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梦离》〈章十六?后宫旧事〉#4
《卷二?梦离》〈章十六?后宫旧事〉#4
张府西侧,厢房成列。
张允恆閑步踱在廊上,正欲回房。方才让爹唤到书房里,说欲与自己讨论往后的人生,因国子学的课程再过一年便要结束了,爹有意在后年朝中授予张府子弟荫补的名额时,荐举自己。然他虽顺着爹的意思认真习读,却不觉自己对于跟随爹的脚步、踏入朝堂有多大兴趣,这番爹这幺严肃地同他说起这事,还真箇叫自己头疼。
他鼻间哼出虚软无力的浊息,脚步随意踏着,颇有几分无奈的姿态。
拐过迴廊,却见张溶溶迎面而来,瞧她来向,想必是方向母亲请完晚安,自母亲寝房离开。她那娇俏的轮廓勾勒出隐约的喜悦,唇畔与眼尾微微扬起,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踏在廊上的脚步,亦有几分轻盈,连略宽的衣袂都在身侧翻飞着。
「小妹。」相隔几步前,张允恆唤住了张溶溶,声嗓温沉中有几分宠溺,「发生什幺好事了,笑得这幺开心?」
「咦,有幺?」张溶溶停下脚步,露出不假思索的疑惑表情,「怎幺我是笑着的幺?」
「真该搬座镜子给妳自个儿瞧瞧,那眉眼都要笑成初一的月亮一般啦。」张允恆
「初一哪来的月亮。」张溶溶对张允恆夸张的譬喻翻了个白眼,嘟囔地应着。
「别想瞒我,妳定是有了什幺好事,大哥我可几百年没看过你笑得这般开心了。」张允恆不理会她挑剔自己的语病,以食指指节轻轻地扣在她的额上。
张溶溶突然赧然地微微低下了头,面上突现一抹难得的娇羞,半晌,方嗫嗫嚅嚅地努出声音,「……算是吧。」
「喔?」张允恆挑了眉,甚是好奇。
「别在这里说……先到大哥的书房里吧。」张溶溶四下觑了觑,拉着张允恆的袖往他房里走去。
张允恆任着她扯着自己,扯进了房内,顺手燃上了门边悬吊的烛灯,方旋过身看向逕自在桌边坐下的张溶溶,「喏,说吧,什幺事情让妳这幺开心,该不会是妳昨晚梦见了君胤吧?」
瞧张溶溶面上的欣然神采如此鲜明,张允恆不禁调侃了一句。
「才不只是梦见而已呢,」张溶溶微微仰了下颚,娇声地驳斥了张允恆。随即却嗓音一转,拉着衣襬、嗫嗫嚅嚅起来,「黎大哥他……接受了我呢……」
张溶溶的话语后半突地一转飘忽,好似那一瞬间,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好不踏实,或许就像大哥说,这真是一场梦、一场错觉。
可当日那一瞬间胸口狂乱的喜悦,至今还留存在她体内,震撼得彷彿烙印一般,刻印在她脑海中,历历得虚假不了。
「真的?!」张允恆讶异出声,微瞠的眸眼直直盯着张溶溶,有几分不敢置信。
「嗯……」张溶溶低低应声,却是不太踏实。这一切都是真的吧、是吧……她在心里如此反覆同自己说。
「君胤他怎幺说的?妳没听错?」张允恆不禁追问出口。
「大哥什幺意思,这幺看不起自己的妹妹嘛……」张溶溶瘪了嘴,有几分不情愿地瞟了瞟张允恆。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张允恆赶忙挥了挥手,急着澄清自己的意思,然心里却依旧是疑惑。不久前他方与黎久歌见过面,自己虽不是多有风月经验之人,却看得出,黎久歌对自己的小妹并不大感兴趣,甚至有几分避之唯恐不及,为何才过了一阵子便……
「不瞒大哥……其实溶溶至今亦是不大敢相信,要不是黎大哥他……」张溶溶话语一顿,眸里突地泛上几许迷茫,葱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一对粉软的唇瓣,「可是黎大哥都对溶溶作出了这样的事,应该是……假不了吧?」
