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首提归京
彭城。
新的一天开始,太阳已然升起,红耀耀的镶嵌在青天之上,令人心中浊气一清,心生欢喜。
内城街道上百姓正忙碌着摆摊出货,勤快些的已经开始吆喝叫卖。
走过热闹的街段,在相对清冷的街尾,可见到一个并未挂招牌,也不见吆喝的摊子,却叫人一眼看过去便明白做的是什么营生。
那是个简陋的仅用几块木板拼接起来的案几,面上散乱的摆放着被砚台压着几张白纸,竖立在案子前面的是几幅展开的画作,如果有人细看就会发现画中物皆角度新奇,光影独特不似常见的技法,画中物亦非不是常见的花鸟鱼虫,而是平常的物件,正对的街景。倒是有几分奇趣。
只是这条街上大多是平常百姓,为生计奔波劳苦,少有驻足细看的,偶有识字的,路过时缓下步子瞄一眼又离开。
离书画摊子有十步远的一处屋檐下,有一身着青衣的年轻后生,抱膝蹲在屋檐下似在休憩,细看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皮肤白皙,眉目清隽,端的是翩翩少年。有晨露抛洒其眼睫上,红光照在青衣,像一副静态的画。
伴随着清晨的鸟鸣声,画中人长眉微动,慢慢苏醒过来,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腰酸背痛的身体。
少年人在周围走了几步又回来,伸脚踢了下旁边蜷成一团的人,待他癔症过来,脆声开口:“长安,季阳呢?这都一晚上了,还不见人?”
地上的人揉了揉眼睛,想了想说:“大爷你忘了,季大哥昨日不是去给侯爷传信了。也不知道侯爷的人具体在哪里,少不得慢了些,不过依上次来看,正午之前应该能回来。”
正是明煦,长安主仆两个。
却原来明煦按照约定与卿容同行了一段后各自离开,分开后明煦本来预计的是将江南有名的几处地方走一遍,奈何事不遂人愿,一路上意外与趣事都不少,各种杂事也拖慢了行程。
明煦无奈之下只好四处游走,也不拘具体何处多少了,卿容说的没错。没了目的地与时间限制的出游果然轻松了许多,不论身心。
不过舒适的游学是建立在足够财力上的,明煦出来时,祖母孙氏生怕他在外边受了不知名的委屈,银钱没少给。明煦出来一年多也确实没在银钱方面被困住过,直到半个月前的那个意外。
长安口中的季大哥本名季阳,是明煦出来的时候明榭给的人,季阳主要的作用就是顾全明煦的安全以及随时能接到明榭传给行踪不定的明煦的信件,明榭总有自己的渠道来知道孙儿大概身处何地,安全与否。
半个月前,季阳在看到一个记号后,叮嘱了长安几句后去与别人接头了,出来了一年多,明榭头回来信,应该是有要事吩咐。
当时主仆几个正在进入彭城的郊外小道上,那处少有人烟,平静的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于是季阳嘱咐长安机灵点,一切以大爷安全为先后就骑马去了。
然后戏剧性的是季阳一年多头一回离了明煦身边,这边主仆两人就出了事儿。
季阳走后,两人照常赶路,然后在两刻钟后毫无预兆的遇见了山匪,明处几十个土匪们迅速的围了车。
当时明煦见有劫道抢钱的,先是好奇了下,清醒过来后看了下形式,寡不敌众,明煦无奈之下下车谈判。
只是他根本没来得及学三国的贾诩,报出外公是哪位大佬。土匪们就已经抢先说了“只要钱,不害命,把身上财物留下就放行。”明煦一听,要钱也不行啊,孤身在外的钱不就是命吗,于是他坚持的说完了外公的官职名讳。
然后我们明小煦就受到了来自对面土匪们的鄙夷,领头的老大拿着鞭子指着明煦哈哈大笑:“你是我干土匪这几年来,第二十九个这么说的,还你外公官居三品,你咋不说你外公是明候呢,这个我听着还熟。”
明煦:……
这是在逗我吗?如果我现在说我其实姓明,有个祖父叫明榭,泥萌是不是不仅觉得我在开玩笑还会觉得我是个傻的。
初出茅庐的明煦被将了一军,接下来更是节节溃败,无论他说啥,已经习惯了的土匪根本不听不理会。还是那句老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阳谋都不堪一击。土匪头子显然深有领会,直接带着一帮人把明煦的东西搬了个空,连马车也没有给留下。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看在明煦读书人的份儿上,没有把他身上的衣服给拔了,还在明煦的坚持下,十分有人情味儿的把书纸什么的也给留下了。
等季阳晚上带了信儿回来的时候,就见主仆两个凄凄惨惨背着书步行往城里赶,夜里也不敢露宿荒野。所幸距彭城内城已是不远,走了两天便到了。
明榭信中说家中大姐儿明睐婚期已近,让明煦尽快回到扬州,再与祖父母一并归京观礼。奈何就在不久前明煦才丢了钱财行李,卖了书也根本凑不足回扬州的路费。
于是在让季阳当街表演胸口碎大石被拒后,就有了这个代写书信兼买字画的摊子。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明煦简陋的小摊鲜有人光顾。
明煦有些郁闷,“你还说上次,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逗留几天。”他看着凄清的摊位叹了口气,心里默默腹诽,在这种地方摆这种摊子根本就行不通好吧,季阳也是,有什么好矜持的,在闹市胸口碎大石多赚吆喝啊,大爷我都愿意当街敲锣揽客了,他就是不同意这个来钱快的法子。
人最不经念叨,正说着季阳,那个身着黑衣,样貌平凡的青年就轻巧的从街前走了过来。明煦招手叫他近前来,小声说:“怎么样?你那小伙伴给你银子没?”
