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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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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听一听这位叶大夫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如此难请。”

花管家低声道:“老爷,这位叶大夫虽医术高明却不是什么大夫,而是一位姑娘,便是这安州驿丞家的小姐。”

花管家话一出口,叶全丰也是一怔,立刻便想斥责花管家胡说,这姑娘怎么会是大夫,却忽想起一事,据史书记载前朝慕容氏出过两位贤后,一位出自庆福堂余家,如今庆福堂仍是大梁首屈一指的药号,这位虽通医术却还好,而另一位却真真儿的是一位神医,便如今大燕朝已经倾覆数百年,可这位神医皇后的故事却依然在民间流传,只可惜如此高明的医术却并无传人。

花管家仔细忖度着老爷的脸色,不像恼怒,仿佛想什么事情一般,花管家脑瓜转了转,忽记起什么,眼睛一亮,刚自己想错了,这女大夫说稀奇也不稀奇,在前朝可就出过一位神医皇后,便如今还有好些说书唱戏的用这个编故事呢。

想到此便道:“老爷,老奴扫听过了,这位虽是姑娘却当真医术高明,临山村乡民的病都是她治好的。”花管家也不傻,到了这会儿,就算这位小叶大夫是个庸医,自己也得一口咬定她医术高明,要不然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

至于这位小叶大夫能不能治好老夫人的病,是下一步的事儿了,自己得先把眼面前儿的坎儿过去再说。

叶全丰眉头皱了个死紧,这事儿的确有些麻烦,若是大夫,便太医院的太医,自己的面子也找的来,可这位虽会看病却不是正经大夫,就算自己的官位比叶全章高上许多,也不好开口请人家的闺女抛头露面出来诊病。

可如今老母亲病的越发重,这人年纪大了,可拖不得,再拖下去只怕就真过不去了,故此,不管如何也要把这个小叶大夫找来才行。

想到此,看向花管家:“你来说,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花管家心里暗暗叫苦,这事儿老爷都作难,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可要是自己说没法子,老爷指不定就要责罚自己,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真够自己喝一壶的。

这花管家心思活络,有些急智,给老爷这么一逼忽就想出了个主意来道:“回老爷话,这事儿若是夫人肯出面,便不难。”

叶全丰顿时就明白过来,是啊,女眷之间来往通常不用避忌,自己的官阶本就比叶全章高,自己的夫人出面折节下交,这叶全章还能不给这个面子不成。

且如此一来,也能先探探这位小叶大夫的虚实,若果真医术高明,到时再请她给母亲诊病,岂非更稳妥,想到此,开口道:“去请夫人过来。”

☆、这是机会

叶全章迈进院的时候,苏氏正收拾衣裳,开春了,冬天的厚棉衣能拆洗的拆洗,不能拆洗的,搁在外头晒了再好生收起来,等到入冬的时候再拿出来穿用。

这活儿虽不算累,却需细致才行,且苏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偏家里使唤的人又少,两个婆子一个在灶上,一个干杂役粗活,都是粗手大脚的,苏氏不中意,这些活便她跟棠梨来做了。

说起棠梨,苏氏虽嘴上时不时唠叨,心里却知女儿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自懂事起便帮着自己料理家务,从没抱怨过一句。

苏氏是有些心酸的,虽说官人只当了个驿丞,可好歹也是官,女儿也算官家的小姐,可吃穿使费连那些富贵人家的丫头都不如,即便如此却格外懂事,衣裳不穿破了旧了绝不会做新的,自己便给她几个钱也都攒着买了医书药书,弄得这么大个姑娘,连胭脂水粉都没有,白浪费了老天给她的这副好模样儿。

想着苏氏瞧了女儿一眼,却又不得不承认,即便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衣裳,也没有其他女孩那些脂粉钗环,女儿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大家小姐差。

听见棠梨喊了声爹,苏氏往院门看去,不禁道:“平日里天不黑这院里可见不着官人,今儿是怎了,莫不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不成。”说着还半真半假的抬头看了看日头。

叶全章:“夫人这话倒像天不黑我不该回来一般。”

这话倒让苏氏想起两口子夜里手足相缠的亲近事,忍不住有些脸热,咳嗽了一声:“棠儿在呢,你这当爹的再胡说,看女儿笑话你。”

叶全章往旁边的女儿看了一眼道:“棠儿才不会笑话爹,我说的是也不是?”

棠梨早习惯了爹娘的恩爱,笑眯眯的点头:“是,棠儿怎会笑话爹。”说着眼珠转了转道“我昨儿的书没看完呢,先回屋看书去了。”说着把手里的笤帚塞到苏是手里,扭身走了。

她一走,傻姑甘草也都跟着跑了,院里就剩下了夫妻俩,苏氏道:“也不能当大夫,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看那么些医书药书的做什么。”说着看向叶全章:“都是你这当爹的,不管女儿也就罢了,还帮她去寻那些书来,如今这丫头越发着了魔,我看将来可怎么好。”

叶全章咳嗽了一声:“那个,古人云开卷有益,这多看书总是没有坏处的。”

苏氏哼了一声:“你就惯着她吧,等以后找不着婆家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看你这当爹的急不急。”苏氏也不过是习惯唠叨两句罢了,见丈夫好像有什么事,便道:“不是说那叶府的老封君病的越发厉害了吗,我还想着你今儿不定得熬到多晚呢,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叶全章点头:“刚叶府的大管家来说,叶府的夫人初来安州,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有些闷得慌,想邀你过去说话儿解闷。”

苏氏愣了愣:“叶府的夫人,是那位病着的老封君?”

叶全章:“病了的是老夫人,这位是王氏夫人,娘家是岳州大族。”

苏氏便明白过来,这位要寻自己说话儿的是叶大人的夫人,虽自己天天在后院,可那天叶大人初来,也去瞧了个热闹,那丫鬟仆妇,小厮管事,瞧着得有好几十口子,这还是在路上,跟着的下人都是要紧伺候离不得的,都这么多人,想那叶府还不知怎么气派呢。

这也不奇怪,听官人说过叶家本就是世家大族,这位叶大人如今又是二品封疆大吏,这可是自己随官人来安州上任的六年里,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官了,除了这位叶大人,也就前两年有个四品知府来过一回,还没住下,只是沾沾脚打个尖儿便走了。

便是那四品的知府,她家那使唤婆子丫鬟撞见自己都没说给个笑脸的,这官越大,架子就越大,连家里使唤的下人眼睛都长在脑顶上。

怎么这堂堂二品大员的夫人却要邀自己过去说话儿,若她想找人说话儿解闷儿,也轮不上自己啊,自打这位叶大人住进驿馆,这安州的大小官员天天排着队来点卯,都上赶着来巴结这位二品大员,听说女眷的帖子也是一个劲儿的往里头递,想拜候这位王氏夫人。

苏氏猜想,若非老夫人病的重,说不准赏花听戏,踏青游春的邀贴得跟雪片似的往驿馆里飞呢,这么多巴不得往前凑的,这位王氏夫人还能少了说话儿的人不成,怎巴巴的来找自己这个驿丞夫人。

想着便道:“官人不是听差了吧,这布政使的夫人怎会来邀我说话儿。”

叶全章:“叶府的大管家亲自来说的,我怎会听差,说一会儿婆子就来请你,我这才先回来知会你一声,省的那叶府的婆子来了,吓着你。”

