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搭台唱影
皮影戏是并州特色, 虞长乐来时见过一次民间艺人搭台唱皮影, 当时就觉得那纸皮人十分精巧有趣。
符童子给了他们两天的时间做出纸皮人, 还教给了他们技巧,兽皮也是他天机阁内早就有的,因灵兽皮的特性, 他们省去了许多麻烦, 只需要雕刻出形状再上色就行了。
“做什么呢?”虞长乐托腮看着手中的薄兽皮,“我还没想好。民俗故事里的人形我都不了解,贸然做肯定会做成四不像。”
“随便你, 形象又不影响作用。”敖宴道。他已经在剪兽皮,虞长乐上半身凑过去,下巴搁在他肩上:“你想做什么人?”
像他们这样修剑道的灵修, 对寻常刀剑都能上手很快,符童子给的一堆各种形状的刻刀,他们摸索摸索就能熟练使用了。
敖宴的手指很修长, 仿佛胸有成竹似的,纸皮在他手里转得飞快, 掉下一堆花瓣似的碎屑, 给人一种眼花缭乱的美感, 虞长乐赖在他肩上也没有影响他动作的流畅。
纸皮小人衣服上没有很多纹饰,是件道袍,显出飘飘之态。胳膊腿全加上之后, 敖宴蘸了墨开始画小人儿的脸, 是一张很开心的笑面, 眼睛眯起来,笑得弯弯的。
“这是我!”虞长乐笑道,“好像呀。”
皮影人长得很抽象,但着小人儿神态抓得很准,一看便知是虞长乐。若是舞动起来,神气活现的劲儿就更像了。
“那我也来画一个宴宴!”虞长乐撸起袖子,斗志满满地抄起剪刀。不一会儿,一个表情严肃的小人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虞长乐看得很满意,做上了瘾,一连又雕了许多个出来。敖宴看着那一排有大有小的“自己”,嘴角抽了抽:“做这么多干什么?”
“挑一个最像最好看的呀。”虞长乐对着自己的手艺由衷地赞叹道,“我觉得每一个都很好看。”
敖宴:“……”这是在夸他还是夸自己?
这一堆蓝衣小人敷了色晾干时蔚为壮观,仔细一看,有小孩儿的敖宴,有少年的敖宴,还有青年的敖宴,全部都是一张冷脸。
代表虞长乐的小人被他自己放到了一群蓝衣小人的最上面,姿态十分嚣张。
虞长乐欣赏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站着殷子闻。
他站在晾桌前,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脸庞逆着光,隐没在阴影里,一时间,虞长乐错觉他眼中是阴郁悲凉之色。
虞长乐走上前,看到了他做出的皮影人。
那是个红衣的小人儿,穿着的仿佛是嫁娘的红装。奇异的是,殷子闻没有画出小人的脸,整个脸部是一片空白,只有嘴部一线红色。
这线红色是微弯的,但却说不好这小人是开心还是嘲讽,配合着脸部其余空白的五官,诡异至极。
“虞公子?”殷子闻如梦初醒,神情又像一只很无害的小动物了。他挠挠鼻尖,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画这个,好像它就在记忆里似的。”
不止如此,虞长乐还发现,他做的这个小人十分精致,好像已经做过了千百次一样,线条透着股熟练轻松之感。若这还能勉强用天赋异禀来解释,这红衣小人嫁衣上的纹样图案却就不是天赋了。
“虞公子应该也发现了……”殷子闻张开五指,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失忆前应该就会做皮影了。然后我一下刀,刻出的就是这个嫁娘。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脸。”
符童子叼着烟斗过来梭巡了一圈,皱眉挑剔道:“怎么这么丑?”
虞长乐和敖宴毕竟不是手艺人,做出的皮影人只勉强得其形。
“已经很好了,你看,多像啊。”虞长乐大言不惭。
敖宴道:“爱用不用。”
敖宴手点在桌子上,往那一群蓝衣小人里注入了灵力。虞长乐则只需要注入一个,白衣小人鼓起来,差点被吹飞。
“唯一一个好看的还没有脸。”符童子很糟心,“这是什么?鬼新娘?”
殷子闻道:“我也不知道……”
“现在你能告诉我们桃花窟在哪了么?”敖宴问道。
“年轻人这么急性子,可不是好事。”符童子偏是不答,望向虞长乐笑道,“前天我忘了问,你的妖力是不是被封印了?封印这个东西……嘿嘿,你想解吗?”
虞长乐问道:“解开后会怎样?”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符童子答得非常理直气壮,“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你真不想知道?”
“……”虞长乐怀疑道,“你们天机阁回答问题不要报酬吗?”
符童子道:“这只代表我个人。怎么样?”
敖宴道:“那你就说说看。”
“缘也,念也,血也。”符童子吐出几个字,“封印最难在撬开那个口子,一旦撬开,剩下的就在一念之间了。”
虞长乐想到了自己左腰已经浮现出的鲤鱼印,低声重复:“一念之间……”
“好了好了,你自己领会去。”符童子从衣袖里拿出一小册书,“灯影镇,到了那里要是你们运气好,自然会摸到桃花窟。这是去往灯影镇的地图。至于记忆……”
虞长乐也皱眉了。竟是这么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岂不是说,要是运气不好他们就找不到桃花窟。敖宴道他:“为何不直接说桃花窟在何处?”
符童子呵呵笑道:“桃花窟的具体位置,连老夫都不清楚。至于记忆,方向,到了桃花窟这位小朋友自然会想起来的。”
灯影镇坐落在仙府山的一条支线山脉山脚下。
这里方圆几里都人烟稀少,地图标出的路线更是荒僻,绕过了较大的村庄,一路上他们就没见过什么人影。
“这里地图上是……”虞长乐抬起头,“粉色?”
