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三章 通过复仇，拯救世界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孙朗一直都是最热门的话题人物。
朝野的显贵人物对这家伙的动机与行径讳莫如深，连平日里不问朝政的贵妇小姐们都知道有这么一号简直能够捅破天的人物，而那些横行霸道的王孙公子们更是被家中三令五申、耳提面命。
他们被家里的长辈灌输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条——如果你遇到一个奇装异服、剃着短发、满口骚话、吊儿郎当的人物，那他妈的不要想太多，赶紧跑，跑不掉就装孙子，总之决不允许与其发生任何冲突。
……毕竟已经出过事了。
前两天孙朗的舆论战搞得红红火火，话本漫天乱飞，大字报到处都是，揭示了大量非常404的秘闻，由此招致了不少保皇党的狙击，孙朗麾下的红小将们与封建守旧官僚团体的爪牙们展开了一场场斗智斗勇的抗争，到最后神策上将甚至亲自出马，打了几场令旁观者沉默、令当事人流泪的硬仗。
具体的流程是这样的——打完街头遭遇战，拷问出了对方的来历根脚，随即打上门去，全部揍一个遍，连闭关的老祖宗都要揪出来打的那种。
用神策上将的话来讲，那就是“我很清楚你们这种循序渐进闯关式的爽文打脸套路，但为了节省彼此的时间，我只好快速通关一下了”。
这种“你找我麻烦，我就揍你全家”的街头流氓式的报复方式虽然形同儿戏，但是却莫名有效，因为对于当事人来讲，那简直太吓人了。
因为无论是单挑还是围攻，无论是动刀还是动枪，无论是游走还是拼命，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攻击，孙朗都保持着“左三拳右三拳放倒之后踩一脚”的输出方式，无论对手是名动一方的武学高手还是习武数年的仆役，他都一套简单粗暴的组合拳往脸上糊，这一路打过去，谁见了都害怕。
在庙堂之上的数次争锋已经彰显了神策上将的权术与权势，而今他则是以近乎儿戏的方式展示最纯粹的力量，庙算虽然是权势者的游戏，但这个国家是以武之名建立起来的伟大国度，本质中依然有着以武犯禁的影子。
孙朗正是以这种方式提醒着所有反对他的人——在彻底毁灭他的肉体之前，最好不要将他逼到绝境。
要讲道理，要乖巧，要尊重秩序，不要越界，不要试图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不要将目光对准他所在乎的人，不要斩开他的枷锁。
否则，他会以人类在远古之初所发现的第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来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的一切。
这种示威与恐吓的方式似乎正在奏效，一方面是慑于这家伙那不按常理出牌的疯狂逻辑和强到吓人的武力，另一方面，孙朗在那数次单刷副本的暴力活动中保持了最大的冷静、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性命，这种有分寸的做法让当事人与旁观者们意识到了孙朗所散发出来的善意。
孙朗从头到尾没有杀人，这意味着什么？
人们通常会有两种想法。
第一种想法是“啊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原来孙朗也怂啊他不敢轻易撕破脸不敢随便杀人他也不过如此嘛啊哈哈哈哈哈”。
第二种想法是“他保持着克制和分寸，不会轻易破坏规则，因为他有一个最大的敌人，他得让其他不相干的人知道他的立场和态度，他会谨慎地锁定他的目标，不会随意波及到别人，也不想惹众怒”。
大部分人都倾向于第二种想法。
因为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
在见识到那破格的力量和随心所欲的武道境界之后，他们倾向于将孙朗预设成一个善意的立场，因为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因为他们的潜意识会避免与这种怪物为敌，毕竟大家有家有业有老有小的，乐于作死的疯子不多。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
而且非常有趣。
因为这心理暗示是可以成长的，当孙朗取得了越来越多的胜利，取得了越来越大的优势，展现了越来越强的力量，从武力、权势、地位等方面取得全面优势之后，根植于很多人心中的这种心理暗示就会越发根深蒂固。
