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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月儿入门
大人,前边就要到花汛闸了,水流急,船头不稳,请大人暂入船舱歇息。戴静华的声音在楚泠月的身后响起。
这个她初入内苑衙门时的第一任下属,虽然稍显规矩太过,却好在为官多年仍不失质朴,被楚泠月带着锻炼之后,愈发稳健,所以,这一次,楚泠月出京就带上了她和户部的赋税司长官欧阳靖明。
楚泠月不动声色地望一眼水道前方那道突兀的灰黑色建筑,点点头,转回船舱。
看着大人很配合地进舱,戴静华抬手擦了擦额头的一层细汗。这位大人如今年方十八,非但已为户部天官兼内苑卿,又娶了当今皇后的嫡皇子不说,还被契国皇子选中,这一次出京,虽说明面上是去南邵巡察税赋和商路,但她们这些随行的官员却知道,途径溯州,那里还有一位富可敌国的司徒家族的当家公子等着她完婚。
过了花汛闸,既进入了目阳湖,在目阳湖西南岸的溯州,已是在望。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浑河很有些类似中国的长江,过了浑河,河流骤密,夹着河流间星罗棋布的湖泊,串联成一张四通八达的水路网,水运较之此时尚很原始的陆路就尤显得便捷通畅。
弃舟登岸,码头上早有溯州知府率一干官员列队接了,参拜寒暄毕,楚泠月借口旅途劳顿,推了溯州知府的接风宴,只带了芳景安排的几名贴身小厮,与司徒家的大管事刘慧会和,径往在溯州城而去。
到了地方,楚泠月见是一座不算太大的三进院落,虽说看起来房屋有些年头了,但胜在维护保养得当,一道逶迤蜿蜒的粉墙之后,院落玲珑,构思布局精巧,匠心独具,又有天然活水自成一景,携着山石清瘦、竹木掩映,非但不显陈旧,反而有一种历史的沉静和厚重,在一片繁华之中,静谧安然,又悠闲自得。
楚泠月知道这是司徒家为她特意备下迎亲的院落,并未见到那个俊美的倔强少年,却隐隐在心里生出一丝温暖。
聘礼,芳景早已经派人送过来了,婚期又是皇上定了的,剩下的也不过婚前的几项和迎娶了。
第二日,就将催妆和铺床合在了一起。男方派人到新房铺床,女方则到男方催促嫁妆。中间倒是没有楚泠月什么事儿,她索性自个儿到溯州各处查访了几处,见城内商铺林立,物资丰富,人流熙攘,城外沿着目阳湖畔,更是一溜的织坊。有些织坊已经初具纺织厂的规模,缫丝、纺织、染色等分工有序,甚至有两家已经有流水作业的样子看在楚泠月的眼中,很是欣慰。
第三日,就是迎娶的正日子。既是皇上指婚,又有溯州大小官员捧场,本欲低调楚泠月和司徒家,也不得不应酬着如流的宾客。
当晚,楚泠月应酬完一干官员乡绅豪商,返回洞房,仍旧是满目的红色,让她一时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京城那个小院。
第四日,楚泠月带着司徒溟月回门,拜见了溟月的父亲,并到司徒溟月母亲的灵位前,三叩首,临出门之际,司徒爹爹郑重牵过楚泠月的手,将司徒溟月的手,置于她的掌心,满眼期许甚至带着一些些祈求的意味,望着楚泠月:楚大人,我司徒一族世代经商,如今月儿承蒙圣恩和大人的青眼,能得大人为妻,实属月儿之幸,也是整个司徒家的幸事。今后,月儿若有什么错处,大人就代老夫严加惩罚,莫要姑息
那样殷切的目光和话语,让楚泠月满心惭愧更甚。瞥一眼身旁默默垂泪的盛装人儿那惨白清瘦的脸,楚泠月心中一痛,握着司徒溟月的手,不知不觉地紧了紧,恭敬地深施一礼,郑重道:我定会好生看顾月儿,爹爹尽管放心