正说着外头婆子进来道:“夫人,前头来了一位王妈妈,说是叶夫人跟前儿伺候的,特意来请夫人。”

苏氏看了丈夫一眼道:“还真来了。”

叶全章:“这件事儿虽有些奇怪,却不好拒绝,你且过去走一趟吧,好歹应付应付。”

苏氏正要进去收拾换衣裳,婆子想起什么忙又道:“对了夫人,那位王妈妈还说她家夫人最稀罕女孩儿,听说咱们家小姐,便说若方便可否连小姐一起过去,让她们夫人见见。”

苏氏一愣,疑惑的看向丈夫,这怎么连棠梨也要见。

叶全章略沉吟道:“听闻这叶大人膝下两个女儿都已成婚,不在跟前儿,如今耽搁在安州想必思念起女儿来,才想见见棠儿,棠儿性子稳重,倒也无妨,就让棠梨跟你过去便是。”

苏氏倒是松了口气,本来自己心里有些发虚,毕竟从未见过这样的贵夫人,万一紧张之下说错了话就麻烦了,有女儿在旁好歹也能壮壮胆儿。

想着,忙让婆子去叫棠梨过来,不一会儿棠梨来了,苏氏见她没换衣裳,不禁道:“怎么连衣裳都不换。”

棠梨:“我这衣裳今儿早上刚上身,挺好的,不用换了。”

苏氏紧张棠梨却不紧张,她心里明白,这叶府的夫人忽然邀娘过去说话儿,明摆着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必是那周婆子把自己给她治病的事说了,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来找,便拐了个弯子,让叶夫人出面,一是顺理成章,二估摸也是想探探自己的底,毕竟病的是叶府的老封君,就算从周婆子哪儿知道自己会医术,也需探探虚实。

而棠梨倒是真想给那老夫人瞧瞧病,一个是自己身为医生的本份,病人就在跟前儿没有不管不问的理,二一个便是便宜爹了。

她这便宜爹,这安州驿丞一当就是六年,据棠梨所知,这官员一任也不过三年,就算不升职也得调换调换,而便宜爹仿佛给人忘了一般。

棠梨明白,并不是便宜爹被人忘了,而是安州这样的小地方既没油水也没机会,根本没人愿意来,估计若不自己想办法,只怕她爹这个安州驿丞能干到致休,果真如此,她爹这一腔抱负可就得带到棺材里去了,这一辈子不活活的憋屈死吗。

没机会也还罢了,若有机会不抓住,过后再后悔可就晚了,要知道天下可没有卖后悔药的,而眼面前儿叶府的老封君生病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不过此事自己还需见机行事,毕竟自己的身份年纪摆在那儿,若想获得这个诊病的机会,先要让这位叶夫人信自己才行,单靠一个周婆子话只怕没多少作用。

苏氏还不忘嘱咐棠梨:“一会儿不可乱说话儿,也别怕,听见说这位王氏夫人颇为和善,想必是个好说话儿的……”

棠梨打断了她娘的喋喋不休道:“娘,等这叶大人走了,我是不是就能去采药了。”

苏氏一听立马竖起了眉:“一个姑娘家成天就惦记着往外疯跑,像什么话,有往外跑的功夫,学学针线绣绣花比什么不强……”

棠梨说这些只是想缓解便宜娘的紧张,却忘了,便宜娘一唠叨起来便没个完,好在走不远就瞧见前头站着的一个婆子,看穿着打扮想必便是那位王妈妈,忙道:“娘,那是王妈妈吧。”

苏氏果然不说了,忙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打量一番女儿,虽衣裳不是信的却齐整干净,这会儿功夫,前头的王妈妈已经走了过来。

蹲身行礼:“夫人小姐万福。”

苏氏忙道:“妈妈客气了。”

那王妈妈也不废话,直接道:“我家夫人正等着呢,夫人小姐请。”嘴里说着请,目光却扫过苏氏落在棠梨身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禁暗暗吃惊,这就是周婆子说的那个神医?瞧年纪也就是十五六吧,就算从娘胎里头就学医,也不过十几年罢了,会不会开方子都两说,怎可能就是神医了。

不过周婆子言之凿凿,连她瞒了十年的老病儿都抖了出来,应该不是胡说,要不然对她可没半分好处,不过这位姑娘模样儿生的倒好,只不过模样再好,也不代表医术就高明啊。

虽感觉到了王妈妈打量的目光,棠梨却只做不知,随着便宜娘到了前头,这是驿馆里较大的一个院子,收拾的也格外干净,从外到里不过两道门,只丫头婆子便有十几个,个个都穿的极体面。

瞧见这阵仗,苏氏忽觉得自己这衣裳鞋子哪儿哪儿都不对了,透着那么寒酸,正局促不安,手却被女儿握住,苏氏侧头看向棠梨,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儿,没有丝毫紧张局促,仿佛这里是她平日里住的院子一般从容。

看着女儿的样子,苏氏那些不安顿时消失无踪,是啊,自己怕什么,这叶夫人也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且是她邀自己过来说话儿的,一会儿她问什么自己说什么就是。

感觉便宜娘安稳了许多,棠梨才放开手,娘俩这番作为全数落在王妈妈眼里,王妈妈不免又打量了一番棠梨,心道,这姑娘还真是不一般,光这份胆量跟从容劲儿,可是比不少名门闺秀都强些呢,若非知道底细,真想不到她爹只是个小小的驿丞。

☆、水火不容

王氏出身岳州望族,后嫁的叶家虽不是公候之家也算声名在外的世家大族,且是长房长媳,虽婆母健在却不大管事,内院里的事情都由王氏打理,故此这位王氏夫人是叶府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那气派自不用说。

苏氏小家门户出身,何曾见过这等气派,一进了屋便有些无措,好在女儿在身边才没失了礼,那软塌上坐着的贵妇人倒是和悦客气,彼此见过礼便让着苏氏榻上坐,又命人挪了个锦凳来给棠梨,棠梨先谢过之后便推辞了,在她娘下首站了。

那王氏夫人见她这般,暗暗点头,这安州驿丞的夫人虽有些小家子气,这女儿却着实养的不差,便是在自己跟前儿也不见丝毫怯意,行止有度落落大方,以至于这头一回见,也不由让人有些喜欢。

只不过,这年纪也太小了些,这么大的姑娘要说针线绣花兴许能拿出手,可这诊病却不是寻常能学会的,更别提医术高明了,京中太医院那些太医,哪个不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偶尔那么一两个年纪轻些的,也得有三四十上了,就算这些人的徒弟也都比这丫头的年纪大的多。

而婆婆的病这一路寻了多少神医名医,又是开药又是扎针的折腾了有一个多月,也没见一个有用的,这么个十五六的小丫头能成吗?

不过王氏夫人也知道若非婆婆病重,老爷也断不会想出寻这样一位大夫,这是病急乱投医,虽心中存疑却也无法,这时候便有一丝希望也得试试才行。

想到此,王氏夫人看向棠梨笑道:“我呀最稀罕姑娘,老天爷也随了我的愿,得了两个丫头,只不过都嫁了,想说个梯己话儿都不能,如今瞧见人家的姑娘就眼馋,你叫棠梨吧,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棠梨只得站过来,那王氏夫人一脸笑的打量棠梨一遭道:“真真生的好模样,瞧着就让人喜欢,比我那俩丫头强。”

苏氏忙道:“小门小户的,哪能跟您府上金尊玉贵的小姐比呢,只怕连您府上的丫头都比她体面有见识呢。”

王氏夫人道:“夫人这是客气,我瞧着强远了。”说着拉了棠梨的手瞧了瞧忽侧头跟王妈妈道:“家里羊□□配的香膏可带了来?”

