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梦离》〈章二三?与君伤诀〉#2
《卷二?梦离》〈章二三?与君伤诀〉#2
「请姑娘退下。」站在最前头的一名男人,一身如僕人般简素却质地不差的衣裳,对着她冷冷命令,语气中有着不容辩驳的强硬。
「打、打扰了……」来者气势庞然,逼得女子慌乱得不知将眼光往哪儿摆,脚底有些虚软,撩着裙襬踉跄地绕过人群,头也不回地往廊道那头奔去。
「请。」前头的男人压着门,恭敬地让身后之人跨入厅室之中,随即仔细地掩上了门,留下了一名随从警戒地守在门外。
那一身绛紫锦袍的男人,已是面色铁青而来,在望见房内情景之后,一双有着岁月痕迹的眸眼燃起冷冷怒火,一把上前便揪住桌边那个醉醺醺的男子,扯着他的臂膀,硬生生将他自椅凳上拉起。
「看看你这什幺样子!」
那被扯起臂膀的男人,醉眸一睁,望见来人轮廓,那瞳中惺忪酒意登时醒了大半,「父皇──」
「孽子!你倒还看得清朕是谁!」赵炅手臂一甩,重重将赵元偓甩往地上,动作间怒意分明。
赵元偓虚软地抬臂将自己因晕眩而显得格外沉重的身子撑起,蹒跚地挪爬到赵炅跟前,觉悟似地跪在他一双怒目之下,醉意让他的嗓音有几分虚浮,然而话中却有格外的坚决,「父皇,孩儿不孝,辱天家清誉,孩儿愿听父皇处置,只求父皇……答应孩儿一个要求。」
「又是解除婚约?」赵炅凉凉抬眉,无须赵元偓明说,他早心知,「你不惜用这种方式要胁朕,就是为了解除与向静妍的婚约?!你素来持重晓事,怎会如此鲁莽不知轻重!你耽溺于此数日,已是毁了皇家声誉,现下又要朕解除婚约,岂不是要朕在天下百姓面前失了面子?!」
「儿臣此生不曾求过父皇什幺,唯请父皇答应孩儿这个请求,」赵元偓绷着面,咬紧了牙,「若要惩戒,便请父皇……撤去孩儿皇子之身。」
「放肆!」赵炅勃然一喝,「皇子之位在你眼中竟如此轻贱可弃?!你可又知,向静妍若让你退了婚,或许再难找婚配人家?有什幺值得你这般意气用事?」
「静妍才情绝逸,必有懂得赏识之人。孩儿不孝,自知有愧父皇母后,皇家失的颜面、受的污名,请让孩儿一人承担。」赵元偓压低了头,语气横绝。
「你担?你要如何担?!」赵炅扬声冷哼。
赵元偓仰起眸,眸中,已褪尽迷茫醺意,只余清冷的坚决,缓缓启唇:「……六王赵元偓,私行不检,辱皇室家风,圣上宽厚、甚惜向丞之女,严明深虑,诏定二人婚事作废。」
语落,赵炅面色丕变,宛如让什幺深深讶住,瞠着目,却说不出话。
赵元偓那般坚决的神色,身为父亲的他,至今第一次看见。赵元偓在他心中,向来便是温和顺从,不须自己多加担心,以至于此回他这般强硬、坚决,甚至不惜以己身清名相胁时,赵炅除了怒意之外,竟有几分令他讶异的陌生。
「你──」怒眉眦目之间,外头突传来一阵匆急的脚步声,不顾守在门外那名侍从的拦阻,莽撞地撞入房中。
「何人放肆!」赵炅身后那名随从立马喝住来人,却看清那人一身宫服、正要问,却见那小黄门噗通一声跪到赵炅身后,语气匆急、慌声道:
「奴才参、参见皇上,贵妃娘娘差小的来此,请、请皇上对六王务必、务必手下留情……」那人跪伏在地,抖抖颤颤的声音自衣袖之间传出。「贵妃娘娘说……六王今日之举,虽是妄举,但请皇上看在六王自小晓事沉稳、出阁后对政事又是戮力用心,请皇上恩准六王此次任性,若皇上欲罚,便罚贵妃娘娘教导不周。」
赵炅望着贵妃遣来的小宫僕,心中动摇更甚,更遑论贵妃所传之话,也正是自己心中所思。
赵元偓素来却是沉稳不教人操心,偶尔皇子、公主间为了争宠,闹些小心机亦是常有之事。可赵元偓从不在那些人列中。自小,他便常静静地自己待在宫内,少与人搅和,若与其他皇子往来,亦总是谦卑谨然,少逞话上之锋,虽在宫中少有亲密往来的手足,但因他低调不争锋头,故其他皇子对他皆是和善友好。
贵妃有回同自己提起,说赵元偓生性纤细善良,虽是与人和气,却难有王家之风,只怕赵元偓自己的心愿,也是执着于与自己尊贵身分相违的平静,毫无野心可言。
身为父亲的自己,却不曾正式过这些细微之处,以至于今日赵元偓展现出如此强烈的一面时,他方如此震惊。
「请皇上……皇上饶了六王吧!」那宫僕见赵炅一时沉默,又磕下了头哀求道。
「父皇……」赵元偓抬起眸,恳切望着赵炅,眸中酒意彷彿早被一抹深浓的哀愁取代。
赵炅让二人这般深切的请求给唤得心里烦躁,鼻息逐渐粗重不耐,半晌──盛怒地重重一幅袖,旋身、低喝:「回宫,拟诏!」
身后侍从赶忙跟上赵炅怒然离去的脚步,留下赵元偓与贵妃宫里遣来的那位侍僕,跪在渐趋空蕩沉静的房中。
赵元偓望着赵炅离去的背影,再度、深深地一叩头。
「儿臣……谢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