这一声爹爹脆生生叫出来,周边簇拥诸人都是一愣,随即喜形于色。只有那司徒溟月的老父,颤颤地连连应着:好,好,好忍了半日的泪水,终于滚滚而落。
船只起航,楚泠月携新夫站在船舷上与岸上送别的官员挥手告别。司徒老爹身体不好,并没有到码头相送。只是,一直沉默的身边人,仍旧让楚泠月感到一种浓浓的离别伤感。
码头渐渐远去,从视线中淡出,最后终化成了一线黑,再至不可见,只剩下一片淡蓝色茫茫水波。
已是岁末,湖面上吹来的风,夹着冰冷的湿气,虽不至于如北地的刺骨之寒,却是丝丝缕缕的,慢慢浸入人的皮肤肌理,最后连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冰凉来。
司徒溟月一直默立不语,楚泠月也无声相伴。
突然,脸颊一丝冰凉,打破了一片沉寂。
楚泠月抬手,接了几个细细的雨滴,望一眼灰沉的天空,低声道:下雨了,进舱吧
身边的人似是陷入了沉沉的思绪,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渐渐密集的细小雨滴落在他的大红斗篷上,如蒙了一层细细地水雾,又渐渐湿了晕开,形成一个个暗红的痕迹。本就清瘦的身体,在偌大的斗篷下,竟恍如无物,任风吹过来,斗篷衣摆,随着风翩飞。
看着身旁人渐渐青白的脸色,楚泠月想要握住他的手,带他进舱,触手的冰冷,让她心中微微一痛。
这个孩子有多骄傲,有多倔强,她早就知道。他亲历商路,他吃尽苦头,受尽磨难但却抵不住她信口的一句托辞。
楚泠月心中深深自责,为什么她当初就没有为这个男孩儿想想,为什么,她明明要离开这里,还要一个又一个将他们娶进门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男儿死了妻主之后,是轻易不能改嫁的难道,她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如画的青春和生命,就这样慢慢化成一片灰烬
皇夫的包容和维护,司徒爹爹的殷殷嘱托在她的脑海中交替闪现,满腔的郁卒,都掩盖不了悔愧撕扯的痛。
她想要仰天长啸,最终却只是化作轻轻一声叹息。伸手,将那清瘦的身子揽进怀里,半抱半拥着,柔声道:司徒,我们进舱吧。待回程,我们再回家看望爹爹
感到怀里人身体僵硬,转回目光,有些茫然的看在楚泠月脸上,却双眼空洞冰凉,毫无温度和光彩。楚泠月心中一黯,努力压下喉头的酸涩,扯起嘴角,轻轻拍着溟月的肩膀,愈发放柔了声音:司徒,外面冷,我扶你回舱吧。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这一次,司徒溟月仍旧如同行商之时一样,没有带侍童。楚泠月也不是太习惯身边跟着几个人伺候,虽然带了几个小厮,却大都只是负责打扫卫生,洗洗衣物之类。起居洗漱都是她自己完成。故而,也没有考虑到为溟月准备一两个伺候的人。
离开溯州第二日将近午时,楚泠月仍旧不见司徒溟月出舱用饭,不由担心。想想昨晚自己扶溟月进舱之后,溟月说的那一句话,又是心痛,又是悔愧不已。
--溟月说:溟月知道自己是谁,从未肖想什么,大人尽管放心。
--那是,她曾经自以为是对司徒溟月提出的要求:假做夫妻,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楚泠月举着手,内舱门前,不过是一张薄薄的丝帘,此时,却仿佛一道深不可越的鸿沟。还是她自己挖的鸿沟。
舱外,小厮承安的脚步声渐响渐近,在舱门外停下,随着敲门声,承安恭敬地声音响起:大人,午膳已经备好,请问大人是否现在传膳
唔楚泠月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似乎突然醒过神来,又在承安回应前补充道:稍待片刻吧。
