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世今生
“卧……去！”
这系统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只有两行可以随心意显隐的字，现在冷不丁地响起一声仿佛敲在灵魂上的脆响，实在是太过突兀。
哪怕声音悠扬清脆却不震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属于悦音，但因为完全没有预料的缘故，还是把顾瑾言给吓了一大跳，手下意识猛地一抖，手里叉着往晾衣杆上送的球衣猛地就飞了出去。
还没等顾瑾言安抚好自己那颗饱受惊吓的小心脏，唤出系统查看详细，顾母的声音就从客厅方向传来，“顾瑾言你喊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晾衣服手抖了一下，衣服不小心掉地上了。”顾瑾言答道。
都说系统面板外人看不见，但到底是小说家言，真归咎到现实里，不找个路人实验一番，顾瑾言心里总是不安稳的。
到底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了，没有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
特别是对做药的人来说，新药不经实验就贸然实用更是禁忌中的禁忌，他可不敢就这么明晃晃地直接在母亲面前操作系统。
到时候不管看得到还是看不到，因为自身的动作神态，总是要有一番谎言慢慢编的。
反正系统就在自己身上，想甩都不一定甩得掉，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反倒是母亲那边更为紧要。
所以一番思量之后，抵挡住诱惑和好奇的顾瑾言索性将新出现的选项框隐去，随手捡起掉在防护栏上的衣服重新挂到晾衣杆上，然后拍拍手，坐到沙发上和母亲一起看电视去了。
……
大概是因为结婚太早，离异得也太早，又常年呆在医院这种封闭的环境里，压根儿就没经历过什么居家生活的缘故吧。
虽然当了十多年的单亲妈妈，也快35了，但是顾母看电视的样子还是和那些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没什么差别，在沙发上盘着个腿抱着包薯片，一边兴致勃勃地盯着电视上的苦情戏，一边死命地往嘴里塞薯片。
看到顾瑾言来了也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连话都懒得说一句，只顾着看自己的苦情剧。
对她这样的表现，顾瑾言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贴着她坐下，同她一起看着电视上无聊的苦情剧，也一起吃她怀里的薯片。
顾母名唤顾青柠，和早已失踪的顾父属于闪婚闪孕闪离的三闪婚姻。
两人在大学的时候相识相恋，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毕业就因为怀了顾瑾言而火速奉子成婚，结婚之后不到两年，当初的火热恋情被家长里短消磨殆尽之后又果断离婚。
顾瑾言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父亲不是个渣男，没有婚内出轨也没有家暴，具体的离婚原因顾青柠自己都说不明白，好像就只是一次惯常的争吵，最后莫名其妙地就在气头上领了离婚证。
好在男人比较有担当，离婚时把所有的资产交给女人作为赔偿和赡养费，然后就辞了工作回了家乡，之后据说又跟着家人去了国外，从此便杳无音讯了。
而女人也没有自怨自艾，大概是有些没心没肺吧，把家产和孩子都托付给父母之后，就又靠家里的关系回去继续完成学业去了。
就这样又读了五年书，一直到硕士毕业考上博士，才外放出来一边读博一边工作。
而在医院里也有顾家的人脉关系作为照拂，除开提升业务水平用心治病以外，并不需要浪费时间在人际经营上，可以说是一辈子都没有从象牙塔里离开过。
而等到顾青柠博士毕业工作稳定，有心来接回孩子组建家庭的时候，顾瑾言已经是六七岁的年纪了，没爹没妈自幼早熟，心理年龄要比同龄人大出好几岁，而且性格孤僻而独立，并不是那种说两句好话给几颗糖就能认妈的小孩儿。
母子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活，虽然顾青柠努力地使自己成为一个好母亲，顾瑾言也在外公外婆的教导下认了这个母亲，但实际上的关系却并不像母子，反而有点类似于朋友之间搭伙求生的平等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顾瑾言对母亲的称呼不是妈妈，而是顾老师的原因之所在。
老师是蜀地人对医生的一种叫法，顾瑾言小时候耍性子不想叫顾青柠为妈妈，但又不好直呼母亲的姓名，所以就跟着外人一起叫顾青柠顾老师。
当时顾青柠也没有多少当妈的自觉，又对儿子颇多愧疚，所以也就任由顾瑾言这么叫，有时候外公因此责怪顾瑾言的时候她，还会帮忙解释。
后来顾瑾言虽然在朝夕相处中承认了这个母亲，但是叫习惯了的他却有些改不了口了，喊妈的时候总有种尴尬生涩的感觉。
按照原本的轨迹，顾瑾言会就这么一直叫到大学毕业，直到他经过社会的打磨，真切体会到了母亲的不易，再加上心性也有些改变，才慢慢地改了口。
