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41
了下来。
绷带小伙说会雕木头的徐老伯出摊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周坤留李安民和高涵照顾丽丽,她跟着绷带小伙去熟悉村里的环境。
李安民和高涵借机跟汤妈妈套近乎,几个村妇坐在一起摘菜时,八卦消息自然而然就能传进耳朵里。
傍晚时分,一个挑担老人从村口走进来,他挑的担是馄饨担,旧毡帽蓝衣服,驮背低头,徐徐行走,慢得好似龟爬。
李安民认得这个卖馄饨的老人,绷带小伙对周坤说,这就是会雕木头的徐老伯,也是在浣溪镇上挑馄饨担的徐师傅,卖馄饨是主业,雕木头是兴趣爱好。
徐师傅住在村西头的农舍里,简陋的土坯房,前后两间,前面生活起居,后间当厨房用,侧面有间茅棚用来堆放杂物,这些杂物,大部分是徐师傅捡回来的木头,房里的家具都是用废木料手工打造,水杯上还刻有图纹。
周坤拿起水杯欣赏了一会儿,笑着称赞:“果然是好手艺,以后我要来这儿开店,专从师傅手里进货,生意肯定红火。”
李安民心说瞧这马屁拍的,才看个杯子就等不及给人戴高帽,小心别戴歪了。
绷带小伙说:“别费心了,徐老伯不接生意,买两个作纪念可以,想进货就不成了,不投缘的,想买都买不到。”
徐师傅把馄饨放进冷柜里,搬出小凳子请客人坐,周坤从口袋里掏出在白云轩买的观音坠,问道:“徐师傅,你雕过类似的菩萨象吗?”
徐师傅从床底下拖出木箱,里面装满了木雕小件,有寿老、弥勒佛、驯鹿等等,每一件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也有观音像,虽然还没打磨上色,但从细节形态上足见真功夫,看来周坤的马屁没拍错,有这么一手绝活何苦走街窜巷地卖馄饨?
周坤把徐师傅刻的观音像与在白云轩的作比对,又与摊子上买的便宜货比较,很明显,徐师傅刻的纹路、深浅与白云轩的更相似,学国画的都知道,每一派有每一派的风格,技法也各有不同,雕刻也是一个道理,李安民和高涵是看不懂,但周坤稍有涉猎,她说:“看来徐师傅跟白云轩的雕刻师都是陈派高手。”
徐师傅正用平刀削去木料表面的凹凸纹理,听她这么说哼笑了一声:“我就是个卖馄饨的,玩木头图个兴趣,哪有这个派那个派?喜欢就拿去,十块钱一个。”
周坤二话不说,掏了一百块钱给他,徐师傅哈哈一笑,把她的手推回去:“我喜欢爽快人,你随便挑两个,算送的。”
周坤说了声“不好意思”,从箱子里拣了一个观音和一个寿老,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小屋里只有一盏钨丝灯泡当照明,光线很昏暗,徐师傅眯着眼睛削木头,突然全身一抖,平刀铲在了拇指上,顿时鲜血直冒。
红手观音05
他也不慌,用力捏着指根处,用嘴把血吸出来,也没吐,直接咽肚子里去了,接着拿布条一缠,动作利落熟练,看来被刻刀割伤是家常便饭。
丽丽扑进李安民怀里蜷缩成一团,浑身都在发抖,高涵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周坤解释说:“小孩子怕血。”
徐师傅把木料和刀随手放在一边,吐了口气,歪头斜着眼睛瞟向周坤,“我在镇上听人谈论,说怀化乡的乡长被杀,肚子里有尊观音像,木雕的,你是不是为这事儿才找上门来?”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李安民发现他始终驮着的背直了起来,说话的腔调也起了些变化,有种说不出淡漠感,口气冷森森的,斜眼看人的方式很不舒服,这老头开始对他们抱有敌意了,这时候最好找个借口忽悠过去。
没想到周坤却坦然承认:“徐师傅是个爽快人,咱明人不说暗话,发现尸体的就是我这两个学生,因为强制拆迁,村民跟上头有矛盾,调查工作进行的不顺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您别见怪。”
李安民跟高涵面面相觑,就这么实话实说没关系吗?万一徐师傅透露出去,没准她们就要被赶出村外,这黑灯瞎火的,连个住宿的地方也找不到。
徐师傅冷笑着问:“你怀疑我?”说话时摸着身上的口袋。
周坤递了一支烟过去,顺手替他点燃:“别误会,只是问问。”
徐师傅抽了口咽,咂咂嘴,虚眼看向钨丝灯泡,“我跟姓钱的没交际,最近见到他,是在他带拆迁队来这儿逞威风的那次,他把老太太推跌在地上,我砸了他一扁担,可惜没把他砸死。”
周坤说:“现在他死了,也是被砸死的,凶器比扁担厉害,骨头也能砸碎。”
徐师傅拍着大腿叫“好”,说这是为民除害,他吐了几个烟圈,沉默片刻,又道:“我住在这村里五六年了,都是靠卖馄饨为生,就你说的白云轩木艺厂,那地方怨气忒大,每天都冒黑烟,你们为了个木雕来找我,不如去木艺厂,那儿师傅多。”
周坤说:“不急,一个一个来,其他师傅也是要问的。”
徐师傅笑道:“冲着你的坦白,说什么我也得配合一下,有话,趁我心情好赶快问。”他说话时用小指轻刮帽檐下的头发,李安民这才留意到他还戴着帽子,裹住耳朵的毡帽,进屋后他没摘下来,一直戴着。
周坤问:“木艺厂的老板赵小波你认识不?”