是。承安应着,离开舱门几步,站在甲板之上静候。
楚泠月这里也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掀起内外舱之间的丝帘--好几位同僚在一条船上无法遮掩行藏,她只有与司徒溟月住在一个船舱,只不过,她住外间软榻,司徒溟月住内间大床。
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仅有的一扇木窗也遮着厚厚的帘幔,黯淡的光线下,楚泠月的目光扫过,不大的船舱中的情形就一览无余。却没有司徒溟月的身影。只有那低垂的床幔,依旧严丝合缝。
楚泠月故意放重了脚步,慢慢地走近床边,低声呼唤:司徒起床了
床上的人儿没有回应,但粗重的呼吸听在楚泠月的耳中,让她心头一跳,完全顾不上多想,伸手掀开床幔,暗影里,记忆力昨晚那张青白的小脸,竟烧成一片火红,淡眉紧蹙,双手正紧紧抓着锦被,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的痉挛着
月儿下意识地急急呼唤一声,楚泠月伸手扶上司徒溟月的手腕,眉头渐渐蹙紧思虑太过,肝火内焰,复又外感风寒,外邪与内火共炽
酒液擦身,端汤喂药高烧退了又复,楚泠月寸步不离地在司徒溟月床前伺候了整整两个日夜。当司徒溟月终于从那一片仿似炽烈火海中挣脱出来,安静地睡了一觉再复醒来,张开眼睛的刹那,陌生的环境让他暂时一片茫然。
是谁在他的梦里低低地说话,请求他的原谅
是谁说从此后要好好照顾他,再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那个声音似乎很熟悉,但是,为什么他不记得那个声音的主人,却因为这些话而感到一阵阵欣喜
环顾四周,眼窝里仍旧干涩。
这是哪里为什么他身下的床在微微摇晃嘴里好苦,喉头发干,好想喝口茶,润润喉咙
茶
靠在床侧的某人被这极轻的一声低喃惊醒,蓦地坐起身来,瞬间明白那个声音的出处,心底呼啦啦涌上无限的欣慰和欢喜。
月儿,你醒了楚泠月一脸惊喜地看看司徒溟月,确认他这次是真的清醒过来之后,才意识到,刚刚他似乎是要喝茶,急忙问,月儿要喝茶么我给你倒
慌慌张张起身,带倒了身下的凳子,哐啷一声。她也顾不上扶,从舱中的小几上取过一个用毯子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白水,飞快地送到司徒溟月唇边。
月儿,你吃药不能喝茶,先喝口水,外边的炉子上炖着素粥,我待会给你去取来。
司徒溟月张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忙碌的女子,她的衣服滚满了褶皱,她的头发凌乱,甚至有一缕还贴在她的唇角,但是,这一切却都无法掩饰那从心底流露出的欣喜,让她的眼睛分外明亮,整个人似乎都散发出一种光彩--让人温暖而安心。
楚泠月看着,那张本就清瘦的小脸,因大病一场越发消瘦的只剩巴掌大小,一双眼睛也就越发显得大而黑亮,又带着一点儿雾蒙蒙的,就那样怯怯地望过来,就如一只彷徨的小鹿。包裹着心房的那层坚冰,竟有了一丝碎裂的痕迹那是她从心底泛起的一丝丝柔软。
司徒溟月的病渐渐大好。只是,楚泠月却再也不许他随意站在船舷处吹风。每日三餐,外加药补食补,都是她亲自监督炮制,然后看着他一点点吃完。也在天色晴好的中午,用暖和的轻裘裹紧,揽着他,坐在船头,看流水青碧,看两岸峰峦。