季阳颇为无奈的开口:“大爷,我们通常身上都不怎么带钱,侯爷也没吩咐这个不是?”大爷的思路总是那么清奇。
“那今时不是不同往日嘛,我也是想早点回去,别的都好说,只可不能耽误了姐姐的大事。”明煦撇了撇嘴,心里不免庆幸时日还早,祖父也没说具体何时归。
明煦吩咐了长安去买早饭,自己走到案前弯腰整理案上的纸张,完了坐在季阳昨日找来的石头上思考今天画点什么。
长姐的婚事定在明年二月,那肯定是在除夕之前赶回京城的,那便是还有四个月。说到京城,明煦操心了一阵子姐姐之后不免想到了黛玉,算起来将近三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小姑娘出落了什么模样,前段时间的寄京的东西收到了没有,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明煦的思绪飞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倒没有怎么注意周围,直到被几声指节敲击木桌的声音唤回思绪。
明煦直起身子就见面前正站了个衣着锦绣的白面小公子,那小公子见他回了神,收回手笑声道:“你这人瞧着是个呆的,问你几句也不见回话,怨不得生意如此冷清。”
小公子说完稍垂了眼,诶呀,见了这个人觉得有趣,上来搭话竟大意失言了,读书人大多清高,我方才说他做生意,恐是惹了他。
等了一会儿却未见这俊俏书生有所讽言辩驳,反而一直没接话,隐晦的打量自己。
小公子蹩眉侧了侧身,这难不成是个哑巴,可是哪有哑巴识文断字的,狐疑的看了一眼。
明煦被这一眼叫回来,有些尴尬的开口:“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方才走了神,你问了什么?可否重叙一遍?在下也好做出解释。”
不怪明煦突然反应慢,实在是面前这个小公子长得过于清秀了,不知觉的让人怀疑他的性别来,明煦瞬间想到女扮男装的套路。嗯,离近了看眉眼清秀,眉毛有修过的痕迹,再看耳洞,这个不分明,喉结处也遮掩着。
明煦不能确定客人的性别,所性抛开了去,现下招揽生意为要。
见他没有在意“生意”一词,那小公子指了指摊前最前的一幅画:“这个花瓶画的极其细致,技法也独特,可是你独创的?”
明煦见他问这个,摇了摇头说:“不是我独创的,我也是跟人学的,不过确实很少见就是了。”
“我瞧着喜欢,这幅画多少钱?”小公子十分干脆。
“一两银子。”明煦瞧着小公子的衣着配饰,昧着良心报价。
“这般廉价?”小公子脱口而出一声惊呼,这时他身后一直没开口,行为颇有些扭捏的小厮扯了扯小公子的袖子。
“咳,那便给我包起来吧。”小公子没有接着说下去,示意身后的小厮付钱。
“额,在下小本营生,客官不若自便?”明煦不好意思道,包起来,我拿啥给包,要不给你扯张白纸?
见他有些窘迫,那小公子反而笑起来,直接将画卷了抱在怀里。再开口就多了几分随意:“听你口音,是外乡来的?为何流落我彭城卖字画?”
“公子也说是流落,在下出门时遇到了些许意外,暂留彭城,待些日子便离开。”明煦实话实说。
“我名谷秀,你我差不了多少,唤我名字便是。”小公子喜欢他的坦诚,提醒道。
“谷兄弟好名字,人如其名”明煦从善如流。
“你这画有趣,人也有趣。”谷秀竟微红了脸颊,笑声道。
“谷兄弟谬赞。”明煦有些不明所以,你从哪看出我有趣的?
……
那天过后,两人这有几分话本情节的相遇并没有结束,谷秀小公子连着几日来光顾明煦的生意,哦,或许不能称他为公子了,在这几天里明煦已经明确了这位大主顾的性别,确实是虚凤真凰。
暂时称她谷姑娘,谷姑娘不仅每日来买画,有几次还带了东西给明煦,都是些精巧实用的。而且总是一坐就是半日的与明煦闲聊,随着明煦学习他的画法,自在得很。
明煦托谷姑娘的福,回乡的日子得以提前,在勉强攒足了银子后,主仆几个便计划着离开。
这日谷姑娘按时又来了,照常与明煦闲说了几句后忽然提起:“明日在福源楼有个诗会,彭城一年一度,场面算得上盛大,知州与学正大人都会到场,我得幸可进去一观,明日我带你一起去,明煦觉得如何?”
谷秀说完看着明煦,面上也露出期待的神色来。
嗯~,明煦觉得如何,明煦觉得你对他有意思,但是他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