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颗黄桃糖
“爸。”
听见江柏屿和阮心糖叫他,江明峰才有了反应,“来了啊,坐吧,让他们上菜。”
阮心糖看了一圈问:“怎么不见言阿姨和江知礼?”
“楼上。”江明峰叹了口气,“嫣儿这几天都不怎么吃饭,知礼在陪她。我也劝不动,白发人送黑发人,这都是命。这是漠承的命。”
江明峰一头花白头发,眼里如今光芒尽失,这幅憔悴沧桑的模样让他们这些后辈看在眼里也着实心疼。
阮心糖握上他的手,讲一些安慰的话:“爸,还有我们呢,咱们好好地活着,带着漠承哥和奶奶那一份,还有言阿姨,不吃饭很伤身体的,让她多少也吃点。后天就是葬礼,少不了要招呼来客,咱们江家谁也不能再倒下。”
这话让江明峰心里安慰不少,他略欣慰地看了阮心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阮心糖又叫了王妈,让她上楼叫言嫣和江知礼下来吃饭。
王妈犯了难,“叫过好几次了,夫人就呆呆坐着,谁也不理。”
“那我去看看。”阮心糖起身要上楼,被王妈拦下。
王妈赔着笑说:“您还是别上楼了,上回那一摔可把我吓够呛,还是我去吧。”
阮心糖想到上回也有点尴尬,便点点头又坐下了。
不过王妈最后还是没叫下来言嫣,不过倒松口让王妈端了饭上去,楼下几人才总算吃得安稳些。
吃饭期间,几人都沉默着,没什么心思聊天寒暄,也都不是很有胃口。
一顿晚饭,就这么在沉闷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江明峰回书房,招手叫了江柏屿跟过去,阮心糖在客厅等他。
江知礼吃完饭也不见人,此时偌大的房子,仿佛就只有阮心糖一个人。
这个家以前虽然也说不上有多热闹,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时偶尔还会蹦出一些尴尬的情况,江柏屿也总爱在餐桌上跟言漠承抬杠。
温馨吗?
好像也不是很温馨。
可当其中一个人从这生活里彻底消失时,才会发现,以前的某些时刻确实应该被珍惜。
大概江柏屿感触会比她更深,哪怕他们的兄弟情看起来很塑料,但言漠承突然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依然手足无措了。
紧跟着奶奶的去世,把他的精神又击垮一层。她从没见江柏屿那么哀伤过,哪怕眼里布满红血丝,也硬撑着一滴眼泪不掉。
不过是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而已。
阮心糖仰靠在沙发背上,揉着额,有点头疼。
视线尽头是楼上言嫣的卧室,也不知道言嫣这样的人,会怎么撑过这段日子。
出事以来,言嫣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阮心糖到现在还没见过她,本来下次见面应该是后天的葬礼,但家里大人又以她怀孕为由不让她去。
说什么怀孕不能参加葬礼,对小孩不好。
听起来怪封建迷信,可说都说出来了,她也没办法再毫无顾忌去参加,否则之后真有点什么事,还得赖在这上头。
江柏屿下楼时,阮心糖还以为可以回家了,没成想江明峰又喊她上去。
“怎么还分开说呢?”她嘀咕一句,小心上楼。
江柏屿将她送到楼上的书房外,说:“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阮心糖没有待太久,江明峰也就问了问小孩儿的情况,又叫她注意自己的身体,说家里最近事情多,让她别多操心,他们自己应付得来。
阮心糖听得一阵心热,有些感动,没想到这关头江爸爸竟然还有心关心她的情况,明明自己被打击得愁容满面。
“您也是,一定照顾好自己身体,我和江柏屿会多过来陪您的。”
“有这心我就知足了,柏屿也忙,公司里一大堆的事,那些老股东们都等着看他的本事,你也有身孕,能休息就多休息,等我孙子出来了,再抱来陪我就行。”
“好。”
“回去吧。”
阮心糖起身退出书房。
就在书房门关闭的一刻,江明峰突然开始猛烈咳嗽,而握在手里的纸巾上已经沾了不少血迹。
阮心糖一出书房便听见有人在小声争吵,还有人在哭哭啼啼的。
江柏屿的声音很不耐烦,怒骂面前的江知礼:“你他妈不要脸我还要脸,我们家还要脸,乱/伦的话也说得这么大言不惭?有病早些治!滚开!”