渐渐地,司徒溟月已从一言不发,到慢慢回应,再到娓娓而谈,给楚泠月讲一些行商途中的见闻趣事儿,也听楚泠月讲一些不知所以的地理传说,甚至,当其中某一个人讲到中途无法继续之际,另一个还能很顺溜地接下去
过三江五湖,一个半月后,楚泠月终于踏上了南邵州的土地。
这里已是一派南国风光。温暖的阳光,葱茏茂盛的树木,五颜六色的鲜花,还有两岸那一群群衣饰鲜艳的越族少男少女的歌声恍惚间,就仿佛楚泠月曾经到过的西双版纳
司徒溟月似乎也完全抛开了家族身份的桎梏,一张被楚泠月养的稍见圆润的小脸,洋溢着欢喜无限。
他的一只手被楚泠月紧紧握着,另一只手,指着岸上的竹楼、榕树、还有那座座掩映在绿树丛竹中的山寨,小脸兴奋地绯红。
楚泠月一边应和着,目光看到他的鼻尖因兴奋而沁出的几滴细汗,心底柔软逾胜。自然地抬手,将他耳畔的一丝乱发扶正,又用手帕轻轻地拭去他鼻尖的汗珠,轻笑道:月儿喜欢,我们就多在这里住些日子。我带你一处处看遍,可好
唔,真的司徒溟月兴奋地回头,对上两道包涵宠溺的温柔目光,心中一跳,倏地低下头去,一层淡淡的粉色,渐渐从脸颊上晕开,染红饱满的耳珠,染红那完细腻白皙的颈子
楚泠月眼中的温柔逾甚,心外那道坚硬冰冷,渐渐融化
第八十三章云州花朝
第八十三章云州花朝1
待得她们下船,真正地将身心融入到一片绝丽的青山秀水中间,方才越发体味到,这南邵州真真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好去处。
大楚新年,她们是在船上度过的。又恰逢司徒溟月大病未愈,又要沿途查访各处的税赋诸事,忙乱不堪之下,新春之日,也不过潦草添了几个菜了事。楚泠月本还想着辜负了一年春时,却不想,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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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州竟是四季如春。而且,待她们在南邵州首府云州寻了一处安静的客栈安置了,她们才知道,这南邵州越族的新年与大楚不同,竟是二月二日,不过还有四五天的时间。
越族的新年,叫做花朝节,也叫花神节,据说是花神的诞辰。这一日,不但大街小巷摆满鲜花,年轻的女子头簪茶花,少年男儿则会簪一枝迎春杜鹃,更是会穿上最艳丽漂亮的衣服,头簪鲜花,颈挂花环,成群结队地涌上街头,在花海里徜徉、歌唱、舞蹈。而这其中,也不单单是欢庆节日,更是年轻男女寻觅伴侣的日子。白日里在游戏活动中,年轻的女子若是看中某个男儿,就会将自己头上簪着的山茶送给对方,若是双方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则男孩子就会将自己的杜鹃花回赠,若是男方已经有了心上人,或者并不喜欢女孩子,也很简单,不接受那只茶花,却会送上一个自己编的小香囊就好了。这样子,无论成败,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尴尬。
当然,因这里的民风开放豪爽,男孩子看到中意的女子,也可以主动示意。但男孩不是送花,而是向中意的女子要她的茶花。同样的,女子给了,就表示同意对方的示爱,不给,则需将身上最值钱的饰物送上,以表歉意。
楚泠月和司徒溟月经过一个多月的路程,虽说时间久,却因大部分时间坐船,比较舒适,加之二人都不是那种娇滴滴的人,故而,在客栈休息了一两天,就都没什么感觉了。相对的,二人放下了心事,特别是楚泠月抛掉了思想上的包袱,反而越发神采熠熠起来,于是随意地游玩了两天,正好遇到这内地难得一见的越族新年,自然欣然的一起上街去领略一番。
