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这种行为叫夫什么来着？
兵者，诡道也。
所以行军打仗，在于谨慎。
主帅大将掌控大军生死，既要对家国君王负责，也要对麾下将士负责，所以谨慎细致是最重要的品质。
孙朗无疑拥有这种品质。
他不仅谨慎，而且多疑，特殊的人生经历令他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何况对方是皇帝的老姘头。
仔细一想，皇后的愤怒显得太过奇怪。
她要是趁机发作吵闹一番倒也罢了，毕竟她身为国母，所有的荣华富贵与威仪权势都来自于她的丈夫，更加要命的是，皇帝所立的皇储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假如自己的老公蹬了腿儿，她这个新鲜热辣的太后能够获得新天子多少的善意和尊敬，实在还在两说之间。
所以她大概是皇宫中最希望皇帝早日醒来的人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将医治不力的太医怒喷一通，也是情理之中的操作。
可问题是，她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现出对孙朗的敌意，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两人早有旧怨，薛宝钗那事儿根本就解不开，后来还有铜雀台的那盆子屎，基于以上种种理由，皇后娘娘不待见神策上将也是顺理成章的。
但……她连大臣们也怼了。
“还有你们，一个个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你们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相当于怀疑大家的职业操守与人格。
关键是被她骂的这些人的身份。
皇后娘娘平时在宫中威严权柄极盛，手段过人，恩威并施，她平时想要敲打敲打某个得势的太监或者得宠的妃子，只需要若无其事地提点两句，或者不咸不淡地敲打一句，对方便会惶恐不安地跪下请罪求饶，因为她是内宫无可争议的主宰者，所有人都要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但问题是……被她喷的这些人，完全不必看她脸色啊。
在场的众人都是当朝一品大员、位极人臣之辈，乃是与皇帝共治天下的国之栋梁，不是名满天下、饱受敬仰的当世良才，就是不久前还在天元战场上戮魔如麻的战争狂徒，连君王都要郑重礼遇，是人都有三分脾气，何况是这等帝国巨头，谁愿做皇后的出气筒？
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非常不满。
也就是说，皇后一下子就将这些大臣得罪了个精光。
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这婆娘疯了吗？
事出反常即为妖，孙朗不觉得当朝皇后会失智到这种地步。
受到了谁的挑唆、利诱或者指使吗？
他心中沉吟不定。
对方是皇后，身份何等尊贵，能够操纵其行为的人，究竟是谁？
目的又是什么？
孙朗正沉吟间，皇后的表演还在继续。
这娘们破口大骂之后，眼圈一红，呜呜地哭了，据说眼泪是女人最犀利的对雄性宝具，何况是当朝国母使出来的，威力着实惊人。
她一边哭一边说道：“你们只顾着争权夺利，谁都不关心陛下的伤势，谁都不在乎他什么时候好转，你们是不是希望陛下永远都不醒来？”
刚刚打算说点什么的太子殿下吓得又跪在了地上。
太监、宫女与禁卫们也纷纷跪倒在地上。
甚至连城府极深、气度沉稳的老大人们都微微色变。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重了，他们只能躬身道：“微臣惶恐。”
只有孙朗依然非常头铁地笔挺站着，看起来极为耿直，尤其是在旁边同僚都躬身惶恐的环境下，他杵在哪里，仿佛在说，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皇后阴沉道：“上将军不惶恐吗？”
孙朗淡淡道：“问心无愧，何来惶恐？臣自天元投军，迎击天魔，捍卫国家，功存社稷，自问顶天立地，上不负君王，下无愧百姓，一生坦坦荡荡，无惧非议，不屑毁谤，臣之功勋成就，自有青史执笔、后人评说，难道娘娘胡言乱语两句，我就会变成不敬君王、只顾私利的奸臣？”
掷地有声，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屌得好！
大臣们听得暗爽之极，在心里大声喝彩，这些老货爱惜羽毛，觉得好男不跟女斗，更不好意思跟皇后娘娘当场斗嘴，如今有孙朗代劳，他们看戏，实在是一桩美事，安逸得很。
皇后娘娘显然没有料到孙朗的嘴炮本领一点都不逊于他的军事才能——这小子不是武将吗？怎么这么能说会道？
她还没来得及反击，孙朗就继续道：“娘娘今日出言无状，侮辱大臣，看在陛下的份上，臣就不跟您计较了。我等乃是帝国重臣，君王遇刺昏迷之后，夙夜忧心，茶饭不思，殚精竭虑匡扶社稷，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帝都政局稳定，九州动向受到严密监控管制，偌大帝国波澜不兴，这就是我等的工作，娘娘说我们只顾争权夺利，真是冷了兄弟们的心。”
皇后娘娘张口结舌，愤然强辩道：“可陛下依然昏迷不醒，凶手也至今逍遥法外，这些你怎么说？”
