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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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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能做皇帝的人脑洞都不小,沈越要是知道自己一个眼神就把林如海牵连进来, 不知道会不会买块豆腐碰死。

当今听到太上皇提起自己外祖家人的眉头皱得更紧:“兰母妃年事也高了, 不知道还能记得多少。”又问沈越:“若是不看别人只听描述,可能画出?”最好别用什么外祖家的人, 人心最经不起试探, 自己现在对付一个太上皇还费劲,不必再添别人。

沈越看向当今,发现人家看的目光并没有什么温度,还隐隐有些不耐, 不知道这不耐烦是对太上皇, 还以为是对自己,不由心下一紧:难道这老乡是怕自己是来与他抢主角光环的?嗯,这也有可能, 都说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自己与当今可不就是两个公的?

现在人家掌管天下, 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把自己给咔嚓了。沈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老乡见老乡不光可以两也泪汪汪,更多的可能还有背后一枪!

于是自认为想明白的沈越赶紧低下头去:“就是不知描述得详尽不详尽。”

太上皇也看出当今对沈越的态度似有不喜,有意缓和一下:“难为这孩子了,皇帝看朕该赏他什么好?”

没等当今说话, 沈越已经跪下, 现在他觉得自己小命都要不保了,哪儿还敢要什么赏:“草民为太上皇画像, 是草民此生之幸, 不敢领赏。”

当今一直在观察这个奇怪的孩子, 没有错过刚才沈越害怕的眼神,怎么忽然又怕起自己来了?他向沈越道:“起来吧。能替太上皇画像,确是你的荣幸,不过太上皇一向赏罚分明,必不会让你白画。”

沈越哪儿敢起来,还是跪着说话安全些:“草民昨日已经得了太上皇与圣人的赏,若再领赏的话,就是贪得无厌了。”

太上皇听了笑道:“倒是容易知足的孩子。”想起自己那几个儿子心里又发堵:“若是人人能如此知道自己该得什么,哪儿有这么多乱事。”

沈越不敢答话,也不敢起身。就是当今也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只好问道:“父皇可想好要赏他什么?”

太上皇道:“朕已经让造办处给他刻几方印。日后此子之画,也配得高悬太庙,没几方好印说不过去。只他现在年幼,也该赏些玩器才好。”又让戴权去自己私库取几样别国贡上的玩器来赏沈越。

当今听了也对自己身边的小太监低语了几句,又向太上皇道:“儿臣也该去给母妃请安。正好带此子过去,请教一下母妃,让他心里有个稿子,来日好做画。”

太上皇允了,当今带着沈越出了大明宫。至兰妃所居慈宁宫前,当今命人住轿,下轿后看了走得气喘嘘嘘的沈越一眼:“倒忘了你年幼。”

沈越又要跪,被当今命人直接拦住了:“怎么这么怕朕?”

能不怕吗,您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可就是让人脑袋搬家呀!沈越已经不敢想此人是不是自己的老乡,只在心里吐槽,面上也现惶恐之色:“草民不敢。”

当今不再做声,早有慈宁宫的宫人出门来迎,一片万岁声中,当今打头进了正殿。兰妃看着龙行虎步的养子,心里说不出的自豪:“今日怎么过来得早?”

当今指着沈越道:“这个孩子是沈太师的曾孙,善画人像。还说若是描述得当,也能画不在眼前的人。朕便想着请母妃向他说说母后的形容,也替母后画一张真容。”

听说要替元后画像,兰妃的脸色就是一整:“果然可以?”见当今肯定地点头,兰妃看了当今一眼:“圣人的脸型与皇后娘娘长得很相似。”

沈越闻言也看一眼当今,当今的脸较国字脸圆润,放在女子身上应该是鹅蛋脸吧?可比鹅蛋脸又方正一些,少了女子的妩媚多了男子的刚毅。又听兰妃细细地说元后的眼睛如何、鼻子如何、嘴巴又如何。沈越初听还明白,越听越记不住,乍着胆子向兰妃问道:“请娘娘指一位女官,哪里与先皇后娘娘长得相似。”

兰妃听了也觉是个办法,将自己宫里服侍的宫女、女官都叫进殿来,一边看一边指着道:这个眼睛有三分,那个嘴巴有五分。这些宫女女官虽然被人指点,因有当今在场,个个粉面含羞,悄悄顾盼,倒让沈越偷偷得个乐子。

