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集（七）

第七章 神女

&l;她和鬼王峒武士正面交手的时候受到反震，真气逆行，然后一路都没有休息，造成气血郁积。&r;

阿夕侧耳听着帐内的声音，鹦鹉学舌一样说道：&l;这会儿服了药，伤势已经没有大碍，让你放心。这几天不要让她劳累。药物每天早晚各服用一次，有十几天时间就能痊愈。&r;

程宗扬连连点头。

&l;还有&r;

阿夕道：&l;以后不能同房&r;

&l;呃&r;

程宗扬忽然想起凝羽体内那股寒意，她们不会以为自己干的吧

阿夕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l;听到了吗&r;

程宗扬连忙道：&l;好好。我知道了。&r;

帐幕一动，那个戴着面纱的新娘起身出来。她低头的刹那，面纱飘起一角，露出红嫩的唇瓣。她下巴白皙而又莹润，娇嫩的唇瓣几乎看不到唇纹，彷佛” >致的宝石，在面纱下闪动着娇艳的光泽。

阿夕扶住新娘的手臂，那些花苗女子随即围过来，遮断了程宗扬的视线。

短短的一瞬，给程宗扬留下强烈的印象──这位新娘的容貌，似乎不是花苗女子。

&l;走了走了&r;

一头瘦驴踪出来，朱老头骑在驴背上嚷道：&l;都起来都起来咱们该赶路了&r;

程宗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好气地说道：&l;这就是你说的路&r;

&l;没想到吧&r;

朱老头得意地说道：&l;要不是我老人家领着，你们就算走上几百趟，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条路。&r;

祁远气喘吁吁地说道：&l;这是人走的路吗遇上山洪，躲都没地方躲&r;

他们浸在齐腰深的水中，像当日过黑石滩一样，在水里艰难地行进着。朱老头说的&l;路&r;竟然就是那条山涧。他领着众人顺着一道缓坡下到涧中，然后涉着水往上游走。这一段水势倒还平缓，但涧底的岩石极滑，一不小心就有人马滑倒，溅起一片水花。

朱老头盘着膝，稳稳坐在驴背上，半眯着眼道：&l;富贵险中求。走南荒，本来就是刀头舔血，虎口求食的勾当。走条山涧算什么别担心，再往前走，水就浅了。走起来比大路还轻省。&r;

这一次云氏商会走在最前面，相比之下，他们的人手是最完整的，这一路只损失了三人，不算云苍峰，还剩了十三人。商馆的吴战威和小魏在后面压阵，最初的八名护卫现在还剩下他们和石刚三人，以及四名奴隶，就算加上程宗扬他们四个，也只有十一人。

花苗人走在中间，他们伤亡最重，九名男子只剩下四人，十余名女子却无一受伤。这时受伤的花苗汉子在前横成一排，后面的女子手挽手将新娘和阿夕护在里面。

凝羽脸色好了许多，程宗扬让她侧身坐在黑珍珠背上，自己在旁牵着马缰，顺着山涧前行。

在山涧中走了七八里，随着地势的升高，水位渐渐变浅，从及腰深浅，一直降到小腿处，让众人都松了口气。朱老头没有说错，涧底的岩石虽然湿滑，但没有山林中那么多蕨叶藤蔓要砍，一路涉着溪水走来，倒比山路更加轻松。

浓雾已经消散，两岸浓绿的枝叶显露出来。程宗扬道：&l;老四，这条路你没走过吧&r;

&l;涉水的路我也走过不少，但没敢这么走过。&r;

祁远道：&l;一来南荒走的都是熟路，没人领，谁也不敢走生路。万一陷到泥沼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二来山涧不好走，水急不说，底下是漩涡还是坑洞，谁也说不准。再一个就是怕遇到山洪。南荒雨多，山洪下来，平常一条小溪都能变成一条大河。咱们有时候宁愿绕远路，也轻易不过山涧，求的就是一个平安。&r;

程宗扬扭过头，&l;云老哥，你呢&r;

云苍峰眉头紧锁，良久道：&l;山涧太险，我也未曾走过。&r;

&l;除了我老人家，谁敢走山涧&r;

朱老头不知何时骑着他的瘦驴挤了过来，&l;也就是我这老南荒，才有瞻量、有见识这么走到了前面咱们就上岸，下午再赶一段山路。运气好，今晚能宿在蕈子林。&r;