孙朗淡淡道：“娘娘说笑了，救治陛下是太医院与少府的事儿，缉拿凶手是天策上将的任务，臣要怎么说？臣无话可说。”
皇后娘娘神色一动，像是抓到了孙朗的把柄一般，她的语气咄咄逼人：“无话可说？追缉凶手真的是天策上将的任务吗？大臣们曾商议缉拿灵木黎一门老幼与族人下狱讯问，听说是上将军你出言阻止的吧？那该死的逆贼犯下刺君大罪，理应满门抄斩，他的家人族人也许知道他的消息下落，上将军竟加以包庇，究竟存的是什么心？”
孙朗冷冷道：“此乃外朝重臣决议，经由诸位同僚和两位剑圣同意，并非是我独断专行，至于其中原因，按照帝国律例，臣无需向娘娘解释。”
皇后又碰了一个钉子，面露怒色，她冷声道：“好，好啊……”
孙朗看了她一眼：“娘娘身为内宫之主，要做好母仪天下的本分，后宫不要干涉朝政，您只需要在禁宫中安抚新人、守着陛下就好，家国社稷，万事有臣等操心，不必娘娘费心干涉，不仅帮不上忙，而且还会无端生乱，这一点您要学一下太后娘娘的谦逊与淡泊……”
宫中的太监与宫女们何时见过这等奢遮的外臣，都惊得呆了，禁卫们也在偷偷咋舌，今日真是见到所谓飞扬跋扈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李建成也在杀鸡抹脖子般向孙朗使眼色，意思是给皇后留点面子啊亲。
大臣们也觉得不甚体面，有人皱眉劝阻道：“上将军未免言之太过……”
孙朗淡淡道：“哪里过了？内外有别，宫闱不得干涉朝政，这是帝国律例，高宗皇帝钦定，你嫌我说得太过，是要改祖制吗？”
那位大人是个惯会和稀泥的老好人，话刚说出口就觉得后悔，毕竟孙朗这块硬邦邦的水泥早就晒硬了，怎么和得开？这不，立刻被屌回来了。
“陛下昏迷，无法治理朝政，家国大事的重任全都压在我们肩上，我们加班提高工作量也就罢了，还得被老板娘阴阳怪气地嘲讽，你被嘲讽了，你不生气吗？你生气你不说，缩在后面等我这个耿直淳朴的老实人替你们出头，我出头了，事后还要打哈哈嫌我说得过分，你他妈也挺过分啊。”
和稀泥的大人也被屌得晕头转向，苦笑着示弱认怂，这边皇后娘娘则是被拐弯抹角地讥讽弄得火冒三丈，她气得浑身发抖，大喊道：“反啦！反啦！简直无君无父、无法无天！”
孙朗皱眉道：“娘娘母仪天下，请勿撒泼，众目睽睽之下，还请体面些。”
太子硬着头皮上去相劝，结果被怒上心头的皇后一脚踢中，当即飞出两丈之外，滚落在地上，又疼又气，偏偏还不能发作，好委屈啊。
皇后怒极攻心脚踢太子，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对啊，本宫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可以打他啊！
不愧是武道之国的皇后，自小勤修武学，她久居深宫，日子漫长，只好修习武学、博览皇宫诸多武经聊作排遣，又有名师教导、珍药辅助，一身修为着实不弱，甚至远在太子之上，此时她怒火攻心，妇人的撒泼本能熊熊燃烧，十指尖尖，向着孙朗抓去：“二臣贼子！”
太监宫女们登时大惊，禁卫首领一时也没了主意，当朝皇后厮打外朝大将，这事儿要怎么处理怎么拦截？
皇后身法极快，转瞬便冲向孙朗。
神策上将身边的帝国重臣们见机极快，立刻让出了一条路供娘娘冲锋，与此同时，这些帝国的栋梁再度露出了殷殷期盼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看到神策上将以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将皇后踢飞，那是何等劲爆的场面，一生能看到一次便是值了。
反正殴打皇后的不是他们。
看热闹从来是不嫌事儿大的。
他们觉得以孙朗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恐怕真不会跟皇后娘娘客气，大臣们已经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在他们看来，皇后娘娘这又是在自取其辱，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孙朗怎么会跟你讲究这个？
孙朗见皇后冲来，先是一怔，然后微微冷笑。
哼，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在老子面前卖弄拳脚，你难道不知道……
咦，等等。
等等等等！
在拳风及体的刹那，孙朗猛然反应过来。
操操操操操操操操不能招架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展动身形，猛然一闪，好悬逃出皇后掌风笼罩的范围，然后低喝道：“皇后娘娘请自重！这成何体统！”
皇后充耳不闻，只顾厉声道：“打你这个大不敬的混账！”
孙朗绕柱而奔，喊道：“来人！快来人！”
众人手足无措，有大胆的太监想上去阻拦，被皇后娘娘一掌一个通通拍飞，孙朗只顾躲闪，看起来非常气急败坏，实在是憋屈极了，躲了一会儿，见太子还僵在原地发呆，大怒道：“杵在哪里干什么！还不去请太后！”
皇后怒道：“请太后来做什么？见你这大逆不道的臣子吗？”
孙朗一边躲闪一边喊道：“皇后你这是在玩水！你老公还在那边呢！喂！还讲不讲道理了！被他看到怎么办！？啊？”
皇后咬牙道：“我只盼他能够睁开双眼，见见你这逆乱贼臣的真面目！”
孙朗躲闪得烦了，望着势若疯虎的皇后，望着那边皇帝的龙床，想到这令他无比困扰纠结的大保-健之力，这诅咒的起源，无疑是来自于皇帝的自私与阴谋，这么一想，复仇的火焰就熊熊而生。
——这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