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身陷囹吾
“离开裴家？”
裴泠一双眼睛迷蒙地看着他，“顾警官，我要是有别的选择，你觉得我还会把自己束缚在这栋大楼里么？你不是我，你不知道寄人篱下和孤立无助的痛苦。我从有意识开始，就在裴家长大。裴家几乎给了我一切，我父亲对他们有恩，他们也对我有恩。这又岂是我说要摆脱就能摆脱的关系？”
不，不是这样的！
顾远然懊恼地摇头，心里的话几乎要呼之欲出，却又听裴泠道：“并且，我和裴鸥只不过是闹了些误会罢了。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顾警官。”
轻柔的话语里似乎还带了些安抚的味道。
顾远然有些受不了。
他想怒吼，想狂叫，他想大声地告诉这个女人，她以为的一切都是错的！
裴家或许是养育着她长大，可真相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如果裴泠的父亲对裴家有恩这件事是假的，那么他们收养她，收养一个无缘无故的孩子的原因是什么？
裴泠的样子不似作假，顾远然敢肯定她对此事毫不知情。
可对上那双虽然忧伤，却对未来隐含期望的眼睛，他又怎么能说的出口？
“你真的，”顾远然的嗓子嘶哑地不像话，“就那么不愿意离开裴家么？”
“他们家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先离开的。”裴泠的眼睛光彩晶亮，低落消沉已不复存在，似乎已经对刚才的意外不再介怀，“不过，顾警官，刚才真的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和裴鸥的关系可能就更加无法挽回了。”
顾远然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来的时候有多义愤填膺，现在的他就有多苦涩沮丧。
短暂的失语也让他的思绪渐渐回笼，考虑到了发泄情绪以外的事。
或许他可以为了一时之快把心里的想法一吐而出，但裴泠呢？她知道了后会怎么想？
他要做的不只是揭露真相，还有颠覆她十二年来的幻想。
如果突然对以前的生活有了那么激烈的怀疑，裴泠的心灵和精神会受到怎样的影响，顾远然根本不敢想。
何况现在只有那个男人的片面之言，孰是孰非现在都还不清楚，就那么贸然地把事情全托而出，真的是正确的选择么？
顾远然逐渐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好不容易扯出了一个笑，“刚好有些事找你，没想到正好被我给撞见了。”
“你有事找我？”
“是关于你给我的那本日记。”顾远然开始严肃起来。
“裴小姐，你知道那个死去的女人付嫣，为什么要把这本日记给裴鸥么？”
裴泠的笑容淡了下来。
“可能是想在喜欢的人心里留下一丝念想吧。”她淡淡地道，“有什么问题么？”
“付嫣是w公司的秘书，这家公司与x集团有极其密切的关系，而这本日记里，记录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裴小姐和裴先生，都看过这本日记，你们真的没有发现一丝蛛丝马迹么？”
裴泠面色未改，看上去淡然极了。
“她既然要把秘密隐藏在日记里，那自然是希望正确的人去发现它了。”她道，“显然我和裴鸥，都不是她所期盼的人。”
“你果然是知道一些事的。”
“知道又怎么样？裴家再是富贵通天，说到底只不过是个商贾之辈而已。”裴泠若有若无地苦笑，“有些事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虽然先提出要这本日记是你，可没有裴鸥的默许，恐怕我也没办法轻易把它交给你。有些麻烦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你懂我的意思么，顾警官？”
顾远然紧紧地盯着她看。
因为他手里有制裁某些人的权利，所以才把最重要的证据交给他？
她是这个意思么？
“顾警官，我还要回公司处理事务，你就请先回吧。”裴泠冗自地拉开车门，又突然回头对还在怔愣中的顾远然说道：
“顾警官，你觉得当年裴家的那场火灾，真的是意外么？”
……
裴瑟在顾远然走后没多久，就去花信银行行长那里拿了贷款协议书。在赵俜治的协助下飞快办好了一切程序，把所有资料都握在手里的时候，裴瑟才露出了一丝有些放松的微笑。
“裴总怎么还亲自办理这些手续啊。”赵俜治逮着机会就挖苦他，“那么大的一个公司，连个使唤跑腿的人都没有？”
“公司里有内鬼，信得过的人又舍不得用。”裴瑟无所谓地笑了笑，“再说这种重要的事，我还是亲自来办的好。”
“动作那么娴熟，看来在美国也没少帮人跑腿啊？”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要从基层做起了。”
“你，真把当年那个小姑娘带在身边了？”
“嗯。”顾远然含义模糊地道，“赵叔也会对别人的八卦感兴趣？”
“那小姑娘的身份可不单纯。”赵俜治一脸严肃，“只要她在你身边一天，你暴露的几率就会大一分。”
裴瑟还是在笑，好像听不懂他的意思，“那有什么办法，实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托付，只能我自己带着了。”