二月二,一大早,楚泠月接过小厮送上的一件袍脚精绣点点梅花的长袍时,也没怎么注意,及至看到内室中走出来的司徒溟月衣服上那一整枝的红梅,顿时了然,望过去的目光不自觉地含了笑,被司徒溟月看在眼中,狠狠地嗔了一眼,别扭的转回头去,只是,那脸颊上飞腾起的红晕,却泄露了主人的心情。
楚泠月心里暗笑,平日里再怎么大方,处处独当一面,一肩负起整个司徒家族偌大产业的人儿,也有这样的小儿女姿态,却也怕他真的恼羞成怒,面上也不敢太过,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相携而出。
她们租住的是客栈后的独立小院,离大街较远,在院子里还没觉得什么,待她们走出客栈,这才发现,到处早已经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凤凰花如火,三色堇如霞,更有成片的杜鹃和一株株怒放的茶花,当真是满目繁花似锦,遍地姹紫嫣红。
满目芬芳,楚泠月目光回转,就见怀里的人儿微微张着嘴,完全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往日那般清冷孤傲的人,一旦收起保护色,居然也可以露出这般小儿女情态,那微微染就一层薄晕的容颜,亮晶晶满是欣喜欢悦的眼睛,竟足足令周遭的繁花春色淡下去,化成了衬托这份美丽的背景。
手臂忍不住微微用力,揽紧这份美丽。
她正要俯到他的耳旁,说句悄悄话儿,几名随行官员却恰好走出客栈,看到站在门口的二人,急忙笑着上前问好。
戴静华干练沉稳,只是含笑问候。户部的赋税司长官欧阳靖明年纪较轻,又是个惯会插诨打科的,见了楚泠月二人你侬我侬,忍不住打趣道:下官可是听说,这云州地界可有个抢亲的风俗,楚大人今日携美同行,可要紧了上心看好了,免得被人家抢了去。
司徒溟月一路上也与这些人熟识了,此时被打趣,虽说羞窘,却只是强自镇定扭过脸去。楚泠月佯怒瞪欧阳靖明一眼,转身自带司徒溟月出门。
见到二人一身素净,客栈的伙计急忙赶上来,笑着将一篮鲜花递到面前,让她们攒花带花。楚泠月和司徒溟月同时伸手,拿起来竟都是为对方挑的,相视一笑,楚泠月将手中的一枝白色花瓣嫣红镶边的杜鹃给司徒溟月攒上,一旁的伙计很有眼色的赞道:这位大人眼光好,这可是凤冠杜鹃,又称绝代佳人。最是名贵稀有的。整个云州也只有我们店里抢了这么几枝,来给客人戴。啧啧,也就是贵郎君这样的人才来戴,才能配得上。楚泠月明知道伙计是为了拉拢生意,却也忍不住高兴,顺手将花篮里余下的几枝凤冠杜鹃一起要了,自己取了腰上的一段络子,攒成一个小小的花球,给司徒溟月佩在衣襟之上。
司徒溟月手里拿的也是一枝白色带着几丝儿嫣红的茶花,楚泠月微微低头,让他给自己簪进发间,目光瞥到伙计笑嘻嘻地又要说话,不由开口笑虐道:这枝花儿,姐儿不必说了,我知道它的名儿,想必这也是什么珍贵品种,还有个名儿叫做:抓破美人脸,可对
伙计一脸的腻笑僵了一僵,又被她生生地将那份愕然掩住,挤出几丝尴尬的笑意,咳了一声道:这,这位大人着实是目光独到,一眼就能看出花儿是珍本。咳咳,只是,这花儿的名儿叫眼儿媚。不叫那个什么抓破脸嘿嘿,嘿嘿
楚泠月被她这一番话惹得哈哈大笑,司徒溟月也是抿嘴儿笑了一会儿,见那伙计还欲卖乖,眼风儿一扫,他身后跟着的司徒家的一个掌事早走上来,付了花资,打了赏。伙计手里沉甸甸的,自知道赏钱丰厚,忙不迭的躬身送上一串儿恭维之词,及得她直起腰来,却见,那神仙眷侣般的一双人儿,早已经相携相伴地步入熙攘的人流之中。
那周遭的姹紫嫣红,越发衬地风姿如画,丽影双行。
第八十四章云州花朝
第八十四章云州花朝2
