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帝姬的反击
自古以来，世上就有一种非常著名的死因。
其名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因为这个丑陋而真实的世界总有无数的黑暗，道貌岸然的人们将邪恶的欲望与阴暗的举动隐藏在光鲜的外表之下，不欲为外人所知，毕竟有光明就有黑暗，这是世间常理……既然有想要保守的秘密，就有探知秘密的人。
所以，出于种种原因，想要掩盖阴暗故事的人们就会让探知到秘密的人闭上嘴巴——最有效率且最万无一失的做法，自然是杀人灭口。
毕竟死人的嘴巴是最牢靠的。
这世上的很多故事都会围绕着阴谋与秘密而展开。
偶然得悉惊天秘闻的主角因心中的正义感驱使而决心公布这一秘密，因此遭遇到了邪恶反派的灭口和追杀，经历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艰难险阻，他终于让这个秘密大白于天下，揭示了反派的真面目，消弭了一场弥天之劫——诸如此类的故事经久不衰，被人们所喜爱和传唱。
大概就是这种套路吧。
得知惊天秘密的主角必然会全力守住秘密，并且躲过反派的追杀，寻找足以信任的伙伴和支援，在此途中也许还会遭遇背叛，多半还会收获爱情什么的……总之主角一开始肯定是个小人物，为了守护秘密而狼狈逃窜，一路上会得到很多帮助和成长，最后再去与反派进行最终对决。
那这里有个问题。
如果得悉惊天秘密的主角同学一开始就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和比肩黑洞的雄奇脑洞，那他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天策府的诸位已经有所领教了。
——他会跑到立场暧昧微妙的一些小反派那里大肆宣扬这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大反派的绝密，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那种。
会、会被灭口啊混蛋！
这操作别说是闪了老腰了，连前列腺都要着火了。
就在今晚，天策府众臣以自身的经历解答了天元战争的十大谜题之一，即“战帅贾瑛的韬略能力到底有多阴险”。
他们领悟了域外天魔的痛。
不按常理出牌，却总是能打到你最疼的地方，让你一边吃惊于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一边忍受着连哭都哭不出声的苦闷与悲催。
而孙朗居然还在非常坦诚地讲一些欠揍的话。
“诸位，我们之间虽然有些误会，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觉得各位还是得放下对我的偏见和歧视，认认真真听我说。”
“毕竟你们都是在天元战场上拼杀过的人，你们用自己的功勋和鲜血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贡献，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打死你们……”
但转眼间，欠揍的话就变成了作反的话。
“皇帝正在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诸位，赤练炎不过中人之姿，为什么能在一夜之间得到圣剑认可、成为功力浑厚、武功高强的剑主？灵木黎明明已经死于大荒山，为什么会被后土圣剑的剑灵附体？除此之外，李靖你去过白家堡，可你知道白羽威死前经历了什么？”
他正色道：“这其中的缘故，让我一一向你们道来……”
谁要听啊混蛋！
大家都恨不得捂住耳朵，大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他们个个脸色苍白，眼神变幻不定，妄议陛下可是要杀头的。
何况还是这么要命的事情。
不管孙朗所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当真。
可……怎么办啊混蛋！
所有人都在心里愤怒地掀着桌子。
若是换成其他人跑过来大放厥词，大家早就一拥而上将他放翻拿下了，熟牛皮筋捆得牢靠，挑了舌头，解送到天牢也好，就地埋了也罢，天策府永远忠诚，岂容狂徒反贼在此妄议天子？真是反了天了！
然而……
打不过。
就算是这里的大家一起一拥而上，对方也能游刃有余地躲闪逃窜，一边逃一边继续念叨着大逆不道的造反言论。
所以遇到这种事情的话，究竟要怎么办啊 ！
打也打不过，骂更骂不过，赶也赶不走，大家似乎只能任由这个杀千刀的混蛋玩意儿喋喋不休地讲一些细软跑的反动言论。
一想到这事儿有可能传到陛下耳中，大家的心中就涌现出了阵阵绝望。
“你们不要这么愁眉苦脸，伏尔泰曾经曰过，你们可以不认同我的观点，但必须誓死捍卫我说话的权利，对不对？”
神策上将苦口婆心道：“我这次来呢，是要与你们化敌为友的，真的，我已经付出了很大的诚意，我刚刚是走正门进来的，也没有先把你们痛揍一顿，从这一点来看，你们已经赚大了，我只想告诉你们，皇帝在做很危险的事情，每一个有良知的大臣都要团结到我身边……”
就算心中如何犯嘀咕，天策府的智囊们都统一了想法——当务之急，是让孙朗闭上嘴巴，别他妈瞎哔哔了。
虽然很难。
长孙无忌冷冷道：“神策上将，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了，您老人家如果真的心念社稷，为什么不直接在朝堂上提起此事、向君王直谏？”
孙朗勃然道：“我老人家心念社稷，已经在大荒山被灭了一次口了，你两瓣肛-门一夹，就想让我再为国奉献一次，真是好大的逼脸啊。”
长孙无忌又被这粗鄙之语唾了一脸，简直要抓狂了，他涨红了脸：“大荒山……大荒山怎么……怎么是……”
孙朗瞪眼道：“明人不说暗话，大荒山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你们心里没数！还有你们这些人！谁能拍着良心说一句大荒山无事发生、认为我孙朗是为国尽忠死而无憾，老子立马转身就走！”
众人好不容易聚起的一点气势又消散无形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都是天元老卒，眼见几乎照亮了整个天元大战末期、将星闪耀无可匹敌的战帅无声寂灭，谁心里没点触动呢。
连长孙无忌都无话可说。
杜克明眼神闪烁，刚想说话，就被帝姬拦住了。
天策上将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强迫自己变得冷静，她的眼神波澜不惊，但神色却郑重，凝视着孙朗，心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经过一连串的挫败与打击，她节节败退，几乎没有占过上风，如今又被逼到角落，甚至连一手经营的天策府都有被分化离间的迹象。