「究竟是怎样──」张允恆不解,正疑惑地开口欲问,却在瞧清张溶溶抚揉着唇瓣的葱指时,心下了然一惊,「君胤他竟对妳作出这种事?!」
「大哥你别怪黎大哥!」张溶溶见他反应有点有些大,赶紧上前揪住了他的衣袖,一双圆圆的杏眸清清澈澈,尽是想护着黎久歌的坚决。
「我……唉,大哥怎幺是要怪他,他虽对妳做出了这种事,若心里有妳、愿意负起责任,大哥自然是乐见其成,若不然,大哥可就真要找他算帐了。」张允恆望着张溶溶那一脸担怕自己怪罪黎久歌的模样,好笑中又觉有几分无奈,只得沉声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张溶溶不放心地觑了张允恆几眼,方鬆懈下绷得紧紧的肩头。张允恆瞧她模样,不禁轻哼一笑,一双厚实的大掌轻轻罩覆上张溶溶头顶,宠溺地揉了揉,「大哥一向最是支持妳的,妳又不是不知道,还担心成这样?」
张溶溶方稍稍安了下心,绽出一抹娇俏的笑容,随即像是突地思起什幺一般,反有一丝兴奋地问着张允恆:
「大哥,过几日便是上元节,汴梁城里张灯五日,溶溶想找黎大哥一起去看,大哥觉得如何?」
「很好呀,那般美丽繁华场合的确适合情人一同赏之。」张允恆笑着答她,看着她如此雀跃,心里也不禁替她开心,「若心里有这念头了,便赶紧写封信让人带给君胤,才好让他空下时间。」
「嗯,溶溶明日便写!」张溶溶听见张允恆的话,有了几分勇气,雀跃地应声,然回过头,心里又突有几分迟疑,让她又微微皱了柳眉,嗫嚅着唇齿,「大哥呀,溶溶这般主动接近黎大哥,会不会……很不知耻?」
「呵,说什幺呢。」张允恆笑她多心,「若不知耻一些,便能更靠近君胤一点,妳不愿意?」
「当然愿意!」张溶溶赶忙表态,却仍是皱了鼻眉,「可是要让爹娘知道了,溶溶肯定又要让爹狠狠地骂一顿。」
「要是爹骂妳,妳就肯放弃君胤了?」张允恆半是试探性地问,然他心里早有张溶溶的答案,只是欲藉此使张溶溶坚定自己的心意。
「当然不!」如张允恆所料,张溶溶噘了唇,如是回应。
「那不就是了?」张允恆反问道,唇畔弯起一丝理所当然的笑意。然张溶溶那张写着坚决的面容,却又忽地微微一垮,只见她低声喃着:
「前几日……听娘说,爹认为溶溶已届婚龄,想替溶溶物色一门好亲事……嫁人无妨,可溶溶……只想嫁予黎大哥。」
张溶溶敛眸垂睫,如墨蝶敛下双翼般落寞。张允恆一听,心头亦宛如让一层轻薄的乌霭飘掩过一般,隐约有几分不安的感觉。他深知,父亲虽是相当宠溺张溶溶,却也相当独断,总以自己一心认为正确的方式,若父亲欲为妹妹挑门亲事,若非朝中青年才俊、便是高官子弟。
黎久歌之才能自己虽是心知肚明,然他一来不曾被举荐于朝、或应举成士,二来在诸多朝堂官员子弟中,他甚是没没无闻,甚至大多人压根不知晓黎将军有这幺一个儿子。
这样的身分,张允恆深知,是难为父亲所接受的,可偏偏溶溶爱惨了黎久歌。这一连串的事情彷彿成了一个结,在张允恆脑海里纠缠成一团,然看着有几分不安的张溶溶,他仍绽出如常的温和笑意。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确认君胤的心意,若他针对小妹妳有那般意思,大哥……定会替妳劝爹的。」
张溶溶不安的心思彷彿让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安抚般,她心头一暖,猛地扑入了张允恆的怀中,撒娇地一咛,「还是大哥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