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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得极开心畅快,宁姑娘替莲月介绍了江烈,有意拍拍江烈宽厚健壮的肩膀笑道:“莲月,这可是时常来捧你场子的江护卫!”
莲月倒是没多说什么,从容地笑着颔首打了个招呼,一旁坐着的小钩儿同暮雨几人早就掩着嘴偷偷在笑了。满堂的莺声燕语,满屋的美人娇艳,惟有他是个男儿汉,只把个江烈臊得面红耳赤,慌忙将脸埋进精致的细瓷碗中去拼命吃饭,心里恨不得花满春也速速吃完饭,好早些逃出这美人窟去。
谁知等花满春慢条斯理地用完饭,宁姑娘又笑着说要留花满春在这里住一宿,托他回去跟王爷说一声,他虎目一瞪,正要严词拒绝,满桌的美人们都静下来看他,那数十双盈盈如水的眸子一起望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怵,慌忙将自家王爷吩咐的话抛到一旁去,连连点头说好。
待他叹着气走出了畅春酒肆的大门,被北风一吹,才清醒了头脑,沮丧地独自一人走回九王府去。
原以为少不得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谁知萧逸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便挥手让他退下,江烈心中窃喜之余,以为这一晚王爷又该要偷跑去畅春酒肆同满春姑娘同宿,谁知他在停云楼外守到子时以后侍卫换班,停云楼书房内的灯火都还没歇。
萧逸在书房内一整夜,江烈也在楼下守了一夜,待到了天色初蒙时,他眨一眨酸涩困顿的眼皮,正要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房眯一会,却见楼上红影一闪而过,他眨眨眼再看时,哪里有人,半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他只当是自己眼花,打着哈欠回屋去。
此时天已蒙蒙亮,初冬的雾气模糊了立在窗前沉思的萧逸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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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一夜未眠,花满春亦是没能睡得安稳。
宁姑娘笑吟吟地对江烈说留她下来住一宿时,她便猜到她的宁姐姐必然是有事要对她说。
香茗点心相伴,姐妹两人秉烛夜谈是常事,但宁姑娘那严肃的神情花满春却是头一回见到。
宁姑娘问:“离国公主住进了九王府,你有何打算?”
胤城内流言传得最是快,离国公主下午进城在街面上走一遭,早被城中多事嘴碎的人传得沸沸扬扬,她自然也知道了离国公主入住九王府的事。
“这个……”花满春语塞,她倒是真没考虑过。
“那么九王爷又打算如何?”宁姑娘叹一声气,嗔怪地看她一眼,伸手拍了拍怀中不安分的猫儿,见它仍旧挣扎不休,干脆放它下地去。
花满春更是语塞,他不说,她也没问过,如何能得知?更何况她好几日不见萧逸,今天在王府门前碰面时同时也见了那离国公主,她心中乱七八糟,哪里理得清头绪?
宁姑娘伸手抚额,长叹一声,笑骂道:“我怎么就拣了你这么个傻姑娘回来?”
花满春挤眉弄眼地笑:“这事总有人会做打算,我也懒得去理会,他萧大爷有了决定自会同我说。”
她说得笃定,倒把宁姑娘气得笑起来:“你这个傻姑娘,他不说你也不问么?等他娶了那公主进门,再一脚踢开了你,看你还能这么笃定么!”
“踢了我我再窝回宁姐姐这里骗吃骗喝不是很好?”花满春眸子黯了黯,却又抬起头来笑道。
宁姑娘看出她眼中藏着的畏缩,气恼地冷笑道:“他一声不吭,只管将你带回去,又带了个狗屁倒灶的公主回府,这算是什么?欺我畅春酒肆无人还是怎的?”
“明天我去找找小侯爷,偏就不信他还不给个说法。”宁姑娘柳眉一横,转脸见花满春神情淡然,不由得有些惊讶,“嗳?小花,你莫不是当真不在意?”
她当真不在意?
当真不在意?
