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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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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师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多走动了, 今年的宫宴沈学士便给沈太师报了病, 由沈学士与沈信两个参加。好在太上皇的身子也一日差过一日, 听说已经是用老参吊着,怎么也要对付着将年过去。

这传言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竟有鼻子有眼的。身为顺天府尹沈任,已经被当今给当面斥责了几次,让他务必将流言来源查清, 再将传言之人绳之以法。沈任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吃住在府衙之中,除了白天派人查访, 再就是亲自盯着衙役们加强巡街,晚上分班巡夜。

他即不能归家, 沈越就从房氏那里领了给沈任送饭之职, 好让沈任知道家中有人惦记着他, 大过年的不觉得自己一人孤单。流言之源虽没查清,在大家都忙着过年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肯传, 加之太上皇仍好好在宫里,流言大有不攻自破的趋势, 沈任也松上一口气。

这日已是初五,等明日圣人便要开笔。不过已经走了九十九步, 这最后一步怎么也要走稳才算功德,沈任仍没有回府与家人团聚, 沈越便亲自服侍着他用完饭, 才带着食盒回府。

冬日里黑的早, 这个时侯又没有路灯, 全仗着车前支着的灯笼还有别人家门前挂的灯笼有些光亮。沈越嘱咐一句:“慢些赶车。”那车已经轰轰隆隆的走动起来。

顺天府设在了南城,学士府在西城,每日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今日车行的慢,沈越正从而在车厢里想着明日开笔之后,自己在户部该如何行事,便听有人哎呀了一声,又觉得马车一顿停了下来,向外问了一句:“怎么了?”

车夫已经在问:“你这人怎么不长眼,这么大一辆马车,你怎么直直就撞上来。”

沈越刚想开口让车夫不得仗势欺人,就听又有几个人跑动的声音:“就是这儿,刚才看他往大路上跑了,那躺在地上的是不是?”

跟车的双安已经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双安的声音很是紧张,沈越心里就是一紧。这几个小厮也算是跟他见过世面,就算自家马车撞了人,哪怕全赖自家呢,该看大夫看大夫,该赔银子赔银子,何必这样紧张?

沈越就没急着下车,暗暗挑起车帘向外看。就着车前的灯笼,马车前除了双安与车夫,还站了四个喘着粗气的男子,显然刚才跑了一路。这四人都是一身黑衣短打扮,手里还拎了梢棍,难怪双安要问这么一句。

“这位二爷,”为首的一个向双安躬了躬身:“我们是王府的,这奴才乘着过年守门的松散,私逃出府的。我们是追逃奴的。”

双安听了松了口气:“王府?请问是哪位大人家里?”这几个奴才实在没有规矩,也不说清是哪位王大人家。想来不是皇亲府上,不然应该说是某王府才对。若真是哪位宗室亲王、郡王府邸,自己也该请公子下车才不失礼数。

不想如此平平的一句问话,该随口就得了答案的问题,那四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如没听到一样就想上前拉那个倒地之人。

倒地的人也是有见识的,看出这车不是一般百姓能坐得起的,拼了命向双安喊:“我不是他们家的奴才,我是从平安……”还没等喊完,已经被人堵了嘴。

沈越已经悄悄打开车门,乘着那四人一心注意着倒地之人,自己下了马车,躲到了墙角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冲着他来的,自己躲起来也好让双安施为。

刚躲好就听双安还在与那几个人说:“哎,就算是奴才也是一条命不是,刚才那下子他撞的不轻,前头就有一家医馆,不如咱们先去给他看一看。”

为首的那人便向双安一笑:“二爷心善,不过二爷一看也是给人当差的,知道这做了奴才竟然想着背主,抓回去了也是一顿板子打死的命,何必再费那个事。”

双安就从自己身上扯了个荷包下来:“话是这么说,不过大过年的伤了人,我心里不安。即是几位兄弟不愿意费事,将这荷包收着,管你们是给他买药还是买棺材,都够了。”说着将那荷包向那人递了过去。

这举动倒把追人的给弄楞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接。双安也不收手,手一直伸着等那人来拿。这时远传来了一列脚步之声,四人中另外一个便向与双安僵持的那个叫了一声:“大哥,巡夜的衙役来了。”

