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皇帝的锄头挥得好
“大荒山之后，再也没有新帝兵诞生。”
“以武立国、以帝兵强国的后土，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根基。”
“你以为这个国家是恒远强大的永世王朝？”
“你以为自己可以继承一个如此强盛的国度，建立更大的功业？”
“可笑。”
“我们李家的江山，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这数百年的祖宗基业，这曾经无比辉煌的武道盛世，早已经暗流涌动。”
“当世最强的五大国度，后土之威凌驾环球，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长久以来，其余四国虎视眈眈，将我们视作最大的潜在敌人，而今大战得胜，金木水火四国正潜心消化天魔遗产、与我们再争一场，而我们却失去了锻造帝兵的能力，太子，你告诉我，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皇帝的询问声很平静。
没有惶恐，没有惊怒，没有茫然，没有无措。
那是因为他在这两年间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种情绪。
满盘皆输的愤恨，未来的凶险，社稷摇摇欲坠，国祚危亡隐患，大荒山的帝王心术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这两年的每一个夜晚，后土的帝王都会悔恨狂怒到不能自已，并且恐惧着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失去了制造新帝兵的能力，后土必将持续虚弱，一旦诸国发现了这样的端倪，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大举入侵，届时山河破碎、国祚断绝，数百年煌煌气象，数千年文明传承，一朝折戟于此，他便是这神州永世的罪人。
即使是再冷血、再酷烈的皇帝，也会恐惧于这样的未来。
他已经悔恨诅咒疯狂怨毒了整整两年之久。
这些无用的情绪早已经被刻骨铭心的决意所驱逐取代。
事到如今，悔恨已经全无作用，他要死中求活，要拼出一线生机。
——可太子却刚刚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皇帝的话语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口干舌燥，让他眼冒金星，让他如坠梦里、不敢相信。
他喃喃道：“这……这不可能……”
皇帝冷冷道：“事到如今，我会用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来蒙骗你吗？你虽然不如你妹妹，但也不是个傻的，国朝这两年的国策变化，诸多事端的起因经过，可疑之事的端倪，这些联系到一起，你难道看不破吗？”
李建成张了张嘴。
他心如乱麻。
但正像皇帝所说的那样，他不傻，他也会思考的。
帝兵……孙朗……帝国……
这些词汇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碰撞交击，组成一个令他无法置信的残酷事实——帝兵是后土强国之基，数百年来，已经与国祚融为一体，帝国人早已习惯了帝兵所扮演的角色，他实在想不到没有帝兵的后土会是什么样子，正如现代人无法想象失去复读功能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当然，对于他来说，这个冲击性的消息还意味着另一件要命的大事。
——卧槽，我他妈是太子！我他妈是未来的皇帝！
——也就是说，这个烂摊子，迟早得落在老子头上！？
刹那间，无数思绪流过李建成的心头。
讲道理，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都觉得，后土的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滋润的职业之一……因为帝国实在是太强大了。
武功之强，冠绝当世，天元初定，国力强大，朝中英雄仍在，庙堂人才济济，承天元之志，开盛世太平，在这种情况下，做皇帝简直舒服得不得了，因为大战已经打完了，你只需要放宽税制、与民休息，就会白捡一个明君美名，以至于名留青史，万民称颂，史称“哔哔之治”什么的。
他本以为是这样的。
只是他没想到，眼瞅着这么简单的任务，没想到是个地狱难度。
可想而知，如果他在位期间，帝兵隐患就此爆炸，以至于朝野动荡、外敌入侵、内乱横生，那他这个皇帝，要么就吊死在老歪脖子殿，要么就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至于扭转乾坤？开什么玩笑，不存在的。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自家那稚嫩的肩膀，怎么挑得起这种可怕的重担？