那王妈妈应道:“知道夫人离不得,带了两罐子。”

王氏夫人点点头:“叫人拿一罐子来,一会儿给棠梨姑娘带去,算个见面礼吧,棠梨姑娘可别嫌弃。”

棠梨刚要推辞,却被王氏夫人拍了拍手道:“我一见你就投缘,也不说那些外道话,姑娘家这手最是要紧,得养护着才是,这羊□□香膏是我偶得的一个秘法所制,最是有用,你试试便知,话说回来,那些绣活儿针线哪有做完的时候,也不用如此紧着,免得把手都磨粗了。”

苏氏忙道:“夫人不知,这丫头却不喜绣花做针线,成日里捣鼓那些草药,我不知说了她多少回,只是不听,您说这姑娘家家的也不能当大夫,捣鼓那些做什么,可凭我说破了嘴,这丫头只当耳旁风,天天不是抱着医书药书就是捣鼓草药,真真我这当娘的也没辙了。”

棠梨没吭声,她心里比谁都明白,王氏这又是夸自己,又是送羊□□香膏的,拐了这么大个圈子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试探自己到底会不会看病。

如今便宜娘接了话,正中她的下怀,果然,王氏夫人目光一闪:“倒是我失敬了,原来棠梨姑娘是位大夫。”

苏氏一愣,心道自己何时说女儿是大夫了,她只是说这丫头成天看医书鼓捣草药罢了,正要解释,不想王氏夫人不等她开口便道:“可是巧了,我这些日子身上总觉着不好,也不知是不是病,正好让棠梨姑娘给我诊诊脉。”

王氏话音一落,旁边的王婆子已经眼急手快的放好了软枕,王氏夫人手腕子往软枕上一搭,看向棠梨:“有劳棠梨姑娘了。”

棠梨心中暗笑,这王氏夫人这戏演的不错,道具都准备好了,明摆着早就做好了套等着自己钻呢,到了这时候,自己不诊都不行了。

苏氏愕然,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家常话儿呢,怎么就成看病了,这王氏可是二品大员的夫人,便身上真不好了,还能少了大夫不成,怎的这般儿戏,竟让棠梨给她诊病。

苏氏想拦却晚了,棠梨伸出的三指已经搭在了王氏的手腕上。

棠梨的手指一搭在手腕子上,王氏便知周婆子说的不错,这丫头的确是个内行,虽只三根手指搭脉,可这轻重上也能感觉的出,跟那些老太医的手法一般无二。

棠梨诊了左手又仔细诊了右手,两手脉诊统共诊了有半刻钟,方抬起手来,略沉吟道:“若我所料不错,夫人这病有两年了吧。”

棠梨一开口,王氏夫人心里不免震惊,暗道这丫头竟真是个高人不成,不然如何知道这些的,莫非老爷这病急乱投医却歪带正着了,且慢,还需再试探试探才行。”想着给旁边的王妈妈使了眼色。

王妈妈会意忙道:“敢问棠梨姑娘,我家夫人是什么症候?”

棠梨却也不藏着掖着,开口道:“从脉上看这病的症候该是月水前皆会腹痛数日,而后月水方行,且多紫黑血块。”

棠梨一出口,满屋皆惊,这屋里都是王氏近身伺候的,主子这些私密事自是知道,尤其王妈妈是王家的家生奴跟着王氏陪嫁过来的,夫人这病更是一清二楚。

两年前夫人身子不适,月水前开始闹肚子疼,每每都要疼上几日,待月水来了方见好,那月水却有许多紫黑血块,请了郎中来瞧,说是寒气淤住了,待吃药散了寒气,血气一通,这病自然就好了,哪知,这药吃了十几剂下去,却并不见效,牵牵延延的到如今已有两年了。

这个病说大吧,也不当吃当喝的,说小吧,每每到了那几日却又难熬的紧,只是若平时也瞧不出异样来,想不到这小叶大夫,一搭脉就看出来了,且连什么时候得的病都说的丝毫不差,若非医术高明,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对于这样的妇人病又怎能说的如此清楚明白。

提起这个症候,王氏夫人想起每月那几日的难受,不免有些心有余悸,忙道:“棠梨姑娘说的不错,我这病却又两年了,也瞧了不少大夫,都说是寒气,开了散寒的药,那苦药汤子不知喝了多少,却只不见好,到如今我都觉的这病大约是好不了了。”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棠梨道:“若照着寒气来治却不切症,药不切症,便喝多少也是无用的。”

棠梨这句话听在王氏夫人耳中,顿觉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是啊,这药不对症,自己别说喝两年,就是喝一辈子也白搭啊。

王妈妈忙道:“可那些大夫都说夫人这是寒极血淤之症,小叶大夫可有旁的说法?”这会儿王妈妈可是真信了,连称呼都改了,从棠梨姑娘变成了小叶大夫。

棠梨道:“寒气虽能制血瘀之症,但若热极而火不化,一样可制血瘀,且夫人这症候虽应在血瘀腹痛却非寒气,而是肝火。”

王氏道:“此话怎讲?”

棠梨:“肝属木,其中有火,疏则通畅,郁则不扬,月水欲行而肝不应,抑其气而生疼,以至月水满而不能行,恰肝中郁火盛,逼的月水强行,火也随之而泄,便凝成了血块,这些紫黑血块却非寒气血瘀而是水火两战之象。”

棠梨说到这儿却忽想起那日在山上冷泉遇到的那人,暗道那人的病虽跟这王氏夫人不同,却也有些异曲同工,那人是寒热相战,王氏夫人是水火两战,皆因寒遇热,水逢火而起,只是王氏夫人这病较那怪人好治的多。

棠梨这番话说出来,王氏夫人最后一丝疑惑也消弭无形,暗道,看起来这医术高不高真不能看年纪啊,这丫头年纪虽小,可听听人家这说的明白清楚,比那些开口云山雾罩的所谓神医名医不知强了多少。

王妈妈一听棠梨的话心中欢喜,忙着让人去备了笔墨纸砚道:“还请小叶大夫开个方子,我家夫人这病折腾有两年了,每月那几日都难熬的紧,早些好了也能爽利些。”

棠梨倒也不推辞,过去略思索,提笔便要开方,却给她娘拦了,苏氏这会儿方回过神来,虽刚听见女儿说中了王氏夫人的病症,可开药方岂不荒唐,忙道:“你也不是大夫,哪里能开方子,不许胡闹。”

她娘这般一说,棠梨这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一时倒犯了难。

王氏岂非不知苏氏担心什么,忙道:“是我让棠梨姑娘开方子的,便真不见好也绝不怪责她,更何况,我瞧棠梨姑娘的医术高明的紧,夫人不必忧心。”

棠梨见娘不拦着了,才下笔开方,得意于中医世家的传承,棠梨这繁体书法是自小开始练的,到如今虽不成大家,却也颇拿的出手,也多亏如此,到了这里才没变成文盲。

苏氏却仍是担心,一等棠梨开好了方子,便忙着寻个由头拖着女儿告辞去了。

她们娘俩刚走不一会儿,叶全丰便迈了进来,一进来便问:“如何?”