沈越这才知道双安也发现了这四人有些蹊跷,所以才这样拖延时间——他们这几日天天给沈任送饭,早知道这巡夜的衙役们何时能巡到什么地方。

那个打头的一把抓向双安手里的荷包,嘴里客气一句便想将人带走,不意双安却一把拉住他抓荷包的手:“等等兄弟,你说这人是你们家的逃奴,总得拿出他的身契来咱们看看,要不差役们来问,我们也不好答话不是。”

打头的又是一愣:“二爷,咱们分了好几路人追这个奴才,正好他的身契在别人那儿拿着呢。二爷说清楚是哪府上的,等咱们老爷明日去府上拜谢的时候,将那身契拿给府上老爷看过,必不让二爷担了不是。”

到现在这车里也没个动静,领头的只当是双安是替府里主子送客,想着拿话把他打发了自己好脱身。这时衙役们已经走得近了,双安向着衙役们就喊了一句:“解大哥儿,我们的车碰了人,快来帮忙。”

衙役们这几日与沈越的几个小厮也都混得挺熟,听到双安这声喊,向着马车便快走两步。黑衣的四个见衙役过来,把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推,举起梢棍来向着头上就是一棒。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双安可没想到这些人来这一手。人家哪儿理会他?见那倒地之人出气多进气少,向着黑漆漆的胡同便跑。

姓解的衙役见状忙问:“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自己打起自己人来了?”

沈越从墙影下走出来,向着解差役便道:“快去追那几个人,只怕不尴尬。”

有了府尹公子的话,解差役也不敢怠慢,向着衙役们一挥手,顺着几个人跑走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双安已经把被撞的人嘴里堵着的东西给扯了下去,轻声唤了几声不中用,向沈越道:“公了,这人还剩一口气了。”

这可是一条人命,就那么让人当着自己的面谋了去,沈越真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儿来,向双安与车夫道:“前头不就是医馆?我和壮子把人送过去,你去给老爷报信。”

双安很不放心:“刚才那几个人不是说他们分了好几拔追这个人,要是别人来了公子可怎么办?”

沈越一面让车夫将人抬到车上,一面道:“所以才让你快些去给老爷报信,然后带着人来医馆找我们。要是真来了人,多你一个又顶什么用。”

双安听了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几眼,才转身快步向着顺天府跑。车夫刚才吓的话都不会说了,现在车里又有一个生死未知的,强忍着害怕把车赶到医馆前头。

等沈任带着人来到医馆的时候,那人的外伤已经被医馆的大夫给包扎好了,可惜脑袋上挨的两棍太重,就算大夫给行了针还是没醒过来。

就算此人还没醒来,可堂堂天子脚下带人行凶,当着巡街衙役的面还妄图杀人灭口,这事儿就显得不那么简单了。尤其是这人拼死喊出的“平安”两字,让沈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原著里那与荣国府往来密切的平安州。

他将自己的猜测悄悄说与沈任,把沈越也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平安州是守护天朝抵御北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真与平安州有关,那就不止是当街行凶的小事,说不定要牵出国与国之间的大事来。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此事也要追查下去。可解差役带人追出了几条胡同,还是将人给追丢了——这南城所居三教九流,穷人有个住的窝棚就算安身之所,建筑的零乱,胡同更是曲里拐弯多如牛毛,加上夜来昏暗,跟丢了人很正常。

沈任只让解差役继续带人好生巡街,自己带的人则将昏迷的人直接带回了顺天府。沈越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儿,沈任要连夜写折子上报刑部,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能提醒沈任:“二爷不如将这个安置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头,让牢子们好生照料。不然……”

沈任听了连连点头:“知道了,你回去也要小心。明日不必来送饭。”沈越不置可否的胡乱应下,心思都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回府怕房氏担心,吩咐车夫与双安两个不许说漏了嘴,自己还是神色如常的请安歇息。只是这样的事儿出在自己身边,没水落石出之前哪儿能歇得实?第二日上衙时不可避免的顶了一个大大的黑眼圈。

户部最忙碌的时候是年底,开年的时候也不是无事可做。各地年底勾了税银,年初的时候前一年发生旱涝之灾的地方,便该请拔银两——地方要安抚灾民、重理民生总要银子使用,这些银子都需经了户部核准才能拔付。

