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六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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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哗啦——
…………
温暖，湿润，带着一点咸而腥的味道，却并不让人讨厌。
头顶大概是有什么树吧，因为落在眼皮上的阳光，像是斑点一样轻轻跳跃着。
唤醒齐小乐的是海风。
睁开眼，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澄净的大海，细白的沙滩，蓝得一望无际的天空。
“你醒了？”
很熟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却多了一点少年人的稚嫩。齐小乐转过头，看见陆曦——或者说，是一个看上去要小一点的少年陆曦——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陆曦？”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之所以是试探，是因为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或者说，虽然长得很像陆曦，但有些地方又不像是陆曦。
细小，却无法忽视的违和感。齐小乐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对方很平静地看着她：“果然不是啊……为什么会在梦里梦见不是小乐的小乐呢。”一边说着，一边还兀自皱起了眉头，烦恼又失落的样子。
齐小乐愣了一下，抓住了前一个重点：“所以这里是梦呀。”
“我认为是，小乐总是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话，就能控制自己的梦。”
少年陆曦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紧跟着一只蝴蝶就停在了他的指尖：“我从来不吸引小孩子，猫狗也不亲近我，但是我刚才想着这只蝴蝶会停在我手上，它就停下了。”
那只蝴蝶就像凝固起来的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地停在陆曦指尖，他看着那只蝴蝶，十分满足而单纯地笑了起来。
“你看，小乐说的没错吧。等我睡醒，我要告诉她这个。”
少年有着白皙的皮肤，浅得发亮的发色和瞳色，精致又帅气的五官——是陆曦的脸。但那双眼睛看起来平和多了，至少比陆曦的眼睛平和很多，陆曦的眼睛偶尔会带着一种低沉的色彩，就像能把人吞噬进去一样，既危险又脆弱。
齐小乐认认真真地盯着眼前的少年，打量了好久，抿了抿嘴唇：“……真的，那这里是你的梦呢。”
“对啊。”少年陆曦笑了笑，侧过头，看着这个直发齐肩，脸上似乎褪去了一点婴儿肥的齐小乐，“你和小乐长得很像，但你不是小乐，所以，你是谁呢？为什么我会梦到你？”
“你和陆曦也很像，但你也不是陆曦。”
“是吗？”少年愣了一下，在这当口，那只蝴蝶轻轻巧巧地从他指尖飞走了，“……那么，你认识的陆曦什么样子？”
齐小乐托着腮：“他啊……比你要年龄大一些，总是非常温和有礼貌的样子，但是会给人一种很孤单的感觉……大概是这样吧，你没有那种感觉。”
——并且，我总是想着，要是能让他不那么孤单就好了，要是陪着他的时候，会让他觉得不那么孤单，那我真的会很开心的。
陆曦若有所思：“这样啊……你还没回答我的前一个问题呢，你是谁？”
“齐小乐。”
哗啦一声，一波巨大的浪花狠狠拍在了沙滩上。
坐在沙滩上的两个人，十分平静地对视了一阵子。
最后，是齐小乐先开了口：“我猜……我跑到你的梦里来了，是不是梦又把世界连起来啦？”
那样倒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而且，这完全就是齐小乐会做出的解释。
“可能是吧。”陆曦托着腮，用一种评估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齐小乐，“小乐也这么和我说过……但你真的很不像她，要知道，如果是她的话，她看到我，肯定会特别高兴地嚷嚷着说，哎呀我居然梦到你了，等我醒了我要告诉你！……这样的话。”
说不定，还会高高兴兴地转个圈——小乐总是会因为这些事情高兴起来。
“诶……会那样啊。”齐小乐感叹了一声，“你认识的小乐很活泼呢。”
“小乐很可爱。”陆曦说，忍不住微笑起来。
通常来说，他并不喜欢把齐小乐的事情和其他人分享——但眼前这个也是齐小乐，只不过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
当然不一样，但也有很多地方是一样的。
“你很喜欢小乐啊。”
“是啊，那个陆曦不喜欢你吗？”陆曦理所当然地问。
他没有特别考虑另外一个世界的陆曦和齐小乐是什么关系，但他觉得那个陆曦一定也是喜欢齐小乐的，如果不是的话……那简直就是某种对自己的背叛，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会让他想把那个陆曦的脑袋按进水里清醒清醒。