☆、无上妙方

王氏道:“真真谁能想到这安州的驿馆里竟藏着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女神医呢。”

叶全丰:“这么说,这驿丞家的姑娘真是大夫,若真如你所说医术高明,怎竟没一点儿名声。”

王氏:“老爷可是糊涂了,虽她医术高明,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能到处给人瞧病去,这回若不是周婆子碰巧遇上治了她的老病儿,咱们哪能想到这寻了一大圈,真佛就在眼皮子底下呢。”

叶全丰:“就见了一面,便说是真佛,夫人这话是不是有些早了。”

王氏却道:“虽只见了一面,我却信她。”

叶全丰颇有些讶异,夫妻这么多年,秉性自是清楚,他这夫人可不是轻易就会信人的,今儿倒是有些不同往常,想着挑了挑眉:“夫人如此,想必是有缘故了。”

王氏点头:“先头刚见的时候我也是不信的,虽这姑娘模样生的好,可年纪到底在哪儿摆着,这看病也不是谁都能会的,便让她给我诊了诊脉,本想试试她的深浅,不想这一试着实惊的不轻,不禁说出我身上的症候,连病了几年都说的一丝不差,我这病老爷也知道,这两年里不知寻了多少郎中,就连太医也来过几个,方子开了,药也吃了,却总不见好,我还说这病治不好了呢,哪知竟是让那些庸医误了,若不是小叶大夫一语道破,那没用的苦药汤子我还不知得吃多少年呢,想想都让人生气。”

叶全丰愣了愣:“庸医?我记得上次贾太医言道你这病是寒凝血瘀之症,是体内寒气太盛以至凝血不化,因而每每腹痛,怎么这叶家姑娘有不同的说法?”

王氏哼了一声:“岂止不同,是根本南辕北辙,小叶大夫一搭脉便说我这腹痛不是寒气而是肝火,因肝气郁结而生火,对了,她是这么说的,肝属木,其中有火,疏则通畅,郁则不扬,月水欲行而肝不应,抑其气而生疼,以至月水满而不能行,恰肝中郁火盛,逼月水强行,火也随之而泄,便凝成了血块,这些紫黑血块却非寒气血瘀而是水火两战之象。”见老爷疑惑的神情,王氏干脆把棠梨的原话说了一遍。

叶全丰听了,略想了想,越想越觉这些话真是十分有道理,若如先头那些大夫所言是寒气血瘀,怎么这散寒祛瘀的药吃了两年也不见好,可见那些药是不对症的,不然这病早好了,又哪会迁延至今。

叶全丰又问:“这叶家姑娘可开了方子?”

王氏知道丈夫平日也会翻翻医书,虽不能说通晓岐黄之术,审个方子却不在话下,便让王妈妈把棠梨开的方子拿来递给了丈夫。

叶全丰一接方子,尚没看清开的何药,便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好字,清隽却不失风骨,笔风遒劲却又藏着几分飘逸出尘之态,若字如其人,这姑娘倒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女子。

再看药方,白芍,当归,丹皮,山栀子,白芥子,柴胡,香附,川郁金,黄芩,生甘草,此方用药倒是面面俱到,补肝之血而解肝之郁,利肝之气而降肝之火,真真好一服宣郁通经汤,若夫人的病真如她所言,是肝郁气滞而至水火不容,这方子着实是一服增无可增减无可减的无上妙方。

因侍母甚孝,加之母亲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康健,叶全丰便时不时翻翻医书药书,更兼生性谨慎,每次那些来给叶府看病开方的大夫,叶全丰都会把方子上的药问的清楚明白才作罢,日子长了,便不是大夫也能一看方子便知遣药的高低,而这叶家姑娘的确是个中高手。

只是即便探出了底细,这位到底不是大夫,今儿夫人能试出深浅,是寻了借口,若直接请她给母亲看诊却有些麻烦。

想到此,不免皱了皱眉,王氏自是知道丈夫的心思,便道:“老爷可是发愁不好请这小叶大夫去给老夫人瞧病?”

叶全丰道:“若是外头的大夫,只拿着我的名帖去请来便了,可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咱们跟人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这内宅的姑娘哪是说请就能请的,更何况又是给母亲看病。”

王氏却道:“谁说不沾亲了。”

叶全丰一愣:“夫人此话何意?”

王氏:“今儿早上听王妈妈说这安州驿丞叫叶全章,我便觉得奇怪,怎的跟老爷一个排行,便叫人去查了查,这才知道咱们两家祖上竟是联过宗的,虽说早几代就不走动了,到底也算沾着亲的,若真论起来这小叶大夫该着叫老爷您一声伯伯呢。”

叶全丰倒真有些意外:“当真沾亲?”

早上王妈妈来回的时候,王氏就打算好了,若周婆子说的不切实,这门亲戚自己连提也不会提,可若这小叶大夫果真医术高明,那便认下这门亲戚也没什么,横竖叶家族里大了去了,旁支远系的亲戚数都数不清,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无妨,况这么一个医术高明的亲戚,对叶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叶全丰道:“夫人的意思是咱们当认下这门亲戚。”

王氏道:“认了亲戚,就是长辈,她给老夫人看诊也才顺理成章,要知道老夫人的病可再也拖不得了。”

一想到母亲的病,叶全丰哪还有什么顾虑,且,虽因母亲病重匆忙间安置在这安州驿馆,可这驿馆却着实给了叶全丰一个惊喜。

这安州地处有些偏,并不算什么繁华之地,便有官员路过也大都不会在此停留,似安州这样的官驿,自己这一路也见了不少,大都极不像样儿,若非母亲实在病重不能赶路,自己也断不会留在安州,却不想这安州官驿却颇有章法,下头的差人虽不多,也不见一个懒散混日子的,可见叶全章这个驿丞当的极用心。

正因如此,叶全丰便在心里有了个打算,若这叶家的姑娘治好了母亲的病,自己或许可以破例提拔一下叶全章,毕竟也算亲戚吗。

打定了主意,两口子便商量了商量如何认亲,仍是王氏出面,这回却不是邀棠梨娘俩过来说话儿,而是王氏夫人直接去了。

甘草跑进来报信的时候,棠梨还在听着娘亲的训呢,苏氏今儿可是让棠梨气的不轻,自打回来就一直数落棠梨:“你这丫头平日胡闹,给家下人看看病也就罢了,怎么却如此不知轻重,那叶大人可是朝廷二品大员,那王氏夫人也是有品级的诰命,便真有什么病太医都请的来,你一个丫头不过看了两本医书,竟给人家诰命夫人诊病开方子,你怎就不想想,真要有个闪失,莫说你就是爹娘咱们这一家子也担待不起啊,你说说你这丫头糊涂不糊涂。”

棠梨忍不住道:“娘刚不也在吗,哪是我要给那王氏夫人诊病,是她把我将在哪儿了,不诊不行。”

苏氏越发没好气:“反正你就是瞎逞能,真当自己是大夫了不成,要是这么容易,你娘我也去当了。”这些话棠梨听了不知多少遍了,只配合的听着,娘自己唠叨一会儿自己不吭声也就混过去了。

甘草一进来瞧见小姐听着夫人的训,还时不时的点头受教,一脸认真的样儿,便知道小姐这是应付夫人的招数,差点儿没笑出来。

忍了忍指了指外头:“那位王氏夫人在外头呢,说来寻夫人说话儿的。”

苏氏一愣:“你说谁在外头呢?”