及至再让人退下,一名女官便向兰妃请示如何赏赐沈越。只听声音清越,音调婉转,谈吐不卑不亢,让人想看看生得是什么模样。

沈越如此想,也就看了过去——反正他是奉命要观察兰妃宫中诸人,刚才已经看过,现在再看一眼也没什么吧?沈越如此安慰自己。

就见此女官生得面如满月,肤若新荔,眉含远山,眼似水杏,除了身材略丰满一些,在刚才一众女官之中也是出众的。不过刚才兰妃并未指出这位与元后有什么相似之处,要不沈越对她应该有印象才对。

兰妃只说用上等赏赐便不再理会,那女官向上面两位行礼后落落大方地退下,端得气度不凡。只是一介女官如此气度不凡,真的合适吗?沈越觉得这个女官可能自己立的人设不大对,轻轻摇了一下头。

当今一直在观察着沈越,见他摇头便问:“可是这女官有什么不妥之处?”

自己只是一个画像的不是算命的好不好?沈越更觉得当今有意找自己的茬儿,又悔自己不该放松警惕,只好向当今解释:“草民不过是觉得这位女官生得好相貌,竟然没有与皇后娘娘相似之处,有些可惜。”

兰妃与当今对视一眼,皆是微微一笑,兰妃向当今道:“虽然相貌不同,可这浑身的端庄气派倒有一分相似。”

当今不屑道:“不过是服侍母妃的下人,母妃用着顺手就多使唤两回,用着不顺手再使唤别人也就是了。”

兰妃轻道:“甄贵太妃的面子还要给些,总是她荐的人,说不得也是因为这通身的气派才觉得该放到我宫里。”

当今面色就有些不好:“那些年为了朕,母妃受了她多少委屈朕都记着。现在父皇留着她还有用处,朕一时也不好做主处置。不过母妃放心,有朕在,定不会让人再越过母妃去。过几日朕就向父皇提请封母妃为太后之事。”

兰妃忙拦他:“万万不可。太上皇未禅位之前,甄贵太妃位份高于我,若是皇帝为我请封,只怕太上皇心中不喜。”

当今看了看宫人还有沈越,没再说什么。又怕兰妃着急,自己转移话题道:“人与人的缘份也说不定,这贾女史出言说赏赐,敢是知道此子与她有亲?”

兰妃面色就是一冷,看来是真的不喜欢贾女史。沈越一听女史姓贾,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草民今日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官,家中亲戚也并无姓贾之人在宫中做女官。”我自己没把姓贾的当成亲戚呀,望你知。

当今笑向兰妃道:“这亲说来倒有些远,此子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学生,也是林如海定下的乘龙快婿。林如海又是贾家的女婿,可不就是有亲。”

兰妃脸色一下子生动了起来:“圣人吓我一跳。如此一算可不是远而又远?我还想着,以沈家教养定不会做出送女儿进宫做女官之事。又想着人心易变,若沈家也送女入宫,这文人也别说什么风骨了。”

这是将沈家定位到了清流领袖人位置上了,虽然是好话沈越也觉得自己应该反驳一下,当今看出他的想法,向他摆手道:“母妃不过有感而发,沈太师也当得清流领袖。只他老人家宫宴上第一个站出来怒斥义忠,就当得起。”

沈越一时无话可说,贾女史已经手端赏赐仪态万方地呈给兰妃看。就听兰妃向当今道:“说来这些人只有一星半点与皇后娘娘形似,皇帝不如带这孩子去皇后宫中见见皇后,我看皇后的气度倒是得了几分先皇后娘娘之神。”

这话沈越听了都替还捧着赏赐的贾女史尴尬,好在贾女史并未听到前头的话,还是神色从容地将赏赐递给沈越。沈越只好谢了赏,再等当今的下一步指示。

当今也是微微一笑:“母妃说得是,论起端庄自持来,皇后当得母妃的夸奖。”说完向兰妃告辞。沈越又是一通磕头才得以出殿门,悄悄地大出了一口气。

耳边忽然响起当今的问话:“昨日还没见你如此怕朕,怎么今日竟似不敢喘气一样?”

