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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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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醒的不是时候, 语气里似乎还有点促狭的笑意, 余亦勤始料未及,一腔庆幸登时化成了尴尬。

不过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很快稳住了,在杜含章唇角又刮了一下, 面色如常地说:“没有, 因为你的口水还没擦干净。”

杜含章脸上里面写满了无语,感受了一下,没觉得下巴哪里有凉意,这才低声说:“我睡觉不流口水, 谢谢。”

余亦勤收回手,忍着笑说:“哦, 但你这次不是睡觉,你是昏迷。”

“你是不是有点没良心, ”杜含章笑了一声,“我是因为没事吃饱了撑的才昏迷的吗?”

余亦勤是魂结断裂之后才下的火海,并不清楚当时下面发生了什么,可他将杜含章的话和古春晓的结合起来,多少也能推测出自己之所以能顺利找回身体,这人一定做过什么。

“你的魂结为什么突然断了?”余亦勤问道,“当时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没什么,杜含章刚想说话, 就听见斜对床的人鼾声骤停, 在床上翻了个身,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嘀咕醒了。

他感觉自己和余亦勤三两句也说不完,就说:“大家都睡了,出去说吧。”

他说着就要往起了坐,余亦勤觉得不妥,不赞同地拦了一下:“你才做完手术,危险期都没过,别起来了,我也不跟你说话了。”

“我没事了。”杜含章对这种管束非常受用,说着拉开了病服胸口处的锁边。

余亦勤透过那两颗扣子中间的缝隙,看见杂色的气线在他伤口上缝合似的出没,是各种灵气开始运转,悄悄在修复他的身体了。

这个画面有点奇谲,余亦勤想起之前那种强劲的吸力,没敢再随便碰他,只是又确认一遍了确实没问题,才打算去借个轮椅。

杜含章却觉得没必要,用一种病人不该有的麻利坐了起来。

余亦勤没见过胸口破了个大洞,还能好得这么快的,连忙伸手去搀他,杜含章其实不需要,但也没拒绝,任由余亦勤挽托着手臂,放轻脚步一起出了病房。

走廊里斜撒着淡淡的月光,照在地砖上,被拦成了一些菱形的方块。

两人缓慢地晃过走廊,进了楼梯才开始说话。

杜含章接上之前的话题,突然说:“故总想回你的身体,我就放它走了。”

“之前那个冯副站不是说,防异办的想尽了办法都没能把把你的魂结切断吗?”余亦勤诧异道,“还是说只有你想断开的时候,它才会断开。”

“你太看得起我了,”杜含章笑着说,“我都管你的魂魄叫总了,你觉得我能够控制它吗?”

如果可以,故总就不用常常在深更半夜的时候,跑到落地窗前面去扒窗户了,杜含章如今想来,还真是巧合地发现余亦勤和余雪慵的身体,都在它当做痴汉状凝望的方向上。

它应该是有些感应的,只是自己没能发现而已。

杜含章继续说:“但是你们族里的神戟可以斩断它。”

撕天确实可以崭灵,早先还将魔元一分为二了,余亦勤叹了口气,既动容又有点后怕:“你太冒险了,撕天是可以斩断你的魂结,但它不会管你的死活,下次不要干这种事了。”

“不这么干你就回不来,”所以虽然苦头没少吃,但杜含章不后悔,“当年的误会也解不开,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但下次应该没有了。”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下意识摸了下心口,心说毕竟世上只有一个故总。

余亦勤看到他的动作,感觉他有点落寞,顿了下说:“你为什么叫它故总?”

杜含章垂下眼帘,似乎陷入了回忆:“当年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它是你的魂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的肚子,上面的毛的纹路里有‘故里’的字样,我就管它叫故里,故总其实是何拾叫起来的,说它架子大。”

灵猿本来就是余亦勤魂魄里的生气部分,不占什么灵识,自然也无从携带记忆。

余亦勤有点不相信:“我……不对,它架子很大吗?”

“分人,”杜含章似笑非笑地说,“它跟我处得挺好的,跟其他人就不太行。”

余亦勤扶他拐过平台,侧头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杜含章打横了左手,伸出食指在他胸前点了两下,心情有点愉悦:“现在没法对证了,你要是不信,可以扪心自问一下。”

余亦勤静了两秒,做认真出神状,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扪完了,没觉得。”

杜含章听他的话风就知道他在鬼扯,戳破道:“你应该是个后爹,你肯定什么都没扪到。”

余亦勤笑起来,没脾气似的说:“我给我自己的魂魄当后爹?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杜含章半倚着他笑道:“有什么不行的,故总多可爱。”

这四舍五入,也就是在他的一半可爱了了,无奈余亦勤根本担不起可爱的人设,消化不良地沉默了片刻,拧了下眉峰说:“所以你这么多年下来,是把我的魂魄当儿子在养了?”