甘草:“就是刚邀您跟小姐过去说话儿的王氏夫人,小姐开方子治病的那位。”

苏氏这才回过神来,忙着就迎了出去,心里却奇怪,刚不才过去陪着说了半天话儿吗,怎么又来说话儿了,苏氏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跟那位王氏夫人今儿不过才头一回见,哪来的这么多话儿好说,忽想起什么,暗道莫非是棠儿开的那药方子出了差错,这是打着来说话儿的幌子来问罪的,不,不对,人家可是有品级的夫人,便问罪又何需打什么幌子,且这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就算棠儿开了药方,这抓药煎药的功夫还不够呢,又怎会出什么差错。

苏氏转了无数个念头,却怎么也没猜到人家不是来问罪而是来认亲的。

王氏一见她便拉住她的手亲热的叫了声弟妹,这声弟妹真把苏氏吓的不轻,忙道:“夫人这可是怎么话儿说的。”说着不免底细的打量了王氏两眼,心道莫不是这王氏夫人病的糊涂了,连人都不认了,瞧着又不像,这脸色虽不是满面红光,却也是喜气盈然,不像病的。

王氏哪会不知苏氏的心思,笑着解释道:“先头听人说起安州驿丞的名姓,我便说好巧,想着叶家到我们老爷这一辈都是全字,别是亲戚吧,就让管家去查了查,刚回了话来,才知道咱们两家祖上是连过宗的,这些年因老夫人身子骨不大康健,家里的亲戚也便不大走动了,若不是碰巧在这安州城住下,还不知全章兄弟在此当任呢,弟妹说这可不是天意吗。”

王氏一番话听的苏氏头晕脑胀,半天才回过神来,虽回过神却仍有些晕乎乎的,总觉着这事儿怎么比那戏台子上唱的还不像真的呢,这忽然来了个朝廷二品大员,又忽的一下成了亲戚,这也太不真实了。

苏氏晕乎着就被王氏拉进屋,坐在炕上说起话来了,这话没说个三两句便转到了棠梨看病的事儿上,这王氏夫人把棠梨狠狠夸了一通之后,话音一转便又提起了叶府老夫人的病。

☆、成了亲戚

苏氏听她提起老夫人也只能顺道客气了一句:“老夫人的病可见好了?”

王氏眉头锁紧叹了口气:“若是见好,也就不用愁了,弟妹不知我家老爷最是个孝顺的,便是衙门里的公务再忙,回府也要先去老夫人屋里问安,平日里老夫人的三餐茶饭都要问个清楚明白,就为老夫人这几年不大康健,我们家老爷连医书都常翻看研究,老夫人还常打趣说往后若不做官许能当个大夫给人瞧病也未可知。”

说着若有若无瞄了旁边的棠梨一眼,棠梨只做不知,心里却觉好笑,人说久病成医,这叶大人孝顺也能孝顺成大夫的倒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听王氏夫人一说,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倒是明白了,先头棠梨还觉奇怪,就算这叶府的老夫人身子骨不大强健,也不至于就病的起不来炕了啊。

况既这叶大人是个孝子,敢带着老母亲一同上任,必是做了十分周到的安排,穷人赶路兴许餐风露宿,但叶府这一行既准备的周全,各州府又有驿馆远接高迎,且这么一位二品的朝廷大员,那些官员岂敢怠慢,只怕要搜肠刮肚的好生接待才是,虽行路比不得在家,却也不会多辛苦。

就算不慎着了寒凉,也不过小病,莫说请什么名医神医,便是寻常的乡下郎中开上个方子吃了,估摸也能治个七七八八,怎会越治反倒越坏了。

这些棠梨想了许久没想通,今儿却找着了原因,这医术跟旁的不同,需学精学通了方能与人瞧病,以免误人性命,若是一窍不通的还好,不通便会遵医嘱,这病也能治好,最怕的就是叶大人这种一知半解的,说通吧看病是绝对看不了的,说不通吧,偏又看过几本医书,不会看病却会挑毛病。

尤其这位一知半解的叶大人身居高位且侍母甚孝,又生性谨慎,虽自己不会看病,却必会挑剔大夫的方子,除非大夫真能一剂便切中病症,见了好转,不然在叶大人眼里便成了庸医,不赶出门都算好的。

而就目前的境况来看,头一个给叶老夫人看病的大夫,所开药方必是未切中病症,加之老夫人身子弱,被病邪所侵,所表现出的症状越发明显,叶大人又懂些医理药性,便觉是庸医用错药,立刻换了大夫,不见好转又换,如此不等再斟酌研究,便换大夫,于病人却无一丝好处。

王氏见棠梨不吭声,便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说起这个,老爷刚瞧了棠梨姑娘给我开的方子,连声赞叹说是无上妙方,倒真想不到,棠梨姑娘的医术如此高明。”见苏氏要说话,王氏忙拦住她的话头:“也不瞒弟妹,我今儿是来求医的,想请棠梨姑娘辛苦一趟去给我家老夫人瞧瞧。”

苏氏大惊:“这,这如何使得,这丫头也不是大夫,只不过看了几本医书,下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让她瞧瞧,也不过是哄着她玩罢了,老夫人身子何等贵重,岂能让她胡闹。”

王氏:“弟妹就莫要谦虚了,不说旁的,就我这个病,迁延两年了,太医也瞧过,结果竟连病症都诊错了,亏的还有脸开药,若非棠梨的好医术,那苦死人的药汤子还不知得喝多少年呢。”

苏氏:“夫人连药都没吃,怎就知道这丫头诊的对。”

王氏:“就冲她一开口便说中了我这症候,不用吃药,也知是诊对了,弟妹就莫推辞了,若非老夫人病的不好,我也不会今儿刚认了亲便上门来说此事,实在是没法子了,老爷哪儿愁的什么似的,我这心里头更是没找没落的,生怕万一老夫人有个闪失,老爷……”说着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棠梨在旁暗道这王氏夫人倒真会看人,虽今儿才头一次见,却已知晓了娘的性子,便宜娘最是个心软见不得人哭的,王氏夫人这般一说,便宜娘便心里不乐意也会应下。

果然,苏氏见王氏说的可怜,立马心就软了,也跟着抹了抹眼泪道:“棠儿去给老夫人瞧瞧倒也无妨,只怕是去了也是无用,反倒添了乱,万一耽搁了老夫人的病,岂非罪过。”

王氏一听苏氏松了口气,忙道:“弟妹放心吧,耽搁不了。”说着站了起来伸手拉住棠梨的手拍了拍:“那棠梨姑娘快跟我去吧。”

苏氏待要说什么,棠梨已经被王氏拉走了。

棠梨暗暗好笑,叶府老夫人这个病瞧得也实在不易,为了看病,还得先认下自家这样一门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