一时之间，真是百感交集。
然后，这一切的思绪都变成了无可遏止的狂怒与杀意。
孙！朗！
乱臣贼子。
国之大逆。
古往今来的头一号大奸大恶之辈，非其莫属！
师徒的情分，拥立太子的恩情，数次出手相助，这几日默契的配合，渐渐培养出来的信任感……在这一刻，一切的一切都随风而逝。
这是非常正常的情绪变化。
更何况李建成还是太子，这个国家，终究是他的。
孙朗把他的国家弄成这样，他怎么能不怨恨。
他咬牙道：“这狗贼……”
皇帝淡淡道：“但就是这狗贼，毁掉神器、动摇国本之后，还敢大模大样地回来，与朕针锋相对，肆无忌惮，飞扬跋扈，干涉朝政，侮辱皇室，这一切都是他所为，他有恃无恐，而朕却毫无办法……”
李建成跪倒在地：“父皇辛苦，儿臣不孝，被这狗贼蒙蔽……”
皇帝看了他一眼，不客气道：“你确实是蠢，但你毕竟还是李姓子孙，知道大是大非，明白公理对错，朕也是没有办法了，也只能将事实相告，毕竟你是太子，你是将来的皇帝，你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
李建成重重叩首：“儿臣省得，此事须严格保密，不能外泄一点风声！”
相比之下，孙朗是小，社稷是大。
如果这消息传扬出去，那必然会引起天崩地裂一般的震动，虎视眈眈的西夷四国暂且不论，就连帝国内部，也得矛盾丛生。
武道的宗师，封疆的大员，军中的重臣，地方的门阀，很多人都会生出异心，他们都要为自己考虑，到了那时，人心就散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以此为由、号令天下志士共讨孙朗。
皇帝叹了口气。
“今日与你言明，也是想说些心里话，这两年来，朕独力支撑，个中滋味，一言难尽，但此事究其根源，是朕当初想差了，若行事再周密一点，若是再小心一点，想必也不会有今日的难题变故。”
他低语，声音中透着苍老与疲惫：“大荒山，唉，大荒山……”
李建成小声道：“父皇保重龙体。”
但心中也未尝没有腹诽——是啊，你做坏事，手尾还没处理干净，反而被孙朗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我瞧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的，建成还是那个建成。
就算从皇帝那边得知真相，就算对孙朗的态度大为变化，但他对自家父皇的想法还是没有改观，在他眼中，皇帝依然是那个“老不死的骚玩意儿”。
皇帝淡淡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在埋怨朕，朕也在埋怨自己，天上的列祖列宗，也一定对朕失望透顶。朕英雄一世，自觉功业有成，做下好大事情，数十年来，也只犯了这么一次错，谁知这一犯错，便是难以承受的后果，朕真是愧对祖宗、愧对天地，朕恨不得杀了自己……”
李建成低喊道：“父皇！”
——你倒是快动手啊！
李广渊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平静道：“可人生在世，要有担当，做错了事情不要紧，重要的是承担，重要的是弥补。”
“孙朗打坏了土曜圣剑，令帝国难以再锻造出一柄帝兵，令后土失去了强国之基，这是动摇江山的大乱子，朕要弥补它，朕要解决这个错误，朕不能将一个摇摇欲坠的江山交给你，否则，朕没脸去见历朝历代先帝啊。”
忽然之间，李建成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吃吃道：“能……能弥补？能让帝兵生产恢复？”
皇帝点头道：“能，朕钻研两年，终于有了头绪。”
李建成的眼中闪过了炽烈的火光。
他对此也有迫切的希望。
若是帝兵生产无恙，那后土依然是那个武道强盛之国，四夷不敢犯，国祚绵延，他那这个皇位，依然是稳的。
太子急声问道：“怎样？”
“解铃还须系铃人。”
皇帝说道：“帝兵生产，需要元祖圣剑即土曜圣剑主持，而土曜圣剑的核心于大荒山中被孙朗击毁，那是天外之物，再难修复，可无法修复，我们却可以换另一个核心，正巧，有一人于当年吸收了土曜圣剑的大部分精粹本质，可以说，他已经成为了另外一柄人形圣剑，拥有镇星之剑的一切本质，所以他才可以调动土曜圣力，你明白了吗？”
李建成失声道：“孙朗？”
“对，就是孙朗。”
皇帝的眼神幽幽然，神色是如此意味深长。
“这事儿，还得落在孙朗身上。”
“捕猎他，禁锢他，让他成为新的圣剑核心，借助他的力量，就能继续生产帝兵，稳固我李姓江山，令后土国祚绵延万万年。”
“如此，朕就能弥补当年所犯下的错误，有颜面去见历代先帝，而你，太子，我的儿子，你所接手的，也会是一个依然强大、没有隐忧的帝国。”
“我们得把孙朗解决掉。”
他伸手抚摸着儿子的肩膀：“助我一臂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