徐师傅想了会儿:“知道,跟姓钱的关系不错,他以前当过焚尸工,镇上人挺忌讳这个,还有说他把尸体拖回家煮汤,那木艺厂开的地方太邪门,传什么的都有。”
周坤又跟他聊了几句,汤妈妈来喊门,说晚饭准备好了,叫他们赶紧回去趁热吃,徐师傅指着周坤的口袋:“把刚才那包烟留下来,我替你们保密。”
周坤笑了笑,把烟丢给他,出门后,丽丽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拽着李安民的衣角小声说:“妈妈,那边,有好多黑烟,一团团的。”
李安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云层稀薄,山影连绵起伏,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徐师傅听到了丽丽的讲话声,也遥望那个方向,喃喃道:“木艺厂就建在那座山里,以前是监狱,偏僻得很,没人愿意靠近。”
李安民背后的汗毛竖了起来,绷带小伙说木艺厂冒黑烟,应该是真的烟,可能是炊烟,也可能是烧废木头的浓烟。徐师傅说木艺厂冒黑烟,大概指的是晦气,诸如坟头冒青烟之类的比方用语。而丽丽说的黑烟,就值得推敲了。
周坤认为徐师傅也许有故事,但不太可能是凶手,他的馄饨摊很受欢迎,哪天不出摊一问便知,第二天到镇上了解情况之后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徐师傅缺少作案时间。
三个半人在胡同里穿行,中午十二点整,太阳高挂,走出了一身汗,经过小店时,周坤掏钱买水,丽丽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这声音带着感染力,传给了她身边的李安民,又传给了高涵,她们天亮出村,早饭是徐师傅友情奉献的十六个馄饨,接着就是不停地走路、打探。
周坤把冰红茶递给两学生,矿泉水她和丽丽喝一瓶,丽丽出神地看向小店斜对面的楼梯口,捏住鼻子,拉着李安民的手摆动两下:“妈妈,臭。”
李安民瞥向楼梯口的垃圾桶,桶身油黑,垃圾漫溢,墙上用红漆写着几个大字:请勿随地大小便。旁边贴着花花绿绿的广告宣传页,有的已被撕毁。
高涵扇扇风,看向周坤:“先出去吧,找点吃的,我快前心贴后背了。”
周坤“嗯”了声,店老板赶紧说:“你们要不急的话,喝完再走,把塑料瓶留给我。”
看店的是个黝黑壮实的中年妇女,做点生意不容易,李安民一口气把冰红茶灌完,顺手搁柜台上,就在这时,从楼道里走出三个青年,其中一人大声嚷嚷道:“娘b的,又跑了,让老子逮到非踤死他!”
三人骂骂咧咧地走到店前,刚才吼话的那个大块头轻拍柜台的玻璃板,喊道:“妈,可乐。”
李安民牵起丽丽拉着高涵往旁边退开,中年妇女卷起袖子,捞起架上的鸡毛掸对着大块头一顿猛抽,喝道:“你当老娘开店不要钱,啊?要什么给什么!啊?”
