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八章
次日拟了旨下来,由平定州刺史全全负责赈灾之事,王兴出面安抚逃难的山东灾民,每人给了五百钱回乡,山东赈济之事算是暂告一段路。康熙一行人,另携王兴,王志祖孙俩继续向西行,经寿阳榆次两地,二十五日至太原府略作休整。二十七日,康熙胤祉同山西巡抚噶礼在太原检阅驻防官兵,其他皇子亲眷各自在街道上闲着也是闲着,就分作几对在大街上闲逛,美其名曰:“审查民情”。
算来今日是出来头一回,康熙没跟在胤禩身边儿,钰瑶那双眼睛眉毛都跟变了样似的,怎么看都觉得舒坦爽快,人在大街上像脱缰的野马似的瞎闹腾,她这类侯门里出来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胭脂水粉,宝石簪子都入不了眼,反倒是对那些柳条编的小筐子小篓子,泥塑的人偶玩意儿,草叶做的蚂蚱蜻蜓欢喜的很,一条大街还未走到底,奴才手里的东西已经多得快拿不下了。
原本各闹各的没什么事儿,勉强还能算个其乐融融,却因为王志的关系而僵了起来。
自胤禩娶了钰瑶之后,胤禟识趣儿的总是和胤俄在一块儿混,如今来了个王志,年龄虽差不多,性格却是差了远的,他向来不喜欢王志这类仗着少许本事清高的,吵过一二回就分了开来,憋着气去找胤禛一道去了,然而这两个人是千年修来的仇人,放一起就像是大炮点了火,没有不炸的道理,胤禟平常在胤禩面前扮得如何乖巧,然而他在商场上打滚,终究与胤俄不同,为人狠辣刁钻,又因为人生得阴柔妩媚,背地里叫他毒蛇九的大有人在,这时候正是心里不爽快的时候,自然要更加刻薄一些,明里暗里都膈应着胤禛。
也幸亏是胤禛是个知道分寸的,知道大街上不好发作,只是回了住处就凉凉地放下一句“没胃口”就回了房,胤禩瞥了两眼那生事的主儿,见他委委屈屈的,也不好发作,只好放下筷子去找胤禛,见他坐在炕上撑着头,像是在深思的模样。
“四哥你这闷在房里饿坏了自己,赶明儿回京四嫂嫂得是要怪我的。”亲自端了几碟小菜送来胤禛屋里,胤禩直接说道:“胤禟的气性你我都是知道的,他不过是嘴上厉害点儿,和他有什么好置气的?”
“何时我成了这样小气的人了,今日胤禟提起,我也正好问你。”胤禛幽幽地问道,像极了过去他坐在龙椅上的狠戾模样,“若我日后起了夺位的心思,你作为储君该如何?”
“圈禁流放,或者直接杀之而后快。”
“皇帝之位如此尊贵,天下至卑至贱者尚且馋涎于此,为成就功名而死在上面的不在少数,又何况我们都是皇阿玛的儿子,谁愿意屈居于人下呢?” 胤禩不答反问,如同之前一般轻轻笑道:“自古皇位都是有能者任之,没有什么抢不抢的。”
“你从前,并不想当这个储君的。”胤禛一把抓住胤禩摆放碟盏的手紧紧相逼,却换得胤禩愈加云淡风轻,“如何是我我不想呢,只是我知道这储君的艰辛罢了。”
“锋芒毕露是谋权篡位,毫无作为是拙笨鲁钝,若是碌碌平庸之辈,皇阿玛这样多的儿子恐怕是要是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胤禩当真是看清了看透了,声音这样平淡无味,仿佛他已经不是康熙的儿子一般,“如此一想,竟是事事都是错的,一世如履薄冰,步步维艰。”
“世有玲珑剔透心,恐怕也不过你如此。”胤禛见他如此,半晌感叹道:“储君之位,皇帝之尊,他人只看到如何风光漂亮,依你今日心性竟都是苦难了,往后还有谁敢做皇帝呢?”
