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为了那些永远也回不来的人
“譬如镇国剑圣的事儿，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死，暗伤究竟是谁留下的，恕臣直言，其中大有蹊跷。”
孙朗的语气很恭谨，他的用词很有讲究。
——他自称臣而不是巨臣，那就是很恭谨了。
可言下之意，却毫不客气。
不仅拒绝了镇星之剑的认主，还想借题发挥，将这件事彻查到底。
然后他运转火曜灵力、收敛土行，正在空中四处乱飞嗡嗡直响的镇星之剑失去了目标，缓缓落在地上、回到了镇国剑圣的铠甲旁。
只是一个空壳了吗？
孙朗心下思忖。
假如他收敛了土曜灵力之后，这镇星圣剑还锲而不舍地纠缠于他，那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收下圣剑，回头暴起发难，将藏在里面的元祖魔灵弄死，然后顺势冲进皇宫里乱刀斩死皇帝，只要这两个老东西死了，那他就赢了。
但如今的镇星圣剑似乎只是一个空壳，那他肯定不能接过这口锅了。
他看向皇帝，眼中闪过了挑衅之色。
你跟元祖魔灵演了这一出好戏，也得看我配合不配合啊。
而皇帝……
“朕……”
迎着阳光，皇帝的身躯晃了一晃，整个人软倒在太子的怀中。
虽然李建成现在恨不得来个怀中抱爹杀将皇帝给勒死，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孝顺，只听他焦急地喊道：“父皇！父皇！”
太后与皇后也抢了上去，大喊道：“太医！”
场面一下子变得乱了起来，聚集在御极殿内外的宫人大臣们发出一阵嘈杂的哗然声，太医院最高明的几位国手大夫聚集过来，为皇帝诊脉行功，片刻之后，太医令得出了结论：“陛下伤势虽已痊愈，但身子还很虚弱！”
诶哟卧槽这个老东西。
孙朗上前几步，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可惜皇帝大概接受了元祖魔灵的改造，自身免疫火曜大基基之力，否则他非要趁乱戳一指头不可。
李广渊倒在太子的怀中，气息微弱，眼神茫然，一看就很虚弱，也许之前强撑出来与孙朗对答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也许后土剑圣的骤然逝世令他身心俱疲，他轻声道：“朕，朕有些乏了……”
孙朗诚恳道：“陛下您不用担心，外朝诸事有太子监国，臣等都会尽心辅佐，您就安心地闭眼吧……”
这话有点欠揍，皇后怒目而视，孙朗则是一副忠臣面孔，完全没有一丝诅咒君王的意思，他又问道：“那镇国剑圣的事儿……”
皇帝闭上眼睛，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太医令又号了号脉，宣布了这一好消息：“陛下脉象平稳、真气沛然，而今只是在沉睡以静养精神，等神气完足，就会醒来，他毕竟需要休息……”
太后不满道：“陛下功力深厚、身体康健，怎么会如此孱弱？”
太医令轻声道：“是岁星之剑……虽说嘉木盛德，但凡事都有两面，化木长生的木曜圣力既可以滋养治愈，也能汲取生命，陛下就是被木曜圣力汲取了大量的生命力与真力，所以需要静养……”
他补充道：“如今伤势既好，陛下的情况就会立刻好转，毕竟天子武功非凡，真气生生不息，又有宫中圣药补足气血，很快就能恢复……”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将陛下扶进宫中好好休息吧，还有，让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散了，吵吵嚷嚷的，令人心烦意闷。”
孙朗说道：“太子，国事为重，您如今还是监国，请出面掌控大局。”
话音刚落，皇后就说道：“哼，陛下已经醒来，那监国之位可以休矣。太子，你这些日子表现如何，等陛下醒来，自有评定决断……”
她的语气颇为得意。
皇帝醒来，最高兴的就是她了，毕竟在这之前，她已经认识到了孙朗的狼子野心，而今陛下醒来，该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包括这个所谓的太子……哼，深受皇恩，却跟孙朗这个国贼搅和在一起，这太子之位，本宫看你还能做多久！
太子还没说话，孙朗就说道：“皇后娘娘，太子这些日子恭敬谦和、尊重大臣，不骄不躁，有明君风范，他监国处置表现如何，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自然会启禀皇上，请君王评定，这个就不用您操心了。”
“除此之外，您今日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处处针对巨臣，动辄以国贼称之，非议英雄，藐视国朝大将，实在是飞扬跋扈、失国后之仪，您的种种表现，臣也会启禀陛下，等陛下醒来，自有评定决断。”