祁远没走过白夷族的路线，更未听说过蕈子林，也没什么反应。云苍峰的眉毛却动了一下。从熊耳铺到白夷族，途中会经过蕈子林边缘，但那足有两日的路程。没想到沿山涧溯流而行，只要一天就能赶到。

不过正如祁远说的，山涧太过危险，平常过条山涧都不容易，何况是在山涧里面行走就是南荒土着，也未必敢不要” >命地这样走。

这山涧支流极多，朱老头领着众人七绕八拐，不知道过了多少水岔。越往上走水流越细，最后变成潺潺小溪，溪底洁白的岩石被水冲刷成光滑的形状，清澈的泉水绕石而过，不时有细小的游鱼被他们惊动，飞快地从石隙间钻出。

溪水刚没过脚背，走起来更加容易，连一直担心的祁远也露出笑容。但没走多久，朱老头却离开溪水，带头钻进一片蕨林。

石刚追上去，有些不甘心地说道：&l;朱老头，这路刚好走些，走一段再上岸吧。&r;

&l;再走，前面就进沼泽了。&r;

朱老头吓唬道：&l;那儿的蚊子比老鹰还大，就你这匹马，一晚上血就被吸干，光剩一张皮了。&r;

石刚吐了吐舌头，老实跟着朱老头进了蕨丛。

眼前是一条山谷，谷中生满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蕨类植物。肥厚的蕨叶下，不时挂着几串果实。有的青涩，有的通体鲜红，还有的熟透了，呈现琥珀般的蜜黄色。

石刚忍不住摘了一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朱老头道：&l;别碰，这些果子都是有毒的。&r;

石刚咽了口唾沫，&l;闻起来味道不错，怎么会有毒呢&r;

朱老头沉着脸道：&l;没毒的早让山里的猴子吃完了，还能留给你小心拿着烂手&r;

石刚连忙把果子扔开。朱老头骑在驴上，顺手接住，然后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啃得满口生津。

&l;喂朱老头，&r;

石刚叫了起来，&l;你不是说有毒吗&r;

朱老头厚颜无耻地说道：&l;老头我运气好啊，检的这颗没毒。&r;

石刚气得直翻白眼。他是头一次走南荒，祁远反覆交待过，南荒的东西不能乱吃。这会儿看朱老头吃得这么香甜，石刚按捺不住，他不敢乱摘，还在那裸蕨树下，挑了颗熟透变成朱红色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张口用力一咬。

朱老头拿着吃剩一半的果子，从驴背上低头看着他，关心地说：&l;辣吧&r;

石刚张着嘴，咬着半个果子，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丝丝地吸着气。

&l;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r;

朱老头教训道：&l;俺老人家刚说过，山里的果子不能乱吃。这果子叫荔果，青的时候是甜的，等熟透变红，就辣得入不了口。瞧瞧，小伙儿舌头都肿了还不赶紧吐了&r;

石刚口中像含了团火，舌头带嘴巴都辣得没有知觉，用手才把咬下的半个果子掏出来。祁远赶紧拿来水囊，石刚伸着舌头嗽了半天口，才泪水涟涟地合上嘴巴。

那些花苗女子从旁边路过，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一个个都掩口而笑。最后那个与石刚有过一夕之缘的花苗女子过来，从旁边的蕨树下摘了颗青木瓜一样的果子，用短刀切开，取出果” >让他含住，一边笑着说了几句。

程宗扬没有听懂，祁远却&l;嗤&r;的笑了出来。石刚含着果” >&l;呃呃&r;几声，问祁远她说的什么。

祁远忍着笑道：&l;她说，你吃了最辣的荔果，不让你再亲她。&r;

石刚脸顿时涨得通红，一不留神把果” >吞了下去。那花苗女子却对旁人的笑声毫不在意，只笑咪咪看着石刚，又取了块果” >喂给他。

鬼王峒武士突然来袭，使众人耽误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朱老头带着队伍紧赶慢赶，赶在日落前，进了一道山谷。

进入谷中，眼前地势忽然一低，两侧山峰合拢过来，围成一个狭长的盆地。

从山脊上看去，盆地中盛开着无数硕大的蘑菇，彷佛无数五彩缤纷的巨伞。

程宗扬见过最大的蘑菇也不过十几厘米高，而眼前这些蘑菇像树木一样林立着，最大的菇柄直径就超过两米，菌盖更巨大无比，彷佛一座高耸的楼宇。菌盖形态各异，有的像伞，有的是半球形，还有钟形、笠形、漏斗形颜色有白、黄、褐、灰、红、绿深浅淡浓各不相同。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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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是它们都极为庞大。