说什么祖上联过宗的,这祖上还不知几代了呢,况联过宗也不过是同一个姓在处境艰难的时候为了寻个帮手罢了,却并不是真的亲戚,不过是为了看病,硬寻出来的由头罢了,若不沾亲带故,请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给老夫人看病,实在不好开口,如今成了亲戚便顺理成章了,便一会儿诊病之时叶大人在旁也不算失礼,毕竟以叶大人的性格,便棠梨给给老夫人看病,估摸也不会回避的。

棠梨跟着王氏从廊子穿过去进了老夫人住的院子,刚进院便瞧见屋外站了四个婆子,要说这一路见的婆子也有十来个,世家大族,家下仆役多些也寻常,只不过这四个婆子却不同。

虽看上去也是年过半百却体型健壮,站在那儿身板笔直,目露精光,一看便是练家子,这倒令棠梨颇为惊讶,且虽这四个婆子也给王氏见礼,王氏却不同刚才,而是客气的道:“几位妈妈不必多礼。”说着还指了指旁边的棠梨:“这是棠梨姑娘,来给老夫人瞧病的。”

那四个婆子目光如电看向棠梨,棠梨只觉这八道目光真如利剑一般犀利,仿佛要割开自己的皮肉看到骨头里一般。

好在不过一瞬,便打起了帘子,王氏夫人方领着棠梨进了屋。

大约知道棠梨的讶异,一进屋王氏夫人便低声道:“这四位妈妈都是自小便跟着老夫人伺候的。”

棠梨就明白了,这是从娘家陪着过来的,又与老夫人是自小的情份,自是与旁人不同,就连当家主母见了也要客气一句。

只不过棠梨很是好奇这位老夫人的娘家,究竟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出这样的练家子来,还特意陪着闺女出嫁。

一进屋便闻到一股子药味,隔着屏风内里寝室影音绰绰的有个人在床边,手里端着个碗,微微弯腰像是要喂病人吃药却又有些犹豫的样子,想必便是那位岳州布政使叶大人了。

外屋里也有两个婆子,衣着上看该是老夫人跟前儿主事的妈妈,给王氏见了礼,目光落在棠梨身上均是微微一怔,却瞬间恢复道:“这位就是小叶大夫吧,老爷刚还念叨呢,这不就来了,快请进。”

棠梨倒也不说什么,迈脚走了进去,棠梨一进寝室,床前的叶大人便看了过来,虽神情看上去还算温和,可那目光却带着惊诧审视

也不奇怪,毕竟自己这么个十六的小丫头,又不是什么正经大夫,若非无计可施,大约也不会让自己这么个小丫头来给老夫人看病。

叶全丰的确很是惊讶,虽知这叶全章的女儿不过是个小丫头,可瞧过她开的方子,用药老辣,遣方高明,便总觉能开出如此妙方的该是个医术高明的隐士高人,跟眼前这个漂亮的小丫头实在联系不到一处去。

棠梨也不与叶全丰说什么,微微蹲身行了礼,便上前去瞧榻上的老夫人,先看了看脸色,便伸手搭在脉上仔细体味脉象。

初按脉像浮紧,重重按下去,则感无力……棠梨诊脉之时,屋里个个屏气静声,安静的落针可闻,生怕打扰了棠梨诊脉。

棠梨诊脉却很快,不过一会儿便抬起了手,叶全丰心里暗暗一沉,就这么一会儿就诊出来了?他可记得前头那些大夫都是诊了好久又想了半天,才开口说症候开方子的。

这丫头怎这么快?虽心生猜疑却不动声色,他倒是想听听这丫头怎么说?

不想棠梨却未说病症,而是问旁边的婆子:“老夫人这病初起时有何表征?用过何药?”

旁边的婆子虽觉奇怪,毕竟前头几个大夫都未问过这些,却也答道:“初起时却不很厉害,只是有些发热,气喘,咳嗽,身上觉着不爽利,因不厉害,老夫人怕误了老爷行期,不让声张,也不曾用过药,只吩咐让寻出厚衣裳来穿了,说捂出汗来就好了,不想却越发厉害。”

说着语气中甚是自责,大约是怪自己未劝的老夫人吃药才致使病成如今这般。

棠梨略沉吟又问:“这期间可用过什么瓜果吃食?”

那婆子想了想道:“姑娘这一问老奴倒是想起来了,老夫人出了一些汗,便觉好了许多,正赶上在江州府官驿安置,那江州官驿进献了两个寒瓜,老爷遣花管家送了过来,那寒瓜本是暑月里的东西,这时候见了自是新鲜,老夫人一时嘴馋吃了一角,夜里便烧了起来,病也重了,这才去请了大夫。”

棠梨点点头,这就说的通了,便道:“想必那大夫一来便开了麻黄汤。”

叶全丰大是惊愕:“你如何知道?”

☆、寒湿合邪

“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发热恶寒头项痛,喘而无汗服之宜。”棠梨低声背了一段汤头歌方道:“这麻黄汤乃治太阳病首选之方,老夫人症见发热,身痛,气喘,咳嗽,更兼脉浮紧,这些正是太阳病的表现,用麻黄汤倒是对症。”

这也是叶全丰一直想不通的事,他虽不通医术可翻了不少医书,多少也懂一些,对照书中的医案,母亲这病正是太阳病,当用麻黄汤,而前头几位大夫也的确开的麻黄汤,按理应是对症,可母亲用药之后,这病不仅未见好,反而更重了起来,这结果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叶全丰想不明白,那些大夫就更糊涂了,为何这对症之方却不治病呢,一两个大夫还可能说是医术不精,却个个都开这个麻黄汤,就让人想不通了,难道真如自己所说,那些大夫都是庸医不成。

不过,这丫头这话何意,莫不是也要开麻黄汤吧,若果真如此,寻她来做甚,想到此目光一沉,冷声道:“听小叶大夫之言,这麻黄汤正对母亲之症了?”

棠梨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冷意一般,认真的点点头:“的确对症。”

叶全丰脸色黑了下来,毫不客气 的道:“昨儿庆福堂那个什么神医也开的这个方子,前头母亲也曾用过两剂麻黄汤,本不过是个小伤寒,如今却已卧床不起了,那个姓余的神医竟还敢用此方误人,当真是胆大包天,赶他出去已是本官念在庆福堂数百年的字号上,留了情面。”

旁边的王氏夫人见老爷如此不给棠梨面子,深觉有些过分,毕竟人家是个小姑娘,忙道:“老爷,小叶大夫还没开药方呢。”那意思是老爷这会儿发作未免有些急躁了。

听了妻子之言,叶全丰扫了棠梨一眼,心道,自己也是糊涂了,这么个小丫头,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已证明她的确通晓医术,便仍开一样的方子,自己也不该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想到此,脸色缓了缓,虽觉这丫头十有八九要开麻黄汤,却仍道:“既诊过脉就请小叶大夫开方子吧。”

下人急忙摆上笔墨纸砚,棠梨也不推辞,直接过去挥笔写了个方子,递给旁边的侍墨的丫头,那丫头刚要拿过去,王氏接过,递在丈夫手里。

虽叶全丰料定棠梨开的是麻黄汤,却仍给面子的扫了一眼,不想这眼一扫倒愣住了,纸上写得却不是他以为的麻黄汤,而是党参,苍术,厚朴,姜半夏,茯苓,紫苏叶,生姜,当归,这几味药,以叶全丰对医方的了解,这应是一服祛湿之方。