他露出了闪亮的牙齿，温和地笑道：“您等着。”
神策上将并没有控制音量，就这么很平静地说出来了。
至少皇帝周围这一圈人都听到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大部分人都低眉顺眼，权当没听见，皇后娘娘惊怒交迸，太后更是吃了一惊，她总算明白自己的儿媳妇到底为何如此生气。
太后娘娘怒道：“孙朗！你就是这样与皇后说话的？”
孙朗淡淡道：“臣让皇后娘娘等陛下醒来，说错了什么吗？”
然后他转过身，向着殿外阶下静候的大臣们说道：“陛下龙体欠安，急需静养休息，我等大臣，一如昔日，参议朝政，处置国事，太子监国，众臣辅之，直至陛下醒来，再行交付大权！”
“而今镇国剑圣逝世，死因疑点颇多，既是天下英雄，也要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必要将此事因果查个水落石出！”
“除此之外，圣剑亦不可空悬，本人身负镇星秘法，为镇国剑圣传承绝学、物色继任剑主人选，此事也当提上议程！”
“另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被太医与宦官们小心抬进宫中的皇帝，笑了笑。
“陛下醒来，真是太好了。”
皇后阴冷地注视着孙朗，闻言冷笑道：“你现在再说漂亮话，已经晚了，何必假惺惺，让本宫瞧不起你。”
“皇后误会巨臣的意思了。”
孙朗缓缓道：“我确实欣喜于陛下的醒来，因为我终于可以面对面的，询问陛下一些事情，然后得到我想要的回答，因为有些事情，只有陛下能够回答我们……在大荒山指使灵木黎刺杀我的到底是不是陛下，早已经死在我手中的木曜剑圣为何又出现在帝都，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
他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的遮掩，坦然在皇宫之中、众人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话，神情平静而无畏。
皇后骇然色变，尖声道：“孙朗，你大胆！”
她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家伙的胆量。
毕竟只是居于深宫的皇后，不懂英雄的无畏与执着，在她看来，孙朗就算敢于在朝堂上指控君王，那也只不过是趁着皇帝昏迷、不能视事所以才敢于张狂跋扈，而今陛下苏醒，他的一切鬼蜮伎俩应该无所遁形才对，他理应夹着尾巴从此小心做人才对！
没想到这厮在陛下苏醒之后，依然敢于直接跳到皇家的脸上！
孙朗沉声道：“我的胆子一向很大，但我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因为我胆大，而是我时隔两年回到帝国，不仅是为了给自己讨还一个公道，更是替那些永远也回不来的人们，向陛下问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君王不可质疑？就算是皇帝，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有阴暗的念头，他身为人类但有举世无双的权力，所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被质疑和监督的人！而这才是大臣所应当负有的职责与使命，不仅要监察君王的过失、威慑他以令他有所敬畏，而且还要惩戒他！”
皇后厉声道：“你还想惩戒你的君王？”
孙朗同样声色俱厉地回答：“有何不可！臣对陛下的质疑依然有效！倘若木曜剑圣是被陛下指使，倘若陛下受伤昏迷只是他自导自演的闹剧，那么臣就不得不问一句，镇国剑圣之死到底算什么？”
“皇后娘娘，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已经不是我孙朗一人的私怨了，这一切的阴谋、欺骗、谎言与算计，我一定会查个明明白白、水落石出，无论有谁阻拦！无论罪魁祸首是谁！今日陛下苏醒，真是正好！”
他上前一步，冷然注视着当朝国母，语气森然道：“您让他也等着。”
言毕，他将狼狈不堪、眼神惊怒中藏着一丝畏惧的皇后留在原地，大步离开，所经之处，无论宫人还是大臣，人群纷纷避退。
众人的眼神都很复杂。
皇后在气急败坏地呼喊宿卫捉拿这个国贼，可没有人敢于轻举妄动，人们望着孙朗，胸中同样激荡着莫名的情感，似乎有一颗种子悄然播下……
不管怎么说，经历了今天这一幕，孙朗与陛下的矛盾冲突，已经正式摆上了台前……更激烈的冲突随时都可能发生。
离开了内宫的孙朗遇到了秦琼。
“殿下请你去一趟少府。”对方言简意赅地说道，“似乎有了不得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