大块头抱着头叫:“我有钱!我带了钱来,我这不是带兄弟来照顾你生意吗?”
中年妇女气得浑身发抖,挥鸡毛掸子的力度越来越大:“老娘就缺你几个臭钱?那些不干不净的钱是从哪儿搞来的?偷的不行就用抢的,局子蹲过还不长教训,跑去跟那个毛秃混,脸还没给我丢够?”
大块头的手臂被抽出几道红痕,也上火了,一把抓住鸡毛掸子往上扬去,中年妇女被掀得重心不稳,往后踉跄,大块头伸手要扶她,没捞住,“哐”一声,中年妇女的后背撞上货架,“哎哟喂呀”的痛叫起来,两眼一瞪,从柜台下钻到外面,朝大块头身前一挺,扬起手噼里啪啦地抽他耳光,边抽边叫:“你有出息,敢打妈了?有本事你动手,你把我打死就没人管你啦!”
两个小弟有些手足无措,你看我我看你,连忙上前劝架,中年妇女连他们一起打,厉声干嚎:“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小b样的把我儿子带坏了!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大块头扔了鸡毛掸,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妈!”用劲抓住她的手腕。
中年妇女红着眼叫:“打呀!你连老头子都敢砍,还有啥不敢做的,你打呀!老娘就当白生了你个狗崽子!”
周坤从中调解:“大妈,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小伙子,你放手。”
旁边做生意的大叔大婶也围上来劝架,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从乡下安置过来的农民,大多是同村的,一家有事十家帮忙。
大块头先松开手,中年妇女还要扬巴掌,被高涵从后面拉住,周坤也把大块头拽远,掏出烟,给三个小青年一人递了一根,笑道:“我叫周坤,兄弟,留个名。”
三人都是一愣,大块头打量了她一会儿,粗声说:“我叫王亮,他们是我哥们儿——马星、杨延辉。”
周坤点点头,看向小店,李安民等人正在安抚中年妇女,那女人坐在台阶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乡里邻居哭诉,王亮不耐烦地低骂了句脏话,周坤问:“她是你妈?”
王亮没好气地说:“她是我妈,我不是她儿子。”
周坤劝道:“别这么说,没有妈不关心儿子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好好赔个不是,等她气消了再慢慢沟通。”
王亮点起烟狠狠抽了口:“沟通不了,她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我朋友,总说咱不干正经事,丢她的脸,要不是为工作,我也不愿送到她眼皮子底下找骂,过来都过来了,照面了不能不打招呼。”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来掏钱,里面装着个红包。
周坤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他半响,问:“你在讨债公司工作,今天过来要账的?”
王亮斜眼瞅她,脸色黑了下来:“怎么?不行啊!”
红手观音06
周坤笑道:“没什么,就问问,我有个当律师的朋友也在做这行,鼎盛商业咨询,听过没?”
王亮摇了摇头,敌意顿时消减,马星插嘴:“律师也做这个?”
周坤笑:“做,方法不一样,其实没差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王亮觉得周坤上道,有好感,周坤认为王亮有料,想打听,安抚好王家老妈后,一行人到回民面馆吃中饭,李安民和高涵两学生没跟混社会的人打过交道,马星脖子上有大片刺青,虎头纹身,高涵和丽丽都有些害怕,她们插不上嘴,只能默默旁听。
王亮说:“我高中毕业去当兵,农村兵,复员回来工作难找,本来想在家里种地,为搞风景区,地被收了,在镇上分了套房子,我爸在前面桥头修自行车,我妈用补贴开小店,日子过得紧巴。退伍不久,我跟木厂小老板干了一架,是他先动的手,我们都受伤了,我伤得轻些,他家跟上头交好,栽我偷盗,看守所关了一个月,局子里再蹲一年半,成了污点,更找不到工作,坐过牢的哪家肯要?”
“我在牢里认识了一大哥,关系不错,他期满后花钱把我也捞了出去,我现在就在他手底下干活,专门追债,我爸妈说讨债是流氓干的,以为这跟外面那些闹事收保护费的性质一样,为这没少闹过,我说啥他们也不信,就因为我坐过牢,老大也坐过牢。”
马星说:“我们公司是注册过的,只帮客户要债催帐,油子哥交代过尽量采取合法手段,实在不行再动用……”
他没说完就被杨延辉从桌子底下踢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