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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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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声惊雷打在贾琏头上,也比不得沈越在他耳边低语的这几句话, 难怪太医都说老爷是心病, 见了皇家的骨肉相残,老爷可不就起了同病相怜之心?只是这心药, 贾琏叹口气、摇摇头, 拿起自己眼前的茶杯,如喝酒一样一饮而尽。

沈越心想幸亏这茶已经放了好一会儿,要不自己的内疚会更深一些,面上还关心地问贾琏:“琏二爷可知道贾将军的心病是什么吗, 若是知道还是早替他解开的好。贾将军年岁说轻不轻, 说老可也不老,总不能就让他就此缠绵病榻。”

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无能为力。贾琏想说什么, 可是一看沈越还略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儿, 觉得话实在不好说出口, 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可能是宫宴上太过凶险了吧,只这也无法,只好靠着老爷自己慢慢开解自己。”

沈越恨不得呸他一口,合着自己刚才的话白说, 这位是打算继续忍下去了。他忍不要紧, 若是剧情再自我修复,那位贾元春还是封妃, 又是一个大麻烦, 沈越不愿意看到将来为了建大观园, 荣国府又把出银子的主意打到林家头上。

“慢慢开解?”沈越声音还是压得很低:“就算是贾将军有意开解自己,可是不日圣人就要开笔,好些事儿、好些人就要处置起来了。到时除非琏二爷把消息瞒得密不透风,要不贾将军总有听到的一日,那时不是要加重病情?”

贾琏又是一呆:“是,你说得有理。”圣人能处置觊觎他皇位的人,是因为他是天下共主自己说了算。荣国府有贾母在一日,贾赦就没法处置已经占了正堂的贾政,他的心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沈越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笑眯眯冲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些听自己说话:“说起贾将军的心病,也不是完全没法儿可治,我这里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贾琏狐疑地看了沈越一眼,少年的脸虽然很严肃,怎么看都还是一张孩子的脸,这样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就算家里大人再教导,又能知道多少?

可是贾琏自己现在也没主意,反正也是探消息的,探什么消息不是个探?这主意若是对自己有利,那就不如听听他怎么说。贾琏点点头:“不知沈兄弟是个什么主意?”

沈越本就已经很低的声音,更低沉的都快卡进嗓子里:“贾将军的心病是什么,琏二爷知道吧?”

贾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上次沈越替贾敏送完东西后,他那几句关于府里老爷是谁的问话贾琏不是没想过,可是光他想又有什么用?别说府里老太太做着主,就是自己那袭了爵的老子,平日对奴才们怎么称呼也没有一丝不情愿,所以他只好放下和贾赦说一说的心思,继续做着自己跑腿的差事。

可心里终是不甘,无事的时候贾琏也曾多去东大院几回,希望能有机会与贾赦说道说道。可是贾赦一如既往地醉生梦死,成日一幅连见都不愿意见贾琏的样子。这样贾琏机会没等来,参加一回宫宴的贾赦就得了心病。

他的心病是什么贾琏也清楚:原来自己老子平日只是面上不显,可心里对自己屈居东大院还是气恼的。现在听沈越问起,贾琏也不瞒他——知道也瞒不住:

“就和刚才沈兄弟你说的那样,以前我家老爷只当自己退让便可保平安,没想到宫宴上才知道,就算是骨肉亲人为了那些东西,也会下死手。”他老子是怕自己也让人下了杀手吧。

沈越听了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他再向贾琏道:“那就让那些人不管怎样都得不到那些东西,不就行了。”

说得轻巧,现在除了一个名头,还有什么是二房没拿到手的?别管是管家权还是对外往来交际,都是贾政夫妻出面。就是自己这个嫡长孙都似有若无,人人都觉得那个含玉而生的宝玉才是有大造化的呢。

见贾琏脸色难看,沈越也不管他能听进去多少:“名不正则言不顺,贾将军只有琏二爷一个嫡子,将来这爵不管高低都是由琏二爷袭,那贾将军何不上折子请封琏二爷为世子?”

“能成吗?例来请封世子都是各王、公侯府才行之事,我们府只是将军……”贾琏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他是想说贾赦只是个一等将军来着,可一下子想起自己家大门口明晃晃挂着荣国府的匾额,立时来了精神。

“多谢沈兄弟提点,我回去就和老爷商量。”贾琏也不管眼前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了,站起身来向着沈越就深深躬下身去。

沈越忙向他摆了摆手:“出了这个门,我却是不认琏二爷说的这话的。论起来不管贾将军还是贾员外郎,都是师母的兄长,于师母来说谁当荣国府的家都一样。”

那你还出这样的主意?贾琏站直了身子,有些不信地看向沈越,说来这也是他的疑惑之处,怎么这位沈兄弟就要向他示好呢?

