蔼哥儿神色缓了些,便说自己要先去拜时江:“总是来省城一回,不见一面不好。”

蔼哥儿只关心李先生能不能及时把消息递给林如海,又不欲与时家多走动将来说不清,只说自己心思不定怕扰了他们的兴,不肯随杨仪同去。

直到二人进场,李先生也没来金陵,出场还是没见他的踪迹,蔼哥儿正好借这个把杨仪建议的游玩都推了,又要让双悦回扬州打听消息。

杨仪觉得他大惊小怪:“咱们不过是想早些得消息,若你心急,早些回去也使得。”

蔼哥儿又摇头:“还是算了,上次还不够险吗?若再来那么一出,留在这里还能自辩一下。”杨仪也觉得他说得有理,留他自己在宅子守着,自己四处与学子们相会不提。

好在院试成绩出来的不慢,蔼哥儿中了第八,杨仪也中了二十三名。座师见蔼哥儿只有九岁便中了秀才,又是留意过他的字的,接见之时很是夸奖了一番,又让他当众给自己写了一幅字,倒看得一众学子心服口服——写字最是考验一个人下功夫多少,不是每日勤加练习,以蔼哥儿的年龄万万写不出这样大气磅礴的字。

一时省城很是轰动了一下,人人皆知这一年出了一个九岁却极善书的小秀才。时暮打着关心的旗号,让时江约了杨仪与蔼哥儿两个过府盘桓了半日,也命他留下一幅字后才放行。这样一来杨家宅子几乎没让送帖子的人围住,蔼哥儿就与杨仪商量,自己要先回扬州。

杨仪这几日很是兴头,自是不愿意蔼哥儿回去:“好不容易只剩下咱们两个,正要无拘无束地畅游一回,你这话实在扫兴。”

蔼哥儿道:“李先生一直没消息,来福这个狗才也不知道送个信儿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杨仪无法,只好眼睁睁看着蔼哥儿上船,自己仍与学子们日日文会。蔼哥儿这里倒是顺风顺水,船行到扬州码头时,正是来福来接:“公子快回府吧,京里来信说太爷身子不好,二爷急得什么似的,四处搜罗好药材呢。”

沈学士这个时候身子不好?蔼哥儿心下沉了一下,他来江南已经四年挂零,算来沈学士也是古稀之人,有些病痛也是难免。

点头表示自己听到,蔼哥儿上车急行回府,到府门前见询哥儿竟然被沈成领着在门口侯着自己,不由道:“胡闹,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一个看不住怎么办?”

询哥儿见他下车早扑了上来,听他训沈成也不在意,巴巴地给蔼哥儿贺喜:“听说哥哥中了秀才,我来蹭蹭喜气。”说时和蔼哥儿有五分相似的脸上,眼睛笑得眯眯着,让人想发火都难。

认命地点点询哥儿的鼻子,成功地让这小子笑脸变成苦瓜脸,蔼哥儿才问沈成:“二爷可在家呢?”

沈成颠颠地跟着兄弟两人身侧,一路笑着点头称是:“二爷在正房等着公子呢。不是二爷发话,奴才也不敢带了二公子出门。”

听他往出摘自己,蔼哥儿点头做数,到了二门才站住向沈成问道:“我中的消息传回来,二爷可赏过了?”

“是,二爷赏大伙每人一个月的月例,大家都等着公子回来给公子磕头呢。”见蔼哥儿已经抬腿往内宅走,沈成悄悄擦了下脑门上的汗,这位公子倒比二爷还威严。

“给父亲、母亲请安,儿子幸不辱命。”蔼哥儿向正座的沈任与房氏磕下头去。房氏自己站起来拉他起来好一番打量:“难为你了,这么小的年纪就一个人出门。”

沈任咳嗽了一声,见房氏还不肯放手,只好自己开口道:“总算比府试的时候中得高了些,还算说得过去。”

蔼哥儿早笑嘻嘻地看向他:“听说二爷赏了人,可有好东西留给我?”