话说楚泠月携了司徒溟月,凑热闹去体验越族春节花朝节。
街边路旁,屋顶墙角,乃至身旁的每个人身上都是鲜花簇簇,人行其中,恰如置身在一个流动的花的河流之中,满眼繁华似锦,满鼻芬芳甜香。又有那一张张兴高采烈活力蓬勃的年轻的脸庞,无不带着满满的欢喜、满满的对着美好幸福的憧憬和期盼,让楚泠月和司徒溟月二人,也忍不住跟着欢喜起来,弯了眉,眯了眼。
一路,两人赏花、品花,自得其乐,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在人流之中,已经成了一道最亮的风景。
终于,在第无数个青年越族男子佯装着撞到楚泠月身上时,司徒溟月终是收回了赏花的目光,看着那肤色黝黑的小伙儿含羞带怯的半躺在楚泠月身上,一边儿紧张地连呼抱歉,一边儿娇弱无力地连站起来也难,眼中的笑意渐渐转冷。
司徒溟月能够察觉,楚泠月又哪里看不明白这些娇弱男儿的小心思,本就无意招惹,又察觉到怀里人儿微微的不自在,哪里还会理会那送上门来的艳遇,眼底含笑,很巧妙地伸手格开那个男子,身体轻轻一滑,避到了司徒溟月的另一侧,其间还很顺便地凑到自己男人耳边悄声道:月儿救我
司徒溟月微微一愣,脸上的乌云霎时尽散,清瘦的小身板忍不住还挺了挺,也不说话,只含笑冷眼看着那个越族美人儿茫然地站起身,脸色阴晴不定,愣愣地看着不知何时换了位置的两人,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那男孩子似是终于回过神来,稳住自己脸色,叉手微施一礼,道:小弟凤兮贪恋花色,走路没留神冲撞了哥哥,还请原谅。
这云州虽说地属大楚,但因绝大多数都是越族人,说话卷舌音很重,外人极难听懂。这个凤兮开口,却是一口极标准的大楚官话,让楚泠月和司徒溟月俱感意外。
楚泠月只是拥紧了怀里人儿,目光再无其他,摆明了全权交给司徒溟月处理。司徒溟月也无法推辞,惯于征战商场的他,倒也不惧,微微一顿,神色平静道:哥哥不敢当。我这摔打惯了的,碰一下倒无妨。只是花朝节,本是喜庆之际,凤兮公子的身体看着柔弱,若是真的摔坏了,就未免太扫兴了。凤兮公子还是多多注意些,放重了脚步,看好了路面,谨慎些走路才好。
凤兮目光一闪,脸上的笑意不减,反而将一双大大的黑黑的亮眼睛弯了弯,嘴角咧开,左侧一个小小的虎牙,点头道:哥哥提醒,凤兮感佩,今后必定谨记在心。
说着,从自己的腰带上解下一个小巧精致的翠绿金丝绣小荷包,双手捧着举到司徒溟月面前,笑嘻嘻道:凤兮自觉与哥哥一见如故,又难得的哥哥好意提醒,凤兮身无他物,这个小荷包儿是凤兮亲手绣的,送给哥哥吧
这凤兮一番作为,着实出人意料,司徒溟月微微蹙眉,正迟疑着怎么开口拒绝,那边儿凤兮弯弯的嘴角一跨,两只黑亮的眼睛里霎时聚起一层雾气,雾煞煞水漉漉地,眼看着就要大雨滂沱,珠泪滚滚。怯怯地开口,还带了重重的鼻音,我,我知道,哥哥是从大地方来地人,哥哥不要凤兮的荷包,一定是看不上凤兮粗糙的手工要不就是,哥哥根本看不上凤兮这个山野小子
话未说完,大滴大滴的泪水就夺眶而出,一双双一对对地扑腾下来,挂在仍带着一丝残晕的脸颊,恰似娇花带雨,竟生出别样的一种美来。
这一闹,司徒溟月也暗暗感到自己有些言重了。人家一个质朴的孩子,说不定真的是不小心滑了一跤呢。
心里有了惭愧之意,司徒溟月的脸上,也无法保持那冷静的淡笑模样,微微带了一份焦躁和悔意,一边说着: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一边伸手就要去接那只小小的荷包。
