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华祝福寿（一）
除夕之夜，长天飘雪，大地冰封，渺渺茫茫一片白。百禽归穴，家家团聚，万里不见人踪迹。
每逢除夕佳节，俞青竹均是在其师兄张伯远处渡过。张伯远因未有妻女，又与师兄弟素日里本来就情同手足同甘共苦，故而这师兄情自然便超越了寻常师兄情谊，有如亲兄弟一般。
俞青竹原是有家室的，当年春风得意之时，曾娶得当朝吏部侍郎之女。初始，男爱女天生丽质，女爱男才貌双全，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然而好景不长，正如古语有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当俞青竹遭致小人谗言诽谤而构罪被贬时，其妻因从小娇生惯养而不堪蛮烟湿瘴的艰苦生活，遂杜撰诸如夜宿花柳等种种莫须有的不轨行为。丈人又为了与他撇清关系，故而令女休书一封，草草结果了这一段姻缘。更悲情的是，当时妻子已身怀六甲，为了把这层关系彻底断个干干净净，竟然行起卑劣行径，使药打掉了胎儿。俞青竹痛不欲生，对其蛇蝎心肠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唯有暗暗独自流泪。家中老母得知后，有如晴天雳霹，仿佛天塌下来了，立即昏厥了过去，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并且年岁又高，不久便辞世了。经过这么一遭，便已然心如死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后虽有再娶以延续香火之意，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让他深深后怕，生怕会重蹈覆辙，遂屡屡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俞青竹确实也还没有遇见与自己心灵相契之人。久而久之，连想都不在想了，一心专注于诗书何剑法之上。故而，至今也未有妻女，而柳梦梅的出现也算是一种缺憾弥补吧。
今夕，张伯远、俞青竹、柳梦梅、冯衔环围席而坐，共度除夕。席上水陆佳肴俱备，奇珍异果陈列。孔子说过：“食不言，寝不语。”素日里，俞青竹也一直是如是教导柳梦梅的。然则张伯远以为，在这团圆之夜，不应过于严肃，而应话话平日家常，有说有笑，故而，也就不必过于拘泥于素日礼数，遂每每便会首先把话匣子打开。
张伯远见柳梦梅岁岁成长，越显俊秀，剑法日益出众，文有所成，实乃文武全才，才貌兼有，故而也满心里喜欢。关怀虽不及俞青竹，张伯远也是常挂嘴边，视如己出，除了剑法超乎常人指点，做人处事也倍加用心，且若是有什么稀奇果品，定会分出一份，送至月城湖。柳梦梅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对他也是感情颇深。
张伯远开口道：“眨眼间，我们的梦梅已长这么大了，越来越显大人模样了。”一边说着，一边又为其夹菜，道：“梦梅，多吃点肉，正是长身体时候。”柳梦梅回谢师父。俞青竹道：“是啊。遥想当年陆师弟抱回来时，仿佛就如昨日，历历在目。”柳梦梅渐长成，也慢慢从师叔师父哪里知晓了关于自己的一切。
张伯远叹道：“陆师弟，又未归来，不知近来可好。”俞青竹微微一笑道：“陆师弟本就鲜有归来，自从寻得红颜知己，便定居在了姑苏城。从此便几乎不归，硬是把我们给抛却了。依此看来，这男女之爱远胜师兄之谊。”一直未有言语的冯衔环道：“我猜必是原想一起共度除夕的，但忽而想到马上就是掌门六十大寿，于是，便改在正月十五元宵归来。”俞青竹揶揄道：“即便如此，那就不可以早一点，住上一些时日，再给师兄拜师吗？无论如何，也是表明他对男女之情胜过师兄之谊的。”张伯远和冯衔环也都笑了。柳梦梅倒是满是期待着陆师叔这次又会带什么稀罕东西给他。
张伯远对冯衔环道：“你也幸苦了。一年到头，为青城大小之事，躬亲躬为，不辞劳苦，少有闲暇之日。青城上下有赖你的打点，一切都那么的有条不紊，凡事皆那么的规规矩矩。实在是省却了我不少烦心，很是感激。”俞青竹也连连说是。冯衔环道：“掌门对我恩重如山，就像是亲人一样相待。而我平日里所作乃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上算不得什么。能在青城，能在掌门跟前，献上一些自己的轻微之力，实在是三生有幸，毫无半点幸苦可言。”柳梦梅对冯衔环也不甚了解，只知师父对他格外信任，凡是有轻重缓急之事，均与他商量，或者交付于他处理。
张伯远忽而想起祝寿之事，便道：“至于我元宵寿诞之事，相关事宜宜早早安排。诸如众宾客的起居饮食迎送之事等。千万不要怠慢了天下英雄，要让众英雄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冯衔环道：“掌门，请放心。一切尽在有序中。”张伯远点了点头，看了看柳梦梅道：“此次寿宴，武林各大门派齐聚。我想让梦梅在晚宴席上舞剑助兴。师弟，你以为如何？”俞青竹晓得这一来是为了让梦梅少年成名，二来是为了彰显青城人才辈出，虽然对少年成名之事并不认同，然则又不好违拗了师兄，故而也说可以。
年夜饭后，又端上来了一些果饼糕点和茶水。冯衔环先下去了。张伯远、俞青竹、柳梦梅三人又畅聊了许多闲心趣事，直到更打三鼓方歇。
次日，便是春节。万户千家贴上红色春联，于爆竹声中迎接春天的到来。天气已放晴，一轮暖日升起，冰雪开始消融，大地仍是白茫茫一片白雪覆盖。虽只见皑皑白雪，未见花红柳绿，但人人都深深感受到浓浓的春天气息，人人都知晓和确信春天已经到来且就在眼前。临川才子王安石的一首七言绝句《元日》写得好，诗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柳梦梅换上年底新裁剪的衣裳，先是跟随师叔一起拜年张伯远，之后，便与呦呦上上下下串访众师兄弟，很是喜气洋洋，其乐融融，至掌灯时分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