沈越唯有低头:“草民不知天高地厚,昨日回府被太爷教训过了。”

这也解释得通,当今轻轻点头:“今日便罢了,明日下午再去给皇后请安吧。”

沈越如蒙大赦,由着小太监替自己捧了兰妃的赏,到宫门处再将太上皇与当今的赏赐接了,才算出了宫门。仍是沈信在宫门外等他,还与沈越一起上了车子,见沈越长长出气,安慰他道:“太上皇、圣人虽然天威难测,不过一向宽厚待人,何况你还年幼,两圣也不会难为你一个小孩子。”

他哪儿知道沈越失落的是有老乡不能认,还得担心老乡背后给他开黑枪?待听得沈越又接了给元后画真容的任务,也替这个侄子犯起了愁:“这未见过的人,要给人画像也是难。”

等沈学士与沈尚书,包括老太太与沈太太连着刘氏一起替沈越愁过,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再难,这个画像沈越也得画,还得画好。

沈越当然知道他得画好,也不回自己的院子,在外书房里将兰妃说过的话细细记在本子上,再把被指出的那些人或口或鼻或眉毛都画过,才做自己的功课。

“公子,林府送信来,说是林大人遣人报信,不日就要进京了。”双安见沈越忙完,赶紧向他汇报下午得来的消息。

“怎么现在才说。林管家可说府里收拾好了没有?”沈越有些不悦。

双安忙跪了下去:“刚才见公子一心做画,所以没敢惊动。”

沈越这才想起自己一进门连话都没说一句,只埋头做画儿来着,因向双安道:“起来吧。下次再有先生的消息,不管我做什么,立时都要回我。”

双巡应了一声,又向沈越道:“荣国府又有些故事,公子现在可听?”

听,怎么不听?沈越一边揉揉自己发酸的腕子,一边点头示意双安讲。

双安嘻笑了一声才道:“这几天来利一直打听着荣国府的消息,听说自换了匾额之后,他们府上的老太太就病了。因为贾将军的病一直没好,也没过去给老太太侍疾。琏二爷两头跑着请太医,就是琏二奶奶也得了不是,被老太太说是几回,现在不大敢靠前了。”

沈越笑骂道:“人家内宅太太奶奶们的事儿,瞎打听什么。”

双安也跟着笑一声:“公子不知道,那府里老爷们如何倒不打紧,太太奶奶们的事儿才看得出风往哪边吹呢。听来利说他请看角门的喝了两回酒,都不用向旁人打听,消息就有了。”

这倒与原著里荣国府下人的做派对得上,沈越问道:“那如今他们府里还是二太太当家?”这个贾赦也太不中用了吧,匾额都换了还没名正言顺地把家事握到自己手里。

双安道:“听说换匾改制的那天,贾将军还能接旨,后来几位老爷太太在荣庆堂不欢而散,贾将军就又起不得炕了。现在贾将军一房的人除了早晚请安,再不到老太太跟前,琏二爷除了请太医就在帐房里对历年的帐本子呢。”

就怕交到他手里的本就是一本乱帐。沈越本想再给贾琏写封信,提醒一下他们府里还欠着国库银子之事。又想起沈学士不许他多与贾琏为往,今日看当今对贾元春也是不屑的样子,也就歇了心思。

不管是荣国府也好将军府也罢,只要林如海平安到京,将来黛玉都不会再去寄人篱下。只做客人的话,好便多去不好就少来往,沈越觉得可以暂时不管。

要紧的还是林如海进京之事。

“明日早些叫我起来,上学前还是得到先生宅子看看才好。”沈越吩咐双安道。

双安劝他:“公子这两天日日进宫,晚上回来还得补国子监的课业,着实辛苦了些。就有一星半点不周到的地方,林先生也不会怪公子。”

“先生不怪,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沈越看双安一眼:“磨墨吧,我出去松散一下。”双安不敢再多话,替沈越拿了件斗篷便磨起墨来。

第二日沈越只比沈尚书晚了半个时辰便出门,天上的星星还亮着便敲开林府的门。林管家得了信,一边扣着扣子一边跑过来:“公子这么大早地过来,可用了饭没有?”

沈越向他道:“这两日我怕是不得闲,只好趁早起的空过来看一眼。还没用饭,让人好歹弄一口吃的来。”

林管家吩咐下去,引着沈越便往给林如海收拾的外书房去:“屋子年前公子说过就已经重新糊过,昨日窗纱也换了新的,就是公子说的颜色。桌椅都是原来的,老爷在京时用的就是这个。”

沈越听了点头,进屋时屋里早点起了六七支大蜡烛,照得屋里亮如白昼,就见迎面是一幅老子出关图,沈越向林管家道:“这个不好,我那里新得了幅春山图,一会儿让人送来。”林管家听了点头。