事实上其实差不多,但杜含章否认道:“没有。”

余亦勤心照不宣地挑了下眉,没再追问这个,经过新时代网络文化的洗礼,他对辈分其实无所谓。

几分钟后,两人晃进了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话题也从爹换成了杜含章的伤。

“你这个伤口是怎么回事?”余亦勤指了下他的胸口,说的那些彩色的气线。

杜含章坐在脱了漆皮的木椅上说:“我也不清楚,当年我跟你分开之后,就这样了,不过在今天之前,里面没有那些黑色的部分,我也一直以为是故总的原因,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加快我愈合速度的东西应该是魔元。”

“我现在,应该是一种和无峥差不多的存在了。”他笑了笑,平静地说,“不过这也可以证明,当年在酉阳城里下黑手的人,和现在无峥背后这个是一个,或者一路人。”

“不一样,”余亦勤不喜欢这种说法,纠正道,“你比他的情况复杂,你体内同时还有妖族、鬼族的灵气,以及人族的生气,这些气各自为政,没有彼此吞噬和争夺,你也还是你,没有伤害过谁,我信得过你,你不会变成无峥那样的。”

杜含章心里发暖,本来想说如果有一天他失控了,希望余亦勤按照老规矩,阻止他做一切违心的举动,但眼下气氛宁静,他又不舍得煞风景,便只“嗯”了一声。

余亦勤接着提了提他昏迷期间,自己试探他时的状况以及和古春晓的交谈,完了后说:“我现在唯一能想起来的一点反常,就是你身上那块龟壳似的东西,那是什么?你从哪儿得来的?”

杜含章眯眼想了片刻,回神后看过来说:“那是龙骨。”

现在带龙骨的东西有点多,神话里龙族的骨头,建筑市场里的钢铝龙骨等等,余亦勤不知道他说的哪一样,确定道:“什么龙骨?”

杜含章说:“中药里面的龙骨,也就是现在人说的那种记载甲骨文用的龟壳。”

“不过甲骨文这个东西,直到上上个世纪才被人们发现和关注,又研究了大半个世纪,才给它取名叫‘殷墟甲骨’,所以当年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只是乡间的仙姑从地里捡来,洗干净后摆在家里装神弄鬼用的小玩意。”

“当年我外出游历,也就是在湖边遇到你英雄救美那回,看见它被钉在墙上,觉得那些记号少见,花了点钱买下来的。怎么,你们是觉得我被种了魔元还能维持人的气息和特征,是因为这块甲骨吗?”

余亦勤:“我们也只是猜测,毫无根据,所以才来问你。”

夜里的风吹得人挺舒服的,凉爽又温柔,杜含章披着半身月光,饶是话题像个黑洞,情绪却是惬意的。

他想了片刻后笑道:“我也被你说懵了,那块甲骨我纯粹是路上捡的,在芥子里放了好几年,除了老得掉渣,也没见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不过你要强说它不同寻常,唯一的点就是它生成的年代。”

“甲骨文是商代后期王室占卜用的文字,在应用之前,肯定演化过一段不短的时间,而再往前追溯,前面的朝代是夏朝。夏朝是否真的存在?开国君主大禹是人是神还是神话?这些在人族的学术界,目前都还广受争议。”

“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跳出自然科学的领域,认为夏朝是存在的,大禹就是神,然后这块甲骨是他用过的,因为沾过仙气,所以带有异能,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

前面还像模像样,后面越说越不靠谱了,余亦勤无语地说:“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杜含章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可以。我有个研究甲骨文的朋友,等我出院了带你去拜访去他,到时候问问他,我捡到的那块龟壳有没有什么讲究。”

时隔将近一千年,他的零碎又能堆成山,余亦勤说:“你还记得上面刻的东西吗?”

“记得。”杜含章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对喜欢的东西都是用过心的,他说,“我以前还在书上临摹过,就在你家床头柜的那本书上面。”

提起那本书,余亦勤突然有点愧对他,因为杜含章当时志得意满,说写完了要将它投放到书商那里,等着它因为标新立异而一鸣惊人,然后赚他个盆满钵满的。

“那本书都被泡糊了。”余亦勤老实交代道,“你现在只能靠记性了。”

“不要紧,我还记得,笔画是这样。”杜含章说着伸手在空气里比划,划了三下突然顿住,转过身来握住了余亦勤的左边手腕。

不同的文字有不同的体系和特征,他突然发现余亦勤手上残留的这块方鼎铭文,和那块龟壳上面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它们不是甲骨文,也不是其他任何一种古文字,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符号,却又连续出现在关键的事物上,它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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