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案卷
第二天早上10点,萝卜敲开了齐耀辉办公室的大门。“齐队, 半岛分局送两具不明尸体的尸检报告来了。”
“快叫他进来!”齐耀辉闻言急忙将电脑锁屏, 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
哪知, 竟是半岛分局的徐捷拿着报告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怎么是你?”齐耀辉见到来人瞬间变脸。
明明昨天他打电话给何思远的时候清清楚楚说了“让年知非明天把尸检报告送来总队”, 这何思远是怎么办事的?
徐捷冷哼一声, 随手将报告往齐耀辉的办公桌上一扔,便架着二郎腿在齐耀辉的对面坐下了。“麻烦齐队看看清楚, 别等我走了才发现又少了什么。”
徐捷这个举动委实跋扈粗鲁, 若是换了别人来做十有八九是要被人骂一句:“瞧瞧你这流氓样!”偏偏他这张脸实是风流俊逸, 是以即便是这么四仰八叉地模样看起来也别有一股潇洒不羁的味道。
奈何, 齐耀辉的性取向虽为同性, 可审美标准却被年知非吃地死死的。是以徐捷这张蓝颜祸水脸,在他的面前便犹如骷髅白骨一般毫无意趣。再加上齐耀辉昨天才被徐捷推出餐厅,正是看他不顺眼的时候,如非必要并不想与他照面。
只见齐耀辉睨了一眼坐地跟大爷似的徐捷,忍着气将报告翻了翻, 便道:“行了, 没少, 你走吧!”
徐捷对着齐耀辉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似笑非笑地站起身,得意地丢下两句:“告诉齐大队长一声, 今后咱们半岛分局跟总队的一切资料交接工作全都由我负责。以后,还请齐队长多多关照!”说完,便一脸痛快地往门口走去。
事实上, 今天的这份尸检报告半岛分局的何队的确是指派了年知非来送,但徐捷怎会轻易让齐耀辉如愿?不但自告奋勇把这份活揽下了,就连以后的路也给齐耀辉堵死了。
眼见徐捷对年知非严防死守,齐耀辉即便明知徐捷和年知非只有兄弟情也难免有些不舒服。“徐捷,我跟年知非的事,你就不能别插手?”
“不——能!”徐捷拉长声,霎时扭头瞪了齐耀辉一眼。“我要早知年崽会弄成今天这样,当初绝对不会同意他跟你在一起!”
齐耀辉终于是被徐捷的恶形恶状激出了火,冷笑着道:“你凭什么?”
“就凭我跟他是兄弟,就凭他现在在跟我姐谈恋爱!”徐捷扬高脖子大声道。
齐耀辉等的就是这一句,即刻说道:“你表姐舒慧今年三十五岁,四年前结婚,夫妻感情和睦,有个儿子今年两岁。原来你们家族允许重婚啊?”
不得不说,齐耀辉虽然恋爱谈地一言难尽,但作为海城刑警总队队长,他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昨天才跟舒慧照的面,只知道她是徐捷的姐姐。这24小时不到,他已经把对方的祖宗八代都给查清楚了。
徐捷看着齐耀辉那“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表情,沉默片刻后忽而露出了一个近乎恶意的笑容。
“齐耀辉,你很得意?”他语调幽微地言道,“你这么厉害,不如再去查查年崽单独见一个已婚妇女是为了什么?”
齐耀辉闻声一愣,想到昨天舒慧自我介绍是医生,他忙又移动鼠标将电脑页面上才看了一半的舒慧的个人资料往下滑。在舒慧的工作单位这一栏里清楚写着:海城医院精神科。
“年崽在看心理医生?”齐耀辉立时惊慌失措地叫出声来,“他怎么了?”