再看床帐都是新的,并无不妥之处,沈越才算放心。又告诉林管家若是自己得空,明日自然亲自去接林如海,若是不得空,千万替自己解释一上。

林管家笑道:“老爷若是知道公子已经能替圣人办事,高兴还来不及,再不会怪公子。”

沈越向他点点头,匆匆吃了口东西便去上学。这两天国子监人人都知沈越每日下午要进宫,个个心中好奇却无一人问及他进宫为何事。就算是关系亲近如房家兄弟,也只是把博士每天下午讲到哪里告诉他,而博士则将每天要留的课业提前告诉沈越。

这让沈越不得不佩服现在国子监里的学子们的忍耐力,要是他自己的话早就忍不住打听一二了。细想之下很容易明白,现在京中大皇子一脉处理得差不多了,可是外地落马的官员还在源源不断地被锁拿进京,据说大理寺、顺天府与刑部大牢全都人满为患,京中各家无不约束子弟谨言慎行。

只是这份谨慎不知道是对太上皇还是对当今的。沈越也不管这些,今日出宫得早,见沈信仍在宫门口等他,沈越心下感动,对沈信谢了又谢:“伯父为我日日操劳,做侄子的却没孝敬处。可是耽误了伯父上衙?”

沈信摇头笑骂他一句:“指望你孝敬我还早着呢,真想孝敬就替小六儿多画两张好了。”

沈越进宫的次数多了,加之今天只是见了皇后,没有前两天压力那么大,应得也就痛快:“今日皇后说明日国子监休沐,我也不必进宫,正好可以给讷哥儿画像。”

沈信不由摸了一下他的头:“皇后娘娘都体贴你辛苦,我做伯父的还能让你连休息都不休息?等把宫里的差事办完,有的是日子给他画呢。”这孩子几日来宫里、国子监哪处也没耽误,听说每日闹到戌末才能歇下,小脸比刚回京的时候又瘦了一圈,让人看得心疼。

偏他自己晨昏定省样样不落,没叫过一声苦,也没诉过一声累。沈信更觉得林如海比自己会教导人——沈超比沈越还大两岁,从上书房回家还要报怨两声吃得不好,功课太重呢。

沈越只觉得今日车行的时间比往日长,一路与沈信聊着天也没理会,等车停下林管家的声音传来,才知道沈信是直接把自己送到了林府。

下车便见林如海的小厮林安给自己问安,沈越眼里就有些水光,好在还能忍住,强笑着问道:“是你跟着先生进京的,什么时候到的,一路可还安静,先生身子可好,先生现在可在书房?”

林安也给沈信见了礼,才笑着回沈越的话:“回公子,老爷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回府了,这个季节出行的人少,一路上船行得快,还算安静。老爷的身子好,正书房等着公子呢。”

沈越便请沈信先行。即已到了这里沈信自是要与林如海见上一面,由着林安带路。早有别人向林如海报知沈信一起过府,林如海忙忙地迎了出来:“沈侍讲。”

“林兄,”沈信哈哈一笑:“你我两家便不必官称了吧。”

林如海笑着与他揖让过才道:“正是,是我迂腐了。如此我便托大,称你崇实了。”说完眼睛已经转到沈越身上,一时也不肯移开。

沈越自己也拜了下去,这几天只有这一跪实心实意:“先生一路辛苦了。”说着自己都觉得眼圈发热。

林如海亲手将他搀起,手在他的肩头拍了两下,见沈越眼里水光更盛,微笑了一下:“才几日不见,竟长高了些。”到底是为官的玲珑人,向沈信一延手:“崇实,请。”

沈越满腹的委屈,被林如海轻描淡写地打回肚里,也知自己不该在沈信面前失态,跟着两人一起进了书房。沈信即做了侍讲学士,察言观色的本事还能小了?两人神色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只暗赞这翁婿两个感情真挚。

又想着自己的儿子比沈越还大两岁,是不是也该相看起来了?若是沈超也得这样一位实心相助的岳父,将来自己也可省些心。

知他们翁婿有话要说,沈信不过略坐一会,问过沈任夫妻在扬州的情况便告辞,嘱咐沈越道:“知道你与你先生有许多话说,不过你先生车马劳顿,不可让他太过劳累了。”

林如海还要将人送到府门,也被沈信再三止住,只由沈越与林管家两人送到府门。沈信拍拍侄子的肩头没说什么,自己登车而去。

沈越此时已经没有掉眼泪的心思,将自己进京做了什么,听了什么,又得了什么向林如海一一道来。林如海只听也不点评,等沈越不再说话才问:“都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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