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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一颗菜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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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念裴念琢,季怀放安素等人都从各地赶回来。

阮妈妈眼泪没停过,阮爸爸几乎一夜间白了头,哭泣的半岁不到的婴孩儿被薛奉遥抱着照顾。

大家都在担心江柏屿的情绪,然而他却是现场最镇定的人,只是从头到尾像个机器,麻木冷静的处理现场的人和事。

大家都知道他心里难受,上前安抚几句就放他一人安安静静待着。

只有季怀放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帮着江柏屿处理完不少事,又让阮妈妈阮爸爸随便使唤自己,在现场相当于半个主人。

薛奉遥抱着江启星,压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想忍反而还更难受,最后将脸埋在江启星的怀里痛哭起来。

念琢和念裴在一旁轮流安慰开导,念裴将江启星从薛奉遥怀里抱出来,让自己哥哥顶上去。

漫长的葬礼结束后,众人散去,江柏屿开车先送岳父岳母回家,最后在自家公寓停车场停了许久。

本来想抽烟,通过后视镜看见后座婴儿车里正熟睡的江启星,拿烟的手顿在半空,转而向身后,掖了掖她的小毯子。

他拿了烟下车,靠着车门点燃一根。

一根又接一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不想回家。

那算什么家,没有阮心糖的家,算什么家。

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唯独剩下悲伤。

摸不到触不到的悲伤,无处不在,裹着他,淹没他,把他与以前的世界永远隔绝。

他一开始很愤怒,责怪患有抑郁症的大巴司机的家人,责怪放跑阮心糖的刘司机,更多的责怪他自己。

他骂自己,打自己,将自己灌得烂醉,吃安眠药让自己入睡。

只要梦见阮心糖,他宁愿永远活在梦里,然而每次梦醒之后的现实才真正让人绝望。

很多时候,他睁开眼都反应不过来阮心糖已经永远离开他的事实,明明家里每个角落都留有她的印记。

烟盒又空了,江柏屿这才将江启星抱出来上楼回家。

江启星虽然是个婴儿,但嗅觉还是比较灵敏,因为被烟味刺激,在电梯里便哭着醒了。

江柏屿边轻拍着边柔声哄,进了家又去兑奶粉。

今天阮妈妈本来想将江启星抱走由她来照顾,但江柏屿还是坚持抱她回来。

他只有江启星了,这世上,他唯一的至亲。

他抱着江启星坐在沙发里。

落地窗将他们此刻印成一幅画,看起来应该很温馨的场景,他却觉得无比悲凉和可怜。

他们一个失去了妻子,一个失去了母亲,这人生,再也完整不了。

再一低头时,江启星彻底醒了,嘬着奶嘴,睁着大眼,好奇地盯着她长满胡渣子的父亲。

她试着伸出小手来,江柏屿便将头低下,柔嫩的手碰到坚硬的胡渣,江启星却咧嘴笑了。

难得的,江柏屿也微微提了下嘴角,一滴豆大的泪珠同时落在她手心。

江启星举着手晃,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江柏屿将孩子抱紧,终于忍不住再一次闷哼着痛哭起来。

隔天日子又照常过,请了保姆兼职照看孩子,江柏屿则整日昏昏沉沉,夜里靠安眠药,白天靠酒精。

就这样过了几天,阮妈妈突然打电话过来,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儿,江柏屿才在沙发上转醒。

“妈。”他接起电话,声音沙哑,又赶忙轻咳几声,不想让阮妈妈察觉他的颓废。

“在家吗?”阮妈妈问。

“在。”

“那我们就过来了,我们准备今天带外婆回n市,回去前过来看看你。”

“好,您过来吧。”

挂掉电话,江柏屿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客厅的酒瓶已经被保姆收拾干净,也许是怕弄醒他所以没敢打开窗帘,屋内还是一片昏暗。

将窗帘拉开,原来已经日头高照,他回屋收拾自己,现在这幅又臭又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在没法见人。

经过儿童房,门半掩着,保姆正在逗江启星,摇篮上方的玩具发出悦耳的音乐。

他只站在门口静静看了几眼,便离开去了浴室。

等收拾完自己,阮妈妈和阮爸爸也刚好到门口。

三个人寒暄几句,在客厅坐下。

阮妈妈问:“星星呢?”

