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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 忽悠
总之，很顺利地达成了共识。
孙朗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包希仁等人的提议。
他答应与几人一起前去荧惑剑宫、彻底调查与赤练炎有关的情报消息。
本来包希仁已经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因为之前几天，孙朗这厮一直拒不配合组织调查、消极应对，各种划水摸鱼，非常气人，没想到今天答应得这么爽利……爽利到让他怀疑这其中又有阴谋。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还真他妈有阴谋。
达成共识之后，孙朗立刻满面春风地拉着宋惠父与包希仁往前走，前方不远处有他的自行车，车边等着一群朝廷命官。
那帮人见孙朗来了，刚想行礼，孙朗就扯着嗓子大喊道：“来来来，都让让，都让让，我被双规了，组织要我去接受调查……”
包希仁瞬间洞悉了孙朗的不良居心——好哇，要让我们做挡箭牌！
讲道理，经过这些天的折腾，孙朗在包大人那边的声望度早早降到了仇恨，已经到了“但凡孙朗拥护的我一定要反对，但凡孙朗反对的我一定要拥护”的程度，反正绝不能让那王八蛋称心如意就是了。
他立刻喊道：“没关系，我们不急！诸位大人可以跟他慢慢聊！”
——孙朗显然是要躲避这群人吧，反正不能让他如愿！
孙朗闻言，不惊不怒，而是淡定地点头，他放开了包希仁与宋惠父，松了口气，向着众人说道：“好了，没事了，包大人是自己人，他不会打小报告的，那就让我们愉快地开始串联活动吧……”
群臣闻言脸上一黑——怎么说话呢你。
孙朗用力地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就开始了表演：“各就各位，全体都有，你们人太多了，先分门别类一下，来来来，想要贿赂我、走武举后门的朋友往左边站，想投到我麾下、做快乐走狗的朋友站在中间，想与我结盟、共聚大义的朋友往右边走……”
——操！
熟悉孙朗脾气的人翻了白眼，跟孙朗不熟的人却吓了一跳，众人先是一惊，然后纷纷开始矢口否认：“上将军莫要说笑！我等只是仰慕将军风姿，有意结交，何至于此？这玩笑开大了！”
——就算是有这个意思，你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啊！
孙朗笑眯眯道：“不用慌，不用怕，今天正好包大人在此，我等共举大事，须得歃血为盟，不如在这里斩了包大人的狗头、饮了血酒，结成牢不可破的联盟，岂不美哉？省得他跑到皇帝那里告密……”
包大人顿时感觉很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些眼神说不上恶意，但却非常微妙，微妙得令包大人感到十分别扭……
这个贱人！
他拉住孙朗，连声嚷道：“走了！走了！”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推着自行车的孙朗被强行拉走，神策上将还不忘回头招手：“下次有事去我家啊，别守在皇宫门口，太显眼了……哦，对了，我现在还无家可归，你们好歹上书说一下、催催礼部啊，可怜我孙某人回归公务员编制半个月了，依然无家可归、漂泊在外，居帝都大不易啊……”
直到离开皇城范围，包希仁依旧黑着一张脸：“你就不嫌丢人！”
孙朗打了个哈欠：“黑子啊，你太着相了，人生乐趣，在于杀人、搞事与操逼，我生性善良，用情专一，到头来只能通过搞事来慰藉心灵……”
他一副寂寞如雪的样子：“至于丢人……啊，我的境界，说出来你也不懂，这就是寂寞啊，你可别不服气，如果有一天你能像我一样，建立了天下无双的功业，臻至震古烁今的天下无敌之境，那你也会觉得，丢人什么的是不存在的，无论怎么作都无所谓的……”
包希仁嗤之以鼻：“狂妄。”
孙朗付之一笑，回头看了一眼皇城方向，之前等在那里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是不是狂妄，你为何不问问他们？”
包希仁不齿道：“都是些投机取巧的钻营之辈。”
孙朗摇头道：“你是怎么当上京兆尹的？也不过是皇帝想要树典型，所以才点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呆子为将、让你去跟一群膨胀了的武勋贵戚去斗，其他人没有你的缘法，入不了皇帝的眼界，所以要另想办法，又怎么是钻营之辈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的饥啊。”
包希仁哼道：“那也不该……”
“那也不该走我这个大奸臣的门路？嗯？”孙朗笑道，“这世道哪有那么黑白分明，如果真论个善恶报应，你的皇帝就该第一个千刀万剐，你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那就别愚忠皇帝啊，所谓忠义不能两全，你以为是在说笑的吗？这两个命题本来就是相互冲突的……”
包希仁不愿与孙朗辩论，这家伙总是有说不完的歪理。
而孙朗谈兴正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来走我的门路？很简单，武举啊，皇帝走的这一步棋真是顾头不顾腚……他难道没想到让我来主持武举意味着什么吗？喂，你就不想知道皇帝为什么非要让我来主持这一届考举吗？”
包希仁神色一动，眼中流露出求知之色，但还是嘴硬道：“没有兴趣。”
“哦。”孙朗说道，“那我就不讲了。”
“……”
神策上将果然不说这个，继续讲另一个话题：“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皇帝的阴谋与用意了，我们来谈谈战争之后的武举的意义……之前我们打了几十年的仗，武举选拔人才的规模、效率、机制与成果已经被迫切的战争需求锻打得十分完美，变得相当公平和完善，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战争已经结束了啊。”