于是没等林如海与左、右侍郎上朝回来,这户部已经等满了各地请拔银两的官员。这些人或是相互寒喧,或是拜见自己能说得上话的户部官吏,把个户部门房吵的如菜市一般。又各地口音都有,沈越听了一耳朵只觉得更烦燥。

等林如海与左、右侍郎下了衙,再叫着户部自己的官员一处说声开年大吉,大家新的一年还要一起继续努力,便要开始各自办差。沈越没跟着大家一起走,而是跟在林如海身后。

这还是他入户部以来的第一次,林如海看了他的脸色一眼,向同样跟着自己的左右侍郎拱拱手:“一会再请两位大人参详。”

左右侍郎皆知沈林两家关系,见沈越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知机的笑笑各自回屋,留出空间来由这对师徒说话。

“怎么回事,你昨夜没睡不成?早说过要爱惜身体,这还是你劝我的话,自己倒忘了?”

“先生,不知今日大朝,可有什么新闻?”沈越顾不上解释,急急向林如海问道。

林如海细想一回:“不过是开年的老套,除了兵部申请给平安州拔装备,别人都是老生常谈。”

兵部,给平安州拔装备,沈越心里渐渐连成了线:“先生可知,昨日晚间我的马车撞了个人?”

林如海狐疑的打量自己这个徒弟,若只是撞人的话不会让他脸色如此,因问:“这与大朝会新闻有什么关系?”

“怕是大有关系。”沈越见林如海一下子问到了点儿上,也不瞒他:“我撞的那个人,后面还有人追他不说,听他说自己是从“平安”来的,先生别瞪我,那人就是这么说的,追他的人直接给了他一闷棍就跑了,顺天府的衙役们追都没追上。”

“再说这开笔大朝会,就如先生所说本有成例,怎么兵部就请给平安州拔装备、还是在大朝会讲出来?我就是在想那个被打的人与平安州有没有关系。”

林如海沉吟一下,问道:“那个人?”

“昨日我走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医生扎针也没醒,现在应该在顺天府的大牢里。”

听说将个病人放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林如海指着沈越:“定是你的主意,沈大人想不出这样刁钻的法子。”

“我的先生,”沈越觉得林如海注意的重点不对:“这样的事儿我父亲一个人可担不起,必是连夜给刑部报上去,可这新年开笔各自忙乱,谁知道那折子什么时候才能被大人们看到。若真误了事,我父亲怕是承不起这个责任。”

这是想撞自己的木钟了,林如海不解:“沈学士面圣比我容易,怎么没请他老人家出面?”

沈越唯有苦笑:“先生,老太爷这些日子身子越来越沉重,祖父每日都替他老人家守夜,我回府的时候又晚,不敢扰了他老人家。”

是了,沈太师虽没传出身子不好的话,可过年也没怎么出来见人,听沈越之言,竟是不大好的光景?林如海向沈越点了点头:“知道了,只是我是户部尚书,不好管刑部之事。也罢,我去面君。”

“先生就是面君也找个理由,免得……”沈越知道林如海这是相信自己,才将此事揽下,一旦事情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可就有一个插手别部之事的嫌疑。可不让当今知道,沈越总觉得要出事儿似的。

林如海想如他小时一样摸他的头,手抬处才发现人长高需要举手才能摸到不说,还戴了官帽,不由自失一笑:“放心,这些事我自然知道。”挥手赶沈越出门。

为官这么多年,林如海怎么会不知道这越界之害?别说事情还只是沈越的猜测,就算已经从那个受伤的人嘴里明白说出什么,也是刑部、兵部之事。

他只是找了一件年前就该由圣上亲批之事,然后进宫请见了圣人,在圣人批完习惯性的关心臣子之时,说了说沈越夜间遇险之事。

只从他嘴里说出平安二字,就已经足够引起圣人的警觉,没等林如海走出宫门,已经有锦衣卫的人去顺天府接手了那个受伤之人,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用沈越再打听了。

对此沈家上下都是乐见其成,就是经手的沈任都不愿意从中得什么功劳——沈越那晚上听的分明,追人的说的也是官话,应该是京中之人。天子脚下敢如此无忌行事的,除了亡命之徒,就是身后有人撑腰。