叶全丰看了良久也没想明白,母亲的症状明明跟麻黄汤所治之症一般无二,这丫头刚也说麻黄汤对症,却为何又开了一福祛湿之方,这简直是南辕北辙,根本就不挨边啊。

虽觉此方不挨边,却思及这一方乃是自母亲发病,那些大夫所开方中唯一一个不是麻黄汤的,便也存了一丝期望,万一这方子有用,母亲便不用再受病邪之苦了,只是还需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想到此,便开口道:“小叶大夫刚说母亲是太阳病的症候,正合用麻黄汤,却怎的不用,反开了这样一个方子。”

棠梨心说,这可真是两面堵,里外都是他的理,若自己真开的是麻黄汤,估摸这会儿已经被这位叶大人当成庸医赶出去了,而这位叶大人明明知道麻黄汤治不了他娘的病,却还要如此质问自己,倒让棠梨有些哭笑不得,这叶大人就凭只看过几本医书的水平,就要质疑自己这个专业的大夫,实在让人无语。

不过也大约知道这位叶大人的性子了,想必若不问清楚是绝不会用药的,只是跟他这样一个半吊子的外行,讲医方的道理,还需斟酌一番言辞,毕竟得说服他才行。

棠梨略想了想方开口道:“先头我说麻黄汤对症却是说一开始病起时,以老夫人表现出来的症候来看,当用麻黄汤,并未说以后也用,也并未说老夫人的体质就适宜用。”

叶全丰微皱了皱眉心道,这前后还是那个病症能有什么差别不成。

棠梨岂会不知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道:“这个前后看似是一样的病症,却已有了变数。”

王氏有些着急道:“什么变数?”

棠梨:“这变数便是老夫人用的那一角寒瓜。”

刚那回话的婆子听见不由啊了一声,忍不住道:“是了,老夫人正是吃了那角寒瓜之后,病便重了。”

叶全丰道:“不过一角寒瓜,难道就改了病症,可母亲的症候仍与麻黄汤证一般无二。”

棠梨:“看似一般无二,却大有区别,虽老夫人的脉初按浮紧,但重按之下却无力,若观老夫人舌苔该见舌淡,苔滑腻,故此,从老夫人此时的症候来看,貌似病邪在肺,其病根儿却是中焦气虚湿阻之症,想那寒瓜本是暑月里的吃食,最是寒凉,老夫人本就身子虚,人若身体虚自然阳气弱,阳气弱便易被湿邪所侵,若此时受寒,外寒便会伤及阳气,阳气不足更易生湿邪,偏偏这当口老夫人又用了一角性最寒凉的瓜果,便成了雪上加霜之势。”

叶全丰道:“如此说来,一开始就不该用麻黄汤才是。”

棠梨:“我刚说了,虽老夫人的表现皆是麻黄汤的症候,却也需因人而异,老夫人本就体弱,易生湿邪,此种体质便不能用麻黄汤了。”

叶全丰道:“那当用何方?”

棠梨笑道:“大人若问病症初起之时,倒不必用什么药方子,只熬上一碗姜汤吃下,这病大致就能好了。”

叶全丰愕然:“姜汤?”

棠梨点头:“大人莫小看了姜汤,生姜却是好东西,外可散寒,内可化湿,正对老夫人之症,却老夫人未用姜汤而是用了一角寒瓜,内湿之下又再添寒,这阳气便伤了又伤,成了寒中夹湿之症,此时若治寒而不去湿自是无效,而姜汤虽能散寒祛湿,但老夫人病体沉重伤及脾胃,姜汤已是无用,应先健脾,脾健方可运化五谷,故此老夫人这病,当以运化中焦为主,辅以解外才行,故此我此方用了运化中焦之药,如此一来方能使寒湿分消得解,湿去则阳气通达,阳气通自然寒邪尽去。”

叶全丰虽觉棠梨说的很有道理,但想起她开的药不禁又道:“既如此,又为何要用当归?”

棠梨目光闪了闪,颇有些无奈,自己就说这一知半解的比一窍不通的更麻烦,果然让自己说中了,且这叶大人还是个刨根问底的脾性,这样的性子,只怕自己若不解释清楚为何用了当归,他仍不会信这方子的。

棠梨眨了眨眼道:“听闻夫人言道叶大人平素也常翻看医书,想必知道这当归是行血之药,而这血遇寒则凝,老夫人阳气受损自然血脉不畅,阳气不能通达,才觉身体疼痛,血不利则为水,湿重也是一样,故此我在此方中加入一味当归,不过是为了行血之用,血行药至,使的老夫人这病好的更为迅速些罢了。”

叶全丰顿觉恍如醍醐灌顶一般,是啊,他常翻医书,自然知道这人体经脉便如山川河流一般,这冬底下冷了,河水一上冻,流的自然缓慢了许多,这一味活血的当归正如那春日里和煦的风,吹开了河上寒冰,春暖花开,水道通畅,万物方能复苏,这当归正是一味引经之药,亦是此方的精妙之处,这丫头年纪虽不大,这遣药用方的功力却已不知胜过多少名医神医了,便是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只怕也开不出如此精妙的方子来。

想到此又不免心生遗憾,可惜是个女子,不能入朝为官,若不然自己倒可举荐她进太医院,就凭如此高明的医术,前途不可限量,可惜啊可惜。

叶全丰心里只道可惜,王氏见他不说话儿,屋里鸦雀无声,一时有些尴尬,总也不能干晾在儿啊,只得低声提醒道:“老爷,这方子……”

叶全丰方回过神,把方子递了出去:“速去抓药。”说着想起什么重又看向棠梨,棠梨自是知道他要问抓几剂,便道:“一剂可愈。”

外屋的花管家听了,暗道,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想到这安州驿丞家的小姐竟是如此一位高明的神医呢,这本事大小真不是吹的,看这底气就知道,他可记得前头那几位什么名医神医,没一个敢说一剂可愈的,莫不是犹犹豫豫战战兢兢的,说什么先吃三剂再瞧再看,亏了没听他们的,这老夫人只吃了两服麻黄汤,就病的起不来炕了,真要是吃三剂,这会儿估摸都见着阎王爷了,怪不得老爷骂他们庸医呢,真是一点儿都不屈。

想着却不敢怠慢,忙着接了那方子让人抓药煎药去了,至于以后,别的事儿不知,有件事却清楚无比,这安州的驿丞叶全章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生了这么个能耐闺女,若是一剂药真把老夫人的病治好了,这门亲戚就算认下了,搭上了叶府,叶全章那不大顺畅的仕途想不顺都难。

俗话说有福之人不用想,无福之人忙断肠,自己看应是有福之人啥都不用想,只要努力生个好闺女就比什么都强了。

☆、同道中人

见花管家出去抓药,棠梨也不好在老夫人寝室里待着,便出声告辞,也免得便宜娘担心,叶全丰神色虽仍严峻,语气倒客气:“如此,便有劳小叶大夫了。”

棠梨心里知道,老夫人这病没好之前,人家称呼一声小叶大夫已算抬举自己了,若吃了自己的药,老夫人的病未好,莫说自己成了庸医,就是便宜爹也得跟着受牵连,官场中人说话做事儿都喜欢留后手,叶大人亦如此。

