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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风和东方不败正面相抗,被“葵花宝典”凌厉无比的内力一击,伤得极重,若非曲洋不顾生死地及时在他背后托了一掌,护住他周身十二主脉,就算能得不死,一身的修为散尽,下半生,也就形同废人无异了。
自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刘正风发现身处一间极简陋的木棚里。身下是一整块不知从哪里卸下来的门板,头顶上的“棚顶”,则是由几根连枝干都没刨干净的圆木草草地放在一起,再用粗麻绳捆了捆。
刺眼的天光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从大大小小的缝隙里照了进来。才刚睁眼,一阵刺痛,双目自然而然流出些许泪水,他下意识闭上眼,偏过头去。
之前的情形慢慢回到脑海中,想到自己终是没能脱身,不知为何,刘正风竟然慢慢地呼出口气,如释重负。
细碎的脚步声中,他睁开眼,不知是眼前仍旧还有一团明晃晃的光影作祟,还是曲洋背光的身影有些恍惚不明,他眼神散了一瞬。
“醒了?”曲洋的声音真切地传入耳中,刘正风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
刚想要坐起来,冷不防胸口猛然一阵剧痛,如同被大锤狠狠一击,五脏六腑好像都在瞬间移了位置。
“别动!”曲洋快走几步,将他按住。刘正风眼前立刻又被日光照得一片晕眩,不由伸手挡住了眼,错过了曲洋似乎脚下一绊,立足不定的身影。
曲洋站在原地,轻轻吸了口气,稍稍压制住体内翻涌不定的内息,脱下外衫扬手一挥。黑衣飘飘荡荡地飞起,正好挂在头顶圆木的某个枝干上,阳光多了层阻隔,木棚内顿时一暗。
“好了。”曲洋拍了拍刘正风遮住眼睛的手背,坐到了他身边。
“曲……曲大哥……”刘正风的声音有些干涩,放下手,只见曲洋脸色惨白,神情委顿,不由色变,“你的伤如何了?”
“无事。”曲洋见他露出不信的神色,微微一笑,又道,“方才替教主传了几道令谕,来不及调息,内息才有些不畅。调养几日,自然就没事了。”
“只可惜……”曲洋皱了眉,轻叹一口。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甘冒叛教之名而出手,却不想刘正风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出去。
“曲大哥……”刘正风有些愧疚,曲洋为了他硬受了方生一掌,而他自己心里却还在为没能走成隐隐庆幸……
曲洋不知他的这分心思,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少林派的人:“且放宽心养伤,少林派的诸位高僧虽然无功而返,不过好歹都没什么损伤。”
刘正风心知他还在念念不忘这次行事不成,笑了笑,也不在意胸口的震动了伤势,一牵一扯痛得厉害:“曲大哥你放宽心才是真的。你们那个副教主辛辛苦苦把我抓了来,又千里迢迢地带着南下,不就是想要用我牵制衡山派,不想我师哥和左冷禅一起攻□木崖么?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我死了?我若死了,他这番心思岂不都白费了?”
他顿了顿,缓缓调匀呼吸,在曲洋的手臂上握了一握,又道:“再说,能和你一起弹琴吹箫,我这阶下囚做的也倒逍遥得紧。曲大哥,你素来甚是达观,却又如何在我这事上执着起来?”
“副教主?”曲洋惨然一笑:“你是不知,东方教主行事……又岂是……”
日月神教现今还哪里有什么副教主?
过得一会儿,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贤弟说得不错,罢了罢了,左右不过一条性命,今生能得交贤弟,人生于世,夫复何恨?”
这边,曲洋在为刘正风的事心事重重,而另一边,任我行提起曲洋,眼里寒光暴涨。
“衡山派的人要少林来管闲事?莫大身为一派掌门,即使要找帮手,也不会自己躲着不出头。这此,莫非又是曲洋?”
上一世曲洋和刘正风的交情,东方不败在说起左冷禅吞并五岳剑派时向任我行提过,是以无论是上一回派人追击莫大,还是这次突然出现的少林和尚,任我行很难相信这一切与曲洋没有关系。
“未必。”东方不败知道他动了杀心,抬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曲洋不知道那时我在湖底地牢里。他应该很清楚,你我联手,就算整个少林都来了,也能在刘正风跨出大门前先杀了他。拿刘正风的性命赌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机会,他没那么傻。”
任我行一愣:“也对。要向少林报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四日。要到那鬼地方去是你的主意,连我都事先不知道,他没时间……”
“我的主意?”东方不败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想么?”
昏黄的油灯,火烫的体温……好像一下子堵住了嘴……任我行一时语塞。
知道任我行最好面子,东方不败点到为止,也不如何相比,只一笑,颇为周到地又将话题转了回来:“上一回莫大能带着衡山派逃脱一劫,倒极有可能就是曲洋暗地里传讯。”
“不过莫大既然获了先机还主动避开我们,就已经是在示弱。所以这次,这人情多半是方证和尚自己送上门的。”
东方不败顿了一下,任我行刚刚将他递过来的茶喝完,闻言皱了皱眉,心中一念闪过:“少林一派若能就此从日月神教手中带回刘正风,五岳剑派可谓是欠了他们一个大大的人情,就算左冷禅他日成了气候,只怕也不好意思再和少林派一争长短。就算姓左的脸皮厚,至少衡山派也会不好意思。”
“好一个刁滑的老和尚。”任我行一念想通,不由咬牙暗骂。
“而就算此事不成,少林急武林同道所急,涉险救人的慈悲名头也会传遍江湖。”东方不败点头,“所以,这剑事无论怎么算,他都不亏。”
任我行冷冷哼了一声:“当年他和武当冲虚一起为令狐冲那小子撑腰,一心捧他做五岳剑派的掌门。看来,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了?亏我还一直以为他精研易筋经,内功已臻化境,但心地慈祥,为人谦退,不求名利!”