赵俜治被气得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
“行长，市警队的顾警官要求和您通话，要转接给您么？”
赵俜治向裴瑟看去，裴瑟了然地点点头，摆手以示自己先走，待他完全关上门出去后，赵俜治才对着电话说道：“接过来吧。”
……
那是裴泠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顾远然在幽闭的车厢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她说的那些话。
裴泠在暗示些什么？
付嫣是w公司副局长郭磊的秘书，裴鸥接近付嫣，那么他实际上是为了接近郭磊？
她的意思是，郭磊与当年的那场火灾有关么？
顾远然暗暗捏紧了那本日记。
如果这本日记的内容的是真的。
那么整件事，就远不止牵扯了一桩连环杀人案那么简单了。
他深吸一口气，
“你好，我是s市刑警队队长顾远然。请帮我把电话接给赵俜治行长。”
“是，我们的一个案子需要贵行配合一下。”
“不，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需要打开贵银行的一个保险箱。”
……
裴泠躲闪着走进了裴氏集团的大楼，趁众人一不注意，从一个侧门溜了出去。
一辆的低调黑色跑车静静的守候在那里。
裴泠飞快地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嘭地一声的关门声，一切归于平静。
“搞定了？”
把自己隐藏在阴影处的裴鸥淡淡地问。
“嗯啊。”裴泠道，“可能明天，也许后天，郭磊被调查的消息就会被放出来了。”
“你确定他不会牵扯到我们？”
“绝对不会。”裴泠笃定道，“我已经把裴家家摆在了一个受害者的位置，再加上我的暗示，顾远然差不多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在一切没有水落石出前，他不会轻易暴露我们的。”
“你的凄惨遭遇固然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棵同情的种子。”裴鸥道，“但你的一切赌注全是压在了他的心是否还有一丝良善之情上面，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你就对他那么信任？”
“不是信任，我只是肯定了他作为一个刑警的能力。”裴泠道，“他为了查案能不厌其烦地和我周旋那么久，这说明他与那些混吃混喝的酒囊饭饱之徒是不一样的。”
“你不忍心了？”裴鸥问。
裴泠转头看他。
“为什么这么问？”
“阿泠。”裴鸥的声音是难得的严肃，“利用顾远然打击顾意涟的事，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算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
“……你已经有大哥了，再像这样去接近一个男人，你觉得真的好么？”
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你是在担心我变心么，leo？”裴泠问道。
裴鸥看似恼怒地把头扭向反面，眼神复杂非常。
“如果我说是，你会放弃么？”
“裴鸥。”裴泠的声音有些冷漠，“最开始希望我去接近顾远然的人，是你。”
“我知道！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裴鸥闭上双眼，面上尽是挣扎和犹豫，“把日记交给他，让他断绝我们和那本日记的关系，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听我的，不要再和他有接触了，阿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裴泠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谁都不要，可以什么都没有，唯独就是不能失去阿瑟。你的担心太多余了，leo。”
裴鸥满嘴苦涩。
裴泠究竟有多爱大哥，他在旁边目睹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清楚？
可不能让她继续和顾远然纠缠下去的理由，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裴泠见他踌躇，口气也缓和了下来。
“leo，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有办法全身而退的。”她的声音轻柔又温和，“我这么不仅仅是为你们，也是在为我自己的父亲复仇。没道理你们都不顾自身地深陷其中，而我却高枕无忧地永远躲在你们的庇护之下。”
裴鸥颓然地闭上了眼。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千千万万个去圆。
他早就清楚了的不是吗。
“那随你吧。”过了很久，他才听见自己轻轻开口，“我会帮你到最后的，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