棠梨客气了一句,便出了老夫人寝室,王氏亲自送到了院外,拉着棠梨的手道:“这会儿里头乱着呢,也不好说话儿,回头老夫人病好了,我好生摆上一桌席请你跟你娘过来咱们好好吃酒叙话。”又特意把周婆子叫了来,嘱咐她送棠梨回去。

周婆子忙着应了,送着棠梨往外走,过了廊子便是驿馆的后面,瞧不见叶府的下人了,周婆子便站住了脚,跟棠梨赔不是:“姑娘莫怪,是老婆子这张嘴不防头给姑娘惹了麻烦,老婆子这儿给姑娘赔不是了,要杀要剐都随姑娘,老婆子绝不吭一声。”

棠梨瞄了她一眼,这周婆子倒生了一张好嘴,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她杀了剐了,却非要如此说,嘴上赔着礼,却是满面红光,那欢喜雀跃的劲儿,藏都藏不住, 这是个有心计路数的婆子,只怕当日自己给她看病的时候,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借着自己在主子跟前儿邀功,如今目的达成,如何能不欢喜,这赔礼也不过是个幌子吧。

毕竟如今已不同以往,自己一家三口很大可能成为叶府的亲戚,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是亲戚,这周婆子惯会见风使舵,自是不会放过讨好自己的机会。

棠梨不喜欢这样人但也不会瞧不起,因似周婆子这样的人实在太多,莫说叶府这样的世家豪门,就是寻常富贵人家的下人,若没点儿心机手段,只怕也不好混个安生。

不是有句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混出头的婆子也一样不是好婆子,这人有上进心总是不错的。

因有这个想法,棠梨倒没反感被周婆子利用,毕竟这件事儿虽有一定风险,但对自家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更是便宜爹施展抱负的机遇。

想到此,棠梨开口道:“棠梨一个小辈儿,哪能承您老的赔礼,这可是要折寿的,再说,此事论起来,棠梨还要多谢周妈妈呢。”

棠梨的话点到即止,有些话是不能说太明的,太明了反而不妥,彼此心里清楚就好,况周婆子刚那一堆话,说是赔礼心里却是让自己知她的情,这是两下得好儿的事儿,棠梨自然不能装糊涂。

果然,周婆子听了棠梨的话,顿时喜笑颜开,一张老脸乐成了花,皱纹都深了不少:“姑娘可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往后必有大福气。”

棠梨也不推辞,推辞倒显得假了,便道:“那就承您老吉言了。”

周婆子还要说什么却见那边儿花管家引着两个人走了过来,这安州是个小县城,极少有人来,便官员碰巧路过也多不在此住下,故此驿馆根本不能跟那些大州府相比,先不说布置,就说大小也差远了,也就比寻常客栈大些,如今叶府这好几十人住进来,几乎占了整个安州驿,而驿馆之中只有这一条廊子,直通到前头大门,故此只要来客必要从此经过。

棠梨跟周婆子正在廊子上,避无可避,棠梨只是往旁边站了站,打算等花管家一行人过去再走,不想那花管家到了跟前儿却站住了脚,给棠梨行了个礼。

他一行礼,棠梨却不好装看不见了,只得道:“花管家不必多礼。”同时也微微抬头,便不可避免的跟花管家身后两人照了个面。

那两人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一张脸生的很是中正严肃,本来棠梨还觉叶大人那张脸已经够严肃了,可跟眼前这人一比,叶大人竟算和气的,这样的人一看就十分不好相与,而落后他一步的年轻人,却正好相反,也就是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的儒雅书香,长得虽不如冷泉中那人好看惊艳,却自有一股亲和,尤其他脸上微微的笑意,正似这初春和煦的微风,令人舒服非常。

对着这样的笑容棠梨不由想起一个成语来,如沐春风,对,这便是年轻人给她的感觉,而且棠梨忽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从这年轻人身上散出来,这是药草的香味,若非常年与药草为伍,身上绝不会沾染这样的味道,如此说来这年轻人该是一位大夫了,此时来,必是来给老夫人诊病的,看来除了自己,叶大人还另寻了大夫,虽不知这位医术如何,但凭这一身药香,应不是庸医。

这两人倒是颇为知礼,大约误会棠梨是叶府的女眷,虽不得已碰上,却微微别开目光,走了过去。

待那两人走远了,棠梨正想着他们的身份,旁边的周婆子却已低声道:“姑娘瞧见没,刚前头那位便是大名府的知府大人,我们老爷在安州好几天了,这附近州府县的大小官员,那天不是来个几趟,都恨不能住这儿了,就这位大名府的知府大人,只头一天的时候来点了个卯就不见影儿了,今儿才是第二回来,来了吧也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一张黑脸足够十人看半个月的,可我们家老爷偏对这位黑脸的知府大人青眼有加,别的官员一概不见只这位来了,必是会见的,姑娘说奇不奇怪。”

棠梨略想了想,若从面相上看,这个中正严肃的黑脸知府,估计是个作风硬朗,不讲人情的,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叶大人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对这位知府大人格外青眼。

周婆子道:“也不知这位知府大人今日来做什么,后面那位公子瞧着倒和善的紧,想必是这黑脸知府的后生晚辈,特意带过来打算举荐给我家大人的。”

棠梨却道:“那位是个大夫。”

大夫?周婆子愣了愣:“姑娘不是已经给老夫人诊过了吗,怎么又来了个大夫。”忽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道:“姑娘这可不好,万一他也开个方子,老夫人病好了,到时候这功劳是谁的就不好说了,不行,我得瞧瞧去。”撂下话忙着走了。

棠梨愕然一瞬,不免笑了起来,这周婆子竟会怕别的大夫抢了自己的功劳,着实好笑,殊不知这世上的药方千千万,除了那些传世上千年的经方,便是跟着一个老师学出来的弟子,看同一个病人也绝不会开出一样的方子,即便大致的药差不多,加减份量上也绝不会相同,这是因每个大夫对病症的理解并不一样,而遣药也各有各的习惯,正因如此后世的中医才会分出那么多派别,诸如滋阴派,火神派等等,病症一样,理解不同,开的药自然也就不同了,根本不会有什么抢功劳的事。

而且,虽只匆匆一个照面,棠梨却对那个年轻人有些好感,她直觉那个年轻人应是自己的同道中人,可惜并不相识,不然倒可以坐下来切磋一二。

想到此,忍不住摇头,自己怎么又忘了,这里可不是后世,这里男女之间除了夫妻兄妹,父女,就没别的了,想像朋友一样切磋研究医学,绝无可能。

棠梨可惜的时候,前头的那位公子也再猜测棠梨的身份,从花管家恭敬的态度来看,像是叶府的女眷,却从衣着打扮上又不大像,且,他早就听说叶大人的两位千金均已出嫁,这嫁出去的女儿自是不会再随父亲外放上任,若说是叶大人的年轻妾侍,更不可能,那明明是一位未出阁的女孩儿。

虽猜不出却也不好问,自己一个外男,贸然扫听人家的女眷,可是极为失礼的,况自己此次随姑夫过来,是为叶府老夫人诊病的,不可多生事端。

说起诊病,是姑父令人递了信儿说有急事,自己来了方才知道,姑父是让自己给叶府的老夫人诊病,一进大名府他就听说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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