他们会越发坚信神策上将孙朗是一个有力量、有手段也有自制力的伟大领袖，因为这些恐惧的人们无法面对与这种可怕怪物为敌的严重后果，所以宁可自己蒙骗自己，自己催眠自己，自己说服自己。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很多，被骗得倾家荡产依然坚信“直销模式”的人，在屠刀降临之前依然稳坐钓鱼台的人……很多很多人。
藉由这种趋利避害的人性，孙朗一直在向心中不安的人们灌输这样的暗示，这个国家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人心是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从现在所取得的成果来看，把皇帝从龙椅上掀翻的任务，其实并不是很难。
因为第二个炸弹已经轰然爆开。
今日孙朗与包希仁去了荧惑剑宫，很多人都在密切关注着事情的进展，他们很快就被劲爆的消息冲得七荤八素。
就在不久之前，火曜圣剑的灼灼剑光在荧惑剑宫里冲天而起，圣剑归位，宫门大开，赤色的光芒如燎天之炎，身穿武服的剑子们从剑宫四门而出，去往其他六座剑宫、少府圣器监、武殿与国子监等地，通告帝国各部门的大人物们，荧惑剑主归位。
大家得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赤练炎不是死了吗？
第二个念头随即咆哮起来——淦他娘的，是孙朗这厮！
第三个念头立即呼啸而来——操，吴回那老东西怎么这么怂？
但无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七曜圣剑乃是国之重器，神器有灵，能执圣剑者即为天命剑主，这条约定俗成的常识是帝国用以炒作神化帝兵的把戏，如今倒是便宜了孙朗这王八蛋。
因为据孙朗的剧本所述，火曜圣剑是他于太庙之中被先帝所托梦钦定的御赐之宝，谁敢否认就是不忠不孝，他执掌帝兵的合法性与正统性不容置疑，而今又有荧惑剑侍吴回派遣剑子四处宣传，彻彻底底将这事钉死。
除非先帝降世显灵、说老子他妈的没做这事，否则谁都无法否认孙朗入主荧惑剑宫的合法性。
连当今圣上都不行。
“皇帝一定气得要死。”
孙朗冲着包希仁一笑：“从几个月前的明州开始，皇帝与我的明争暗斗基本上就没占过上风，次次用计，次次谋划，可总是输多赢少，既难看，又可怜，好歹是一代君主，好歹是堂堂皇帝，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挫吗？”
包黑子的三观正激烈动摇中，所以对孙朗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冷冷地说道：“你若是想吹捧自己，大可不必。”
孙朗提了提自己的裤腰带，然后说道：“不不不，个人的奋斗与历史的进程都很重要，我之所以屡战屡胜，除了自身的才华、睿智、人品、人缘、品行和名望之外，皇帝那边太猪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他玩味地笑道：“你知道皇帝那边为什么很猪吗？”
包希仁冷冷道：“我观史书之上，有枭雄名将战胜之后，多半都会替对手鼓吹一番，因为对手如果太弱的话，战胜也没甚滋味可言，只有战胜强大的敌人，才能显出自己的强大，才好扬名……你多学学吧。”
孙朗啧啧两声：“阴阳怪气的，这算什么，傲娇吗？明明已经认识到了皇帝的王八蛋，明明已经有心向我这边靠拢，为什么就不能坦率一点，为什么就不能纳头便拜，为什么就不能口称哥哥？”
包希仁横眉冷对。
孙朗摆手道：“好好好，我直说吧，皇帝为什么能够治理天下？天下这么大，事情这么多，他就算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累死八百次也忙不过来，他怎么能管好天下事？因为他有大臣，他有帮手，户部尚书会告诉他如何收钱理税，兵部尚书会告诉他如何应对军事，普天下的知府、知县之流都在辅助皇帝将帝国的行政系统向下延伸，他身为人君，有太多太多的帮手。”
包大人神色微动。
“没错，就像你想得那样，天魔来了，有一大票名将帮他打仗，助他布置军机，天灾来了，有一大群文臣帮他出台方略、调动物资，皇帝并不需要十分的才能，总有各有所长的臣子帮他排忧解难……”
孙朗笑得更灿烂了，似乎连牙齿都反射着炫目的光：“然而在与我的对弈中，他却亲自上阵、单打独斗，所以每次都被我打得很惨，每次都被我抓到弱点，接连很多次灰头土脸，吃了无数哑巴亏，如此狼狈，他居然还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坚持与我一对一的对决。”
