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苏暄趁着众人发愣的片刻,伸手抓住绳头,迅速将绳子绕在自己小臂上。
而符念念则被重新吊回灯架顶端。
朱宁极见状,转而拿刀往苏暄的手臂上砍,裴英卓更是带人蜂拥而上。可谁也苏暄像疯了似得杀红了眼,只用一只手提着刀将一茬又一茬的敌人削得如同鼠辈乱窜。
而一早就摊在地上的朱宁极想跑,却被苏暄一脚踩住衣摆摔了个大马趴,连翼善冠也不知掉落何处,只剩下满脸狼狈。
苏暄把滴着血的刀悬在朱宁极头上,微微喘着气说:“你们往后退,否则我立即落刀。”
血连珠似得滴落在朱宁极脸上,这位太子爷根本顾不得往日的体面,只能连忙对裴英卓下令,“照他说的做。”
直待到裴英卓和东厂众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远处的树丛里,朱宁极才忿忿抬眼,“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你和符念念都得死。”
苏暄一脚踹在朱宁极脸上,朱宁极顿时被这力道掀得爬伏在地。苏暄狠狠踩着他的脸,恨不能把他踩得脑浆迸裂。
可是他不愿意让朱宁极这么痛快地去死,他冷冷问:“念念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掀她的指甲?”
朱宁极也顾不上再啐出嘴里的泥,只是吃力地笑笑,“你们锦衣卫不也是这么对付人的?不过是家常便饭……”
话音未落,苏暄拿着刀又稳又准地穿进朱宁极的甲盖,生生把他食指上的指甲掀起来才停手。
朱宁极疼得龇牙咧嘴,谁知苏暄并不打算罢休,直挑得他十个指头都血肉模糊才停下手。
叫骂混合着惨烈的哀嚎传入树林,裴英卓几次带着人想要冲上来,又被苏暄沾满血的刀逼退回去。
裴英卓心里有数,他们对符念念下手是触到了苏暄的逆鳞,如今朱宁极又在苏暄手上,他们没有任何优势。倒不如调来弓箭手将这三个人一并射杀,到时候是非黑白自然就只能由他一个人分说。
被苏暄挑完指甲的朱宁极已经疼晕过去,苏暄还不解气,又狠狠踹他一脚,只听得朱宁极肋边传来骨裂的声音,他闷哼一声不再动弹。
苏暄终于沉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快要拽不住绳子了。
而与此同时,躲在林中的裴英卓早已搭弓拉弦,瞄准了苏暄站着的地方。
轻微的声响躲不过苏暄敏锐的观察,他朝着林中一瞪,便看到在月色下闪着冷光的寒铁箭头。
裴英卓只觉得自己的底气莫名其妙被卸得一干二净,拉着弓的手也不禁抖了抖。
说时迟那时快,裴英卓还不及反应,苏暄拉着绳子的手猛然放开,而他也转头纵身跃进冰冷的河水里。
裴英卓迅速带着下属围过去,只见水面上泛着幽幽的水韵,再无两个人的踪影。
符念念被凉水一激便有了些意识,她只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在不停地往下沉,仿佛要直坠到地狱。
她不知道这里还有多深,她只觉得很怕,她怕冉至会遭遇不测,怕软软会被这些人折磨,更怕自己会死,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河里太冷了,和那天山里的大雪一样冷。
而跟着她一同跳进水的苏暄迅速在水里搂住符念念,将她带出河面。
水是凉的,怀抱是暖的。
符念念的青丝都湿湿地贴在鬓边,小脸冻得煞白,微阖着双目,病如西子胜三分。
苏暄连忙挑开符念念脚上的铁链,又解掉她手上的绳子,伸手缓缓揩掉符念念脸上的水珠,极尽温柔地轻声叫道,“念念。”
“念念,别怕。”苏暄挑开符念念脸上的碎发,抱着她从浅滩走上河岸。
久违的空气让符念念感觉到生意,她轻咳几声,吐出些水,而后终于缓缓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苏暄狰狞的面具慢慢聚在她眸中,符念念一惊,整个人都有些发僵。
“你醒了。”苏暄低下头瞟她一眼,缓缓道:“我带你回去。”
符念念几番挣扎着说:“冉至和软软还在宫里,他们有危险,你放我走。”
“冉至他们没事,陛下和殿下自有锦衣卫保护,宫里一切无恙,你去也是白添麻烦。”苏暄泠然答道,又装作冷漠的样子说:“何况如果真的出事,就凭你一个人过去也救不了他。”
“你怎么就知道他没事?就算冉至的手腕再高明,他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若是逼宫当真发生,你让他拿什么抵抗?他的死活的确和你无关,可我不一样,他是我夫君,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哪怕救不了他,我也愿意陪在他身边同生共死。”符念念说着狠狠推了苏暄一把。
苏暄也不知道符念念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猛的就将他推开。他只好卸力将符念念放下,却转而抓住她的胳膊,“我没有骗你,你冷静点,这里还不够安全,别乱跑。”
符念念低着头,她的语气很冷,“苏暄,你既然对我无意,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来救我?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很感谢你的救命恩情,可是如果你再挡着我,别怪我跟你不客气。不要拿你那些耸人听闻的理由吓唬我,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冉至出了事,我不介意给他殉情,上次在英国公府是气话,但这次字字为实。”
她说罢狠狠甩开苏暄的手,却只听到苏暄在她身后默默叫着她的名字,“念念。”
“我们早就不可能了,我曾经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愿意听你说过的所有话,可是你却只会放任冉茗杀我,如今你想再挽回昔日的情分,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符念念冷笑着摇摇头,“痴心人总是很傻,我现在想把那些不必要的眼泪通通收回来,把真心留给值得的人。”
苏暄又先她一步挡住符念念往前的步子,“我不需要你感恩,也不管你想把真心留给谁。我只想告诉你,现在林子里还埋伏着东厂的弓箭手,你不能乱走。”
“你让开。”符念念柔柔的嗓音蕴着无比的坚定,“你要是再不起开我就……”
“你今天根本就没带匕首。”苏暄浅笑,“乖乖信我的话,这样你可以早点进宫去见你的冉至和软软。”
可是她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去拔匕首,气急的符念念只是迅速抓着苏暄的面具狠狠向下一扯。
绳结松脱,带着獠牙的猛兽眼见就要从苏暄脸前滑脱下来,苏暄却一把抓住符念念的手,生生让面具停在原本的位置,掩盖住自己的容貌,又警告符念念说,“别乱动。”
符念念冷笑,“你连自己的脸都不敢让我看,还想让我相信你?”