君凝雪也曾似笑非笑地问过她这句话,她第一次可以用一句“随意”来搪塞,此刻却是决无退缩之地。
夜深人静,北风刮过窗棂,灯熄帐幔落,花满春辗转反侧,将被窝中好不容易积聚的一点热气散尽了,不得不瑟缩着在被下蜷成一团。
天越见的冷,她不由得怀念起萧逸温暖的身躯。
其实她是有些在意的,再如何随性爽快,她却也还是企盼有那么一个人能长久相伴,不离不弃。
立春跟着沈穆琰走了,她能倚靠的半壁墙倒塌,再不敢过多期盼会有个人能像立春那般一心守着她,与她共进退共甘苦。
就算是她的萧大爷,她也一直不曾指望过。
这一夜出奇的漫长,寒意浸透被褥间,直沁入她单衣后的温凉肌肤,花满春险些在半夜里爬起来狂奔至邻近屋内随便寻个姑娘搂着入睡。
她这间屋内的被褥分明还是她上一回留宿时铺开的,也不见有人给她多添一床被子,这到了冬日就是一天冷过一天,六七天之前的被褥哪里还能留住一丝暖气?
只是她也只是随意想想,毕竟哆哆嗦嗦自被窝中爬起也需要极大的勇气,她蜷在被中懒得动弹,挣扎了一夜,到了天明却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日上三竿时,再无人捉了扫帚踹门进来催她早起帮忙干活,再无人讥笑她懒散拖拉,花满春在满室亮堂中坐起身,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腿脚,无奈得想落泪。
此时分外想念立春,思绪如潮涌。
等她好容易挪下床,洗漱收拾妥当了下楼去要跟宁姑娘告别,却被小钩儿拦下,说是宁姑娘吩咐了,不让小花回去,再留宿几日再放行。
花满春啼笑皆非,好言好语劝了小钩儿许久,小丫头的嘴紧得像蚌壳,非但不多说一句话,还伸手抱住她的纤腰不放。
她无奈之下,只得向楼梯下立着的暮雨求救,谁知暮雨笑着摇了摇头道:“宁儿说话谁敢不从?”
“你住下无妨,今早王府的江护卫又来过了,宁姐姐打发他回去说再留你几日,有舒侯爷出面,九王爷也不好说什么。”
花满春听得惊讶,挣脱不得腰上的手,只好带着小钩儿跳下楼梯来:“老舒?他出面作甚?他在哪里?”
暮雨一时嘴快,笑道:“舒侯爷同宁儿一齐去了九王爷……啊呀我不该告诉你的!”
她掩嘴懊恼地跺脚,小钩儿也嚷道:“暮雨姐姐,宁姐姐交代了不能说!”
两人相识苦笑,花满春却挑眉:“咦?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他们两人莫非带刀带剑了?”
小钩儿摇头。
“老舒不大会直接出手,莫非是宁姐姐打算去踢馆?”
她瞪大了眼:“江烈手一掀宁姐姐就会被扔进荷池了。”
暮雨摇摇头失笑道:“你别瞎猜,宁儿就是去瞧瞧,有舒侯爷在你也别担心。”
花满春眉宇紧皱,长叹一声,只得点头:“也罢,就听你们一回,老老实实住几天再说。”
雪舞
谣言一夜起。
胤城内爱嚼舌根的人不在少数,九王爷与离国公主一事早已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这木兰公主一眼看上的恐怕就是九王爷萧逸了。
谁能睁眼说瞎话,说个不字?
皇族中不曾婚配的王爷郡王与侯爷大概有十多个,她不挑那俊雅倜傥的七王爷,不挑英俊洒脱的舒侯爷,也瞧不上小皇上的众位王兄,却独独挑上这素来脾气暴戾的九王爷,若要说不是相中了他,能有几人相信?