吃惊的不止是程宗扬，除了队伍中寥寥几个人，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目睹这样巨大的蘑菇，如果说当初走的藤桥只是一个特异例子，眼前这些巨蕈，才使他们真切感受到南荒的异样风情。

&l;你看&r;

程宗扬扶住凝羽的手臂，&l;那个粉红的像不像间亭子&r;

&l;这就是蕈子林&r;

朱老头道：&l;十几里的山谷，都是花蕈。蕈子林的好处是蕈冠大，把光都遮住了，地上没有那么藤蔓枝条，干干净净的好走。&r;

踏进山谷，天际的光线便被遮蔽。头顶大大小小的蕈盖交错着层层叠叠。雪白的蕈柄高大而肥厚，蕈盖边缘有的像帘子一样波浪状低垂下来，有的上翘彷佛屋檐，还有的向内向外卷曲。

蕈盖下没有南荒常见的灌木和蕨丛，潮湿的泥上生满青绿的苔藓，还有一丛一丛的小蘑菇。虽然是小蘑菇，比平常的蘑菇还是大了许多，有的只有齐腰高低，蕈柄又白又胖，蕈盖直径却超过两米，让人忍不住想躺上去享受一下。

云苍峰笑着对程宗扬说：&l;当心，有些蕈盖是黏的。老夫年轻时第一次来，一时好玩躺在上面，结果被黏在蕈盖上，最后用刀劈碎才逃出来。还有那种生着环纹的，蕈盖的纤毛上有倒钩，鸟雀落在上面都会被钩住。&r;

祁远指着一株蕈盖狭长、色泽淡红的蘑菇道：&l;这个我认得，是鹅掌菌拿火一烤，味道最是鲜美。&r;

&l;没错。&r;

云苍峰笑道：&l;咱们今晚有口福了。&r;

大如车轮的鹅掌菌被几名汉子砍下来，整个架在火上烧烤。淡红的菌” >渐渐变成深褐色，表面彷佛涂了一层油脂，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让程宗扬意外的是，那些花苗人并没有因为族人的死而伤心，他们搬出昨天没有喝完的粟米酒，浇奠了死者，然后就痛饮起来。在花苗人盛情邀请下，商馆的人也参与进来。无论商馆的护卫还是奴隶，在花苗人眼里都一视同仁，强拉来围成一圈。

众人将菌” >切成一块一块，就着烈酒痛饮起来。程宗扬取了两块菌” >，喂凝羽吃了，刚出帐篷，就被卡瓦拉了过去。

众人一直喝到深夜，把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除了易虎他们滴酒未沾，几乎所有人都醉倒了。

南荒酿的粟米酒味道极涩，程宗扬喝了小半坛，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舌头干得像门口擦鞋的地毯。

已经燃尽的篝火上还悬着几块烤好的鹅掌菌，风一吹，篝火明明灭灭散发出暗红的光亮。商队的汉子们三三两两躺在一处。因为有蕈盖遮挡，那些北府兵的军士也没有再撑帐篷，他们分成两处，远远睡在两朵半人高的蕈盖下，各自枕着兵刃，两手放在身前，睡得整整齐齐。

程宗扬” >了” >手边的水囊，发现里面还剩了些水，刚拧开要喝，却怔住了。

黯淡的篝火中，一” >细细的树枝从一株低矮的蕈柄后伸出，在几块烤好的鹅掌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中其中最大的一块，枝尖扎进菌” >，小心地挑起来，收到蘑菇后面。

那株蘑菇矮矮胖胖，蕈盖虽然不大，蕈柄却足有一米多” >。祁远说这种蘑菇虽然没毒，但吃起来跟干柴一样涩而无味，因此大伙都没管它。

程宗扬侧耳听去，蘑菇后面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偷吃烤好的鹅掌菌。

程宗扬好奇心起，他按照凝羽曾经指点过的方法，收敛自己的气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然后探头一看。

首先映入眼中的，先是一双圆圆的眼睛。

一个少女蹲在蕈盖下，惊讶地抬起脸。她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乌亮的瞳孔像黑色的水银一样灵动。她嘴巴里鼓鼓的塞满了东西，手上捧着那块烤好的鹅掌菌，弯长的睫毛像玩具娃娃一样又密又翘。