大概是愧疚心理作祟的缘故吧，顾青柠虽然母亲该有的责任都承担了起来，却很少拿母亲的架子来压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而顾瑾言虽然对母亲也算亲近，但早年无父无母的生活经历却让他并不像同龄人那样，觉得母亲对自己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承认顾青柠这个母亲，但一直怀有独立自主的意识。
当然，这种怪异的相处方式终究不是常态，原本的历史上，顾青柠在家乡的区医院只待了一两年，就调到在整个华国都排入一流的华蓉医院，然后在这里开启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
重新经历为人妻和为人母的经历，再加上一个不靠谱的老公，这些都让她快速成熟，虽然这段婚姻最后还是以离异告终，但那时的顾青柠已经把自己磨练成一个合格的母亲了。
而顾瑾言却因为搬家的不适应和叛逆期的到来心态变化，大城市的繁华更是让他飞快堕落，再加上对新家庭的排斥，做多错多，反而没了儿时小大人般的成熟自觉，也没了和自家母亲平等相处的地位和资格，只是靠着叛逆的任性和母亲的宽和，勉强维持着过去的相处模式而已。
直到后来顾瑾言在岁月和社会的打磨下真正成熟，而顾青柠也渐渐老去，两人才又慢慢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而这也就是两个世界的差异之所在了。
和顾瑾言重生前相比，历史没有在某个朝代拐入岔道，外在的环境也没有更改，朋友还是那些朋友，亲戚还是那些亲戚，没有所谓的版权重视，更没有所谓的娱乐匮乏。
目前顾瑾言唯一能够确认的区别之处，就是顾母原本应该持续八年之久的第二段婚姻，这一次却在恋情阶段就宣告了终结。
没有等到八年之久，顾母就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而连续两段失败的婚恋和医院工作的繁忙，让她彻底失去了对恋爱结婚的兴趣。
而家里也因为差点把女儿送进了一个渣男怀里而不再催促逼迫，让她可以所有多余的精力都投入到自身医术的提升上去，倒是比顾瑾言上辈子早了好几年升任主治医师。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才刚刚当主治的顾母，现在已经面前算是资深主治医生了，手术技术过硬，又有家里的人脉关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四十岁以前就能升副主任医师了。
华蓉医院擅长手术的副主任医师，可是比不少其他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还要金贵几分的。
而顾瑾言这边虽然搬家的不适应和叛逆期依旧存在，大都市的繁华也同样迷眼，但是没了第二个家庭后爹的分担和弟弟的争宠，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反而让他越发能体谅母亲的不易和艰难。
排斥和叛逆也没有原本历史上的那么严重，没有了任性妄为，反而多了几分坚韧包容和自强自立。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性格反而要比原本历史上更加的内向，更加的孤僻寡言一些吧，虽然外表上看似开朗阳光，但很多话都憋在心里谁都不愿吐露，倒是把一个厚笔记本写得满满当当的。
所以两人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各自承担着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并不把医院和学校里的烦恼带回到家里来，真有有事情了就会直接说出来，没事儿的时候也不会没话找话。
因此对于顾瑾言沉默不言的情况，顾青柠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诧异顾瑾言为什么会和自己一起看苦情剧而已。
毕竟如果是往常的话，顾瑾言是最反感这些所谓的苦情剧的，虽然体谅自家母亲的辛苦和爱好，但并不会强迫自己跟着看。
一般这个时候都是躲回房间看书或者玩电脑，就算待在客厅也不争遥控器，也会掏出个手机哒哒哒地聊天和看网络小说，反正注意力不会在电视屏幕上，今天的情况，确实是有些反常。
只是她却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在老去之后坦然抱怨当初的不满，让顾瑾言明白，此时的母亲虽然没有明说，但心底里却希望儿子能够多陪陪她的。
哪怕只是坐在一起无聊地各行其是，也好过明明同处一个屋檐下，却被一道门板阻断彼此的气息。
再怎么独立豁达的女性，也终有疲倦时寻找依靠的本能，上辈子二婚后有了丈夫和第二个孩子的母亲都有这种想法，这辈子一直单身的母亲，相应的怨怼想来应该更加的强烈吧。
而且为了自己心中的大计，高中毕业以后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空闲来陪母亲，所以还是趁现在多陪陪吧。
夺走母亲怀里的薯片袋，哗啦啦把剩下的最后一口残渣倒进嘴里的顾瑾言一边砸吧着嘴用力大嚼，一边在心中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