“赏你两板子。”沈任自己也忍不住带笑:“谁许你让李先生自己先回来的?”

蔼哥儿还是笑嘻嘻:“当时一听可把我吓坏了,让奴才们传话又怕走了风声,想着李先生是二爷自己请的,总是信得过的。”

此事办得着实不差,也算让沈任与林如海两人得了些先机。虽然得利最多的是林如海,不过沈家也提前有了防备,沈任骂人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房氏还在那里觉得大儿子瘦了要好生补补,沈任已经道:“回去洗漱一下,去拜谢一下你先生。京里太爷身子不好,过上两日你就回京吧。”

别说蔼哥儿一下子接受不了沈任的这个决定,就是房氏也紧攥了蔼哥儿的手不放:“这一路要走一个来月,他一个人如何能受得。”

沈任长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我身不由己,本该是我回太爷床前尽孝的。他行事还算妥当,李先生也同意陪他一同进京,再多带几个人也就是了。”

既然事已无可更改,蔼哥儿比房氏接受得更快一些:“奶奶也别担心,回京了有老爷、太太,还有伯父伯母,我吃不了亏。”

房氏已经眼睛通红:“你长这么大,何曾离开过我?”

蔼哥儿还是笑着劝她,只说自己回去也算求学,并不会耽误了功课,何况自己一走,房氏也有更多的时间照顾询哥儿、谙哥儿,还可少操些心等语。

房氏的眼泪一下子让他说了下来:“什么时候你让我操心过,就是询哥儿那里也是你比我还上心。”

询哥儿只在那里干嚎:“我也跟哥哥走,我才不要理谙哥儿,他都不会说话,天天只会哭。”

正房里这通乱,沈任如同听不到一般,只对着大儿子左看右看。这时谙哥儿的奶娘又抱了他来,说是醒了要找房氏。蔼哥儿上前接了递给房氏,笑道:“一下子好象长大了好些。”

房氏怕吓着小儿子,才算是收了泪:“小孩子可不都是这样,眼错不见就长大了。等下次见着,还不知道他认不认得你呢。”说着泪又要往出涌。

蔼哥儿忙道:“怎么不认得,我回京后常画自己的小像回来,奶奶勤给他看着些,要是他敢不认得我,到时我教训他奶奶可不许心疼。”

询哥儿忙刷自己的存在感:“我给他看,我教训他。”

“日后你就是哥哥了,可别欺负他,知道不?”蔼哥儿这次挺有耐心地与询哥儿说话,还主动掏了块糖来给他:“有好东西也要记得分谙哥儿。”

询哥儿还是不开心:“不让玉姐姐和他玩。”

蔼哥儿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对房氏道:“玉儿那边,奶奶还请多照看些。其实接她来给奶奶解闷也是好的。”

房氏听了点点他的额头:“玉儿是什么样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巴不得她天天过来呢。现在那孩子越来越有长姐的样子,对询哥儿、宽哥儿两个都有耐心。只怕你师母舍不得让她过来。”

蔼哥儿深知也就是黛玉还小,两家又走动得好,才能多接几趟,再大些总是过府,就要有人说闲话了。于是笑嘻嘻地认了自己的不是,又要去逗谙哥儿。

沈任这才开口:“快回你自己院子里洗洗去,也该去你先生那里了。”

林府是蔼哥儿常来常往的地方,到门前门子早巴结着过来打千:“恭喜公子高中。”

就这蔼哥儿也只是赏了个笑脸,点头就进了府门,黛玉已经在二门处接着他:“恭喜哥哥高中。”

这一句就顶了别人千万句,蔼哥儿笑道:“可有什么贺礼没有,只这一句话我可不认。”

黛玉抿着小嘴儿一笑,眼睛扑闪着:“只有这个,哥哥果然不要?”说完歪头看向蔼哥儿,大有敢说不要就与他理论个长短的意思。

蔼哥儿只好求饶:“有妹妹这一声恭喜,自然比别人送什么好东西都值钱。”