“胡言乱语,只是四哥你肯信我罢了,放旁的身上多半要想我是哄骗他的。”胤禩将手抽出,意图明显,“四哥你先吃着,等会儿我再派人来拿,今儿个也不知道是谁招惹了胤禟,火气大得很,我还得去看看他。”
“既是如此,我也不留你了。”胤禛站起将胤禩送到门口,见他离远了才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寒。
胤禩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图太明显,他问了这一句,不回答也就罢了,还被这样四两拨千斤地扔了回来,他只不过想听一句“我信你不会”罢了。
胤禩待人素来宽厚,却也着实薄凉,任谁待他再好,他也只不过多给一张笑脸,多几句好话,他胤禛能比他皇阿玛多一点儿,也只是多那么一点儿,不会再多了。
在太原府期间,比平定州就要太平得多,于是康熙在走之前很是勉励了那山西巡抚噶礼一番,末了再添一句,“为官者,教民以礼义,导民以守法,重农务本,藏富于民,则朕无西顾之忧。”便离开了太原府。
十一月初九日,到达晋县,甘肃巡抚总兵官,四川巡抚提督等前来朝见。十五日,到达西安府,青海蒙古亲王札什巴图尔鄂尔多斯郡王董罗布松阿喇布等朝见。日子如走马观花般过的极快,胤禩的病选了日子也开始治了起来,分汤药。针灸药浴等等,几日下来脸色日渐红润,往年冬天一直压在喉咙口的那股气儿似乎要好得多了,胃口也明显好了起来,却不知为何,心中同时有种不安日益浓重,有时竟到了夜不能寐的境地。
这日二十日,众皇子全都待在府内没有走动,各自打点着行礼明日离开西安,康熙则召见将军博霁,说了一大通官场上的话,横竖就是升官儿的升官儿,赏银的赏银的意思,主子奴才无一不是高高兴的,于是赐宴。
“皇上,裕亲王府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裕亲王不好了。”梁九功凑在康熙耳旁说道:“恐怕……就在这几日了吧。”
“是谁传来的消息?”康熙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去看胤禩,见他虽与兄弟玩乐,却因为眼下有极深的青色,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除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是保泰世子身边儿的奴才名叫新荣的,奴才曾见过几面,肯定错不了。”梁九功说道:“传过话奴才就已经打发他走了,应该没有别人听见。”
“裕亲王是朕兄长,朕没有不回去看他的道理。”康熙沉思片刻,立即说道:“取消原定行程,明日回京,裕亲王病重之事,暂且不要和任何人——尤其是太子。”
“嗻。”
康熙一声不吭就叫人回京,难免让人要多想些,回京之路因此变得压抑无趣,便是那王志也消停下来,当然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知道了前几天他还瞧不起的人就是他心里一直崇敬的皇太子,一直慈眉善目安慰他的人是当今天子,被这样的消息狂轰乱撞后,他这样的年纪也只有闭嘴的份了。
一路胡思乱想到了紫禁城,椅子还未坐热就有裕亲王府里的人来请,把胤禩吓得连衣服都不曾换,风尘仆仆地赶去了裕亲王府,康熙前脚刚想走,就被钰瑶给绊住。
她既不行礼也不请安,就直直地杵在康熙面前,冷冷说道:“那日毓庆宫一别,皇阿玛定是有很多话想要和儿臣说吧!”
原来那日高明和梁九功都没有守在门口,康熙和胤禩的谈话几乎一次不落的全都被钰瑶听见,这也正好解释为何她会对康熙和胤禩亲密之事这样介怀,以至于日日板起脸不去理会胤禩。
“是胤禩太过垂怜于你,才让你这样目无尊卑。”康熙一向不喜欢钰瑶,这会儿又急着赶往裕亲王,便不想与其多争些什么,和小丫头片子,他也没这个脸面,“以你这样的脾性,朕就是现在废了你,胤禩也无话可说,朕念及太子,不忍对你多加苛责,你要是聪明,就做好你的太子妃,莫要插手自己不该插手之事。”
“究竟是不忍,还是不敢呢?”钰瑶丝毫不以为恩惠,反倒是高声说道:“如今裕亲王危在旦夕,太子正是哀毁骨立,心力交瘁之时,若他平生最为爱怜的嫡福晋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受罚,儿臣斗胆揣测,太子他必定会恨毒了您。”
转念一想口气愈发怨毒,她道:“当年我入宫之际,心中就一直有这个疑惑,京中门第品行俱佳者不在少数,为何能独独选了我,如今想来竟是打着这么个如意算盘,让我给您拦着……”
钰瑶话没说完,就被康熙毫不费力地掐住了脖子,扔在地上,她发髻散乱,捂着喉咙拼命咳着,往日里的泼辣风光一瞬间都没有了,只有最原始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在她的面前,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在胤禩跟前讨好的皇阿玛了,他是大清的皇帝,掌管这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他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形式的威胁,更何况是她郭络罗氏钰瑶,胤禩名义上的妻子。
“朕无意于和你这种小女儿家争,也是笑话,与你朕何必谈什么争字。”康熙嗤笑道:“你虽大字不识几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总该是听过的,朕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