包希仁一怔，一直在默默倾听的狄怀英与宋惠父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孙朗悠然道：“太平盛世，干戈止歇，没有仗打了，武夫捞不到战功，靠什么升迁？战争年代，武举是重中之重，一届武举选拔进士三百人，授予帝兵之后直接拉到战场上实地培训，血与火中锻炼几个月，就是最合格的中层军官，功名利禄，杀出一个前程，可现在没仗打了，又要怎么办？”
包希仁淡淡道：“武举有几百年的光景了，在天魔入侵之前就实施了很久，也没见武夫们闹事，也没见武进士们没地方去……人是活的，朝政也是活的，陛下与诸公制定方略，国策慢慢就调整过去了。”
孙朗摇头道：“你的政治嗅觉还不够啊，慢慢调整？哪有这么容易。如今大战结束，治理天下又用不着武将们动刀动枪，而是需要文官们精打细算，陛下又不是开善堂的，马儿不用跑了，为什么还要给马儿喂草？况且强敌既去，武将手中权柄太大，皇帝要睡不着觉的，所以文官坐大、武权被打压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的。”
他露出了一丝冷笑：“可问题是，你觉得那一帮在天元战场上建功立业、尝到荣华富贵的甜头的武勋贵族们会老老实实交权吗？”
包希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天元战争结束了，但战争却永远不会结束啊，包黑子。”孙朗玩味地说道，“特别是现在，我回来了，而且皇帝脑袋抽风，将武举大权交给了我，你说那些不甘寂寞的武勋们会怎么做？”
“那可是武举啊，帝国最重大的国策，在绵延几十年的战火中趋近完美、为帝国输送了数不清的人才，如今天下名将之中，有多少是武举出身的？”
“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战争结束了，武举的重要性就没有那么大了，更何况朝廷政策即将倾斜，重文抑武的趋势不可避免，皇帝不想把吃相弄得太难看，这几年不好对武勋集团下手，柿子要选软的捏，你觉得他会先捏哪一个？”
“武举，没错，就是武举，他要一步步削弱武权，肯定是先拿武举开刀，削减规模也好，降低重视程度也好，总之要向外界释放一个信号……”
包希仁觉得孙朗说的很有道理，逻辑缜密，说辞天衣无缝，但还是有令人费解的地方：“那陛下为什么要让你来做这事？”
毕竟孙朗可是个天杀的乱臣贼子啊……
孙朗眨了眨眼睛：“想想刚刚那班要跟我拉关系的官员，你还想不到吗？武将们不甘心失势，不想被文官们骑在脖子上拉屎，而我这个德高望重的大将站出来振臂一呼，他们必然会全力拥护我的领导……”
他伸出手来，用力地一挥，杀气腾腾道：“所以陛下就在等着我们这些乱臣贼子聚集在一起，然后咔嚓一声，将我们全都一刀两断……”
包希仁眨眨眼，哑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孙朗微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吗？”
“不，我……”包希仁猛然醒悟，“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孙朗诚恳道：“实不相瞒，我希望你能去打小报告，将我的这一番推论传达给皇帝，好让他举棋不定、疑神疑鬼。”
包希仁瞪圆了双眼：“……你头壳坏了？”
孙朗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啊，我也很绝望啊，你看皇帝不怀好意，我能怎么办？我可以大胆预言，再过一段时间，敲定这一届武举细节的时候，皇帝肯定要抛出重文抑武、武举改制的方案，我这个主考官就要背锅，到时候说不定要削减名额或者削减帝兵配额什么的……”
他扳着指头说道：“到时候举子们一听录取名额降了或者录取含金量低了，肯定要闹事，我处理不好，名声就要臭大街，要是事情办砸了，皇帝还有借口处罚我。”
“不仅如此，我身为武臣巨头却不为武子们的利益考虑，肯定会让朝中武勋大大失望，我若是振臂一呼、带领大家来个廷谏，皇帝的阴谋就又得逞了……他正好将我和我的党羽们一网打尽，杀鸡儆猴……”
说到这里，神策上将的表情越发悲戚，拉过包希仁的袖子拭泪：“想我孙朗，精忠报国，大荒山背刺在先，朝堂阴谋在后，包黑子你不是正义的化身吗？这种事情你看得下去吗？快去朝堂上替我喊冤啊……“
包希仁用力地扯着袖子，整个人惊疑不定，显然是将信将疑，他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但却说不上来，因为孙朗的言辞合乎情理，完全没有什么破绽……皇帝执意让孙朗主持武举的行径确实可疑，而武臣们为了权势不被夺去也肯定会反抗重文抑武的大趋势。
每个人的行为逻辑都是能够自洽的。
可他还是觉得孙朗的模样不太对劲。
他挑眉冷笑道：“你这么狡猾，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孙朗叹了口气：“有的，有的，办法还是有的，朝廷重文抑武的论点是战争结束、武夫的用处减小，不需要武将们掌握着太大的军权，既然如此，只要再挑起战争，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包希仁勃然色变：“不行！这万万不可！孙朗！你是军人，你难道不知道战争的可怕之处吗？天魔入侵、夺我河山，是国家存亡、不得不战，如今天魔败亡，天下需要休养生息，再启战端，要攻打哪里？”
孙朗说道：“唉，说的也是，战争一起，生灵涂炭，不知有多少人要死于非命，不知有多少家庭要支离破碎，而这一切都源自独夫那扭曲的权力欲望，这是不对的，我想，比起让天下流血，不如让一人死球，干脆振臂一呼、杀进皇宫，让陛下寿终正寝，咱们另立新君吧。”
包大人大喊道：“不行！”
孙朗瞬间变了脸色，怒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让我们束手就擒、任凭皇帝宰割吗？你想得也太美了吧包黑子！”
包希仁一时张口结舌，他被孙朗东拉西扯了一大堆，一时之间脑袋里转不过弯来，不禁有些嗫嚅：“这个……”
孙朗接着说道：“不过呢，其实也不是没有第三种办法……”
包大人看他一眼：“什么？”
孙朗微笑道：“你帮我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