目睹了这一切之后，不知这果决而无情的女子，心中有没有一丝后悔。
大概是没有吧。
她平静地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经回答了一遍了。”孙朗温和道，“我想打击分化你们，拉拢一波，打击另一波，让我的朋友变得多多的，让我的敌人变得少少的。”
帝姬凝视着孙朗：“这话，好像是你们国家的……”
孙朗打了个紧急停止的手势：“这种小事，提它做什么。“
帝姬淡淡道：“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孙朗脸色转冷：“现在说这个，就不合适了吧。”
帝姬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确实如此。”
她的眸子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身为皇家之女，以汗水与奋斗取得尊严，掌控自己的人生，完成自己的抱负，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路……一直都是如此。
既然早已抉择，也就做好了相应的觉悟，绝无软弱和疑虑。
她平静道：“这里有个问题。”
孙朗礼貌道：“请讲。”
“你要拉拢我的下属们，是要对付我吗？”帝姬闭上眼睛，然后重新睁开，眸子里已经凝结成了冰霜，她冷冷道，“大荒山之事，你有千般委屈，而帝国也只是在做正确的事情，陛下有所决定，我遵令而行，是为家国而非私怨，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权术。”
她坦然望着孙朗，哪怕对方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锋锐异常，帝姬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平静而有尊严：“所以，提起大荒山之事，虽然会让你获得同情，但却毫无异议，我的部下们虽然在个人层面上同情你，却不会质疑我的决定，更不会因此而反对我……”
孙朗点头道：“有道理，然后呢？”
帝姬淡淡道：“我以国士待他们，他们以国士待我，你想拉拢他们来打击我，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这个时候，必须是表忠心的时候。
还不等孙朗开口，天策群臣们已经义正言辞地喝道：“痴人做梦！”
“我等效忠殿下，矢志不渝，此心不改，天日可表！”
“任你舌绽莲花，我们却早已看破你的图谋！孙朗，你不过是想要谋害上将军，我等岂能让你如愿？”
孙朗点点头：“我大致明白了，所以，你们好像有所误会。”
帝姬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孙朗笑了起来：“如果我承诺不追究你在大荒山之战中的作为，那你愿意带着你的部下们，接受我的拉拢，一起加入反抗皇帝乱政的行列吗？”
“……”
“……”
孙朗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
天策府众人早已经达成共识。
可帝姬突然展颜一笑，宛如春暖花开。
她说道：“好啊。”
众人惊诧莫名，房乔失声道：“殿下！”
帝姬微笑着接近，她语气温柔，简直与平时那雷厉风行的样子大相径庭：“可是，我该如何相信你的诚意呢？”
孙朗笑容不变：“什么诚意？”
帝姬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说你承诺不追究我在大荒山所做的事情，可这空口无凭，教我如何相信你呢？”
孙朗眨了眨眼睛：“要不然我立个字据？”
帝姬抿嘴道：“俗了。”
孙朗抛了个媚眼道：“那你来个不俗的啊？”
帝姬吃吃一笑，眼中波光流转，甚至流露出了醉人的风情。
众人看得汗毛竖立，顿时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怎么说呢……眼前这场面。
不少人露出了不忍卒视的表情。
在座诸位，要么是久经风月的老手，要么就是生了三个孩儿的老马夫。
他们很想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发表一下评论和想法。
那什么，两位上将军，你们的表演，也太生硬了，一看就是没经验的……媚眼不是这么抛的，风月老手也不会是这样的神态啊……
眼见着两个心思深沉、手段卓绝的人中龙凤居然这般惺惺作态地演着如此尴尬的对手戏，大家心里的别扭劲就别提了。
然而这两位的心里似乎都没什么逼数。
只见天策上将莲步轻移，款款上前，明明是霸气绝伦、气度不凡的女强人，却要硬生生摆出娇弱女子的可怜劲，只见她看了一眼周围，柔声道：“我有要事，要与上将军商讨，各位先退下吧。”
孙朗笑眯眯地反对：“这不太好吧，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我的贞洁名声。”
我呸！
众人心底齐齐唾弃，又觉得殿下的模样实在不太体面，难道要用美人计吗？虽然久闻战帅那金陵童子鸡的名声，可让自家主将放下身段与这厮虚与委蛇，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儿，心里都不太舒服。
帝姬看了他一眼，柔声道：“今夜之事，并无他人知晓，你我光风霁月，心照不宣，何必在乎虚名？还是正事要紧。”
孙朗神色不变：“正事自然要集思广益，你手下人才济济，又跟你有着非同一般的战友情谊，我们讨论结盟联手之事，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参与？”
帝姬虽然笑着，但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哼，这家伙推三阻四，想必已经猜出了我的图谋了吧？
但拒绝与我单独密谈，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别做梦了，这是跟你学的，孙朗，这是阳谋啊！
她故作思忖，随即展颜笑道：“说的也是……是我着相了，你是赤诚君子，我们心照不宣，又何必商讨什么要事？结盟之事，承诺之事，也不必落于纸面，我们君子协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上前一步，目视孙朗，伸出纤纤玉手，平静道：“那诸君为证，我与你结盟合作，我们击掌为盟，如何？”
为了化解眼下的危局，帝姬殿下已经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