“儿童房里,保姆在照顾。”江柏屿给他们倒上水。

阮妈妈抿了口水,跟阮爸爸交换了眼神,说:“我们打算回n市,以后,就不回来了。”

江柏屿虽然有些诧异,也能理解,点点头,“我会经常带启星过来看你们。”

“我正想说这事。”阮妈妈放下水,转向他,“星星还小,由我们来带吧。”

这个提议有些猝不及防,江柏屿下意识地抗拒,眉头微蹙,几分疑惑:“我可以照顾,再说,还有保姆……”

“保姆?”阮妈妈突然语气不善打断他,“女保姆能代替妈妈的角色吗,她能照顾得了那么细致吗,你也不可能天天就在家带孩子,还是给我们带吧。”

这语气已经有几分不容反驳,甚至有些责备。

他知道阮心糖出事以来,阮妈妈除了伤心心里还憋着气,也许她把阮心糖的事故都算在他头上,他也并不觉得很冤枉或是怎样,他甚至希望阮妈妈和阮爸爸能骂他一顿。

的确是他没照顾好他们的女儿,没有遵守当初婚礼上的约定。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用后半辈子去弥补。

阮爸爸见他垂着眼帘不说话,便以劝慰的语气说:“她现在这么小,你不能天天把她扔给保姆,终究还是我们自己人带着放心。我跟你妈现在每天就对着对方那张老脸,以后有孙女陪着的话,也没那么寂寞。再说你过来n市也方便,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经常过来看她就是了,等她会走路了要上学了,我们再把她还你。”

江柏屿苦笑了下,“爸,什么还不还的,她也不只是我的孩子,也是糖糖的孩子,是你们的孙女。你们的提议我同意。”

他去儿童房将江启星抱出来,给阮妈妈后又去收拾她要用到的衣服和奶粉,还有一些小型的易携带的玩具,全都放在一个手提行李包里。

再次回到客厅时,阮妈妈已经把江启星又哄睡着了,阮妈妈带孩子毕竟还是很有经验。

江柏屿心里暗叹一口气,走上前将东西放在沙发上。

“中午吃了饭再走吧?”他说,“我去把外婆也接过来。”

“不用,早饭吃得晚,我们这就走了。”阮妈妈抱着江启星起身。

“那我送你们。”江柏屿忙拿了包又推着阮爸爸的轮椅,跟在阮妈妈身后一起出了门。

他开车过去,接上外婆,一路送他们到了n市。

在n市他们住的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是外婆当初结婚时家里人买的,前几年又粉刷过,从外面看去还挺新。

江柏屿把行李婴儿床什么的都给他们拿进去。

此时已到中午,又简单做了些吃的,一家人吃完饭,见在这儿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他便说自己先回去。

刚说要走,江启星突然就哭了,阮妈妈抱着起身要去一边哄。

“妈,给我吧。”江柏屿叫住她,将江启星从她接了过来。

他一边慢悠悠踱步,一边微微晃着臂弯,江启星嘬着奶瓶渐渐地又睡踏实了。

他依旧背对着阮妈妈他们,原地踱步,没有立即将江启星还回去。

假装她一直没睡着,他便可以一直抱着,一直哄下去。

舍不得江启星,真的舍不得。

阮妈妈看了几眼江柏屿的背影,没说什么,自己去收拾屋子。

又过了十来分钟,完事后她出来,说:“把她放床上去睡吧。”

江柏屿跟着她进了房间,把江启星放到婴儿床里,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又将她弄醒。

“小家伙跟糖糖一样觉浅。”突然的联想,突然的话语,江柏屿说出口才发现阮妈妈脸色微变。

“小孩子总醒是饿的。”她说,“你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

话说到这里,他不走也得走了。

最后抚了抚江启星的小脸,纵然他心里一万个舍不得,也只能孤身一人启程回家。

那天夜里,江柏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又喝多了。

保姆似乎都习惯了早上过来便是一地的空酒瓶以及碎玻璃渣,默默地收拾着。

江柏屿醒了便叫她又拿酒来,要是没酒了,就打电话到他常订酒的酒庄去,不一会儿就有人送酒上门。

保姆怕他喝死过去,时常提心吊胆地做着清洁工作,时不时就要去看看他是否还醒着。

保姆并不住在这里,做完自己该做的便离开。

于是家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在江柏屿扔酒瓶时会有声响。

他便故意似得要弄出声音来打破安静,将酒瓶扔得丁零当啷。

反正他现在孑然一身,不会再有人管他,也不用害怕吵醒谁。

他啊,如今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的。

“多失败啊,江柏屿,你看看你活得多失败。”他闭着眼喃喃自语。

心如死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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