“怎、么、了?”徐捷音寒彻骨,犹如一把冰刀瞬间滑过了齐耀辉的颈项。“齐耀辉,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年知非跟齐耀辉的分手的事在他调去半岛分局后就再也瞒不住了。因为近水楼台的缘故,知道这段地下恋情的同学们都逼着徐捷找年知非问清楚。当时,年知非只说是性格不合,轻描淡写地把徐捷糊弄了过去。
等徐捷发现年知非因为失恋出现幻觉幻听的时候,春节都快到了。知情的同学们已然接受了他们分手的事实,罪魁祸首齐耀辉又拿了长假去了京城,再加上年知非苦苦哀求不愿将事情闹大,徐捷只得匆忙找了表姐来当年知非的心理医生,将自己的一腔怒火默默压了下去。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徐捷以病患家属的身份逐步了解年知非的情况,他简直连做梦都想痛揍齐耀辉一顿。之所以至今都没能实现,不过是因为徐捷实非那个无脑冲动的林乐天。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徐捷不认为齐耀辉会看在年知非的面子上对他手下留情。所以,何苦自取其辱?更何况,要出气也未必非要动手。
“齐耀辉,你很得意是吧?”徐捷极尽轻蔑地看着齐耀辉,一字字地道。“你终于报仇了!”
“我报什么仇?”齐耀辉却是一头雾水,“你别给我岔开话题!年崽到底怎么回事?”
徐捷却不肯再说,竟是扭头就走。
“等等!”齐耀辉不及细想,慌忙追出办公室来放声大叫。“徐捷,你给我把话说明白!”
“没什么好说的。”徐捷扬声回了一句,大步往大门走。
“徐捷!”齐耀辉飞快地追上前来紧扣住对方的肩头。
这两人如是一闹,几乎大半个办公室的同事都将注意力投注到了他们的身上。
徐捷终于满意,立时换了一张哀求的脸孔。“齐队,就当我求你,把话跟你的手下说清楚!是你甩了年崽,你觉得他配不上你,你也绝对不会跟他复合。所以,别再让你的手下去骚扰他了,行吗?”
“我……”我没有啊!
可徐捷却根本不给齐耀辉说话的机会,又飞快地抢白。“是!年崽以前是太嚣张了!他不该破你的记录,不该跟你打架,更加不该不尊重你,现在他已经知道教训了。他知错了,一场恋爱谈地他连自信心都没有了。这种人已经废了,不会再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你就饶了他吧,齐大队长!”他拱起手向齐耀辉揖了揖,含恨离去。
徐捷知道,警队里是从来没有秘密的,年知非和齐耀辉秘密恋爱又分手的事早晚会传出去。而想要在一段失败的恋情里全身而退,那就必须先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虽然示弱有点丢脸,可也总比被人嘲笑抱错腿来得强。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徐捷决定不遗余力地将齐耀辉塑造成玩弄他人感情蓄意报复的混蛋,并且,毫无羞愧。
齐耀辉被徐捷说地一愣愣的,这所谓的“报复”,所谓的“指派手下骚扰年崽”,这到底从何说起啊?可他刚恍惚回神,即刻就对上了手下们愤怒的目光。
”齐!队!”
齐耀辉张口结舌,感觉自己真的好冤。
与此同时,年知非则刚被叫进何思远的办公室。
何思远让年知非坐下,又亲手倒了杯茶给他方才问道:“从元旦到现在,你来我们分局也近两个月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应?”