这样的人,还是由锦衣卫查去更妥当。没见锦衣卫接手了不久,当今竟然不顾尚且没过上元节,就直接将几家府派人围了起来?沈家能置身事外,已经承了林如海的大情。

沈越就是家中派往林家致谢之人。真不是沈学士拿大,而是只有沈越去林府才能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不引人注目。林如海听明沈越的来意,对沈家的谨慎也很赞同:“这个时候的确少走动的好。”

不光是与自己少走动,与别的人家也一样要少走动。

沈越却有些不足意:“本来还和宽哥儿说,要带着他出门看灯。”

你带宽哥儿出门看灯是假,想带着自己闺女看灯才是真。若是旁日林如海也能睁一眼闭一眼,现在却不是让两个小儿女人约黄昏后的时候:“太上皇身子不好,圣人已经有旨意今年灯节不大办。你也少兴头些,过了这一年,多少花灯看不得。”

沈越纵有再多的遗憾,也只好忍在心里。回府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将双安叫过来:“你时常出门走动,可知道哪家花灯扎的好?”

双安上次得了公子重赏,正是思报效的时候,听到公子想要花灯,少不得奉承:“城北有个姓张的,扎的一手好走马灯,还有一户姓王的,祖孙三代都会扎大海灯。”

“那他们会按着别人画的花样扎灯不会?”沈越知道这些人的手艺都是祖传的,技艺是没的说,可也有一宗不好处,那就是好些人师傅教的什么就只会做个什么,并不知道自己变化一下。

第二日双安就打听出来,那个姓王的家中做祖父的,会看着图样扎灯。沈越自己画了十数张样子交给双安,让他按着这个样子在十五前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双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咱们府里各院有一个也就够了,哪儿摆得下这么些?”

沈越让红柳拿银子给双安:“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只管让他们做就是。还有那户姓张的,把他们家各式走马灯也一样买上两个。另外别家有不重样的,一并买来。”

双安就有些为难:“公子,这灯好买,可放在哪儿呢?”

是呀,放在哪儿呢?林如海摆明了那日不同意黛玉出门,若是直接送到林家去怕是黛玉一下子就知道了。沈越想到一个人,向双安道:“你买来之后,只管找宽哥儿的小厮,他自然给你指地方。”

求到宽哥儿头上,就与求到贾敏头上差不多了。好在贾敏自己也多年没出门看过灯,由着沈越与宽哥儿两个折腾只做不知。

这王家祖孙难得见到这样大笔买卖,日夜赶工将那十几个花样子扎出二十个花灯来,倒省了沈越从中挑选之难,将重复的几个分别送到东院沈信处,再送一个到晚晖院,自然少不了自己房里,便得了家中长辈一连声的称赞。

沈越借机向长辈们要求去陪自己先生过节,长辈们也就没有不允之礼。不过沈学士还是嘱咐一句:“虽然圣人说不大办,不过好些人家还是扎了灯棚,街上人来人往的,多带些人出门。”

这是已经知道上次沈越遇到之事,沈越也知沈任必不会瞒了沈学士,答应一声便忙忙的出门。沈太太向着李氏道:“按说今日该让超儿带你出门看灯,不过京里不大安定,越儿又送了灯来,咱们自己家里也扎了些,尽够赏了。”

李氏心里自有些盼望,可也知道二叔年后只宽松了两天,便又见天住到了衙里。顺天府管的就是京中治安,顺天府尹如此之忙,想来京里确实不大安静。因向沈太太笑道:“二弟送了这样好灯来,我看竟是往年没见过的样子,比外头的还精巧。有这样好灯在府里都赏不过来,何必出门受累。”

不光沈家人觉得这灯样子新奇,宽哥儿一边指挥着人挂灯,一边问自己的小厮:“双安可说这灯是什么地方买的?怎么你就买不来这样好灯?”

小厮只好咕嘟了嘴:“听双安说这灯样子都是沈公子自己画了,特意让那王家只扎沈公子出的样子,不许再接别家的活计。”

宽哥儿听了便不说什么:双安这几年一直得沈越的用,渐渐成了沈越几个小厮的头儿,他也是个机灵的,京里凡百样行当,他都能知道什么人精通什么,沈越只要一问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自己的小厮要达到双安的精明,还有几年要练呢。

再说自己也没有师兄这样可以自己随意支配的银子,宽哥儿有些沮丧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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