沈越示意贾琏重新坐下,才向他悠悠道:“曾听我家太爷提起,琏二爷的外祖还是太爷的学生。当年你外祖得中那一科,他老人家还只是一个考官,一晃这么些年过去,张家……”

“我外祖家?”贾琏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了沈越:“还请沈兄弟明言。”

明言个屁,也就是那次送礼回来,沈越有意向沈学士提了一句贾琏,说他看起来是个熟悉庶务的,却不象府里培养的继承人,沈学士才感叹了一声,说是贾琏这一点怕是象了张家之人。

沈越轻叹一口气:“物是人非,我家太爷也只是感叹一句,又因我年幼所以没多说。琏二爷若想知端的,还是要回贵府问贾将军便知。”自己今天透露的已经不少,更多的让贾琏自己查出来才可信。

这也是沈越的一点私心,他暗里揣摸了好久,还是认为自己帮贾琏一把,对黛玉和贾敏更有利——原著里王夫人胆子太大,连甄家的犯官家产都敢收,那就不如让上不得台面的邢夫人或是王熙凤真正管家更好——如果贾琏真的能得封世子,以王熙凤的精明自然明白她该怎样做才能保住自己的即得利益。

姑侄再亲,还能亲得把自己孩子将来的爵位拱手相赠不成?

贾琏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就算沈越向他告辞说是长辈不许在外久留都没发觉。沈越也不是非得让他相送,向旺儿说一句“看着你家二爷些”便带着健仆回府。

这边旺儿见沈越已走,自己主子迟迟不出来,乍着胆子挑帘一看,主子正在那里以手支腮发愣,上前轻声道:“二爷,咱们是回府还是……”

这一声唤回了贾琏的神魂,看屋里只剩下自己主仆两个,问明沈越已经走了一时,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说一句:“咱们也回府吧。”起身便走,旺儿摸不着头脑,只好招呼了一起出门的人跟上。

往日贾琏到荣庆堂回话,心里往往是得意的,有些想得几句夸奖的期待,现在想来真是笑话,自己就算得了夸奖,还有宝玉得的多吗?就算自己得了夸奖,那夸奖又值个什么?老太太私库里的东西可是不要钱地都送到宝玉房里去了。

贾母见进来的贾琏神色恹恹的,以为他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及至听贾琏说沈越年纪太小,沈家长辈议事并不让他参与的话也就信了个十成。让贾琏去找沈越,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有消息更好,没消息再向别家打听也就是了。

“跑了这么半天你也辛苦了,且回去歇着吧。”贾母还是一脸慈祥地向贾琏表达自己的关心:“我和凤丫头说了,今日不必她来服侍我吃饭,有你太太们在呢,让她陪着你用饭便好。”

贾琏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向贾母道:“老爷那里病一直不见好,我还得出去再请个太医来瞧瞧。王太医的药象是不对症似的。”

贾母脱口一句:“他那里……”就收了话头,向贾琏点头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不过王太医与我家几代的往来,就是寻别的太医也要悄悄的。”

贾琏心下更冷,向贾母行了个礼便出了门。一路上也不理那些奴才向他行礼,也不看等在路边的平儿怎么向他使眼色,快步来到了东大院。问明贾赦还是在正房养着,便让人通报。

邢夫人并不在屋内,倒有两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丫头替贾赦斟茶。贾琏上前一步打个千:“老爷今日可觉得好些?”

贾赦脸色青白,眼底都是红血丝子:“只说让我静养,开的也不过是安神的药,能好到哪儿去。”说完还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对儿子的不满。

贾琏有话要说,也不起身:“儿子这里倒有个法子,可以让老爷消了心病。”

“你?”贾赦不屑地看了贾琏一眼,见他已经改打千为跪倒,向着那两个丫头挥挥手:“去让你太太看着晚上做些下酒的东西,太医说静养,又不是让我当和尚,大过年的见天吃的什么素。”

那两个丫头即走,贾赦冲贾琏道:“起来,有话快说,做这个相生给谁看。”