黛玉听了杏眼笑得都弯了起来,背着的小手拿出一样东西向着蔼哥儿晃了晃:“那这个我可留着了。”仔细一看,是根打得七扭八歪的绦子。

蔼哥儿顾不得看那绦子的颜色、形状,先拉了黛玉的手仔细看,还好,还是细细嫩嫩,没磨粗也没勒变形,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的东西很不必你亲手做,家里多少针线上的人。”

古嬷嬷默默转过头,只当自己没见到这一幕:别人家的姑娘别说已经五岁,从三岁就要开始辨颜色、看花样、学搭配,自己家的姑娘好不容易听说公子中了自己提出来学,几天来只打了这么一根东西出来,这位就又心疼上了。

好在太太还能劝两句。古嬷嬷刚松下的心,在听到蔼哥儿给贾敏请安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后,又提了起来。就听蔼哥儿一本正经向贾敏道:“玉儿自是心灵手巧的,只她现在正长身体的时候,针线学得太早了费眼不说,手也不好保养。”

贾敏呆呆地看着蔼哥儿,不知道他这一番话是从何得出的,及至看到蔼哥儿手里那个绦子,贾敏很想捂脸:她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会打这个东西,纵是手劲小打得松散些,可也不是这么歪歪扭扭的。就这么一个东西,竟然还能累着不成?

自己莫不是后娘吧?贾敏一时间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虐待过黛玉,就听蔼哥儿那里还在交待:“就是看书,师母也要常劝玉儿不可看得时间太长,要不伤眼睛。君子远庖肆,玉儿也不必学着做羹汤,只会几样食谱也就是了,要不要那些厨上的人做什么……”

看看古嬷嬷也是一脸不知所措,贾敏无力地打断蔼哥儿的话:“你先生也快下衙了,你去门口接接他。”

呀?蔼哥儿还不知道自己是让人嫌弃了,看看外头的天,发现的确到了林如海该下衙的时候,答应一声拉着黛玉便走。

贾敏连阻止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叫住古嬷嬷:“蔼哥儿可是有别的事,怎么好好地提到玉儿学的东西上头来了?”我不是不想教自己闺女,是你们家的主子太蝎蝎蛰蛰了。

古嬷嬷也是一笑苦笑:“大概是为了要回京的事?”

贾敏这才想起前几日从林如海那里的确听说沈任有意让蔼哥儿回京尽孝之事,向古嬷嬷道:“竟是真的不成?这一路不下千里,他才多大年纪就让他一人上路?”

书房里,林如海也在问蔼哥儿这个问题:“只你自己回京吗?”

我倒是想把黛玉也带着,你也得同意呀。蔼哥儿只敢心里想想,面上恭顺道:“是,若是李先生能随行最好不过,他不肯随行的话,只好我一人上路。”

“先生,”蔼哥儿脸色已经严肃了起来:“学生这一走,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扬州,先生家中还在仔细,师母与宽哥儿那里要精心,玉儿那里……”

林如海忍无可忍,在自己书桌里掏摸一阵,递了一大摞子纸给蔼哥儿,成功地让蔼哥儿从唠叨换成了惊讶模式:“先生这是何意?”

就算让蔼哥儿闭嘴的方式选得有些诡异,林如海对效果还是满意的:“这些是林家在京中的地契、房契还有几间铺子。这些年我们离京太远,疏于照料,你回京后想着去看看。若有收益的你存起来,不必送到扬州,没有收益的查一查是怎么回事,不行直接卖了也罢。”

看着眼前的那摞能让自己一下子变成富家翁的纸,蔼哥儿没出息地咽了下唾沫:“我给先生写张收据。”

林如海被他气笑:“若不放心你,我何必交给你?刚才你自己都担心江南这边不稳,自然要给玉儿和宽哥儿留下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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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暂时和黛玉分离了,是替黛玉要好前站,所以不要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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