大概不想被别人听见,江柏屿即使骂也压着声音和情绪,没有特别爆发出来。
江知礼站在下一层的台阶下,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含着泪说:“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有什么不可以?我从小就喜欢你,你别说看不出来,她又有什么好?不过是怀了你的孩子,我也可以!”
“真他妈的神经病,滚开!”江柏屿这回终于不再客气,一把扯开她,嫌恶地像看一个垃圾,之后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江知礼趔趄两步,扶着扶手倒在楼梯上,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目睹这一幕的阮心糖瞬间头更疼了,来不及消化惊愕,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这个令人窒息的房子。
下楼必然路过江知礼,而她也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盯着阮心糖看。
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阮心糖不可能不害怕,同时又不甘示弱地回了一个厌恶的眼神。
这下终于不用再表演姑嫂情深,她也松一口气,就是下楼梯时加快了速度,生怕江知礼发疯冲上来推她一把或者做出别的疯狂举动,想想就可怕。
江柏屿等在大门外,手里的烟闪着微亮的光。
他低着头只顾吸烟,没察觉人已经到身后。
阮心糖知道他心情不好,此刻也不打断他抽烟,换作以往,她肯定是要上前夺走他的烟的。
可是这回,她选择静静坐在台阶上,望着江柏屿的背影,等他把这支烟抽完。
她又不禁和年少时的背影作对比,那时的江柏屿孤傲,清冷,自信,好像把一切都握在手里,天下任他驰骋。
如今的他,肩膀不像年少时那样薄弱,变得厚实了,也少了许多的傲气,多了责任,担当和压力。
江柏屿回头时吓了一跳,赶紧踩灭手里烟头,问:“什么时候出来的?”
“没多久,几分钟前。”阮心糖说,“你该把烟抽完的。”
这话是真心的,但听在江柏屿耳朵里变了味儿,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那个,下回再也不抽了,你别生气。”
“我才没生气。”阮心糖向他懒懒伸了手,“小江子,拉本宫起来,起驾回宫。”
“是,我的皇后。”江柏屿提了下嘴角,露出些微笑容,小心地抚阮心糖站起,还给她拍拍沾了灰的屁股。
“住手!本宫的屁股岂是你可以碰的!”阮心糖扁着嗓子继续演。
江柏屿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来,低声威胁:“演上瘾了是吧?我不仅要碰,晚上回去还要好好欣赏欣赏。”
“流氓!”阮心糖勾住他脖子,笑弯了一双明亮的眼。
回家的车上,江柏屿安静开着车,阮心糖也不再闹。
气氛安静下来,又变得有些压抑。
不知道江柏屿什么时候告诉她江知礼的事,又或者他压根儿没打算讲。
但经过刚刚那一幕,她真的憋不住了,“其实刚刚在那边,你跟江知礼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江柏屿静了片刻,叹了口气。
“对不起啊,糖糖。”
阮心糖不知道这道歉从何而来,惊讶地问:“为什么道歉?”
“我家这些事儿挺奇葩的,吓到你了。”江柏屿空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
“没有,也还好。”阮心糖说,“不过我听见她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嗯,她是言嫣从一家福利院抱回来的,言嫣嫁给我爸时已经没法生育了。”
原来是这样,阮心糖又问:“那江知礼喜欢你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柏屿皱了皱眉,有些不愿回忆,“13岁生日那天吧,她一大早冲到我房间说要跟我玩游戏,我原本就不是很喜欢她咋咋呼呼的性格,便没理她。”
“结果她开始脱自己衣服来吸引我的注意力,还光着身子来抱我,吓得我推开她就跑了。后来她穿好衣服又来到客厅,装着没事人一样。”
“我没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后来有机会我就都躲着她走。”
“不过年龄越大,她脸皮也越厚,三番四次跟我表白,真他妈够恶心的。”
江柏屿越说情绪越有些激动,很明显是被自己妹妹性骚扰了,还忍了这么些年。
阮心糖猜想江柏屿不是没想过揭穿江知礼,但又不愿打破这个家仅剩的一些温馨,不愿打破他父亲对家庭美满的期望。
江柏屿虽然总说讨厌言嫣,却一直在忍让她的各种小动作,不过也是看在他爸的面子上。
这个家如果分崩离析,最伤心的应该就是江明峰了吧。
“那她要是再纠缠你怎么办?”阮心糖问。
“我爸说开年送她去国外读书,我想她既然出去了,也就不用回来了。”江柏屿的声音低沉冷漠。
阮心糖不知道他具体会怎么做,但相信他自己有分寸,也就没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