“我……容貌丑陋,会吓到你。”苏暄语塞,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符念念解释,要是想在日后抹掉苏暄这个身份,现在他绝不能露出真容。
“你不用解释了吧?放开我,我要去找冉至。”符念念恨恨地瞪着他,“还有,你说过的,我是有夫之妇,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我不想挽回什么,只想让你好好的。”苏暄的声音有些闷。
符念念挑挑眉毛,“好好的?你拿我当什么?我是不是就像是个傻子……”
她话音未落,苏暄忽然闻听到空中传来非同寻常的响动。他不由分说一把搂住符念念,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住远处放来的暗箭。
钻心的疼迫使苏暄轻皱眉头,可是箭雨并未就此停下,一切都太过迅速,还未及符念念反应,苏暄便又一把推开她,紧接着便见一只箭头从他肩上贯穿而出。
苏暄重心一倒,便跟符念念跌下小坡,恰巧掉入一个被枝叶掩盖住的坑里。为了躲开东厂的搜寻,他捂住符念念的嘴朝她摇摇头。
这下差点将符念念摔散,可是符念念顾不上,在看到苏暄面具后容貌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就已经怔住。此刻苏暄对着他摇头,更让符念念有机会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额头光洁侧颊白皙,根本就不是传闻中毁容的样子,可这张脸和冉至一模一样。
符念念睁大了眼,心里在拼命否认,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冉至。
她猛然抓起苏暄的手,赫然见到他掌心里有一条疤,她又推起他的袖子,便看到自己咬过的牙印还在他小臂上留着。
符念念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浅声辩驳说:“你们的声音不一样,你们……”
苏暄见已经无可隐瞒,索性低下头,从嘴里慢慢吐出一块带着血沫子的玉璧。
他身中两箭,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此刻喘着粗气,嗓音虽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但还是透着疲惫的喑哑,“我从来不骗你,你看……冉至没事,宫里也不会有事的。”
冉至的血顺着锋利的箭头滴落而下,跌落在符念念的袖口,顿时便晕开一片红色。
符念念早已经被泪水浸满双目,她轻轻捧住冉至的脸,“你胡说,你明明就有事。”
冉至眼中的神色柔和下来,“我命很大的,这箭没淬毒,只是皮肉伤,没关系。”
“可是……多疼啊……”符念念心疼地皱起眉头,“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我又把事情办得这么糟。”
冉至发白的嘴边扯出一丝吃力的笑,“怪只能怪我先前误会你趋炎附势,怪我掐过你的脖子恐吓你,怪我没有考虑周全让你落在朱宁极手里。所以不要自责,没关系,不疼的。”
“你又装,你明明最怕疼,先前我都没掐你,你就疼成那样……”符念念小声呜咽着,“你为什么要假扮苏暄?你究竟……”
“我没有假扮苏暄,我假扮的是冉至。”冉至笑了笑,缓缓从怀里拿出一直贴身带着的钗,放进符念念手里,“我没有告诉你真相,先前是因为你对我莫名的敌意,而后是因为我怕你再离开我。”
符念念双目圆睁,怎么也不敢相信,视线来来回回在钗和冉至的脸上挪动,惊异之下,她连话说得都有些不完整,“你……你……这个……”
“念念,我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总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耽于儿女之情,可是我遇见了你。七年前,你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有善良存在,而现在,你是我活下去的意义。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曾经对你视而不见,对你的真心视若无睹,甚至害你被冉茗残害致死,我很抱歉。”冉至的眸中满是哀色,他的手轻柔抚过符念念的脸庞,“所以,念念,这一次我来了,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来得有些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