你是陆曦，你不喜欢齐小乐，你想喜欢谁……？
齐小乐把两只手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晃了晃：“他喜欢我。”
陆曦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为自己的紧张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被他很好地掩饰住了：“那就很好啊。”
“嗯……你是陆曦，他也是陆曦，我能问你一件事吗？要是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用回答的。”
“你问吧，我视情况决定。”
这个齐小乐看起来比小乐要大一点，而且相比之下，简直是安静得过分了，安静到整个人都和周遭异常疏离的地步。
——但像这种细心温柔的地方却和小乐一模一样，这大概是小乐的天□□，换几个世界的小乐都是一样的。
陆曦为自己的发现感到一种隐秘的雀跃，他一时间很想告诉小乐这个发现，又一时间想着谁也不能说，小乐也不能。
旁边的齐小乐伸手抓起一把细白的沙子，又松开手，让沙子哗啦啦地流过指缝：“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感觉呢？我总觉得，如果这样去问陆曦的话，他会有点伤心的，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连喜欢都不懂，因为那样的话，他大概会胡思乱想吧。”
陆曦转过头，静静地看了齐小乐一刻，十分肯定地开口：“你们不是从小就认识吧。”
“不是，我们在大学认识的。你们从小就认识吗？”
“是啊，小乐住在我隔壁。”陆曦笑起来，难得地有了感同身受，“……那你认识的陆曦，小的时候一定很孤单。”
“你能想象出来吗？”
“能。”
不但能想象，甚至感到了一种后怕。
齐小乐屈起腿，两条胳膊抱着膝盖，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那喜欢是什么感觉？”
陆曦向后一撑，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小乐是不同的。整个世界上，只有她是不同的，其他的人，都可以被归类，但是小乐不行。哪怕你也是齐小乐，可是你会被我归类的。”
“哈哈哈……”
然而，齐小乐却忽然半低着头，很轻快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陆曦也这么说过，他说，我是不一样的，只有我是不一样的。”
“啊……”陆曦耸耸肩膀：“那毕竟也是陆曦，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认识的小乐喜欢你吗？”
陆曦沉思了很久。
最后他轻声开口：“……喜欢。我知道的，可就算知道，还是会觉得不安，我不知道她有多喜欢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不喜欢我……所以，为了让她能一直喜欢我，我希望能十倍地喜欢她，也十倍百倍地对她好。”
齐小乐抿着嘴笑了，看起来很愉快：“她喜欢你啊，那太好啦。”
“你希望自己喜欢陆曦？”
“我希望，但是这和你认识的齐小乐没关系，只是因为你也是陆曦，你很喜欢她，所以我觉得，光是她喜欢你这件事，就很让人开心啊。”
陆曦想了很久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最后他只是说了一句：“果然你也是齐小乐。”
“嗯，我认识的陆曦啊，很孤单，心里有点冷冰冰的，我希望我能喜欢他，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所以希望可以喜欢他。”
“……你知道吗？”
“什么？”
“没什么，那不该由我告诉你。”
——你在这么说的时候，眼睛是闪闪发亮的，就像小乐对我说，她喜欢我的时候，一样闪闪发亮的眼睛。那是我最喜欢的表情。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我应该想办法让自己醒过来了。”陆曦忽然说。
“快要早上了吗？”
“不是的，我忽然很想她……我想快点醒过来，快点去找她，既然小乐说在自己的梦里什么都能做到，那我一定也能让自己醒过来。”
海水倒旋着退去，天空褪色，细沙飘散，海边的小世界逐渐变得分崩离析。
“真的，好厉害，我都没做到过让自己醒，果然陆曦都是很聪明的啊。”齐小乐感叹着。
“小乐也总是这么说。”陆曦笑了笑，“再见。”
“拜拜。”齐小乐挥了挥手。
陆曦并不知道自己醒过来之后，还会不会记得这个梦。
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因为即使不记得这个梦，醒过来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会是小乐。
然后，他去找她，一起去上学，一起过一天。
又是太阳升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