“什么佛门弟子。只要人在江湖,又哪能有什么真正的清净?”东方不败面上浮现一丝嘲讽,“就算老和尚不想争,少林百年的声誉怎么办?还有,他总要为普天之下那么多的大和尚小和尚考虑罢。”
“脑门都光了还想这许多。当年五岳剑派分崩离析,一应高手死的死,伤的伤,只余下岳不群和令狐冲,我就盘算过如何行事。”当下,他将自己当初准备如何在少林与武当之间安排下三道埋伏;如何佯攻恒山,引得少林武当两派高手前去赴援;攻武当山是又如何网开一面,好让武当派中有人出外向少林寺求援等一应将江湖各派一网打尽的计划细细地说了出来。
东方不败默然不语。那些破武当克少林的诸般细节早已经在任我行心里来回思来想去了许多遍,纵有些许疏漏,但大致确都详实可行。前一世之所以止于华山,可谓是天不与时,若真叫他一步步行将出来,一统江湖,确也不是不可行之计。
只是东方不败的雄心,要比任我行早了十二年,看得想得,自然也会更远一些。
任我行的谋算固然周密,但一统江湖,又岂会仅仅只是江湖之事而已。在这一点上,任我行又何尝不是一个太过依赖于武力屠杀又当局者迷的莽夫。若真有一天,江湖被一统了,武能犯禁,这么一股非兵非匪的力量握在手里,那高坐于庙堂之上的人们,又岂能心安?引来了朝廷的猜忌,到时候,纵使武艺再高,一人之力又怎能敌得过千军万马?
当初东方不败离一统江湖只差了一步之遥。“葵花宝典”的练气之法磨平了他心性的同时,反倒还让他看到些满腔热血壮志之下全然不会看到的东西。
那时候的心境……东方不败不禁轻声一叹,人说恍若隔世,他是真正的隔了一世。
“放眼天下,人人敬畏的权力也好,独步江湖的武功也好,有什么是我东方不败得不到的?可真要是什么都有了,又会想要些别的……莫非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东方……”见东方不败久久不语,本来说得正兴起的任我行有些不悦。但随即又听到了不知是对他说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喃喃低语,任我行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张,不禁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嗯?”东方不败应了一声,听出了任我行这“东方”这两个字里的试探之意,笑了笑,“你还想问什么?”
“那姓杨的……”
“嗯?”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喜怒。
“那杨莲亭若是武功高强,你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对他处处防范?”这个问题,任我行想得几乎要比一统江湖的计划还要多,反反复复,若此时不一鼓作气问出口,他还真拿不准以后是不是还有机会再问。
然而东方不败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你想多了。这个人,我说过不会再管,任你处置,留他一条命,已经是看了昔日的情分,你若实在见不得他……”
任我行本来放在他手背上的手滑倒他的手腕上,用力握住。沉默地盯着他,目光沉沉。
东方不败不闪不避,对上他的目光。许久,方才又叹了口气,任由他握着手腕:“武功低微,才是杨莲亭最聪明的地方。”
“你……知道?”上一世他和东方不败在黑木崖大战时,为了避免东方不败分神,杨莲亭能强忍住手指被任盈盈削掉的痛苦而一声不吭,却又在东方不败为救他受伤之后破口大骂。他武功低微,心思却比谁都深沉,命悬一线之时还能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利,从而保住自己的性命,直到唯一的生机断绝,本性方才发作。天底下,又有几个武艺低微的人能做得到这一点。任我行极厌恶杨莲亭,但他宁愿让东方不败自己想明白,也不愿成为主动重提此事的那个人。
“真心还是假意,我又怎会不知道?”东方不败摇了摇头,神色如常,“杨莲亭资质并不差,他若是想练武功,虽未必能像你我这般,可也绝不至于如此不济。他故意留了这个致命的弱点,让我的震慑成为他在教中权势决不可少的一部分,这样,他的弱点,就变成了我最放心的一点。”
只不过这放心,直到最后,变成放了太多的心思……
任我行忽然冲他摇摇手,止住他的话头:“在黑木崖时我就对你说过,我不忌讳。”
东方不败想了想,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出现了讶异之色,毫不掩饰:“那天晚上,你说你……不忌讳的是……杨莲亭?”
作者有话要说:铺垫得差不多了,有聪明的童鞋能看出来接下去会出现神马情况吗?还有一个要紧人物现在正在跳脚,正在发飙,因为……圆月还让他在打酱油……以这个人的性子,要是再不让他露面耍耍威风,圆月非要被他生剥了不可……
五岳剑派神马的,面对现在的日月神教,实在是有点弱~强强对抗,强强联手神马的,要遇到这位才能体现出来啦~
另外,关于杨莲亭,东方的态度很明确,文章到了最后的时候会给他个镜头,没有盒饭,但会废物利用到……很彻底……各种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