“谢谢何队。”年知非微微欠身接下那杯茶,柔声回道。“挺好的,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方又笑道。“其实我对半岛分局应该是最熟悉的,毕竟以前跟大哥来的次数最多嘛,远哥。”
许是经历了齐耀辉这样一位个人性格特质极强的上司,年知非如今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新上司与齐耀辉做比较。半岛分局刑警支队长何思远的年纪与齐耀辉相近,性格却远比齐耀辉温和周到。
到不是说齐耀辉自负少年得志位高权重就嚣张跋扈,而是他的满身光芒过于耀眼,让人惊艳倾慕的同时也就难免地教人感觉高高在上不够亲民。
比如倒茶给手下的事,齐耀辉是从来想不到的,他只会使唤手下给他泡咖啡;再比如关心手下与新同事的磨合是否顺利,齐耀辉也是从来都想不到的,他大概一直以为一个团队就必然齐心协力不会有任何的摩擦。
反而是何思远这一路都是从副职的位置慢慢升上来的,若非年知是意外殉职,王局力排众议提拔他接任支队长,他应该仍在扮演着半岛分局刑警支队里的大管家、润滑剂的角色。
两位上司如此明显的性格差异,自然而然地塑造出了两支截然不同的队伍。齐耀辉的刑警总队是一支随时应战的军队,而何思远的刑警支队则更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年知非说不出两支队伍究竟哪个更好,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应该更需要一个家庭。
何思远听到这声熟悉的“远哥”也是笑眯了眼,当下回道:“咱们队里徐捷、周励成、李言都是你同期的同学,其他人,你也都熟悉,都是看着你长大的。”
年知非微笑着,没有应声。
何思远也不需要年知非应声。他与年知是同期毕业,一起分到半岛分局,一直都是搭档。如今兄弟殉职,他面对着兄弟的亲弟弟,实是感慨万千。
“我还记得你大哥第一次带你来分局,你还在上初中,只有这么高。”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个比办公桌高不了多少的位置。“一眨眼,你都穿制服了。”
说到这,何思远不由又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年知非一眼。即便穿着一身警服,眼前的人仍然秀美软糯地不可思议,看着他会让人无端端地联想起果冻、水信玄饼之类的东西。美丽、通透、脆弱,需要人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来对待。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人间富贵花,合该养在温室里不知风雨无忧无虑,把他抱出来栉风沐雨委实残酷地教人心头绞痛。
——唉!难怪他大哥一直想把他永远留在校园!
“你大哥啊,横冲直撞,跟野牛一样。……你比他好,不是因为你比他能打,而是因为你沉得住气也收得住劲。这条路,你可以走更远。”何思远叹了一声,自抽屉里拿出一份案卷递了过去。“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半岛分局,拿去看看吧。”
年知非伸手接过那份案卷定睛一看,只见案卷封面上清楚写着“406利信典当行械劫案”几个大字。
——那正是年知是殉职的案子。
年知非诧异扬眉,没有急着将案卷翻开。“我还以为我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等他做出一点成绩,才能证明自己有资格接手这桩案子。
何思远闻言也是忍俊不禁,只道:“所以我说你沉得住气,换了是你大哥,只怕他来半岛的第一天就要逼着我把这份案卷拿出来了。”
警方一向不支持办案警察接手与他本人有干系的案件,除了世人皆知的回避原则之外,更主要的是担心这位办案警察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冲动行事。
如果这次是年知是要接手案子,何思远绝对不会把案卷给他。但年知非却不同。他来半岛近两个月,何思远不提,他也绝口不提他大哥的案子,也从不私下打听。从总队调到支队,他却与同事们相处融洽,便是治安支队请他帮忙他也来者不拒并且从不抢功。而正是因为年知非这样沉稳的作风,才令何思远最终放下心来拿出了这份案卷。
年知非并未真正与年知是相处过,可因为“年知非”本人的记忆,他对年知是却仍旧十分熟悉。熟悉,且亲切。“大哥是爆脾气,得顺毛。”
哪知,何思远听了这话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嗔道:“你既然知道要顺毛,那还老在他面前哭?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哭,他就燥地很,就跟素了七八天又被黄鼠狼叼走了老母鸡的饿虎一样。”
铁塔金刚一样的支队长年知是有一个娇滴爱哭的亲弟弟,曾经这在半岛分局也算得上是一景了。即便多年过去,不少老警察还能随口道来几个年知是先是爆怒吼哭弟弟,然后又抓狂诱哄安抚的名场面。
年知非不假思索地回道:“可是只要我一哭,大哥就拿我没办法了呀。”
“小混蛋!”何思远瞬间喷出笑来,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我就知道!”
年知非亦是微微而笑,可笑了一阵,他的目光却又黯淡了下来。“大哥走后,我就不哭了。”
何思远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很想他。”
“我也是。”年知非轻声应道。
何思远的目光落在那份案卷上,他静默了片刻,终是咬着牙一字字地道:“这个案子当时是我办的,事发突然,我赶去现场的时候两名劫匪已经跑了。他们都蒙着面,天眼拍到的东西也不多,之后就……”
他伸手摁了摁双目,这才又抬起眼死死地盯住年知非。“非非,你一定要把凶手抓到!”
“我会!”年知非斩钉截铁地回道。他的语调虽又轻又软,可神色间却有一种异于常人坚硬果决,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生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