拐过一个山壁的斜角,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大片粉红色的桃林。远处夕阳正好,风吹过桃树,落英缤纷,芳草鲜美,如梦似幻。
“这里怎么会有桃花?”敖宴折下一枝花,仔细端详,“这应是南方才有的花。”
虞长乐道:“要说南北,桃花醉也很诡异了。”
他们追查桃花醉,竟不是查到桃花生长的江南,而是越来越北。现在他们眼前更是出现了一大片美丽的桃林。
一条狭长的小河穿过桃林,片片粉瓣落到水中打着旋儿,水中倒映着壮丽的火烧云。
殷子闻神色怔怔地凝望了一会儿大片的粉云,低头看地图:“接下来,是沿着蓝色的河流走。”
三人沿着河岸行走,进入这景色中,愈发觉得美。殷子闻的粉衫与桃林交相辉映,他伸手接住一片落花,低声道:“我又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我的家……好像就在江南,那里也有这样美的桃花。”
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子,中间是一个小童,一手牵一个,笑声洒满了沿途。记忆里有桃花流水,黛瓦白墙,有严厉却不失疼爱的父亲,有笑意温和的母亲。想起这些时,胸腔都是温暖的。
可是……却还有很多凌乱的尖叫恸哭,让殷子闻太阳穴阵阵疼痛,以至于他一闻到桃花浅浅的香气,都觉得胃里一阵扭曲。
一想起来,心就会像被揪住了一样。
殷子闻脸色苍白,扶着树干干呕了几声。他摇摇头,拒绝了虞长乐的搀扶,道:“没关系的,我迟早会想起来。”
虞长乐看着殷子闻踉跄了一下,继续走在第一个,转头对敖宴说:“我们快些吧。”
他发现的殷子闻身上的伤并没有瞒多久,殷子闻没多久就已经发现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惨惨地笑了一下。
行到桃树林今天,一个小镇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敖宴扫了眼地图道:“就是这里了。”
灯影镇又穷又破,只有村口有一间民宿,愿意让他们借住。天色渐暗,夕阳如血,把民宿的墙整个儿涂成了红色,莫名阴森。
“符道人是不是说,留在灯影镇会找到线索?”殷子闻看着民宿,有些抗拒,“一定要住下吗?”
“住下吧,我们家里很好的。”女主人是个圆脸的中年妇人,和善地把三人领到房间住下,“我去给你们烧饭。”
“劳烦了,谢谢。”虞长乐笑道,一边打量着圆脸妇人。这个小镇的人普遍都很瘦,这妇人却是胖得连眼睛都眯得几乎看不见了,粉团团的脸上扑着一层粉,她嘴角咧开,粉扑索扑索往下掉。
虞长乐不由往后仰了一下,免得那铅粉被自己吸到鼻子里,敖宴则是眉头直接皱了起来。圆脸妇人的嘴角垮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热情,转头朝屋后喊道:“死鬼呀!今晚把昨天的猪宰了!”
屋后传来刀剁砧板的声音,接着一阵窸窸窣窣,污迹斑斑的帘子被掀了开来,一个黑壮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双吊眼,很沉闷地“嗯”了一声。
虞长乐心中生出些微不舒服的感觉。残阳渐渐落下,胖妇人和男主人开始进进出出地忙晚饭了,袅袅烟气升到空中,虞长乐看着烟火气息,把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大概是环境给他造成的影响……
他这样想着,外头忽然嘈杂了起来,敖宴走到门口望了眼,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皮影戏?”
“客人说对了,我们灯影镇,最出名便是皮影。”圆脸胖妇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你们便可去看一看。今儿刚好有一台。”
皮影戏在镇中的晒谷场上,只零零散散围了几个人,见三人。黯淡的光线里,昏黄纸幕后透出皮影小人的虚像,火焰摇摇晃晃。艺人还未开始舞动小人,站在那儿喝水,火光照亮了他半张脸,莫名眼凸狰狞。
殷子闻道:“我感觉不大好……”
“开场啰!”猛地一声锣响,艺人扯着嗓子喊道,也不知是什么派别的唱法,把殷子闻吓得一句话噎了回去。第一个小人的形象清晰起来。
只见那是一个红衣的女子,复杂的雕花和描画显示出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嫁衣,头上也半遮半盖着红盖头,露出一张脸。她的眼很狭长,只三笔,却颇为生动,好似在睨着台下诸人似的。
艺人开始连说带唱,大意是一个闺怨故事,新娘子独守空房,却未见过她的夫君,只天天暗自垂泪。男人的嗓子捏成一把,细细哀怨地唱着,虞长乐背上寒毛都要竖起来了:“皮影戏都是这样演的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呢?”
这嫁娘所待的地方也很奇怪,几个皮影摆饰不是桌椅板凳,而是山石草木,叫人怀疑她究竟住在哪儿。
戏继续演着,一个男子的形象出场了,看样子竟是作猎户打扮,长得却是风流小白脸的模样。很俗套地,他和新娘子产生了爱意,来了次合唱把衷肠诉。
虞长乐却仍是很在意:为什么是猎户?新娘子究竟住在哪儿?
“什么东西,”敖宴最不耐烦,“有什么好看的?干脆走了。”
恰在此时,戏台上正演到二人将要分别,新娘子拉住猎户的手,哀切地问道:
“官人可中意奴家?官人可愿把心交给奴家?”
猎户立即拥住女子,发誓道:“我愿意!我怎能不愿呢?我的心是你的,你要便拿去。”
红衣女子依偎在他怀里,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让人毛骨悚然:“那郎君就永远与我在一起罢!”这段被演得尤其传神,虞长乐目不转睛地盯紧了台上。
然而,那猎户却猛地惨叫起来!
戏台上,红衣女子一条手臂,穿过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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