贾琏听话地起身,先向贾赦道:“这个主意并不是我想的,不过我觉得可以消了老爷的心病才说给老爷听。老爷觉得可行便行,不可行只当我让人骗了胡言乱语。”可别以为我想着你的爵位要打我。

贾赦见他说得郑重,自己把身子略坐得正了些:“你且说来我听。”贾琏便一长一短地把老太太怎么非得让他向沈越打听消息,沈越怎么说出贾赦的心病,给出了一个什么主意一一说了一遍:“若是没有后头的话,我也不信沈兄弟这么好心给我出主意。可即是涉了我外祖……”

“闭嘴!”贾赦猛地喊了一声:“你只说你自己想不想要这个爵位,何必拉扯别人。”

沈越不说,贾赦现在也不让自己问,贾琏只觉得抓心挠肝地难受:“若说不想袭爵,那是我骗老爷。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贾琏连连我自己辩解。

贾赦嗤笑了一声:“得了,我知道了。人家沈家的孩子才多大,就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你比人家大了多少。”心里却叹息一声,不知道这个法子放在自己一个一等将军身上好不好用。

贾琏虽然被贾赦刺了一句,他是被骂惯了的人也不在意,自己向贾赦道:“不是我惦记着老爷的爵位,实在是现在府里行事越来越不象样。老爷病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儿子过来看看,老太太与二老爷都只打发人来问一声,没有一个亲自来探一下老爷的病的,让儿子不得不惊心。就是刚才想再寻个太医给老爷换个方子,老太太竟然让我悄悄地。”

贾赦也不说话,自己不知道琢磨什么,由着贾琏向他表了一回忠心,猛不丁问贾琏:“你媳妇初二的时候回王家,她婶子怎么说?”

贾琏突然被问,还以为贾赦是问王子腾可向家里说些情况,摇头道:“舅老爷从宫宴后就没回……”

“狗屁的舅老爷!你不会和你媳妇一样叫叔父?”贾赦骂儿子是骂惯的:“谁问王子腾来着,他一向老奸臣滑,不想让你知道的消息你能打听得出来才怪。我是问他媳妇对你媳妇和二太太,哪个好些?”

这个不用问王熙凤贾琏自己也知道:“自然是对我媳妇好一些。”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

贾赦听了便点头:“王子腾那里若是知道我请封你做世子,他媳妇能不能劝他不插手?”

就这么决定了?贾琏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想想贾赦一向是个混不吝的,行事与别人不同,也不多问,只回答自己能回答的:“那边的元春大姐姐进宫,王叔父也是出了力的。”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贾赦不很在意:“一个女官儿能看出什么,只要你媳妇自己不犯糊涂便好。”说完看向贾琏:“你能做她的主不能?”

贾琏让自己老子问得满脸通红,可这主意是他告诉贾赦的,怎么也不能从自己这边泄了劲:“便是休了她,也不能让她坏了事。”

“放屁。”贾赦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贾琏一眼:“你要是休了她,那才如了二太太的意,到时王子腾想不插手都得让人用吐沫淹死了。”说完向贾琏挥了挥手:“自己回去和你媳妇说,问她是想一辈子给人支使还是自己真正管家。要是说不动她,咱们爷们依旧混吃等死就是了。”

不提贾琏回去如何对王熙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沈越也正被沈尚书问话:“好好地你掺和他们家的事儿做什么。”

“与其将来有一个自以为有大造化对亲戚索求无度的,不如换一个宅在家里不惹事的。”沈越没隐瞒自己的想法,要不也不会一回来就把自己与贾琏的对话原原本本学给沈尚书听。

沈尚书在京中也不是没听过荣国府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他们做的不合礼法,碍在正主都不说什么,御史们也没那个闲功夫参一家子没有实权的人。

“你是想着让我帮贾赦一把?”沈越即向贾琏说起沈学士是贾琏外祖的座师,沈尚书也就明白他为何回来就上书房来找自己。

沈越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若不是他家是师母的娘家,谁管他们家里谁当家呢。圣人开笔之后说不得各地官员都有调动,先生万一进京也就不必再替那家子人操心。”

沈尚书微微一笑:“难怪你父亲说你总操心内宅。若是那个贾赦真敢上折子,圣人又要听听我们这些老臣的建议,我自会说话。”见沈越神情轻松下来,沈尚书轻叹了一口气:“你觉得各地官员调动,你父亲可能回京不能?”