程宗扬一眼就认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少女。这女孩弯眉如月，” >致的五官犹如珠宝镶成，脸颊圆圆的，姣美而又莹润，在夜色下闪动着迷人的光泽，竟是生平仅见的绝色。这样的美女，自己如果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但她身上的衣饰十分眼熟，金丝织绣的大红嫁衣，发髻上白茸茸的狐毛，垂在脸侧的洁白面纱

&l;你是花苗的新娘&r;

少女费力地咽下菌” >，伸着头朝程宗扬背后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气。她把手指竖到唇边，&l;嘘，小声点。&r;

&l;你怎么在这里&r;

程宗扬看了看周围，只有她一个人，阿夕和那些形影不离的花苗女子都不见踪影。

少女拿着菌块，一手朝他摆了摆，小心听着外面的声音。她的手细如脂玉，小指微微挑起，柔美的指尖和红唇上沾了菌块的汁” >，更显得娇艳柔腻。

等篝火旁那些汉子鼾声响起，那少女小心翼翼起身，又从篝火上捞了块烤好的菌” >，然后从蕈盖下钻出来，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朝程宗扬招了招手，让他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蕈林深处，少女才停下来。她把菌块扔给程宗扬，甩着手指道：&l;好烫喂，把水递给我，&r;

那块鹅掌菌里外都烤透了，淌着鲜香的汁” >，程宗扬把水囊递给她，讶道：&l;你在偷东西吃&r;

少女拿着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细喘着道：&l;饿死我了。&r;

程宗扬道：&l;别的人呢怎么饿得这么厉害&r;

少女拿着那块吃了一半的鹅掌菌，用力咬了一口，气鼓鼓道：&l;他们都喝醉了，连苏姐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们烤蘑菇的香味我都闻到了，可谁都不拿给我吃。哎，这是什么菌&r;

&l;鹅掌菌吧。&r;

&l;真香。我到南荒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都是你们，烤得这么香，让我睡都睡不着。&r;

&l;为什么不出来一起吃呢&r;

少女白了他一眼，&l;喂，你别告诉别人见过我啊。&r;

程宗扬猛地醒悟过来，&l;你不是花苗人&r;

那少女的美貌与花苗女子截然不同，她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 >致柔润，新月般的弯眉如同画上去的一样秀美，唇瓣小巧而鲜嫩，每次红唇翘起，白嫩的脸颊上就现出两朵可爱的小酒窝。

&l;我倒想当花苗人啊，&r;

少女带着一丝羡慕说道：&l;我最喜欢她们光着小脚丫，脚踝戴着一串小铃铛，一走路就叮叮铃铃的响，好玩死了。&r;

说着她又咬了一口菌块，&l;可她们都不肯借给我戴。&r;

&l;你不是花苗人，为什么他们把你当作神女&r;

&l;是吗&r;

少女惊喜地瞪大眼睛，连嘴巴里的鹅掌菌都忘了咽，&l;她们真的那样说吗唔&r;

少女连忙吞下菌块，&l;说我是神女&r;

&l;她们叫你珂娅，就是神女的意思。&r;

少女捧着菌块愣了一会儿，眼睛渐渐弯成月牙，然后带有着几分得意偷偷笑了起来。

&l;花苗人为什么说你是神女&r;

&l;没什么啦，&r;

少女开心地摆摆手，故作无所谓地说道：&l;我就是给他们治治病啊，疗疗伤啊，什么的。&r;

&l;你是医生&r;

&l;那当然，&r;

少女挺起” >，骄傲地说道：&l;我们光明观堂门下，都是最出色的医者&r;

程宗扬一时没有听清她的话，他的目光完全被少女挺” >的动作所吸引。少女穿的嫁衣是用名贵的丝绸裁制而成，她身材娇小，平常都低着头，面纱一直垂到” >前。有时看着衣物显得很宽，程宗扬还以为是因为嫁衣作得宽大，这时她一挺” >，才发现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上，有一对货真价实的丰” >，就像是衣服里面塞了两只大白兔。

&l;呃你是光明观堂门下&r;

少女用力点头，然后花容一变，&l;啊&r;的一声捂住了嘴巴。

程宗扬看了她一会儿，小声笑道：&l;你的身分是保密的吧&r;

少女脸绷得紧紧的，然后像被针扎的皮球一样泄了气，嘟着嘴说：&l;我跟苏姐姐说好了，到鬼王峒之前不能说的。&r;

少女懊恼的表情让程宗扬忍不住笑了起来。&l;现在我知道了。认识一下吧，我叫程宗扬，是五原城来的商人。&r;

少女道：&l;我叫乐明珠，是光明观堂的弟子。&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