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七章
既然是要治病,就要有治病的样子，这冬令季节里胤禩不好走动,就留在客栈内或是钰瑶陪着,或是胤禟,胤俄陪着,反正身边儿是不脱人的,康熙则带着胤祉和胤禛同王兴那一大帮子灾民去找官府的麻烦。
小地方的刺史没有多大见识，却是个极有眼力的，他自做官以来都没见过康熙,不知道他是当今皇上，但知道来人必定来历不俗,多半是京城中下来视察民情的大官,因此康熙要查，便连忙带着康熙和王兴去看，其他人则留在了前堂。
赈灾的银两堆在库房里，明显已经用去了大半，有一些次级的米粮等物因长久没有人打理而隐隐泛酸，不能用了，朝廷派出的三百官员已留在了济南，只是依王兴所说，毫无作为。
“这不都已经用了大半吗？怎么不起一点儿事。”康熙抓起一吊钱，便对那刺史愠怒道：“官员借赈灾之名中饱私囊，回回都是有的，然而你一个地方小小刺史，如何能有这样的大胃口。”
“下官……下官……请老爷明鉴，下官不曾动用这里的一文钱。”那刺史吓得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下官只是按着济南那里下来的意思，送钱送粮，其他一概不知。”
康熙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又想到那豆腐花儿摊的摊主说这里吏治太平的样子，料他没有说谎，口气略平，道：“那你的意思是，是朝廷派下的官员贪污了这些赈灾的银子吗？”
“下官不敢揣测是谁，又拿了多少，但想来这么一大笔钱，一定是有人起了歹意。”那刺史虽是跪着，说话倒也清楚能听，“下官斗胆借元末淮河延安那场严重的瘟疫和旱灾说事儿，元顺帝下诏赈灾，中书省的官员假借联系粮食和银两之名，以满足个人贪欲，赈灾物资再拨到各路，地方长官都少许留一些，之后州，县一层一层地剥下来，百姓手中别说是这些次等的粮食，连谷壳儿都分布到，还能对朝廷有什么指望。”
再之后，那刺史不用说，康熙也知道，天下豪杰群起，大元朝死于朝夕，朱元璋改国号大明，稳坐江山三百年。
“地方小小刺史，谁给你的胆子这样魇咒我大清。”康熙将手里的一吊钱直接砸人脑门上，线断了铜板统数落在那刺史身上，额头被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血流着很是瘆人，然而康熙不管，王兴也只能在旁边看着。
那刺史一咬牙，又说道：“下官并没有魇咒大清的意思，反而是一心盼着四方吏治清明，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这一番话说得恳恳切切，饶是康熙再生气也不能多说什么，黑着脸从钱库里出来，一边儿先让王兴给那刺史看脑子上的口子，一边儿看那些要钱要粮的折子，像王兴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人都被吓得捏一把汗，心中只想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老爷，竟能这样有气势。
两人都想得出神儿，静悄悄地没人说话，康熙越看越气，直接把折子就扔在了地上，看那样子似乎还不解气，一双怒目看着桌案上的一方砚台，思量着要不要一同扔下去，终究还是忍住了，沉声说道：“山东之灾，是给朕的一个警示，贪官污吏一日不除，那些饥民得走到了京城才有人开始赈济钱粮。”
底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像有半刻的功夫，方如梦初醒，连医药箱子打翻了都不顾了，两人跪倒在地，说道：“小人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恕罪。”
“不知者无罪，原是朕要微服出巡，体察民情，怪不了你们。”康熙说道：“平定州刺史，若朕下旨，将赈灾济粮之事全数交予你来做，你可能保证山东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安居乐业。”
“下官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朝廷不需要你这种要死要活的人，只要你好好做就够了。自古以来，不论是天灾**，受苦的是百姓，也只有百姓而已。”康熙站起，淡淡说道：“王兴你先留在这里，给他把脑袋给治好了，免得下回逢人就说元死于旱灾瘟疫的事情，给人弄死了。”
言罢，外头的人簇拥着一块儿离去，屋内两个人各自摸摸心肝儿，身上的冷汗把厚厚的衣服都浸湿了，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后怕模样。
这赈灾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康熙赶着回去自然是要去看胤禩。还未走到了门口就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不像是往常他和胤禩在一块儿安安静静地的样子，看看四下没人，康熙又干起他经常做的勾当——偷听，发现竟是那胤禟胤俄两个人和王兴的孙子的王志杠上了。
一边儿是王志说他爷爷的医术怎么的高明，怎么的厉害，一边儿是胤禟，胤俄说他们八哥有多尊贵，胤禩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书，但心思明显不在书上，零碎能听得见几声笑声，他们拌嘴也不阻拦，他们吵得开怀，他就在旁边儿看戏。
那王志真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人儿，一对二不曾落了下风不睡，倒是逼得胤禟胤俄两个人没了气焰，胤俄干脆大叫一声“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这小子一般见识”，躲到了胤禩身旁，不知怎么的，听起来像是和“我不和你玩儿了”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志见两人都没有了战意，得意地说道：”知道的说你们是这尊贵人的弟弟，旁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他儿子呢!”
这话听得胤禩有些不高兴起来，他向来是个极护短的人，刚才小打小闹的也就罢了，这样明显的侮辱怎么能耐得住，语调平平地说道：“世人见我们这样年岁相近，哪个能歪了眼这样颠倒黑白，小兄弟多虑了。”
这一番话说得王志一句都呛不出来，心想这人平常看起来少言寡语，温温和和的，竟是个这样爱护弟弟的人，又想到自己原有个哥哥，虽不是多少亲厚的人，却因为这场旱灾而早逝，兄弟情意已经断了，兀自叹息起来。
胤禩再好的心性也不会去安慰欺负自个儿弟弟的人，放他在一旁落泪起来，康熙想想是时候了，就进门来打圆场，道：“我听你爷爷说，你喜欢钻研沉疴难治之症，可有什么抱负？说来与我听听。”
“家中乃医药人家，养出的人儿都是在家中做事儿，原本没有什么抱负，去年曾与家中老爷来过一次京城，如今我就想进宫当太医。”王志抽泣着，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说道：“听京中之人说过，当今皇上最喜欢的儿子，也就是皇太子，幼年身患痨病，但他善待百姓，骁勇善战，我想为他治好这病，日后善待天下苍生。”
听王志说完，胤禩扔了手里的书，忍不住捶着炕大笑，胤禟胤俄更是夸张，笑作一团，康熙轻咳两声，像是很尴尬的样子，摸了摸王志的额头，别过脸也自个儿笑去了，叫王志颇为不解。
这些人，方才都还冷飕飕地，如今都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