沈任能不能回京哪儿是自己说得算的,眼前这位或是沈学士才该是拍板之人。想明白的沈越脸上有恰到好处的失落:“或许不好回吧。扬州知府杨森跟时总督跟得紧,就算圣人想为大皇子报仇也不会放过他们。”

这话听起来有些牵强,沈尚书却听得眉开眼笑,这小子的确如老太爷说的那样目光独到——大皇子再是自裁而亡,行逼宫之事也是实,那就是皇家丑闻,当今自不愿意自己一世英名毁在儿子手里的。可是丑闻出了就是出了,只能想办法掩盖过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替罪羊,那些站在大皇子一队的官员们正是最好的甩锅对象:大皇子怎么会有逼宫之心?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蛊惑了他、胁迫了他、甚至巫蛊了他。你说大皇子已经死了,那也没问题,那是大皇子死前借着当今的龙气冲破了巫蛊之术,对自己以前所犯之事悔之无极才以死谢罪!!

这事儿在官场升到高位的人都能想得明白,而且还会为这样的说法推波助澜。可是沈越才十岁的孩子,就能想到杨森等人会是当今为大皇子“报仇”的对象,不得不让沈尚书对这个孙子更满意一分。

“如此你父亲不到三十已经升到四品,比起你大伯来还快些。等他再进京之时,做哪部的侍郎也就足够资格了。”这是沈尚书给自己小儿子划定的升迁路。

这样的路虽然顺遂,一般人求也求不到,可是沈越知道没个十来年光景,是走不到沈尚书说的那一步的。到那个时候,此时身为侍讲学士的沈信,应该已经得了新帝的信任,开始在内阁行走了吧?如此一来沈家就不会出现支脉压了嫡脉之事——说不定这规划根本就是沈学士亲自定下来的。

沈越现在已经不大担心沈家被新帝清算了——沈尚书把沈学士那日怒斥大皇子的事情已经告诉家中小辈,为的是让他们出门交际之时不要受了人家的吹捧就找不着东南西北。

而一个拥有权利人人敬畏的沈家,是沈越最愿意看到的。这样不愿意学习为官之道的沈越,就可以带着黛玉悠游于山水之间,每天诗画唱和安享富贵便好了。

“多谢老爷处处替父亲谋划。好在孙子还在京中,可以替父亲在您和祖母跟前尽孝。”沈越得让沈尚书明白,沈任也是有孝心之人,是家族的计划让他不能尽孝,不是他自己不想尽孝。

这孩子怎么这么多的小心思?沈尚书自然把沈越想说没说出口的话都品了个七七八八:“你父亲与你大伯都是我的儿子,我自然哪一个都愿意他们更好。不过你先生可能不会再在扬州了。”

“那先生会不会?”有危险?连跟着大皇子站队的都要被当今用来替他“报仇”,那直接揭开大皇子伸手地方之事的林如海,会不会也被当今给……沈越不敢再想下去。

沈尚书摇了摇头:“一时半刻是无碍的。林如海上的虽然是密折,可是圣人让人查江南、查山东、查直隶,几处查下来又能瞒过多少人?为了不让臣子寒心,也不会马上处置林如海。何况开笔之后,朝堂在空出多少位置来,也得有人做事才成,当今本意也是不想把事闹得太大。”

那就是林如海是让人判了死缓呗?沈越相信林如海做官的能力,如果下任皇帝不算昏庸的话,应该会重用这个无意助自己登上大宝的能臣。可是最要命的就是原著里出了一个太上皇,还是一个紧握着权柄不放的太上皇!

不过太上皇理论上是活不过皇帝的,沈越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等听说太上皇因大皇子之死伤心太过思念成疾,禅位给二皇子的时候,沈越已经让皇家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给震惊得吐槽无力。

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这边清算着大皇子一党,从京里到地方那些原来以给大皇子效力为荣的人虽未牵连九族,本家却是或抓、或抄、或禁一人也没放过,那边你就思念成疾了?

这边三皇子、五皇子府还在封禁之中,连禅位大典都不允许参加,那边太上皇亲自就封死去的大皇子为义忠亲王,还让新皇以太子礼葬之!

这边大皇子棺材还摆在府里呢,那边皇宫里思念成疾的太上皇已经亲自将玉玺交到新皇手里了!

就连沈超那么心大的人,都跑来向沈越诉苦:“现在上书房几乎没有人读书,六皇子、七皇子两个天天要去太上皇的大明宫里侍疾。”

“那侍讲学士们还讲课不讲?”沈越觉得这个时候侍讲学士们应该更不会懈怠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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