“他难道从来没想过找一个擅长谋略的智囊出谋划策吗？”
“他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逼数吗？”
“他难道是抖m吗？”
神策上将问道：“包黑子，你聪明伶俐，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包希仁冷冷道：“陛下有很多不可告人的隐情。”
孙朗还以为包黑子又要冷嘲热讽，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了，反倒浪费了不少准备好的说辞，他颇为郁闷地点头，随即说道：“我孙朗是个乱臣贼子，回朝之后就跟皇帝过不去，保皇党诸位大臣义愤填膺，恨不得将我这个国贼生吞活剥啊，只要皇帝一开口，他们肯定愿意去效犬马之劳的。”
“可皇帝没有开口。”
“在皇帝的统一战线中，战友只有两个，其中一名是天策帝姬，他女儿，心念皇位，为此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只要皇帝把一根名为皇储的胡萝卜吊在她眼前，这女人就会像小母狗一样噗噗噗地爬着……”
孙朗笑道：“可这一对父女都另有心思，两者的关系坚固又脆弱。”
“皇帝还有另外一个战友，这个战友就更有意思了……”
他说道：“总之呢，帝姬与另一位神秘战友的智谋计略都很不凡，后者尤为可怕，哪怕只有他们三个与我敌对，我应付起来也很困难，可迄今为止我都在赢，为什么呢？因为这仅有的三人联盟之中，也存在着虚与委蛇和保留隐瞒，也就是说，皇帝不仅要跟我单打独斗，而且还有可能被其他两名战友拖着后腿，惨到这种地步，他要怎么赢？”
包希仁皱眉道：“你说的第三个人是谁？”
孙朗微笑道：“现在可不能告诉你。”
包黑子又问道：“陛下想要做什么？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孙朗摊手道：“无可奉告。”
包希仁恼道：“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孙朗笑嘻嘻地揽住了包黑子的肩膀，很亲热-地说道：“皇帝心怀鬼胎、在做坏事，所以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相比之下，我却光明正大，谁是正义，谁是邪恶，一望既知，皇帝孤身一人，我却要广邀帮手，这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跟你说这个事儿，是要告诉你，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包希仁将他推开，冷然道：“你对我也有所保留隐瞒，这叫什么广邀帮手？又怎么向我证明这是正义的？不是正义的，我为什么要帮你？”
孙朗说道：“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重大，你这稚嫩的肩膀挑不起这残酷的真相，想要知情，很简单，你把你师父找来，我跟他说。”
包希仁冷笑道：“还不是想把我师父捆上你的战车。”
孙朗淡淡道：“收拾皇帝这么简单的事儿，用不着武侯来帮我，请你师父来，是为了迅速平定局面……我呢，在朝中人缘评价两极化，喜欢我的人很喜欢，讨厌我的人很讨厌，并不是一个能够服众的人，你师父的威望却足够，有他坐镇，国家能够平稳度过有可能出现的动荡。”
包希仁挑眉道：“你有这么好心？”
孙朗说道：“我只是希望我所在乎的人们能够生活在一个平稳安定的国家中，并且能够自由行走在大街之上，我希望她们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活着，并且受到周围人的尊敬与崇慕，而不是被人在暗地里指指点点，说，就是她男人将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毁了。”
他望着包希仁，淡然道：“这个理由足够说服你吗？”
包希仁似乎吃了一惊，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孙朗先是一怔，然后他想起了大荒山中白羽威刺来的那一剑，也想到了白家堡中白老头化作星芒四散前的歉然，也许有些时候，可以稍微糊涂一下，也许有些时候，可以稍微虚伪一点。
也许不必那么执着，那么执拗，那么愤怒，也许两件事情可以融合成一件，也许复仇不必染上浓烈的血的颜色。
无论怎么样都好啦……只要结果是好的。
他微微一笑，说道：“通过复仇，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