小钩儿不信,暮雨不信,宁姑娘也不信。
外头街面上流言遍天飞,花满春一早起来打算出门走走,被小钩儿死活拦下,说是宁姑娘交代了街上看好戏的人太多,吩咐她不得随意出门去,她偏不信邪,趁着小钩儿去前院酒肆中帮忙,悄悄儿地推开园子的后门蹑手蹑脚地出去。
畅春酒肆的后头是一条临河的窄小街巷,平日里没什么人,只有大清早会有卖菜的婆子沿着墙根坐着吆喝做生意,花满春贴住后门的薄木门板听得外面寂静无声,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出去。
谁料还没走几步,刚拐过一处墙角,便见那青砖墙下围坐了四五个老婆子,一见她探出脸来,沧桑的面上立马露出惊讶的神色:“唷满春,你再不回王府去,九王爷可就真要娶那木兰公主……”
花满春大呼失策,干笑着掉头就往回跑,那几个婆子的嗓音还遥遥地传来,不外乎劝她赶紧的在木兰公主嫁进门前捞个小妾的位子坐稳了,或是跺脚责怪她不不争气的愤然之声。
她慌忙掩上后门,却还能听见那气愤又无奈的叹息拐过墙角穿透门板进来。
街坊邻居大多是好意,她知道。
还未转身,耳畔听得轻巧的脚步声近,花满春暗暗吐舌,心知自己逃不过宁儿的眼。
“小花儿。”宁姑娘抱着猫儿立在她身后,目光与那只猫儿一般的清明,“来,有话同你说。”
花满春被捉了个正着,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地跟进了花厅去。
宁姑娘难得的严肃,美目幽幽地在她身上扫过,见她目光闪烁着的不安模样,又忍不住笑了。她这一笑,花满春心里的石头倏地落了地,暗念声阿弥陀佛。
“小花,我再问你一回,萧逸与离国公主之事你有什么打算?”
花满春再一次语塞,宁姑娘平素温文有礼,今天竟会直呼萧逸名讳,反常至极。
她不言不语地盯着宁姑娘含嗔的美目细看半晌,忽地笑了:“莫非九王爷千岁大人说了什么惹恼了宁姐姐?”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会让畅春酒肆的宁姑娘也寒下脸来。
萧逸有那本事轻易惹恼别人,她心里极清楚。
“那倒不至于。”宁姑娘神色和缓下来,哼一声道,“他九王爷强行霸占民女,也容不得我说几句么?竟然敢吩咐江护卫将我扔出王府去。”
霸占民女?花满春愕然半晌才明白过来说得是自己,不由得在心里憋着笑。
宁姑娘在她眼中觑见强忍的笑意,盈盈秋水转过来瞪了她一眼,才温和道:“该说的我都同他说了,剩下的便要看他如何打算了。”
“咦?你和他说了些什么?”花满春微惊,却被她伸过来的青葱玉指一把捏住脸颊:“你这傻姑娘真是不省心!”
花满春作势唉唉叫几声她才松了手,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花满春她究竟跟萧逸说了些什么,只是笑盈盈地向她眨了眨眼,颇为得意地抱着猫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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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谣言传得翻了天,畅春酒肆内却谁也不提和亲之事,再加上宁姑娘那一席话,花满春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离了王府已有三天,整日里只管吃睡,偶尔心里也会想念一回萧逸,可这被念叨之人从未出现在她的窗前,让她愤愤然咬牙不已。
到了第四天花满春已是有些按捺不住,正欲收拾收拾回王府去瞅瞅,老舒却不请自来。
冬日的暖阳下,他挑眉轻笑的模样倜傥洒脱得险些让花满春晃了神。
又是个来打探口风的。
舒惊羽立在她的窗前,托了下颔望着她许久,直到她走过来笑骂他,才直起身来问了一句宁姑娘曾问过的话:“你有何打算?”
这恐怕是所有人都想问的,避得了一次避不过第二次;花满春心知躲不过,敛眉垂眼想了片刻,忽地笑靥如花:“我信他,但也已经打算好。”
舒惊羽微微眯起眼,深沉的目光笔直地望入她从容的眸中去。
“成也罢不成也罢,都算是机缘一场。”花满春笑嘻嘻地说着,脸上掩不去苍白。
她怅然的神色落入舒惊羽眼中,自是另一番意味。
“既然如此,我也就宽心了。”他垂眼淡淡一笑,再抬头依旧是那不羁的笑容,“今天你还是留在这里,晚些我再来找你。”
说罢,摆摆手,大笑着飘然离去。
舒惊羽笑着转身的一瞬间,花满春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狡黠。
她心里咯噔一声,再要抓住他细问,那身影已消失在楼下。
花满春一整日的恍惚,都在琢磨宁姑娘那得意的笑,以及老舒离开前被她瞧见的狡黠神情。
大约全城百姓都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打算,打杂跑堂的市井孤女,与尊贵秀丽的公主本就无法相提并论,九王爷又是个识时务的人,美人青眼相加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旁人再问她如何打算,多是幸灾乐祸看戏,或是有那么三四分真心替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