只是,他的手与那荷包正要触未触之际,却不防另一侧一直当壁花的某人,突然手臂一紧,将他揽进怀里,一边笑道:这位公子,你的话言重了。你这荷包绣工精湛,用料考究,绝非俗物,我们夫妻二人与公子萍水相逢,哪里能生受您这么贵重的礼物。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就是。在下还要带夫郎去曲江看花船,就不多刮噪了。告辞
说完,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那梨花带雨的凤兮,不理会他一惊之下忘记了哭泣,揽紧司徒溟月,扭身走开。
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默默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背影,女子的背影是那般温柔地紧紧揽着她的夫郎,虽在人群中穿行,却足以护的那个男子不受丝毫的碰撞伤害
他看到,那人侧脸凑到夫郎耳畔低低地说了些什么,惹得对方身形一顿,娇嗔地轻推她一把,却只换的她将他搂地更紧
他看到她将她自己头上的山茶花和他头上的杜鹃交换了,以明身份他的目光即使看不清,却也知道,那个微垂着头的男子,此时定是满脸红晕,眼波醉人还有那满的都能溢出来的幸福和甜蜜
哎,小郎君,怎地孤身一人是不是芳心寂寞,无以慰藉嘿嘿,不如,让姐姐我来陪陪你如何一个惫赖的声音在凤兮身后响起的同时,一只泛着油光的肥猪手,已经摸了上来
去死凤兮怒喝一声,将手中撕扯的早已经变了形的荷包抛出去。那个地痞女见一物飞来,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破烂的荷包,登时一阵恼怒,抬起头来,欲找那个戏弄自己的小郎君算账,却只看到满街的花开繁复,哪里还有那个小郎君的身影。
悻悻地扔掉手里的荷包,荷包掉地的刹那,金光耀目,让她猛地醒过神来,急忙俯身将破荷包捡了起来,仔细一看,见那荷包上精致的金丝图案,终于咧开了嘴。还不算太折本儿,这荷包虽然烂了有些可惜,不过仅仅这上边的金线,也能换几两银子,够她几天花用了。
翻了翻荷包,从里边挖出几片花瓣样的东西,满足地塞进嘴巴,女子终于哼哼唧唧地摇晃而去。
楚泠月二人且走且玩,不时地说几句话,也一起品评一下街旁的花草,不急于参加什么,倒是格外的安逸。
眼看着太阳已经稍稍偏西,楚泠月暗衬定是过了午时了,走了一个上午,她倒不觉得什么,身旁的人怕是早就累了,只不过要强和害羞让他咬牙隐忍罢了。
这么想来,楚泠月似乎才发现了一个情况,就是这花朝节上,有人参加各式杂耍、游戏,有一群群人对歌、对舞,有人三五成群地挤到一起叽叽咕咕说话,还有人已经找到了自己心上爱侣,找个僻静的地方谈情说爱去了万众欢乐,千般畅快,却独独没有看到一个摆摊子卖吃食的,哪怕连个卖茶水的都没有。
楚泠月二人前两日也曾上过街,她明明记得,那时的云州街市,虽无法与大楚京城的繁华比拟,但挑担的摆摊的,还是数不胜数,甚至,她还和司徒溟月选了两种特色吃食品尝:一种叫猫耳朵炸糕,另一种好像叫什么棕米兹吧。记得,当时,司徒吃了还小声地赞了一句那个兹吧甜糯爽口。
正犹疑间,猛地听到远处不知谁喊了一声:圣子降临了
随着这一声喊,本在大街上悠游的人们,顿时如打了鸡血般,激动地连连呼喊着,向着那个喊话的方向跑去霎时,满街鲜花变色,无数芳魂凋零,只有一声声激狂的呼喊甚至哭喊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一波又一波的,向着某一个共同点目标汹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